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泽举起树枝想要送到长颈鹿的嘴里,却怎么也够不着,即使长颈鹿弯下了它的长脖子,也还是差了一点儿。苏影悄悄附在孩子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立刻转过身朝颜默喊道:“爸爸,快来!”
颜默长腿一迈,跨到他们母子面前,他把相机递给苏影,也不接孩子手里的树枝。只见他弓下腰,一把抱起泽泽,举了起来,孩子轻而易举地把树叶喂到了长颈鹿的嘴里,高兴地搂着他的脖子大喊大叫:“爸爸,我够到了够到了,长颈鹿吃到啦!”
苏影站在颜默身后,看见他颀长的背影顺着阳光落在地面,拖出长长的一段黑影,金色的光线描出他的身体轮廓,如同油画一般,浓墨重彩的印在她的心上。
等到他们坐进小吃店时,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小吃店的老板和服务员三三两两地围在餐桌上打牌,见到有顾客进来,服务员立刻热情地走过来点餐。
颜默正在回答泽泽的问题,苏影却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不面四下张望:“老板,你们这儿有小孩吗?”
“没有啊!”老板回头答她,“咋了?”
“我怎么听到有小孩的哭声呢?”苏影皱眉望着颜默,“你听到没?”
颜默放下筷子,凝神听了几秒钟:“嗯,我也听到了。”
“妈妈,你看那——”泽泽抬起手,指向小吃店的门口。
苏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姑娘瑟缩地蹲在墙角,挂着眼泪嘤嘤地哭个不停。她赶紧走到门口,把孩子抱起来,柔声问道:“小妹妹,你怎么哭了?”
“爸爸……妈妈……妈妈……妈妈……”小姑娘怯生生地望着她,断断续续地喊着“妈妈”。
“妈妈?”苏影轻声重复了一遍,看了看小吃店周围,没有什么人,于是继续问道,“妈妈不见了吗?”
“妈妈,妈妈,买糖糖……”小姑娘一边说着,头上的蝴蝶结也松松地垮了下来。
苏影把孩子放下来,蹲在地上替她重新系紧了丝带:“妈妈在哪里买糖糖呢?”
小姑娘听到她问,“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
“乖,不哭,”她掏出纸巾,替小女孩擦去眼泪和鼻涕,“是不是妹妹找不到妈妈买糖糖的地方了?”
小女孩吸着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颜默交代了几句,留下苏影和泽泽在饭店门口陪着小女孩,自己则奔去了动物园的游客中心。没过多久,动物园的广播响了起来,播出了小女孩走丢,正在小吃店等妈妈的消息。
苏影和泽泽陪着小女孩等妈妈,泽泽很有哥哥的样子,给小妹妹折纸飞机,逗她笑,还帮她擦鼻涕,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玩熟了,还做起游戏来。正当他们拍着手做游戏的时候,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贝贝”,小姑娘听到后,扬起小脸,眼睛鼓得圆圆的,欢快地叫了一声“妈妈”便奔进了年轻女人的怀里。
原来,小女孩贝贝是跟着妈妈一起来动物园的。看完骆驼正准备回家,碰上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孩子嚷着要吃。贝贝妈妈只好带她去买,在她松开孩子小手去掏钱的那几秒种,孩子竟然跟着旁边的人群走开了。她发了疯一样的冲出买糖葫芦的人群,到处喊到处找,找遍了动物园的各个角落,直到听见广播才寻了过来。
孩子妈妈对着颜默和苏影千恩万谢,最后领着贝贝离开的时候,颜默蹲下身,拉住泽泽的手,缓缓说道:“泽泽,看到了吗?出来玩的时候,一定要紧紧跟在爸爸妈妈身边,拉着我们的手,绝对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知道吗?”
泽泽点点头,转而问道:“那如果我不是跟你们出来玩呢?”
“也是一样的,不能跟陌生人走。不管带你出门的是老师,还是干爹干妈,或者是认识的叔叔阿姨,你都必须跟在带你出来的那个人身边,明白吗?”
颜默狭长的眉眼带着慈爱的光辉,就像此时的暖阳洒在身上,让人舒服惬意。苏影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直到颜默揽过她的肩膀,柔声说了句“回家吧”她才回过神来,牵起泽泽的手往前走。
杜一旻坐在书房里,电脑上摊着一页文件,他望着红色的抬头一动不动,全身瘫软在舒服的软皮转椅上。房门“咔哒”一声轻响,随后是拖鞋跟地板摩擦的“踢嗒”声由远及近。他仰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
田甜扫了一眼蓝萤萤的屏幕,有些惊讶:“唔,升职了?”
杜一旻起身往客厅走去,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他双腿一曲顺势坐到沙发上,绵软的布沙发被重力带得向下一陷。田甜坐到另外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前倾着身子,问道:“你要全面接手遥城的分公司了吗?”
