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又想起“楚狂僧”其人,这和尚是他生平好友,有如孤云野鹤,唯爱登山临岳,海内名山无不留下足迹。
以往楚狂僧路过苏北,常来找他叙旧,因他行踪无定,除非他自己找上门来,否则要见他真是难上加难。
日前少林掌门大限禅师到“竹香斋”品茗对弈,二人提到这位风尘奇僧,鬼谷子多时未见其面,甚念故人,大限禅师告以楚狂僧近年来,动久思静,隐居在“柏云寺”,因此他乃决定带吕、柳二人往“柏云寺”。
他们甫下“竹香斋”,就听到江湖上二种传说:第一件是十月十五日苑兰公主与“武林评审庭主”金陵采石矶之约,第二件是“藏玄秘图”落在玉面书生身上。他们聆悉之余,对行踪极力隐蔽。
过了一日到了蔡通桥,果被崔邱枢及“天震教”的人盯梢,鬼谷子告知以“柏云寺”去向,令玉面书生漏夜抄秘径而行,自己与柳筠,连骑南下,分散跟踪人的注意力,绕道至“柏云寺”。
楚狂僧一见鬼谷子登门,真是高兴得倒履相迎,笑道:“鬼兄轻易不离‘竹香斋’今夜什么风把你吹来敝寺?”
鬼谷子呵呵笑道:“听说你最近静如处子,不游山玩水,兄弟怕你生了什么大病,放心不下,特来看看你。”
一面把他与柳筠引见,楚狂僧见二人风尘满面,似乎赶路赶得很匆促,不禁莞尔道:
“贫僧托福粗安,有劳鬼兄远道来访,心甚不安。”
鬼谷子突然神色一整道:“贪玩的和尚先找处秘密的地方,咱们好好谈谈,不然我真个要不安了。”
楚狂僧闻言一怔,立知事态非同寻常,因为他除了见鬼谷子棋输时之外,神色从未显得这般沉重,立时开了密室,并将全庙灯火吹熄。
且说当下玉面书生听说崔邱枢又追踪而至,不禁冷冷哼了一声。
禅云低诵一声佛号,道:“他想问吕施主,乃弟崔邱成因何而死?”
玉面书生苦笑,道:“我因他兄弟之事,被浮月庄主强逼服下‘春秋断魂散’,若不是筠妹取得解药,真如刀下鱼肉,任人宰割。”说完俊目含光望着柳筠。
绛衣无影亦美目深情款款地,报以嫣然一笑。
鬼谷子生性最是护短,冷峻地哼了一声道:“摩云生他日被我遇上,定要好好训他一顿。”玉面书生闻言神情非常开朗,柳筠却眉梢上浮上一丝愁云。
楚狂僧道:“崔施主现在何处?”
禅云道:“崔施主在殿中查不出行迹,向今夜投宿的一位施主打听,二人不知怎地,话不投机,大打出手,那施主功力奇高,崔邱枢数招之间,就被他击败,离庙而去。”
楚狂僧一怔道:“他们是皇室贵胄,怎会又是武林中人?”
鬼谷子暗感惊奇,皱眉道:“汉中三义的武功不弱,能赢他的人,当非无名小辈。”
玉面书生道:“皇室大内之中,也不乏武功高强之士,打败崔邱枢那人,可是身穿锦衣的少年?”
禅云点了点头。
玉面书生道:“那小子狂傲之极,是保镖兼车夫。”
明旭王子听得心头火起,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把他痛打一顿。
鬼谷子道:“车夫已经这等厉害,那主人岂不更了得?”
