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参根怕是生了腿脚,自己个儿成精了。”她对着身侧的内侍打着趣,内侍笑着点头。
上官淳耳自内侍的手间接了药箱,吩咐着内侍自去歇着,她掀了衣衫下头的官袍衣角,踩着墨色的布靴步进了房。
“上官大人,尽拿珠儿说笑。”玉珠面容俏丽,一双墨色的媚眼含着些羞色,丹唇娇颜,裹着一身碧色的小袄,同色的冬褥裙子。
玉珠于侍女中容色也算是拔尖的,对她的心思她怎会不知,深宫内院遇上个对玉珠稍好一些,男子装扮清俊的,这丫头又岂会不动情,可是上官淳耳可没敢往哪处想,她为女儿身,那容色倾丽于她可是敬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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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白莲纹花
将药箱搁置在了桌案间,上官淳耳拢着自己的衣袖对玉珠的这身打扮丝毫没在意,“哪阵风把玉姑娘给吹来了,可是有何事寻找下官?”
玉珠整理好她桌案上头的书册子,手指绞着纯白色丝竹绣纹帕子,“瞧大人您说的,这是嫌玉珠碍着事儿了么?”
上官淳耳结结实实觉着骨头里有血脉停滞了些许,深宫里侍女多有寂寞空虚,被指给侍卫太医的比比皆是,这若是成了真,那她到时怕是麻烦会接连不断地上演来,能不能保得住性命还犹难其说。
“哪儿的话,玉姑娘能来这儿可是令太医院蓬荜生辉。”上官淳耳避重就轻,直接忽略掉玉珠脸上透出来的红润之色,她掀开了药箱,把箱里的药瓶子拿了些出来。
玉珠有一些雀跃,活泼的性子通通揽在了脸色上,上官淳耳也不说破,看多了戏册子,对玉珠那面色她也算是能了解到一二,见着有些心思的男子总是会较往常欣喜些,就拿女儿家精心的装扮,也算是在情理之下。
“明日娘娘们就将迁进王宫,过得了三日守丧期,君上的后宫也得充实起来了。珠儿瞧得仔细,那红艳艳的白莲纹花长制锦衣,可真真是好东西啊。”
上官淳耳默不作声,明日便是丧礼束结之时,红婚之事也得操办得起来了,君上正值盛年,服丧完了还不让君上动荤腥,那不是要让君上成了那清心寡欲的出家僧人么?
听得玉珠说起,她想着也得把有些药备下了,娘娘们身子虚,如今又是数九隆冬天,总是要先着手备着。
“是么,那可真真是好东西。”她回答得极为尴尬,白莲纹花锦衣她是耳闻过一两回,只晓得那绵滑丝制衣料间的纹花,是用了蜂蜡作的防染底纹,描绘出了花身,然后浸进靛蓝缸中染了色彩,最后置入滚水里浪淘,脱过了蜂蜡之后才形成的蓝白纹花。
白莲纹花布料做工极其的繁琐,如今又做了京城王都的娘娘们所用的料子,那做工必是更加绝妙精细。但,她这也是自己臆想揣测,未有亲眼瞧见过,所以并不能摆在唇间言说。
“明日里怕是又得热闹非凡,素白的日子过得提心掉胆的,眼下里也得多添点喜事了不是。”玉珠眼底里有了笑意,看着上官淳耳是胆战心惊,宫妃娘娘们进了宫来,少不了又多了些唇舌间的话,君上已是铁血无情,也不知王后,宫妃娘娘们是何种性子。
“话虽是如此,总得仔细着一些。太医院虽则是医官们所在之处,但姑娘还是少进来为好,以免毁了清誉,下回姑娘还是通传给了小安子为好。”她可没有那么多命陪着玉珠来周旋,这宫内指不定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她呢。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色叫着玉珠瞬时红了眼圈,玉珠微微咬了咬唇线,拔腿出了门去。瞧着玉珠的背影,上官淳耳只得连连摇头,坐怀不乱的人,不只是柳下惠,还有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女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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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君上的症疾
她劝了玉珠也是为了玉珠好,若是有一天知晓她上官淳耳是一介女儿家,怕是更加的受不住,还不若眼下里就叫玉珠知难而退,将她当成一个狠心之人的好。
“哎,玉姑娘,玉姑娘。。。。。。”小安子进来之时,恰巧遇到夺门而去的玉珠,他紧着喊了两声,但玉珠跑出去的动作太快,只将他的声线转留在了寒风里。
上官淳耳只想要叹息,这宫内多的是长得俊俏的侍卫,多瞧得一两回,玉珠的心思也不会在她的身上了,君上铁血,她可不敢将自己置身于那风尖刀口子上去。
“上官大人,这玉姑娘是何缘故,奴才唤了她好几声都没瞅见玉姑娘回上一句。”小安子摸了摸头脑,万分不解玉珠刚刚那动作究竟是何原由。
对于玉珠的心思,上官淳耳没打算告之给小安子,内侍失了根,对这些个事情知晓多了,也不算是好事。
她摆摆手,由着小安子将疑惑埋在心头,只淡淡地将唇线微微上勾了一些,“瞧你跑得火急火燎的,待会子叫你师父瞧见了,又得念叨你几句。”
