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念及旧情么?
“可您就是九五之尊,您就是天子……纵然,颜姐姐没能陪您……”
“够了!”
皇上突然有些疲惫,打断了她。
“你明日便出宫吧。罗衣……是朕对不起你,对不起颜儿。可朕,曾经许慧心一世安好,承诺要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朕不能辜负她。”
言罢,他仿佛觉得透不过气来似的,大步离开了紫宸殿。
留下秦皇后整个瘫软在地上,哭了半晌,哽咽道:“我何尝不是真心把你当成夫君?便是我有千般不是,孩子……玉仪,她又有什么错?”
你要许你的女人一世安好,可我,不过是想保我的孩儿,性命无忧罢了!
……
那一夜,暴雨倾城。
端王早早离开了忠王府,可是颜清沅和宁昭昭,却还是耗在书房没有离去。
颜清沅躺在宁昭昭的膝盖上,平生第一次脆弱得真正像个孩子。
“我猜对了……昭昭,我猜对了。”
宁昭昭轻轻地抚摸他的长发,低声道:“嗯,你猜对了,阿沅。”
“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我应该早就看透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喃喃道。
宁昭昭叹了一声,轻声道:“阿沅……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颜清沅拉过她的手来枕着,低声道:“昭昭,我其实心里明白,早就该绝望了。可是……我终究是想瞧个仔细,瞧个清楚,我母亲的死,是被人陷害……还是真的走投无路。”
他把脸埋进她怀里,道:“昭昭,我今日把话放在这儿,将来,你一定不能为他们求情。”
虎毒食子,子必群起而攻之。
宁昭昭哑然道:“我为何要为他们求情?”
“我怕你心软。”
宁昭昭微微一哂。这根本不可能。
“也因为,这世上唯有你的话,我才听。”
宁昭昭愣了愣。
颜清沅在她膝盖上翻了个身,勾住她的脖子往下,用力亲了一下,贴着她的唇低声道:“昭昭。”
她和他四目相对半晌,最终道:“别多想了,夜深了,你抱我回房吧。”
颜清沅轻轻地哼了一声,又含住她的唇畔亲了一会儿,才起了身把她抱起来回了房。
他有心事的时候就喜欢睡在她怀里。那天晚上也是一样。
一向好睡的宁棒槌却到半夜都瞪着眼睛,轻轻抚摸着他宽厚的背脊。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宁昭昭很认真地想着心事。
似乎是感觉她没什么睡意,颜清沅磨了磨牙,亲上了她的胸口。
“你还没睡啊?”宁昭昭似乎有些惊喜,后又道,“我有一肚子话想说呢。你说皇后娘娘现在在干什么?”
“就这两天她就会搬出宫了罢,若是已经得到了消息,大约夜不能寐。”颜清沅懒洋洋地道。
“那宋贵妃呢?她是不是很得意?”
先前宫里的探子送出来的消息,皇上连夜下旨处死了丽嫔,冒着大雨去丽嫔娘家抄家了,宋顾谨也被剥去官服逐出宫外。
既然查到了丽嫔,宋贵妃却安然无恙……只能说是皇上故意包庇了。
颜清沅嗤笑了一声,道:“她?她装了几十年了,如今皇上什么都知道了,你觉得她睡得着?”
也是……毕竟谋杀嫡公主,还欲刺杀废太子,怎么看都是重罪。最可怕的是,她从前不知道说了多少谎话,此时也已经……不攻自破了。
“要换了我,我也睡不着。”宁棒槌喃喃道。
颜清沅无情地揭穿了她:“你已经睡不着了。”
“……”
宁昭昭憋了一会儿,又道:“你说……宋顾谨,这会儿在干什么?”
被剥去官服逐出宫……是已经被捉回镇远侯府暴打一顿,还是还在外面淋雨?
颜清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口咬住了她的胸尖。
宁昭昭吃痛,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他的手已经开始探进来了,连忙道:“你别……虽然我这都三个多月了,但,但你也要节制些啊!”
颜清沅翻了个身半覆住她,道:“那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来说点别的。”
“说……什么?”宁昭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颜清沅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唇,哑声道:“我记得我可从来没教过你这个……你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宁昭昭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满脸通红地道:“颜清沅,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你没教我,难道非得你教我吗?”
他竟认真恼了,道:“我的小棒槌,这可不是谁都会的,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听说过呢……你最好乖乖告诉我,不然,今晚咱们俩都别睡了……”
“……书上看来的?”宁昭昭只好道。
颜清沅立刻道:“你骗谁呢,除非是花楼里的顶级春,宫,才会有这些招式。难道有人给你带了那种书?”
越说越觉得可疑,她一个大姑娘怎么会有那种书?只有男人才会来往花楼,难道是男人带给她的?
宁昭昭:“……”
不会吧,这竟还是个稀奇的?
