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女流之辈,却骑得好马,手使双枪,枪法又准,骑在马上跑将起来,左右开枪,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酷毙了,怎一个“牛”字了得!别的老婆都裹了小脚,她偏是一双天足还深得主人喜欢,看来这周曾氏能量巨大,魅力真是无穷。
解放后,周曾氏的风光不复存在了,但是这女人却脾气不改,虽被打倒,但是说话依然中气十足,骂人相当厉害,可能想着老娘反正都这样了,看你们还能将老娘咋办吧,活得那叫一个泼辣劲哟,村里面谁惹了她,必换回来一顿劈头盖脸的好骂,惹事之人必得落荒而逃,从此,周曾氏便得一诨号“曾疯子”。
村里的小孩子都有些怕这个神秘又厉害的女人,一般都远远躲着,调皮的家伙往往趁着曾疯子不注意地时候,跑到她屋里去偷一样东西出来,曾疯子年纪大了,行动不便,看到这些调皮的小玩意儿偷了她家的东西,顺手抄起一根棍子就追了上来,边跑边骂,吓得挑事的调皮蛋们鸡飞狗跳,瞬间跑得无影无踪。曾疯子气没消完,还站在那里撑着腰,扯着脖子翻江倒海地骂,直骂得累了才罢休。
乔莲藕以前不懂事,也和一帮小屁孩一起,在曾疯子面前没大没小地乱叫,曾疯子没少骂过她们呢。
今天,冷不丁的,在没有任何铺垫和准备的情况下,调皮鬼乔莲藕居然改口叫曾疯子“曾婆婆”了,周曾氏一下子愣住了,脸上绷着也不是,舒展开也不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惹得乔莲藕心里发毛。
看到这情状,乔莲藕慢慢明白过来,这周曾氏虽然落魄到了极致,但是骨子里还是想得到别人的尊敬,在所有人都不将她当一回事的这个世间,突然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子亲切地叫她曾婆婆,自然会心生感动的。
曾疯子显然还不太适应这样的变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背着背篓就要走。
“曾婆婆,你年纪这么大了,走路都不方便,还上这山上来做什么啊?”乔莲藕上前一步,轻言细语道。
“我,哦,是莲藕啊,家里没有柴烧了,我上山来寻点柴,顺道摘了些豇豆回去煮。”周曾氏的语气也轻了下来,不那么冲了。
乔莲藕往周曾氏的背篓里看了看,并没有柴,只是底部有几根豇豆罢了,但问道:“你的柴放在哪里的,背篓里没有啊?”
“啊,这个……我……”周曾氏忽然有些慌乱。
乔莲藕也觉察出了周曾氏的慌乱,却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周曾氏可怜,年纪这么大了,还得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虽然村里面提供粮食啥的,但必竟是一人过,怎么说都还是很艰难的。想到这里,便打定主意,对周曾氏说:“曾婆婆,来,我这背篓里有些柴,你手脚不便利,将我这背篓里的干柴背回去得了,湿柴引不燃火的呢。”
说罢,硬将周曾氏的背篓拿下来,将自己背篓里的柴给装了进去。
“我不要!怎么要你的柴啊,我自己捡好了!”
周曾氏很倔,但是乔莲藕今天更倔,最后只得依乔莲藕了。背起背篓来要走的时候,乔莲藕看见她眼里似乎有泪花,周曾氏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莲藕现在一点都不因为周曾氏是曾经的地主婆而跟着别人一起恨她了。经过世事的磨砺,乔莲藕深知,女人的命运,尤其是旧社会的女人的命运,是掌握在男人手里的。每个女人都想得到自己的幸福,家庭,丈夫,儿女,但是在那样的时代里,周曾氏毫无选择的余地,按命运之神的安排,做地主婆,做罪人,然后做五保户,最后一个人孤独到老,这是一个女人的宿命,在巨大的时代洪流面前,她无力去改变,只得像一张树叶一样随波逐流了。
不行,我不能像她这样被别人掌控了命运,我要改变,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望着天边火红的云,乔莲藕忽然有一种豪气万丈的感觉。
山间响起了牛铃声,宋小山他们已经将散放在山里的牛找到,赶回来了。
那些牛儿肚子吃得圆圆的,脖子里的铃铛快活地响着,被主人赶着,往家里走。
那时候耕地全靠这牛,几家人共有一头,轮流放牛,几天一转,用牛的时候,相互调节着用。平常早上,家里的孩子一起将牛赶到离庄稼很远的山上去,让它们自己在树丛里找草吃,下午时分,再去山上将它们找到赶回家。因为牛的脖子上挂有很响的牛铃,牛儿不见的时候,只要侧耳倾听一下,顺着熟悉的牛铃声就能将牛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
当然,也有找不到的时候,那放牛娃儿可就急得要哭了。
“你背篓里的柴哪儿去了?”宋小山发现了异常,惊奇地问乔莲藕道。