玉面书生不以为然,道:“舅舅放心,肉食者鄙,不足为患,只是那车夫却不可小视。”
禅云道:“弟子似听崔施主说他是‘蒙面剑客’传人。”除玉面书生外,一听这话,几人脸色同时一楞。
吕江武道:“什么蒙面剑客传人,他手底下虽强硬,只怕还不是尹靖的敌手。”
鬼谷子听了尹靖的名字,冷冷地哼了一声,原来玉面书生早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说尹靖武功得自“玄天图”,如何如何了得,空手击败摩云生,连挫“昆仑三老”,天外神叟望而生畏,离开“竹香斋”时,讥讽舅舅想传他武功是班门弄斧,把林琪嘲笑的那一套,完全搬了过来,直把“天地棋仙”气得须发怒张,因此他对尹靖大是不满。
他哼过一声接道:“不管他是谁,崔邱枢既然打上门来,难保别人不追踪而至。”
楚狂僧怔了一怔,道:“鬼兄与何人结下梁子?”
鬼谷子当即把来意说了,楚狂僧挥手令禅云退下,禅云同二人一稽,告退自去。
楚狂僧沉吟了一阵,说道:“鬼兄你我交情非同泛泛,当知贫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帮你查示图上山岳则可,但贫僧近年来动久思静,只怕不能陪你们登山涉水。”
“天地棋仙”知他所言非虚,正色道:“兄弟只要你看图识山,其余不再麻烦你了……
武儿!把‘藏玄秘图’取出。”
玉面书生应声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图,铺在木榻上,四人围拢过来,楚狂僧与鬼谷子很仔细的端详着。
明旭王子被他们遮住视线,见不出纸上绘的是什么图画,心中甚感纳闷。
半晌,鬼谷子才抬起头来,说道:“兄弟一点粗俗的地舆常识,或可帮助你记忆,此图山势东北西南走向,山幛多,而溪峪少,四周地势亦高耸,颇似晋北黄土山脉。”
楚狂僧微微点了点头,就闭目沉思不语,约莫顿饭功夫,才睁眼说道:“晋北名山有天台,恒山,勾漏,天台山乃佛门圣地,贫僧曾在‘秋香寺’落脚三年,数度登临北岳恒山及勾漏山,北岳峰顶奇花异卉,映带左右,观此图形势,正是恒山无疑。”三人闻言大喜。
楚狂僧又向那图看了一眼,皱眉道:“图上玄字,想必藏真所在。”
鬼谷子答道:“那当然啦。”
“鬼兄你看这图已历多少岁月?”
“林钟如已五十年未现江湖,这张图画微呈焦黄,墨汁沉积,至少有四十年以上。”
“贫僧到过恒山,那是十多年前事,假如林钟如把‘玄天图’藏在该处,现在自然环境也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照图所示,藏珍地点是落星崖下的一个山洞,洞前山泉垂瀑……”
突然一阵“咚咚”钟声,入耳心惊,众人脸色大变,楚狂僧一跃而起,道:“禅云拉钟报警,只怕庙外有人来犯。”
鬼谷子长眉一皱,道:“武儿你暂留此地,待我们先出去看看。”身形一闪,与楚狂僧联袂奔去。
柳筠道:“吕哥哥,我陪着你。”
吕江武忙把图收好,揣入怀中,忽闻房外异响,不禁剑眉轩动,喝道:“什么人?”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锦衣少年当门而立,脸挂冷傲。
玉面书生一怔道:“赶车的,来干什么?”
柳筠见他锦衣光耀,方脸广额,神气十足,哪像个赶马的车夫,倒颇似一个王孙公子。
明旭王子冷冷道:“凭你刚才的话,本该立刻处死罪,但我还不要你死,现在跟我去赶马车。”
玉面马车偷偷解开匝腰的虬龙鞭,淡淡一笑,道:“赶车要换班,应该去找那小哥才对,怎好跑来找你家少爷。”
“哼,你敢违谕!”未见他如何动作,已到玉面书生面前,伸手来扣他左臂。
吕江武哈哈朗笑,左臂陡地一沉,虬龙鞭“啪”的一声,拦腰卷去。
哪知明旭王子身形一转,已到他背后,骈指戮点后颈“对口穴”,指锋如箭,狠准迅辣之极。
柳筠惊“噫”一声,万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玉臂疾挥,掌劈“天星落地”,从旁夹攻,来解玉面书生之危。
明旭王子冷笑,道:“你这丫头也去赶车!”左掌一翻,硬挡来势,“砰”的一声微响,柳筠娇躯晃跌,连足疾退三步才站稳。
玉面书生提气轻身,借着一缓之势,一式“龙门鱼跃”长身向房门外纵去。
明旭王子似早料到这一着,震退柳筠的当儿,身形电闪,疾上二步,右腿一勾一扫,把玉面书生扫得向墙角滚落。
摔落的瞬间,他猛地单掌撑地,人又借势跃起,但身子却已回到房中。
红影微晃,柳筠已落在他身边,她知对手厉害非凡,单凭一人之力绝非其敌,因此二人畜势运劲,准备并肩卫敌。
明旭王子站在门口,冷笑道:“二人一起上吧,一个绝不是我敌手。”
玉面书生听他口气,不像是来抢“藏玄秘图”,似乎专程来找自己晦气,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淡淡一笑,道:“阁下看来是有意与区区过不去了?”
