万青峰看他说话的神色不像有假。
其实对方只是一个大孩子而已,从他口中,也可以听得出来,这年轻人大概还是初次行走江湖,没有什么经验。
霍天柱洪笑一声道:“小子,你这故事编得不错,但说了半天,你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不是旋风花呢?”
万青峰对南宫靖说的话,倒是有些相信,但就是霍天庄说的这句话了,他说不出师门门派,也没有可以证明他不是旋风花的证据,一时只是拈着飘胸的黑须,沉吟不语。
南宫靖道:“在下没有什么可以证明。”
霍天柱沉嘿一声道:“这就是了,你既然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不是旋风花,咱们又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呢?”
南宫靖俊脸红了,说道:“那你们要怎样才会相信呢?”
霍天柱霍的跨上一步,沉喝道:“我说你就是旋风花,小子,事实俱在,不用再抵赖了。”
南宫靖怫然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由你,在下可要走了。”
霍天柱道:“你还想走?”
南宫靖道:“你们既然不相信在下说的话,留此何益?”
霍天柱大笑道:“你走得了吗?”
南宫靖微哂道:“你的意思是要把在下留下了?”
“不错,你夜闯龙眠山庄,就算你不是旋风花,也嫌疑重大,自然非把你拿下不可了。”
雷天柱手中长剑一掂,凛然道:“你是束手就缚呢?
还是要想顽抗?”
南宫靖剑眉一扬,朗笑道:
“在下若是要走,凭阁下还未必能拦得住我。”
霍天柱听得大怒,喝道:“很好,那你就亮剑吧!”
南宫靖道:“阁下要动手,就只管出招,在下亮不亮剑乃是在下的事了。”
这话明明就是瞧不起人。
霍天柱怒哼一声道:“好狂的小子,接招。”
振腕一剑刺了过去。他心头怒恼,出手一招就使得十分辛辣,剑光如电,一闪即至,刺向南宫靖左肩。
南宫靖既没拔剑,也没闪避,直等霍天柱剑势及身,左手抬处,三个指头一撮,就把剑尖撮个正着。
霍天柱做梦也想不到出手第一招上,就被人家撮住剑尖,但,他是八卦门的高手,反应也是不慢,左手一掌迅若雷奔朝南宫靖当胸击去。
南宫靖左手三指拈着他剑尖不放,右掌直竖平胸推出,硬接霍天柱一掌。
双掌甫接,霍天柱陡觉对方竟然把自己击去的掌力,一齐反震回来,力道之强,无与伦比,心头大吃一惊,只得右手一松,放弃长剑,身向旁跃。
南宫靖也不追击,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把夺来的长剑随手一丢,说道:“在下现在总可以走了吧?”
霍天柱是八卦门有数的高手,居然在一招之间被人家夺下手中兵刃,这下看得万青峰也不禁为之一呆,忖道:
“拈花指,他会是少林俗家弟子?”一边忙道:“且慢,小友可是少林门下?”
南宫靖截然道:“在下不是少林门人。”
万青峰道:“咱们既然遇上了,老夫也想和小友试上几招。”
南宫靖道:“在下悉凭大叔吩咐。”
万青峰道:“吩咐不敢,老夫就和小友在拳掌上领教几招就好。”南宫靖道:“大叔有意赐教,就请赐招吧!”他依然潇洒的站在那里,丝毫不作戒备之状。万青峰对这位年轻人真有高深莫测之感,随即喝道:“小友小心了。”右手徐举,拍出一掌。他方才曾以长剑和旋风花接触过,是以有意试试对方内力,这一掌上,用上了七成力道,一道无形内劲像匹综般卷撞过去。
南宫靖等到掌劲快要及身,才身形向左一转,左手化掌,并不向前迎击,反而随着侧身之际,向外(左首)扬去。
他这左手外扬,登时把万青峰拍去的一道掌风,引着从他身前流过朝左泻出,同时右手虎口向外,由胸前平划而出,朝万青峰反击过来。
万青峰突觉自己掌力被对方引出,另一道锋利掌风却朝自己劈来,心头暗暗一惊,仓猝之间,左手迅速迎击出去。
这一记掌风却很快就接触上了,因为双方用的都是内劲,是以不闻丝毫声息,但万青峰已经感觉对方求上竟然含着极强的震力,把自己迎击出去的掌力悉数反震回来。
这一记又大出万青峰意料之外,差幸他只用了七成力道,而且数十年的勤修苦练,功力深厚,掌力能发能收,立即右手一招,把迎击出去的力道收回,但还是被对方内劲震得后退了半步,这才颔首道:“好了,小友可以住手了。”
南宫靖问道:“在下可以走了吧?”
万青峰道:“小友请吧!”
