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上分明已经浸了油渍之类的东西,乔莲藕见了,脑袋迅速地转动,心里有一个大概,不觉充满了期待。
宋小山将那纸一层层慢慢展开,果然,里面包着的是一块肉,一块瘦肉,一块煮熟了的腊瘦肉!
宋小山将那不大的一块肉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陶醉地说:“啊,真香!”
“快点,你还闻个啥嘛,给我分一点好不好,好久都没吃肉了!口水都快出来了呢。”“讨口子”果然名不虚传,见了好吃的就hoid不住自己。
那时候,村民平常很少吃上什么油水,冬月里杀了一头年猪要供一家人吃一年,家里的女人都是省了又省,计划了又计划,一家人方能勉强挨到年末。每次家里来了客人才煮腊肉吃,那些调皮的小孩子往往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将那煮熟的肉扯上一小块来偷偷放着,待出去放牛或者砍柴的时候再拿出来与伙伴一起分享,这种时候,大伙儿边吃边说边闹,简直像过年一样快乐。
不过宋小山的母亲虽然年龄大了,但是还很能干,一年能养两头肥猪,家里吃肉的时候自然多些,所以他经常会带点煮熟的肉出来给伙伴解解馋。
“别急嘛,来,女孩子先来。”
宋小山从那块肉上小心翼翼地撕下一缕交到周秀云手里,周秀云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那块肉,见状,伸手迅速接过来,就往嘴里喂。不过不是一口吃下去,那样做未免太奢侈了,这一小缕肉虽然小,但是香气扑鼻,一点点地抿,一点点地品尝才有滋味,让那浓郁而特别的肉香在嘴里一点点散发才有意思。周秀云家里特别穷,也有兄妹三个,爸爸不务正业,天天在外面晃,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操持,吃肉的时候比其他的伙伴还要少些呢。
见周秀云那个享受的样子,乔莲藕馋劲也上来了,那种久违的感觉和味道仿佛正升腾在脑海里,口腔中。
“来,这一缕给你。”宋小山又撕了一缕给迫不及待的周勇生。周勇生拿过来就扔到嘴里嚼个不停,一边嚼一边说:“真好吃,真好吃!”
乔莲藕有些纳闷,宋小山刚才不是说先给女孩子吗?给了周秀云为什么又给周勇生了?难不成自己不是女孩子?或者,人家根本没将自己当女孩子看?
正疑惑着,宋小山又撕了一缕给了一旁还算淡定的周庆东和堂姐乔云芝。俩人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斯文地吃着。
乔莲藕忽然有些生气,觉得宋小山不给自己面子,自己明明站在他跟前一米开外的地方,怎么没看到自己吗?
“来,你的。”宋小山若无其事地递给乔莲藕一块肉,不是一缕,是一块呢。这虽然也只是一小块,但是如果撕成一缕一缕的话,至少得撕三、四缕吧。
乔莲藕有些惊喜,又有些意外,干什么?这么优待自己,怎么好意思啊。抬头去看宋小山的时候,人家根本没理自己,仿佛觉得她就应该吃那么多一样。
乔莲藕心里有些微微地乱,一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还不吃?愣着干啥,再不吃的话有人可要抢了哈。”宋小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乔莲藕,小声说道。
乔莲藕忙撕下一小缕放到嘴里轻轻地嚼着,嗯,果然好吃,猪肉的香味,没有加任何添加物,是那种绿色无污染的猪杀了后做的腊肉的香味,还有淡淡的柏枝香味。
村子里的人做腊肉的时候,有个习惯,便是将腌好的腊肉从腌缸里拿出来,用棕榈叶子穿了一头,挂在厨房灶上面的栋梁上,然后烧一些柏枝来熏,那些从山上砍来的新鲜的柏枝上腾起浓烟与肉发生了微妙的反应,待熏了七八天后,再将肉取下来放到干燥通风处,经过这样处理的腊肉肥而不腻,肉香中带一股淡淡的烟熏味,说不出的好吃。
乔莲藕自从长大离开家乡后,就很少吃到这种肉了,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家乡,很多年后都用上了煤和电,那些东西自然是不能来熏腊肉的,今天一吃到,忽然脑海里闪出两个词来:
家乡的味道,童年的味道。
乔莲藕嘴里嚼着宋小山给的腊瘦肉,心里回想着很多往事,有些出神,没注意到旁边早有人看上她手里的那小块肉了。
“哈哈,宋小山,你啥意思嘛,给我们一人分一点儿,却给乔莲藕分这么多,凭什么啊?不行,我要再吃一点!”说着,趁着乔莲藕发愣的当儿,饿虎扑食般扑上来,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将乔莲藕手里剩下的肉抢到手里,扭身便跑。
“回来,将肉拿回来,你这个家伙,吃了那么多还抢女孩子的肉吃,你算什么男人啊!”宋小山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射出去,拼命追赶往树林里面跑着的周勇生。
周勇生胖胖的,跑不快,知道在劫难逃,情急之下,将那肉一把塞到嘴里包着,再不吐出来。气得宋小山一下子扑过去将他按在地上,举拳就要开打。
“别打了,让他吃吧,我刚才已经尝过了!”乔莲藕知道周勇生打不过宋小山,回过神来也追了过去,忙不迭地朝宋小山喊道。
宋小山的拳头停在了半空里,从周勇生的身上起来,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吓唬道:“以后再抢东西吃的话,小心我饶不了你这个好吃的家伙!”