“正是!”
“蒙你瞧得起,咱们不妨找个宽阔的地方比划比划,以免动手之时蹩脚。”
“哼,不用多此一举,在此地使将起来,也很得心应手。”
“哈哈,区区就奉陪了!”健臂抢攻,虬龙鞭带起一片风声,疾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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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龙争虎斗
柳筠娇叱一声,红衣飘拂,玉掌翻飞,从侧面夹攻而上。
二人这一联手,威力大增,只见“虬龙鞭”矫若灵蛇出洞,猛赛怒龙捣海,“啪啪”声中,绝招迭出。
柳筠虽然未用兵刃,但天南家传的“小天星掌”亦非同小可,只见她掌花落英缤纷,足下行云流水,招术身法灵巧之极。
但明旭王子口噙冷笑,脚下岳峙渊停,寸步不移,双掌翻翻滚滚,阵阵强烈猛风排空激荡,把他二人衣袂吹得不住猎猎作声,这等混雄强悍的掌力,当真是武林罕见。
一时斗室之中,拳影如山,鞭风翔动,桌椅翻倒满地,战况惨烈无伦。
且说禅云和尚告退离去,沿着甬道转弯摸角,来到出口处,举起墙角烛火,按动机构,一阵扎扎声,密室铁门径自开启。
他刚刚举步跨出,陡觉颈上一凉,一支青竹杖指在喉咙,心头大惊,抬目望去,只见一白发独臂老太婆,悄然出现在眼前,青竹杖正点在他“廉泉穴”上。
只听她哼一声,冷冷地说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不是安心念佛的正经和尚,你鬼鬼崇崇在密室里做什么坏事?”
禅云合什道:“阿弥陀佛,里面净房是家师清修处,施主不可信口玷污。”
“哼,老身是什么样的人,岂看不出你们的伎俩,我问你,驸马爷同明旭王子被你诱到哪儿去了?”
“老施主只怕有误会,贫僧并未见过二人。”
“人住在你庙中,出来转一圈就不见了,你还赖得了吗?”
“贫僧确实不知。”
“不给你苦头吃吃,也不知老娘厉害,乌龟翻身!”
竹杖拦腰一扫,禅云身子果然如车轮般地,翻了一个跟头,跌倒地上。
哪知他这一摔下,手中烛火也随着跌熄,殿中除了从密室铁门射出的微弱光线外,一片阴森漆黑。
刘老妈怔了一下,挺身进步,竹杖“潮泛南海”,往他落身处,猛然劈落,“砰!”砂石纷飞,却打了个空。
耳闻右侧破空声,有一物向她飞来。身形微挫,右脚飞起,“啪”的一声,把一张椅子踢得粉碎。
这一来刘老妈心头警惕,倒也不敢轻易出手,张口叱道:“臭和尚,把灯烛点着,听老身吩咐。”
禅云那里敢出声,二人僵持了一阵,刘老妈侧身望着铁门内似乎有一条弯曲的甬道,她虽然疑心当中有蹊跷,但却不敢贸然进入,她性情火暴,等了一阵子已忍受不住,破口骂道:
“你再装孙子,我就把大殿打翻了!”
