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感觉爹爹总是在发脾气,要不就是冷眼看闹剧的模样,眼神里总有种叫乏味的情绪。
戴染睁开眼。一夜浅眠,梦境跟走马灯似的在脑中放映,清醒过来时心思更是烦扰。
秋日事多,这厢杨家嫁女,那厢戴孟两家正式宣布订亲。
终于,香饽饽稳稳落在了戴家。孟家老爷拂了宣市长的面子,不知又经过了多少周折才安抚下来,婚事终是尘埃落定。
从小,大人们玩笑间皆说戴家大小姐会嫁给孟家大少,听了多年,这便成了意料之中的事。大家都在兴高采烈之时,两位主角倒是心有灵犀一般地不惊不诧。
门外的风从窗缝中扫进来,拂开了几张书页。戴染扪心自问,对他,喜 欢'炫。书。网'可能是有的,说到爱……远远未及。心下默然:不知道怀德哥哥此刻心中是何感受呢?
这日一早,戴染刚起身就接到了怀德的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染妹,待会儿十一点到骡马街三号,我在那儿等你。”
他的话总是带着总结陈词的决定性,戴染并不习惯:“去哪儿做什么?”
那边一阵抢话筒的声音,接着就听见怀礼满是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别问东问西的,有好东西给你看。染儿,准时来哦!我们等你。”
说完电话就挂了,戴染愕然,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约会……忍不住双手捂住面颊,笑嗔到:“瞎想什么呢!”
关系一改变,连带心情也变了。戴染从铺了一床的衣服里拿起这件比比,又拿起那件看看,犹豫不决地不知穿什么好。唤来奶妈帮忙挑选,却被调笑:“小姐,在孟家公子跟前您在泥塘打过滚,还女扮男装去他们的男校,现在还有必要挑衣服吗?”
打蛇打七寸,憨实的奶妈两句话就浇灭了她的冲动劲。小时候没少在他们面前丢脸,那天酒会也没讨着什么喜,第一次出场都失败了,就算今天隆重登场也挽不回颓势了。拍拍奶妈的肩,戴染说道:“还是你心头嘹亮,一语点醒我梦中人。”说着挥挥手:“你下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了。”
奶妈笑着退出房门,许久才反应过来:小姐这不是骂她面带猪相嘛。
戴染镇定了下心情,想自己怎么也是堂堂的戴家大小姐,输人不输势,根本不屑于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讨好他们,落落大方就很好。
等她到时,骡马街的街头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三号店面已经装修一新,宽大的牌匾被红绸遮着,典漆大门浓黑厚重,街沿上铺着红色的地毯,看样子一直铺进了门里面。
人群里的人很多都是认识的,只是他在其中尤其显眼。孟怀德西装笔挺,肩宽腰窄,长身玉立。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一张深紫色的绸绢,浅浅露出几个角。头发仍然向后梳着,剑眉入鬓,挺直的鼻子下薄唇保持着好看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爽利意气风发。他身边站着一堆人,都在向他道贺。怀礼依旧站在他身后,帮他招呼着来不及招呼的客人。
戴染皱了皱眉头,宣茹正站在怀德身边,显得十分不合时宜。今日她穿了身大红色的洋装,肩上一圈双层荷叶衬得她像公主一样梦幻,头发自然的散开来,只在耳边别上了两只镶着珍珠的发卡。几缕头发随风在嫩白的脖颈处轻轻舞动,吸引了一众男人的目光。像是感受到无数倾慕的视线,宣茹的下巴抬起了一个姣好的弧度,妩媚中又不乏女王的气势。
涌动的人群熙熙攘攘,身边招呼声此起彼伏,戴染努力往前挤了几步,接着就被窜过来的怀礼一把推到了怀德身边。
“你来了。”怀德看见她,笑容顿时温柔了几分。她穿着白衬衣蓝裙子,婷婷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头发束成了高高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弹动,十分青春活泼。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这是什么店开张?”戴染万万没想到是个正式场合,看见宣茹隆重的打扮时她就后悔了,自己又踩错了拍,穿的太过随意了。
一旁的怀礼扯扯领口,他也实在不习惯领带,“染儿,今天是大哥的店开业。”
“啊!那你们刚才电话里不说。”戴染为难道:“我都没有准备,穿这么随意就来了,而且连花牌都没准备一个。”
她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赶快去买一个随礼补上,怀德不在意地笑道:“不用了,人来了就好。”
怀礼也嘻嘻笑着:“是啊,都是一家人了,小嫂子不用那么讲礼数。”
闻言,一旁的宣茹脸色飞快的变化,看向戴染的眼里尽是锋利的眼刀。
怀礼的话让戴染顿时有些傻眼,羞怯地捧住通红的脸颊,再看看一脸笑意但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怀德,脸上的温度怎么都降不下来。
“宣布订婚的时候你泰然自若,现在反而不好意思了?”怀德半挑起眉笑道。
戴染觉得心跳得很响,傻傻问到:“很明显吗?”