“不敢了,不……敢了!”周勇生见宋小山有些真生气,忙举手作投降状,连连求饶。因为嘴里包着一块肉,说话说得不真切,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那样子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哈哈哈……”一旁看热闹的周庆东和乔云芝见了这一幕好戏,笑得前仰后合,不亦乐乎,乔莲藕也被逗笑了,宋小山本来想将脸一直绷着,装装深沉,无奈周勇生的样子实在滑稽,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
周勇生见大家都笑了,自己也觉得怪不好意思,从地上一骨碌起来,揉揉屁股,嘴里使劲地嚼着瘦肉,“嘿嘿”地笑了起来。
“莲藕,下次我再给你拿。”宋小山冷不丁的悄悄对“呵呵呵”傻笑个不停的乔莲藕说道。
“啊——哦——”乔莲藕机械地答道,看着宋小山那满是汗水青春逼人的脸,心里轻轻地一动。
第十章 虚惊一场
乔莲藕几人打打闹闹,吃完东西后见天色不早便开始捡柴。
但是这近处山上已经不大好捡柴了。
家家户户都是烧柴,人们天天上山捡柴,地上的干柴能捡的几乎都捡了,最后只有爬到松树柏树上去砍湿柴,砍下来的新鲜的或粗或细的松枝柏枝被打成捆,用草绳子绑了,背回去放在屋的四周晾晒,待晾干了就成了好烧的干柴了。
乔莲藕很喜欢捡柴,稍大些的时候,就开始学着年龄大的孩子往树上爬,将镰刀别在裤腰里,抓住树干一点点往上爬,爬到长有枝条的地方,便从后腰上拿下镰刀来,一只手抱着树干保持平衡,一只手开始砍柴。
砍柴的时候有个技巧,只需要在那树枝上砍开上两刀,再用手将那树枝轻轻往下一压,“啪”的一脆响,那树枝便掉到了树下。
一棵树砍完了,胆子大的便将临近树上伸过来的枝条拉住,将临近的树拉过来,小心翼翼地上了另外一棵树,猴子一样地荡到另外一棵树上继续去砍了。当然,胆子小的,本事不大的只得老老实实从树上溜下来,重新爬到另外一棵树上再去砍。
宋小山周勇生这些男生他们身手敏捷,都是属于胆子大的,乔莲藕本也想学他们那身手,无奈年纪还太小,力气亦太小,在十几二十米的半空里荡来荡云,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便只得老老实实从树上下来再另寻树了。
见他们都开始爬树砍柴了,乔莲藕也跃跃欲试。宋小山见了皱了皱说:“算了,你还是在下面的灌木丛里找找,看有没有干柴或者松针啥的,你太小了,上树危险。”
“不,我要爬树,我行的。”乔莲藕实在不想错过这样美好的机会,不是每个小孩子童年都有这样的经历,爬到树顶虽然有一定的危险,但是树顶上空气好啊,从上面向远处看去,觉得视野特别开阔,心情特别舒畅,在炎夏里,那半空里的小微风儿一吹,拂在脸上,别提有多享受了呢。
宋小山见乔莲藕不听他的,无可奈何,抿嘴一笑,摇摇头说:“那你小心点哈,注意将镰刀挂结实,不然爬了一半掉下来又得下来拿,很费功夫的呢。”
“嘿嘿,知道了,不会的,上树去喽!”
乔莲藕找到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就要往上爬。那松树下部的枝干早让人砍完了,只留下了一些七八厘米长的木桩,像一级级阶梯一样延伸到顶部。这种树其实蛮好爬的,只要手抓紧了,脚踩实了,不费多大劲就能到爬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去。
乔莲藕有些兴奋,想重新感受一下爬树的那种滋味,别好刀抱住树就往上爬。爬了快到两米的时候,脚下踩着的那根树桩桩太细了,承受不住乔莲藕的重量,“啪”地一声断了,乔莲藕反应不及,一下子从树上掉了下来,因速度太快,只觉得肚皮被那些尖利的干树桩挂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大叫一声“唉哟”!
宋小山已经爬到了树的半中腰,听到这一声惨叫,回头一看,见乔莲藕蹲在树下痛苦地呻吟,忙三下两下从树上下来,跑过来问怎么啦怎么啦?