“不是,”杜一旻的嗓子因为久未开口,带着点沉闷的沙哑,“是调回总部。”
田甜拨头发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眼神落到他的身上:“回沐城?”
他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打燃、熄灭,又打燃,再熄灭。
“正好,”田甜有些轻松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我也要离开遥城了。”
“是么?”杜一旻语气并没有她之前预想的那样惊诧,打火机正燃着小小的火苗,他顺势抬起手,点了一支烟。一点猩红在他的指间跳动,带着与火点不相符的凄冷,他也不急着抽,只是默默看着火星一点点燃烧。
“一旻,今后我事业的重心会转去香港,所以……”田甜也顺着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点红,“你能跟我过去吗?”
杜一旻看向她,瘦小的身材陷在沙发窝里,缩成小小的一团,这个样子的田甜才是初识的模样——柔顺、乖巧,还有一点点的不安。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燃去一截儿的烟,鼓起勇气猛吸一口:“恐怕,没办法。”
田甜弯起唇角,两点梨涡都带着讥诮的笑意:“因为苏影?”
他摇摇头,吐出的烟束被搅成散乱的形状:“总部的调令来了,我接受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分手?”田甜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连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恐怕也只能这样。”杜一旻弹落烟灰,幽幽的说道。
“也好,我的新客户恐怕也没办法接受我有男朋友的事。”田甜站起来,向卧室走去。
虽然郭总早就置办好了新行头,可是田甜还是把衣柜里那些穿惯了的衣服拣进了行李箱里,等她拖着大箱子走出来的时候,杜一旻站到她面前,说了一句让她意外得掉下眼珠来的话:“我帮你提下去。”
田甜手撑着行李箱长长的拖杆,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绝望:“你,很恨我吧?”
杜一旻抿得紧实的唇线让人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他摇摇头,望着眼前的女孩:“你有权利选择更好的生活。”
田甜的卷发更长了,披散下来一直触到了腰际,仿佛飞流直下的瀑布,在顶灯的照射下泛起一片润泽的光。她清澈的眼睛如同当年一样,带着炙热的渴望,杜一旻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柔声道:“是我让你太辛苦了,走到今天,我对你没有任何怨恨。”
原本设计好的情节在这一刻都毫无预兆地朝自己想象的相反方向飞速发展,以为的责怪、刁难和争吵都没有出现,所有事先想好的应对之策也都没了用武之地,田甜突然心生悔意,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抱住杜一旻。
她浓重的鼻息打在他的颈窝,在他耳侧用近乎企求的语气低声吼道:“为什么不留住我?为什么要让我走?为什么?为什么?”
杜一旻听到她略带哭腔的质问,强压住心底泄露的一丝柔软,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别哭了,走吧。”
第四十一章
田甜拖住杜一旻的袖子,光滑的指甲蹭着他的衬衣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好看的柳叶眉如同乱麻一般蜷成一团。她一直昂然的肩背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颓然地垮了下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疲惫:“这几年,我一直有个心结。因为你和苏影曾经深深爱过,这段感情就像一个坑横在我们中间,每当看到你歉疚的神情,都会让我灰心丧气。”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直以来的努力被全盘否定,所有的付出都前功尽弃,甚至让我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产生怀疑。我不确定你对我的爱是不是完整,也不确定你是不是有一天会像离开苏影一样离开我。”
“这些年来,不管我有多爱你,都永远没办法把坑填平。”
杜一旻扶住她的肩膀,像往常一样露出一个微笑,只是今天,这笑里不再有过去的宠爱,染上了彼此的倦意,他轻声道歉:“一直没能让你释怀,我很抱歉。”
“我也尝到了被你抱歉的滋味,”田甜噙着泪花,扯出一抹苦笑:“确实不好受。”
电梯带着重力缓缓下降,两个即将分别的人各自怀揣心事,如同走进时光机,过往爱恨和昔日纠缠通通在眼前浮动,历历清晰。
“叮——”电梯停在一楼,门自动朝两边打开。
杜一旻站在电梯口抬眼望去,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就停在门外,司机恭敬地等在门边,伸手接过田甜手里的行李箱。
田甜坐进车里,摇下车窗,跟杜一旻挥手再见:“保重。”他双手插袋,假装淡然地点点头,目送车子驶向远方,一直到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再也看不见。