怀德点点头,眼中笑意盎然,也许这个包办婚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
吉时已到,几个好友挑出长长的炮仗,怀德上前点燃,一时锣鼓喧天,礼炮齐鸣。戴染双手捂住耳朵,一个劲儿往后靠,却靠近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附在她的手背上,将炮仗的巨响隔绝殆尽。只是她脑中的轰鸣远远大过了外面的声响,还能清晰的听见心脏在用力的跳动,咚、咚、咚……
鞭炮声终于停了,怀德牵着戴染的手站在牌匾左边,宣茹和怀礼站在右边,一起用包了红绸的长竹竿挑下了牌匾上的布。
黑底金字“五洲大药房”赫然闪耀在众人眼前。这是怀德一直以来的梦想,瑞城第一家西药店。他要用这些先进的外来品造福于民,让瑞城发展。西药只是第一步,接下还有很多很多设想,他要让瑞城人与外界同步。
店门一开,人群鱼贯而入。全无药味的药店,新奇的陈列,特别是墙角几尊仿真骨骼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人们纷纷睁大眼睛,好奇的分辨着西药店和平常见惯的中药店的不同。只见房门前、院内都是人,可想而知厅内定是也快挤不下了。
怀德忙着招呼客人,戴染便乖乖地和怀礼待在一处。“怀德哥哥这药材生意肯定是亏不了了,没见过卖药都这么多人捧场的。”
怀礼小心的护着她不让来往的人流冲撞:“大哥应该是希望生意不好的。生意越差,说明生病的人越少。”
戴染甜甜一笑:“是啊,怀德哥哥旨在助人,赚钱并不是他关心的。”
怀礼也笑了起来,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到:“染儿很了解大哥啊。”此刻他笑得不同于以往,多了几分了然。
戴染被他笑得心慌,此地无银的驳到:“我算什么,你不是更了解!”
今日来恭贺的人不少,怀德忙里忙外无片刻空闲,却也没有半点疲累,确是筹谋已久的事终于成功的喜悦。
然而有一个人却令戴染十分不了然,那宣茹不知也那么高兴做什么,跟进跟出,让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半个老板。心下微微不悦,却也无可奈何,更不好意思过去一争长短。她不是怕,只是不想在这么个好日子里添乱而已。
怀礼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心下微哂,用胳膊碰了碰她,可怜巴巴地揉揉肚子说:“从早上就跟着大哥到处跑,什么也没吃,我快饿死了,你陪我去吃点东西,好吗?”
戴染这才想起自己也没吃过早餐,干脆眼不见为净,点点头,随着怀礼偷偷溜了出去。
第四章
怀礼带着她轻车熟路地转到一条小巷,一溜到头的小铺子,吃得、穿的、用的什么都有,自成一方天地。
路旁有摆赌档的,也有卖针线绣花镚子的,还有几个小孩跟着卖糖葫芦的穿梭在人群中,一双双闪着向往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肩头上的草垛子,好像坚信只要跟着,那稻草垛上插着的糖葫芦就会掉到他们嘴里似的。
戴染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一时间兴致勃□来。怀礼不动声色的护在她周围,将身旁来往的鲁莽汉子与她隔开,不让过往的板车磕上她的脚。
怀礼拉着她进了一家小店,指了张空桌子让她先过去坐着。没一会儿,他驾轻就熟地端着一个大盘子过来,上面满满重了两层碗。
一个一个拿出放在她面前,豆浆玉白清香,碗外面还凝着水珠子,一看就是冰镇过的。凉面根根泛着油光,一小撮鸡丝上顶着簇熟油辣子红亮地喜人,撒在面上的葱花翠绿翠绿的,醋和香油混合的味道弥散开来,让人食指大动。一旁还有一小碗八宝粥、一小碗酒酿圆子。
戴染眼睛都放光了,急不可耐地拿起豆浆啄了两口,立刻爽气了不少,一双杏眼又掉在了凉面里,赶忙和开来,小口小口吃得津津有味。
怀礼眼中闪着点点笑意:“你居然吃的下这些市井食物。”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不自觉地收起了人前不羁的模样,一股清爽的气息自然散发出来,让人在这闷热的初夏也感觉如置身荷畔,适宜的很。
“你带的地方必定是好地方。”戴染对着他十分放松。
怀礼笑道:“这些地方吃食不讲究,还担心你会介意。”
“你的眼光还是很有保证的。”戴染眉眼弯弯,像是阳光悉数洒进了她的眼中,怀礼看着那种单纯的快乐有片刻闪神。
戴染又端起豆浆小嘬两口,舒服地叹了口气:“平日家里吃的和这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像小吃这种东西,还是要坐在这样的店里才更有滋味呢。”复又拿起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怀德哥哥也没吃吧,用不用给他带一些?”