“刚才碰到曾婆婆了,我交给她了。”乔莲藕若无其事地回道。
宋小山和周勇生他们好像不认识乔莲藕一样,愣愣地看着她,最后宋小山说了一句话:
“我看你是疯了。”
第十二章 昏天黑地地哭啊
回来的路上,因为有的人跑得快,有的人走得慢,便陆续拉开了距离。
周勇生背着柴,赶着牛早飞不见了,宋小山周庆东和乔云芝也走到前面去了。乔莲藕因为身体受了伤,走不快,一个人落在了后面。走到歇气的地方,才发现宋小山将背篓放下在等着呢。然后俩人又往家里走,一路无话。
爸爸会在家里吗?开会应该回来了吧。脚刚迈进院子里,乔莲藕的心里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感应到什么一样。
乔振轩下午开完会,五点过就回来了,刚才听先回来的周勇生说,乔莲藕在山上肚皮叫树枝挂了一下,心里很是着急,正要和秦瑛两个跑出来接乔莲藕,哪知乔莲藕已回到了家。
秦瑛忙将牛赶到牛圈里去,乔振轩几步过来,接过乔莲藕的背篓放下,关切地说:“爸爸听说你今天挂了一下,要不要紧,来,爸爸看一下。”眼里满是怜爱和疼惜。
乔莲藕心里“怦怦”地跳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乔振轩,乔振轩很年轻,脸上还没有什么苍桑感,中等个,有些瘦,面带微笑,特别亲切。
乔莲藕在心里喊着,爸爸,真的是你吗?你还在这个世上?爸爸,你不知道女儿这么多年有多想你啊!想着想着,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乔振轩怀里,大哭起来,那真是道不完的凄楚说不尽的激动。
乔振轩思想上没有准备,不知道乔莲藕为什么哭得这般寸断肝肠,吓坏了,以为乔莲藕受伤太严重,这会儿疼得受不了了,忙一把抱起乔莲藕回到屋里坐下,要仔细查看。
乔莲花和莲蓬俩姐妹也都在屋子里玩,见此情形,也好奇地跑了过来看热闹,上午还好好的姐姐,这会儿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秦瑛关好牛,听到哭声,吓了一跳,也跑过来看怎么回事。
乔莲藕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对爸爸乔振轩说,却一句话都不能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觉得大哭一场才能将那堵在心里的东西冲走,通通冲走,冲得干干净净。
“来,我看看。”秦瑛上前,掀开乔莲藕的衣服,大家忙凑过来看。
“哟,好险,幸亏划得不深,否则的话……”乔振轩后怕地说。
“爸爸——”乔莲藕将衣服拉下,又扑到乔振轩的怀里哭将起来,没有一点要刹住车的意思。
莲蓬胖乎乎的小手摸到乔莲藕的脸上,眼泪汪汪地说:“姐姐,不哭哈,来,我给你吹一下,吹一下就不疼了呢。”说着,要给乔莲藕吹一下。
乔莲藕又一把扯过乔莲蓬来,一起趴到乔振轩的怀里哭,屋子里的动静更大了。
秦瑛见事情并没有多严重,乔莲藕却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哭得人心里面发慌,火便有些上来了,对乔莲藕吼道:“哭什么啊,还哭,受那点伤有那么夸张吗?你瞧你哭的那样子,好像谁死了一样。马上闭嘴哈,不然的话……”
“哇——”乔莲的声音越发响亮了,眼泪鼻涕一齐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脸上成了一个大花猫。
乔振轩轻轻地用手将乔莲藕脸上的泪珠儿擦掉,说:“来,好啦,爸爸抱着,我来帮你擦一点酒在上面消消毒,不要哭了啊,将嗓子哭哑了可不好了呢。”心里却纳闷:莲藕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平常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儿,今天受这点伤就哭成这样,看来当时可能吓坏了,这会儿正后怕呢。于是抬头对有些生气的秦瑛说:“唉,她可能真是疼,孩子嘛,你干嘛对她那么凶?快去做饭,孩子们都饿了呢。”
秦瑛见状,恨了一眼乔莲藕,转身到厨房做饭去了。她今天也觉得乔莲藕与往日不一样,但说不出来哪不一样了,一家人都等着自己做饭吃,唉,要填饱那几张嘴,一天可没有一刻得闲啊。
乔振轩抱着乔莲藕,叫老二乔莲花去拿来半瓶酒和一些棉花,蘸了轻轻地在乔莲藕的伤口处擦了。
哭说起来还真是个气力活儿,乔莲藕毫无顾虑地哭了好一阵子,身上的力气被抽完了一样,终于停了下来,只不停地抽泣着,不肯从乔振轩的怀里下来。几十年了,重新回到父亲的怀抱让父亲抱着,那种感觉真是奇妙啊。以前小时候,没有感悟,也不懂得珍惜,觉得那都是理所应当或者平淡无奇的东西,但是现在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原来失而复的才会知道珍惜呀。