过了一会儿,她恼道:“颜清沅,你以前竟然还逛花楼!你脏死了,赶紧给我下来别碰我!”
这下轮到颜清沅膛目结舌。
宁昭昭恨不得立刻就暴打他一顿,挣扎间竟真把他给踢下了床!
颜清沅被踢到底下,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会儿,才爬了起来,索性把寝衣脱了丢去一边,钻进被窝里把她抱住了。
“你脱衣服干什么!”一碰到那热烫的肌肤,宁昭昭就炸了!
“不是你把我踢到地上去滚了一圈儿?都弄脏了难道还穿进被窝?”
宁昭昭是真想抽他了。
颜清沅试探了几次她都反抗得很厉害,只好偃旗息鼓,亲了亲她的胳膊,道:“睡吧,我不闹你了。”
宁昭昭轻轻哼了一声,好像还不太高兴,后来才缩在他滚烫的怀里不动了。
这么闹了一场,他心里倒是突然轻松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等她睡熟了,他又爬起来亲了她几口,笑着自言自语:“你这个棒槌。”
……
那一夜的京城,是大雨洗不去的血腥。
镇远侯收到圣旨已经是后半夜,同时被带回来的,还有已经除去了官服,被淋得浑身湿透的宋顾谨。
姜夫人匆匆忙忙地跟随丈夫出来接旨,一眼看到宋顾谨,顿时差点昏过去:“我的谨儿啊!”
宋顾谨双手被枷锁所缚,跪在了地上,低声道:“爹,娘……”
太监宣完圣旨,宋顾谨被革去官职,流放三千里,语气里也有些怜悯,道:“侯爷,夫人,有话赶紧趁现在说吧。咱家还要看着人押入大牢,明日一早便流放。”
流放三千里,这跟要宋顾谨去送死何异?
姜氏几乎疯魔,不可置信地冲向宋顾谨:“我儿,我儿怎么会被流放……一定,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弄错了!路公公,我这就跟你一块儿进宫,见皇上,见贵妃娘娘……”
“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夫人呐,您就惜福吧,起码人还在呢。丽嫔耿家,已经被满门操斩啦!”
丽嫔可是宋贵妃的人!
镇远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如今倒是安好……嘱咐老奴带出来一句话,让您,稍安勿躁。”
镇远侯一凛,连忙道:“来人,快扶夫人进去,快!”
姜氏被两个仆妇拖住,依然还在大嚷:“侯爷,侯爷!”
镇远侯看了一眼跪在雨里的儿子,只觉得又气又心痛,雨砸在身上就跟冰渣子似的,几乎在他心头一打一个洞!
“你差点害得我们宋氏一家给你陪葬!从今天起,我们宋家没有你这个逆子!你也不许再对旁人说你姓宋!”
宋顾谨低着头,任父亲一脚狠狠踹了下来,双手紧紧握着。
他最终,是落下了泪。
☆、226。第226章 照顾好她
隔天一早,云歇雨收,天空刚泛灰。
京城外。
押送宋顾谨的队伍后头,跟着另一个拎着酒壶的人。
他们走走停停。最终,官差受不了了,道:“殿下,求您了,您就回去吧。”
一夜之间,庆王冒了不少胡子渣,也不知道喝醉没有,此时猩红着眼睛看着宋顾谨。
宋顾谨无奈地道:“你们让我跟他说几句话,我劝他回去。”
此时的宋顾谨,一身又脏又破的囚服,只是遮挡不住他清俊的面容和挺拔的身材。
庆王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恨不得跟你换换,让我去流放三千里,你留下来。”
“殿下莫说胡话了。”宋顾谨淡淡道。
庆王一下跌坐了下来,摇晃着手里的酒瓶,苦笑道:“连你都走了,京城还剩下什么?”
宋顾谨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最终,他低声道:“我有件事拜托你。”
庆王愣愣地看着他。
宋顾谨手上铐着枷锁,费力地坐了下来,低声道:“我和……宁家昭昭有过婚约。当初听了我母亲的话,悔了婚。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庆王捏了捏手里的酒壶,没说话。
宋顾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又道:“我曾想过若是当初婚约没有解除,会如何……但我现在明白,我们两始终是陌路。她若是真跟了我,只会被我连累。可……”
他紧紧抓住了手中的铁链,停顿了半晌,又道:“可……”
庆王低声道:“你说吧。我会替你做到。”
宋顾谨苦笑,道:“你母妃……我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多说。还有她的丈夫……忠王。我至今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生性天真烂漫,爱恨分明,别人若是对她好一分,她必定报给你十分。若是喜欢谁便掏心掏肺,厌恶谁便一眼也懒得多看。”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露出的笑容甜蜜又苦涩。
“我离开京城,只怕此生再不能回来,也不能再看她一眼。我只想拜托你,一定……护她周全。那我此去,便也无憾。”
庆王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悲从中来,几乎要失声大哭。
他道:“我答应你!不过宋顾谨,你就是个傻子!”