田甜在轿车拐过街角之后,才鼓起勇气扭头看向车后。车后除了闪着灯前行的陌生车辆之外,却没有她心中想的那一个,她探寻的眼神里滑过一丝寂冷,轻轻展开紧握的左手,任它暴露在空气之中,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那个人的温度,才抬起右手轻轻握住。
家里的一切跟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衣柜里少了几件田甜的衣服,他们的合照、情侣口杯……每一件成对的物品都还在原位,只是,他们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这几年,爱人和离开占据了杜一旻生活的全部,他在一路跟随田甜的时间里曾以为自己做出了人生最勇敢也最正确的选择,可是这一步却让自己伤痕累累。失去一个最爱自己的人,再失去一个自己最爱的人,两番苦痛滋味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只剩下疲惫。
如果不是最后对苏影和泽泽的伤害,也许自己真的可以和田甜一起幸福生活,不管是在沐城还是遥城,抑或是香港,他都愿意陪着她——这个他甘愿为之放弃全世界的小姑娘——一直到老。
杜一旻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坚持,也卸下了刚刚面对田甜时不得不树起的伪装,虚脱的倒在了床上。他用手臂遮住闭起的眼睛,直挺挺的横在干净整洁的棉被上,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冰冰从米兰载誉归来,不仅获得当年最受欢迎设计师,更是捧得了下一季流行风向标的奖杯。在遥城,从来没有哪位服装设计师可以同时获得这两个奖项,而且还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姑娘,在这样风光无限的年纪里捧回两座沉甸甸的奖杯,着实让遥城都为之沸腾。报纸杂志的连篇报道,做采访、上节目各种通告不断,让冰冰在回到遥城的半个月时间里像上了发条一样连轴转个不停。
虽说宣传是好事,对设计室和品牌时装的销售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是也有好事者对“冰冰设计室”进行打击和批判,甚至还有人发表文章公开表示:“冰冰设计室的品牌时装只是一个小女孩对于衣服的简单理解,把几块颜色各异的布料拼接在一起而已。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国际殊荣,对设计室未来的发展空间和设计师自身的潜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让我们拭目以待,看这位倍受国际时装界宠爱的本土设计师如何挑战自己,迎接未来!”
看完评论,盘腿坐在地毯上的冰冰笑着往后一仰,倒进浩宇的怀里。苏影调着吃火锅用的蘸酱,一边狐疑地看向她:“你这反应,多少和我想象中有些差别。完全不符合你一贯的做派啊,你不应该是看完之后义愤填膺、破口大骂的吗?”
冰冰把腿伸直,头轻轻靠在浩宇的肩上,仰面对苏影说道:“看他说我是随便拿布拼一块儿的时候,是挺想问候他家祖宗的,不过看到最后一句,我就乐了。”
“为什么?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可是在办公室里掀了桌的!”
苏影把香油滴进各个碗里,黄色的透明油质嵌着好看的灯光,衬得瓷白如雪的餐具格外温润。
颜默把熬好的骨头汤倒进涮锅里,锅子在电磁炉上“腾腾腾”的直冒热气,他绕过一片白雾看向苏影,轻笑道:“我们办公室的小秘书们一个个也都暴跳如雷,全是骂评论文章的。”
“那可不?好不容易出个长脸的本土设计师,不鼓励不支持反倒跑出来说风凉话,不激起民愤才怪呢!”浩宇圈住怀里的冰冰,揉了揉她的头发。
冰冰不怒反笑,向他们解释:“最后一句给我的定位是——国际时装界宠爱的本土设计师,既然我是在国际市场上受宠的,那本土有一两个人不爱我又有何妨,反正洋鬼子的钱更好赚。再说了,我如何挑战自己迎接未来?我干嘛非得跟自己过不去,跟自己PK个什么劲儿啊。至于未来嘛,是我迎接的吗?不该它来迎接我吗?”
四个人在“咕嘟”冒着香气的家庭自制火锅桌边笑得前仰后合,连氤氲着的雾气都被欢快的笑声打断,慢慢飘出窗外。
这是冰冰拿大奖归来的第一次正式聚会,也算是为她举行的一个小型庆功宴。四个人围坐一团大啖火锅,一边闲聊八卦,偶尔斗几句嘴,尽心尽兴。
第一轮涮肉结束之后,冰冰喝下一大口果汁,压低声音故作神秘:“最近,圈子里在传一桩绯闻。”
“又是哪个小明星的恋情曝光了?”浩宇捞起锅里的牛肉片,扔进了自己碗里。
冰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几个大字——你们一定猜不到。苏影不耐烦地催她:“快说快说,别吊人胃口啦!”
“新晋人气模特与香港富豪打得火热。”冰冰的食指在空中一点一点的,仿佛这些字就在面前,一一指给他们看。
颜默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放下筷子打趣道:“这不算什么爆炸性新闻吧?报纸的娱乐版天天都是这些。”【。 ﹕。电子书】
“那如果这个新闻人物是我们大家认识的人呢?”冰冰挑起眼角,得意洋洋地看向苏影,“你猜到是谁了吗?”
“不会是——田甜吧?”苏影停下筷子,探询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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