禅云依然不敢张扬吭声,突然她瞥见右角旁门门扉,晃了一晃,那门一晃动,就有淡淡月光映入,因此看得特别清楚。
她暗地里哼了一声:这和尚想从旁门溜走。当下轻轻向那儿跨动几步。待来得切近,突然举杖发难,口中同时厉叱道:“龟孙子看杖!”独臂一抡,竹杖“乌云盖顶”,当头劈落。
忽听一声冷哼,墙角涌起一股强猛掌风,击在杖头,刘老妈只觉自腰围以下,全被劲风笼罩,禁不住踉踉跄跄,连退二步。
幸好她练过“踢龙扫虎十三腿”,下盘功夫特别稳健,否则非当场栽倒不可。
这一来心中大为惊骇,怎么殿中突然多了一个厉害的家伙,莫非和尚的帮手到了,她身子站定后,深深吸了一口清气,觉得尚未受伤,怒道:“臭和尚,你帮手来了吗?”
那人沉声,道:“尊驾身手非凡,也接老夫一掌。”掌势一翻,循着发声处劈去。
黑暗中,也不知对方从何处攻来,刘老妈不敢硬接,她从刚才那掌,推测来人招数,似乎善打下盘,因此闻声双足一点,凌空跃起丈余,攀在屋梁上。
足下劲风呼啸卷过,“砰砰嘭嘭”发出一阵桌椅倒地声。
杂沓一过,紧接着,左角有一人哈哈朗笑,道:“地心卷风拳是崆峒派绝技,龚兄怎么无缘无故打了兄弟一下?”
刘老妈暗暗忖道:“好啊!原来这殿中潜伏着这么多人。”
她索性留在脊梁上看热闹,不下来了。
只听那姓龚的缓声道:“正是龚某在此,朋友什么人?”
“龚兄接这招便知!”
身随声起,“啪”的一声,一溜乌光,飞卷过去,打的是头上“百汇穴”,虽在黑暗之中,认穴竟是奇准。
姓龚的喝道:“‘三打玉门’虬龙鞭绝招,是吕老大,还是吕老二?”话声中,人已左移八尺,避开来势。
那人哈哈笑道:“我是吕老二,龚兄身法好快呀!”
那姓龚的冷冷道:“吕老二出手怎么这等毒辣,欲置龚某于死地……”话犹未完,一股劲力无声无息拂上身体,他心中既惊又怒,暴喝一声,急忙翻掌来挡。
但为时已迟,肩膀被一块衣袖拂中,顿时立不住,跌跌撞撞,颠沛三四步。
当下气得七孔生烟,骂道:“何方鼠辈,竟敢暗算龚某?”
有人应道:“不敢!不敢!只是龚兄站得太近,区区等为自卫起见,不得不权请龚兄移驾,以策安全。”
江湖上善于用袖之人不多,姓龚的心中一想,立知暗算之人是谁,冷笑道:“是天震教金龙堂主吗?”
“正是区区。”说此话的声音,却已换了方向。
姓龚的缓缓运功,功行双臂,企图还已颜色,但他知对方绝不只一人,因此不敢轻易出手,何况金龙堂主甚是机警,说过话就转移阵地,他想引对方说话,再猝然下手,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吴堂主‘铁袖功’素称江湖一绝,但今日一见却不如闻名,劲力稍嫌不足。”说完话,耳听八方,蓄势以待,只要他一开口,立即发掌劈他个措手不及。
金龙堂主似乎知道他的用意,一直充耳不闻,闭口不言。
这时殿中气氛沉闷得异乎寻常,谁也不出声暴露自己的行踪,但每个人都暗中戒备,以防他人偷袭,或伺机下手。
沉静了盏茶功夫,蓦地自密室里传出一阵钟声,打破沉寂。
余音甫落,密室铁门口,出现一道人影,他身形一堵住门缝,大殿中顿时更形黑暗,端的伸手不见五指。
那人身子并未跨出铁门,朗声道:“禅云何在?”
禅云一听是师父楚狂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