南宫靖抱抱拳道:“在下那就告辞。”
转身飘然而去。
沉宏庆和八名庄丁因万青峰答应他走的,自然不敢阻拦。
霍天柱道:“青峰兄……”
万青峰朝他点点头道:“让他去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霍天柱自然看得出刚才双方对掌之际,万青峰被逼后退了半步,显然也吃了暗亏,就不好多说,心中不期大感惊凛:“这小子不过二十出头,居然有这般厉害!”
李小云眨动双目,问道:“姨爹,他是不是旋风花呢?”
万青峰道:“咱们回去再说吧!”
大家匆匆回进龙眠山庄。万青峰、霍天柱迳自走入书房。
李小云也紧跟在两人身后,跨了进去,守护在门口的张义钧这回并没拦阻,任由她进去。
书房中,李天云在左首一张紫檀木炕床上闭目跌坐,正在调息运功。
谢东山长剑出鞘,站在榻前全神戒备,是在替他护法。
万青峰看得暗暗一惊,这一情形,岂不是说李天云内伤不轻?
谢东山看到三人走人,急忙悄声问道:“青峰兄,可是没追上贼人吗?”
万青峰点了下头,问道:“天云兄怎么了?”
正说之间,李天云已经睁开眼来,说道:“兄弟还好,没有什么。”
李小云急步抢了上去,急急问道:“爹被旋风花袭击,没负伤吧?”
这话也正是万青峰和霍天柱、谢东山三人要问的,是这话也正是万青峰和霍天柱、谢东山三人要问的,是以大家的目光都不期而然朝李天云投去。
李天云伸手从几上取起一朵紫红玫瑰花,随手递给了万青峰,一面说道:“青峰兄,你看,这是一朵用紫色细绢做的玫瑰花,但在花蕊之中,却有一支寸许长的钢针,乃是上好的精铁。”
万青峰用手指轻轻捏了捏,点头道:“不错。”
谢东山愕然道:“这支细针上莫非淬过奇毒。”
李天云微微摇头道:“不是。”
他伸手解开胸前衣衫,大家已可看到他内衣外面,缚了一片黝黑的圆形护胸镜,但这片护胸镜已经由中间向四外龟裂成八九片碎片,只是由网形的缚带缚住了,还没有掉下来而已!
李天云缓缓的把护胸镜取下,说道:“这片护胸镜是寒家世代传下来的东西,据说还是我上代祖先当武官的时候,出征安南,得自安南一个武将身上,可挡利簇,刀剑不入,传到兄弟手上,已经快两百年了,今晚若是没有这片护胸镜,只怕难逃毒手了……”
李小云惊愕的道:“爹,这护心镜是被这朵玫瑰打碎的吗?这玫瑰花只是绢制的呀!”
万青峰道:“问题只怕就在这支铁针之上。”
李天云道:“青峰兄说得极是,这朵虽是绢制的玫瑰花,但此人打出的手法十分特殊,旋转着飞来,震力极强,中间这支铁针,就像钻子一样,护胸镜先经它在中心一钻,接着再和玫瑰花上强大震力一震,任何最好的护胸镜也会被震碎。如果没有那护胸镜,这支铁针就可先破你的气功,再则内腑受到剧震,就非送命不可。”
李小云听得急道:“爹,你老人家内腑也被震伤了吗?”
李天云道:“差幸爹这片护心镜,乃是百练精铁制成,爹至少也练过四五十年内功,它震碎护心镜,震力已弱,阿况爹早巳运气护住胸腹,应该是伤不到爹了……”
万青峰道:“天云兄可是被一股阴气渗入内腑了。”
李天云目露惊奇之色,问道:“青峰兄如何知道的?”
万青峰微笑道:“这朵玫瑰花最初穿窗射人之时,经兄弟举剑一撩,已经把它撩个正着,但它所含的震力十分强大,竟然把兄弟撩去的剑尖震开了三寸光景,主要是它这支铁针上好像另有一缕阴气,和兄弟剑尖接触,登时传到了兄弟手腕之上,力道为之一弱。”
李天云点头道:“不错,兄弟护心镜被震碎的同时,的确有一缕阴气侵入内腑,刚才经兄弟运气行功,希望把它从体内逼出,那知运行了快有一顿饭的工夫,依然无法把这一阴气逼出来。”
霍天柱听得一怔,大哥是形意门的名宿,形意门一向以内家自居,竟然连从玫瑰花上传来的一缕阴气,都无法把它逼出体外来,说道:“会有这等事?这是什么旁门手法呢?竟有这么厉害!”
万青峰道:“这个很可能是‘借物传阴’手法了。”
李天云道:“这倒并不要紧,只有一缕阴气侵入体内,慢慢总可以把它练化的。哦,青峰兄和二弟追出去,可曾追上什么人吗?”
李小云就把追出龙眠山庄,拦住南宫靖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李天云做作沉吟,询道:“他是追踪旋风花来的?”目光一抬,朝万青峰望来,说道:“青峰兄见多识广,和他动过手,大概已可以看出他的来历来了?”