怀礼耸耸肩笑应到:“大哥可不爱吃这些东西,不过你带的可能另当别论。”
戴染刮了他一眼,她知道自己在怀德心中并非多特别,即使现在已有婚约她也不想去试探什么,因为不想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
两人吃饱喝足便撤了出来,此时才正是饭点儿,人都涌了出来找吃的,街边的摊点也摆得更多了。戴染左看看,右摸摸开心得很,怀礼则在一旁耐心的陪着她逛,不时还赞一句哪样东西好看,哪样看着有趣。只是这些他们都不买的,家里要什么没有,这里的粗制东西只能看看便作罢。
一个扇着大纸扇帽子上钉满了补丁的算命先生往他们这边磨了过来,一近跟前就开始念叨起那闯荡江湖的老一套:“小姐好福气啊,让我帮你算一卦,知未来卜吉凶啊。”
“小姐红鸾星动啊,且听在下两言吧。”
“小姐,小姐……”
此人亦步亦趋,灵巧的身板在人流中穿梭地飞快。他的毅力终于让戴染停下了脚步,笑斥到:“今天我若不让你算,你是不是要跟到我家啊?”
算命先生扇子扇得呼啦啦地,生怕把面前的财神爷缠生气了,一个劲儿呵呵地陪着笑脸。
闲来无事,听听也无妨,怀礼便道:“先说两句来听听吧,不准就别往下讲了。”
算命先生呵呵赔笑,将他俩引到街边一个不那么拥挤的地方,问道:“小姐问什么?呵呵,您这个年纪一定是姻缘吧。”说着啧啧地要看戴染的手相,不过他还算识趣,只敢用扇子指点,不敢用手碰,一边看一边说:“小姐乃大富大贵之命,有福有寿。唔……中途会有些波折,但有贵人相助,能化险为夷。这姻缘嘛……”说着还自作聪明的拉过怀礼的手,看罢又说:“公子也是个富贵人啊!”
怀礼挑起一边眉毛,皮笑肉不笑道:“我自己照镜子也能看出富贵。现在是给小姐问姻缘,不是问家底。”
“嘿嘿,这位公子,您别急啊,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嘛。”说着扇子一合,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两位有缘似无缘,无缘似有缘啊。要说缘分还真不浅,但说道婚配,恐怕难。不若让小仙帮两位……”
怀礼扬手就在他帽子上弹了一下:“嘿,说什么呢你。”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大洋扔给他:“一点都不准,这个大洋算爷做善事了。”说着指着他的鼻子,恶声道:“别再跟了啊!”说完拉着戴染就走。
算命先生瘪了瘪嘴一副委屈的神情,嘟囔道:“算命的就只喜 欢'炫。书。网'听好话。”说着把大洋吹了下放在耳边,那叮一声轻响又让他眉开眼笑起来。
这条路行人颇多,小贩叫卖、顾客点单、小娃儿嬉闹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地上几个油纸袋跟着莫名的一阵风空打了几个旋儿,就被来来往往的脚步踢到了路边。怀礼将她护在里面,一路走来西装外套上已沾上了煤灰、麦芽糖和各种不明物,快到药房时他才不动声色地将外套脱下挎在手臂上。
药房内人仍然很多,可是却没看见怀德。一问,说是被人拉走又去谈生意去了,怀礼只好先将戴染送回家。
路上,戴染忍不住问道:“婚事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怀礼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松松地挽着外套,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是想问大哥是怎么想的吧。”
戴染含羞带哂地看着他,终于还是强忍害羞点了点头。
怀礼望天呼了口气:“唉,有时我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他心里也纳闷呢,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才回来几天大哥的婚事就定下了。以他的了解,大哥应该是娶谁都无所谓,既然爹开口了,他自己也不讨厌,亲事就这么定下了。只是这么不浪漫的理由是绝对不能让女人知道的。
看看一脸迷惑的小女人,怀礼笑道:“大哥自是愿意,这亲事才定得下来。染儿这么好,大哥当然不会拒绝了。”说着轻咳两声,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这两天家里都在忙着准备聘礼,染儿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
对于婚姻对于爱情,戴染也和一般少女一样,有着很曼妙的憧憬。她希望有个王子早已对她情根深种,说着爱她一生一世诸如此类的话,可是,看怀礼的样子,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曼妙之处,心下不由地有些失望。“聘礼做门面的罢了,孟家、戴家都不缺那点。比起金银,还没有一包糖板栗来的让人窝心。”
小时候去孟家玩,琴姨总会给她准备城南周记的糖板栗,那是她最爱的东西,后来怀德、怀礼每次路过城南都会给她带回一包。但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