宋顾谨低垂下头,道:“殿下……回去吧。”
言罢,站起来,拖着镣铐,径自走远。
留下庆王将手里的酒壶狠狠掷在了地上,喃喃道:“你就是个傻子!傻子!”
他这样的人,为了他心里那一点屁都不值的东西,被人流放边关三千里,生死不明。史书也好,百姓也罢,谁都不会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
他心爱的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临走的时候,那一抹柔肠。
“你就是个傻子啊!”庆王站了起来,突然冲着他的方向大喊!
宋顾谨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你可千万别死在边关知道吗!一定活着回来!”庆王大声道。
与其说是喊给宋顾谨听……不如说是喊给他自己听。
天刚亮,满京城就开始流传着耿大将军府被查抄的消息,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婴儿,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京城多年罕有这样的灭门惨事,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奔走相告。
宁昭昭吃早饭的时候就听说皇上下旨让皇后带着十二皇子和七公主出宫……
颜清沅下朝回来,脸色十分难看,二话不说换了朝服带了宁昭昭出门。
在马车里的时候正好经过耿将军府,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恰好看见那门里渗出来的血溢了那么大一滩,顿时心下一跳。
颜清沅也看见了,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搂过来。
温热的手掌和坚实的臂弯让她放松了一些。
“他疯了不成……”宁昭昭喃喃道。
“刺杀嫡公主,本来就是满门操斩之罪。”颜清沅低声道。
“可……”
宁昭昭说不下去了。丽嫔不冤,只是连累了她一家为她陪葬……但是皇上此举,怎么看,都像是拿了丽嫔当替死鬼。
何况,耿家世代将军府,因宫妃犯错,说灭就灭,而且还是连夜灭门,连最基本的流程都没走。
而且,竟然一大早就把皇后,连带着十二皇子七公主,赶出宫……
连宋顾谨也被流放三千里,责令此生不得回京。
宁昭昭第一次感觉到了皇权的任性和可怕。
行至半路,颜清沅让人停了停,去买了她最爱的糕点,道:“你吃点甜的。”
宁昭昭点了点头,抱了那包糕点在怀里。
两人匆匆忙忙赶出城,终于追上了秦皇后的车队。
好歹还是国母,好歹还是皇家嫡子嫡女,狼狈被赶出宫就算了,身边竟然只有一小队侍卫,一辆青顶马车,和几个老仆。
秦皇后坐在马车里,守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孩子,面容平静。
小玉宁问她:“母后,咱们这是去哪儿?”
秦皇后轻抚她的脸,柔声道:“去找你大哥哥。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和大哥哥住一起,好不好?”
玉宁似懂非懂,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母后在哪里,玉宁便在哪里。”
秦皇后含笑把她搂进怀里。
这时候,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旁边的仆从道:“皇后娘娘,忠王殿下和忠王妃来了。”
秦皇后一愣。
那边,马车刚下了小坡,颜清沅把宁昭昭抱下马车,摸了摸她的脸,道:“你先过去。”
宁昭昭看宋一那副好像有话想说的样子,愣愣地点了点头,走向了秦皇后的车队。
颜清沅环顾四周,仿佛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着无限杀意,他冷笑出声,眸底都是奔腾的怒火。
“主子……”宋一道。
颜清沅看着小棒槌拉着裙子,由走到跑,终于跑到马车边,一把抱起了小小的十二皇子。
他终道:“一个不留。割下首级,给宋氏送去。”
“是。”
宋一其实也心惊,皇后刚出宫,他们就敢派人来行刺,而且这么明目张胆。显见宋贵妃已经狗急跳墙。
宁昭昭抱着小十二,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四周响起杀伐之声,愣了愣。
猛地一回头,颜清沅正慢慢走过来。他身后,宋一带队,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黑衣人厮杀到一处。
秦皇后愣了半晌,拉着玉宁在身边,眸中有些了然,又有些痛意。
“您会没事的。”宁昭昭道。
颜清沅的脚步一顿,既然昭昭这么说了,他会加强别院附近的警戒的。
如今宋贵妃和皇上也还在互相试探,或者该说,宋贵妃也还在试探皇上。
明面上看着她是赢家。可实际上,她暂时也放不开手脚。
难道她敢跑去对皇上说,皇后身边有高手环绕,怎么刺杀都刺杀不死?
秦皇后一身素衣,娇美的容颜因为朴素和疲惫而显得有些温柔。
她道:“没想到竟还有你们来送我。”
颜清沅看了她一眼,道:“您也不必心灰意冷,秦国公正在赶回京城。”
闻言,秦皇后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是了,我兄长正要赶回来。”
秦国公府的态度非常消极。从上到下,仿佛怕被皇后连累那般,一块儿当起了缩头乌龟。因此秦皇后才会说,没想到竟还有颜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