乔莲藕痛得说不出话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不是我被开膛破肚了?这样一想,心里涌起一阵绝望,竟不敢掀开衣服去看,看着跑过来的宋小山关切的目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眼泪不争气地往出来淌。
“怎么啦?快点,来,我看看!”宋小山见乔莲藕一直捂着肚子,知道肚子可能被划了一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要掀开衣服来看。
堂姐周云芝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和周庆东他们也一起跑了过来。
“来,还害羞哈,这有啥嘛,赶紧掀开衣服来看看!”乔云芝也觉得有点奇怪,乔莲藕平常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一个,今儿个是咋啦,还羞答答地不好意思将衣服掀起来。
“不,不嘛……”乔莲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乔云芝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步掀开乔莲藕的衣服,露出了受伤的肚皮。
乔莲藕眼睛一闭,长叹一声,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咱一大姑娘家家的,这么多人……唉!不觉脸红了起来。
“天啦,划得可真不轻,瞧,这么大一个口子呢,已经在往外渗血了!”乔云芝惊叫道,完全没有理会乔莲藕的纠结,仿佛在她的心中乔莲藕从来都不是一个女孩子一样。
大家都凑过来看。
“真的呢,好危险,运气差点的话说不定肚子就被划破了,那肠肠肚肚啥的就……”周勇生乌鸦嘴在一旁渲染恐怖氛围,乔莲藕真想踢他一脚,低下头一看,还好,肚皮上只是有一个十几厘米长的红印子,看来真是万幸!
“没事,只是现在有点痛,等过几天长好了就不痛了。”乔云芝将乔莲藕的衣服放下,说,“你好好地坐在这里,我们帮你捡点柴得了,爬树很危险的,你看你不小心,差点出了事。”
乔莲藕惊魂未定,这会儿肯定是不能继续爬树寻找感觉了,只得乖乖坐在身后的一块干净石头上,等他们砍柴了。
看着这些伙伴们在树上飞过来荡过去,潇洒不已的样子,此时的乔莲藕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宋小山动作快,是砍柴的老手了,一会儿就砍了两大捆柴。将柴放上背篓用绳子捆结实后,便开始帮乔莲藕捡柴了。
地上虽然干松针不太多,但是有些灌木丛里还有一些,不大一会儿,宋小山就帮乔莲藕捡了满满的一背。另外几个人一人帮乔莲藕砍了一些,很快凑成了一捆。
“算了,今天她受了伤,背不起这么多的,我帮她背得了。”宋小山也不管乔莲藕同不同意,将乔莲藕的那捆柴绑到了自己的背篓上。
周庆东见大家都将柴收拾好了,伸了个懒腰,对乔莲藕说道:“好啦,走吧,我们去找牛回来,莲藕你就在这儿等着,看着我们的背篓,我们帮你把牛赶来就行了。”
“好嘛,我等你们,你们可要快点哈,天都快黑了。”乔莲藕答应了,心里有很多的感动,这些真是自己的好朋友,每个人都那么关照自己。
宋小山一伙走了,留下乔莲藕一人坐在林子里的路边等他们。
天暗了下去,红云满天,天地间一片苍茫。
乔莲藕正欣赏着暮色里的美景,突然旁边树丛里一动,闪出一个人来,吓得毫无戒备的乔莲藕差点叫出声来。
第十一章 曾疯子
谁?
在那里干什么?
乔莲藕一个人坐着,树丛里突然出现一个人,着实被吓了一跳,背上都起了一层白毛汗了,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紧张地看是谁来了。
原来是个老太婆。乔莲藕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只是许多年不见了,一时想不出来而已。
乔莲藕的脑袋迅速地转动,在记忆里搜寻,终于知道是谁了,脱口而出道:“曾婆婆,原来是你啊!”
那背着个背篓走路颤微微的人正是姓曾,一个曾经的地主婆,现在是村子里的五保户,没有任何亲人,一个人住着。
曾婆婆很不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乔莲藕,她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怎么这小妮子突然懂事了?居然改口了?叫她曾婆婆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叫的啊。
曾婆婆解放前是本地大地主周叫天的小老婆,解放后,周大地主被打倒了,没收了全部家产,周叫天被执行了枪决,家里其余的人这么多年来都去世了,唯独剩下了这个叫周曾氏的曾婆婆,成了村里的五保户,由集体管着。
周曾氏有一个外号叫“曾疯子”,村里所有的人都这么叫她。外号得来还有些原因。这周曾氏年轻时候好生了得,乔莲藕以前听大人们讲,解放前,周曾氏因为漂亮,又是小老婆,深得大地主周叫天的宠爱,日子过得风生水起飞扬跋扈。这周曾氏别看是女流之辈,却骑得好马,手使双枪,枪法又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