万青峰颔首道:“此人年事极轻,武功却不在咱们几人之下,他使的两种手法,极似少林‘拈花手’(夺取霍天柱长剑)和‘接引神功’(把万青峰掌力引出),但却又和少林寺的两种神功稍稍有异,兄弟曾问他可是少林俗家门人,他一口否认,江湖上人,只要他出身某一门派,绝不会不承认的,因此兄弟也不敢确定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了。”
他口气微顿,接着道:“所以兄弟要徒手试他两招,如果他是发射旋风花的人,内力之中,必然会含蕴阴气。
兄弟试出他内力之中,并无一丝阴气,可能他说的不假,发射旋风花的另有其人,故而兄弟让他走了。”
李天云道:“此人如果不是旋风花,那么旋风花又是什么人呢?”
万青峰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道:“咱们要找旋风花,此人不失为一条线索!”
第 二 章
凤阳,东控临淮关,西接长淮卫,夙为淮上重镇。最热闹的地段,要数东门大街,一条用大石条铺成的路面,宽阔平整,两边商肆林立。
白天车马络绎,行人熙攘,入夜灯红酒绿,夜市依然,十足的升平气象。
就在大街头上,有一家凤阳茶楼,两层楼、五开间门面,门口面对着一大片空地,是摊贩赶集的地方,五方杂处,因此使得茶楼的生意特别兴隆。
凤阳茶楼楼下是普通座,五开间打通的一座大敞厅,板桌长凳茶客们多半是贩夫走卒。
有的人敞开胸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有的人半坐半蹲,还把一只飞毛腿搁上板凳,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儿。
几十张桌子,每个人纵声谈笑,声音自然十分嘈杂,你声音说小了,你的朋友就没法听得到你在说什么。
你如果想耳朵不受干扰,清清静静的喝茶,当然也有了,那就是要高升一步,登楼雅座。
楼上也是打通的五开间大厅,但装潢就大不相同,画栋雕粱,红漆抱柱,临街窗口,围以朱红栏柿,楼板也漆成黄漆,光可鉴人。
就是桌子也是黄漆的八仙桌,椅子是雕花的太师倚,连茶碗也都是江西细瓷,一派富丽堂皇!
茶客当然也高级了,有过路的达官商贾,和本地荷花大少,还有提鸟笼上茶馆的帮闲人物。
人品虽然不一定高,但至少懂得小声说话,不吵别人,当然也没有敞开胸襟,搁上飞毛腿的习惯,这就是雅座了。
这时正是辰刻时光,茶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楼上雅座也几乎已有七成座头。
从楼梯口走上一个风度翩翩的青衫少年。
他刚一跨上楼梯,站在边上的伙计立即迎着陪笑道:
“公子爷请。”
青衫少年游目四顾,他当然想找个临窗的座头,好看看街景,但较好的位子早已给人占去了,剩下来的几张空桌,都是在人丛中间,他没有作声,就由伙计带到一张空桌上坐下。
伙计等他落座之后,才陪着笑问道:“公子爷要喝什么茶?”
青衫少年随口道:“清茶就好。”
伙计答应着退了下去,不多一会,就沏了一壶茶送上。
青衫少年伸手取过茶壶,倒了一盅茶,刚举起茶盅,忽然听到身后一张桌上,正有两个人细声交谈。
其中有一句提到了“旋风花”和“霍五太爷”,青衫少年不觉心中一动,衔盅浅饮,一面用心谛听。
那两人声音说得极轻,但如何瞒得过青衫少年的耳朵?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五太爷还会怕旋风花?他不来则已,来了管教他吃不完兜着走了。”
另一个人说道:“听说旋风花很厉害,连黄山的万大先生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先前那人笑道:“那是万大先生放他走的。万大先生是什么人,他等于是武林盟主,由他出面,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谁不听他的?”
另一个人道:“那你就不知道了,万大先生只和他对了两掌,第二掌上就被震退了半步,才让他走的,哦,听说旋风花还是一个美少年呢,年纪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青衫少年听得暗暗攒了下眉,忖道:
“糟糕,江湖上都把我当作了旋风花,这误会就大了。”
他喝了一口,放下茶盅,抬起头来,忽然看到左首一张桌上,坐着一个青绢包头,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眼光正好朝自己投来。
这姑娘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凤目清澈有神,当真清丽绝俗,美到恰到好处。
只是神色之间,有些冷,使人有寒若冰霜之感,这时发现自己朝她看去,就迅快的别过头去。
青衫少年看得出了神,这就合了“张生”的一句话:
“这般可喜娘罕见!”
他怔怔的望着她,希望她再转过脸来,但她却一直没转过来。
茶楼里来了这么一个美得像天仙般的姑娘,茶客们的眼睛大吃冰淇淋,自然会如蝇附膻,全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所有窃窃私语,也几乎都是在评头论足,还有就是猜测她究竟是何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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