乔振轩的怀抱温暖,踏实,让人放松,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乔莲藕累极了,眼睛都要闭上了。
旁边的乔莲花有些看不过去了,过来拉拉幸福得就要睡着的乔莲藕,不满地说:“大姐下来,你都十多岁了还让爸爸抱,爸爸应该抱我和三妹的。”
乔振轩笑着对乔莲藕轻声说:“就是,快下来吧,俩妹妹已经吃醋了呢。”说着,将乔莲藕放到地上站着,自己起身去打了一盆水过来,给乔莲藕洗了脸、手,又拿来梳子将乔莲藕的乱篷篷的头发梳整齐了,说:“你看这样多好?再不能哭了哈,不然,眼睛肿得像桃子,难看死了呢。”
乔莲藕一听这话,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啊,眼睛肿了,明天不好见那些伙伴们的。哭也哭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珍惜和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了。
想到这里,想到刚才对自己发火的妈妈,觉得刚才自己是有些过了,妈妈忙了一天,这会儿又要做饭,当老大的怎么的也要帮下忙才是啊。于是,跑到厨房里对正在烧火的秦瑛说:“妈妈,来,我来帮你烧火吧。”
秦瑛不认识乔莲藕一样,看了一眼,说:“嗯,也行,我来忙锅里。”
乔莲藕坐到灶前的凳子上,拿了柴来折断,然后放到灶里去。灶里的火烧得旺旺的,烤得乔莲藕的汗水不断地往下冒,但是乔莲藕觉得一点也不难受,相反内心里涌起了一股温暖的感觉。是啊,能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以前自己不明白这些,总想着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最后才知道,这平淡温馨的家庭生活才是最难得,也最让人感到幸福的了。
饭做好了,因为太屋子里太热,一家人就将桌子搭在外面的院坝里吃饭,其乐融融,乔莲藕安静地吃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总觉得看不够一样。
吃了一会儿,乔振轩对秦瑛说:“这次区上开会,我被评为先进工作者,那帮朋友吆喝着让我请客呢。又要辛苦你了。”
“请就请呗,没啥,只要你工作干得好,我累点儿没啥。”秦瑛看了一眼乔振轩,说道。
“唉,人家都说家里有个好女人是福气,看来我真是有福气……”本来还想往下说的,忽然觉得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显得太直白了,便将想说的话又咽下去了,给三个孩子碗里夹了一些菜。
饭还没吃完,外面就有人来叫乔莲藕了:“莲藕,快点,到河坝里耍!”
乔莲藕一听那声音,是好友周秀云的,于是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给爸爸妈妈打了一声招呼就跑了出去……
“爸爸,我也想去耍!”乔莲花心痒痒的。
“不行,你太小了,晚上黑灯瞎火的,摔着怎么办?”秦瑛正色说道。
乔莲花虽然心里不满意,也只好留在家里了。
第十三章 鬼故事
童年啊,童年,童年不玩那还叫童年?快要迈入少年期的乔莲藕奔跑在路上的时候,脑袋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于是跑得更加欢畅了,似乎要飞起来一般。
吃孬穿孬都无所谓,只要玩得快乐,心情畅快,那这童年就是有意义的,否则长大了连回忆的东西都没有,那才叫一个苍白啊。
“哪去耍?”乔莲藕拉着周秀云,兴奋地问道。
“河坝里呗?这几天天太热了,河坝里凉快,还可以洗澡啥的呢。他们早去了,让我来叫你的。”
外面月亮很大,圆圆地挂在天空,将大地映照得一片雪白,富有诗意,乔莲藕此情此景想要吟诵一首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弄青天……”来抒发情怀,又怕吓着了周秀云,便罢了。
穿过几根田梗,马上就要到河坝的时候,突然茂盛的豇豆架下窜起一个黑影,朝跑得正欢实的乔莲藕和周秀云扑来。
“啊——”乔莲藕吓得面如土色,心儿“怦怦”直跳,魂魄都差点儿飞出去了。
“哈哈哈哈……”那黑影却站住,发了爽朗的笑声来。原来是宋小山。
“好哇,吓死我们了!找打!”周秀云说着,扬起手来要打宋小山,宋小山当然不肯就范,转身就跑。乔莲藕和周秀云也“咯咯咯”地笑着追了过去,一直追到了河坝里。
河坝里早就热闹开了。乔莲藕粗略算了一下,至少不下十来个人呢,都是一个村的伙伴。
“来,我们先来玩跨步吧。”宋小山是孩子王,见大家都齐了,便开始提议道。
“好!”大家一致同意。
于是马上开始分组,站成一圈,伸出手去出手心和手背,手心为白板,手背为黑板,出黑板的在一组,出白板的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