小安子定了定心,吞了一口气,这才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讲予她听,“就打上官大人您从正阳宫里出来,师父前去侍候君上,微听到了些君上的闷呼声,君上这几日接连批阅折子,身子骨可是吃不消,师父不敢怠慢,立时遣了奴才前来寻大人您前去瞧瞧。”
上官淳耳微微点着头,她去请平安脉之时就被打发了出来,早知如此,君上还不如让她给瞧上一瞧,也好过她大冬天的来回跑两趟。
但这话她也就是自己个跟自己个说叨,君上行事岂是她这侍医说道的,为君臣下,自当为君分忧,即便是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
“你快带我前去瞧瞧。”上官淳耳拿不清君上是何地方生了疾症,落枕疼痛,或是失虑过度导致头风生出也是有的,眼下里只有先去瞧上一瞧方才知病根儿了。
小安子也没耽搁,脚步生了风,师父交待得急切,他也是怕耽误功夫被君上怪罪,带着上官淳耳就直奔正阳宫而去。
上官淳耳领着背着药箱的内侍在小安子的后头跟着,汗水泠泠也没敢停了脚步,她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念上几句累极的话,君上为天,症疾便是一刻也耽搁不得。
正阳宫外已经有李元碌在外头守着,小安子只送了上官淳耳在殿外,便没再往着前走一步,非君上传诏,他可不敢随意跨进去。
“上官大人,您可算是来了,也不知怎的,君上批了折子,没由得就肩颊生了疼,奴才没敢耽搁,这才叫了小安子请了大人您来。”
上官淳耳点了头,瞧了小安子一眼,也不说破,“李公公快带我前去瞧一瞧君上。”
李元碌忙不跌地把上官淳耳往殿里头带,殿内静谥如常,君上的桌案前堆满了明黄?色的折子,她瞧得仔细,君上正仰着脖颈由着侍女捶打着肩骨,玉白的额间是紧锁着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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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落枕
“回君上的话,上官侍医到了。”李元碌弯着身朝着君上言说她已到了,君上没作声,上官淳耳便是往着前踏了一步。
“微臣上官淳耳叩见君上万安。”她掀了官袍衣角,朝着君上龙傲天行了双膝跪拜的大礼。
“起来吧。”声线清冽,少了最初的寒冰之色,应是生了病疼,君上才格外的要近得人情一些。
上官淳耳高呼了一声,“谢君上。”这才站起了身来,她瞧着君上的眉峰又往着里头拢了几分,忙从内侍的手间接了一方松软底垫。
“君上,请容微臣给君上把脉。”她弯着身,君上为君,她得先行询问过,得到君上的点头方才能进行把脉。
龙傲天抬手止了侍女的捶打,李元碌手脚灵便,迅速踱向了桌案间,将君上的文墨纸砚往着一旁微微挪了挪,给了上官淳耳搁置的地方。
“上官大人,您请。”上官淳耳低着头,双手将底垫置在了桌案上头,君上也没多言,伸了手腕抵搁在了软垫上头,手臂伸平,掌心向上。
上官淳耳掀了衣摆,皆皆跪在了地界上头,将叠合的雪白色锦帕覆在君上精壮的手腕上,血色的朱砂墨砚衬着纯白,嫣然美态,斯斯若花。
她定了心神,伸了手小心地搭在了君上的脉搏间,切脉象为三个穴位,寸口穴位于手腕后桡血脉搏起处,分了寸,关,尺三部地,掌心高骨处为关,关前为寸,关后为尺。
三指轻按在腕间,她仔细听着脉象之音,沉稳轻盈,每一声都十分的清明,她低垂着眼睛,搭在软榻一角的暗红龙纹衣袍就在她眼波几寸之处,离得君上如此之近,叫她连同呼气声都不敢太大。
上官淳耳收回了搭在君上腕间的锦帕,朝着君上缓缓地开了口,“回君上的话,脉象沉稳,并无大碍。只因天色阴寒,疲累过度导致的气血堆积,筋脉拘挛,落下了湿颈的毛病。”
她俯着身,君上长久批阅折子,也未好生歇息,自然会落枕,现如今稍动一些,颈,肩部实是刺疼得很。
“湿颈?”
君上回问的言语讶异,她微微朝着头前拜了拜,以身子的动作来回复君上的疑惑,“正是,也就俗称的落枕,原不是什么大的症状,君上平卧于榻,去了玉枕,微臣再开些祛病痛的方子,不出两日,方可痊愈。”
其实以药材或是去玉枕都不若以针灸效用来得更快些,上官淳耳没那个胆子敢在君上身上动针,那若是冠她个谋害君上的罪,就是她有几十条命都不够砍的。
“既如此,你便在此处写了方子,交给李元碌。”君上的一番话叫上官淳耳身子有些僵硬,这若是以寻常医馆里书写方子,当着病人的面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但这可是君上的正阳宫,桌案软椅皆不是她等臣子所能碰触的。
但对于君上的话,她没敢反驳,左不过是君上的意愿,能在哪里写,也不是她这个太医说了算。况且,君上刚刚登基,干戈载戢便是说瞎话。小心驶得万年船,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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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念出声的方子
“微臣遵旨。”上官淳耳双手覆在了团花毛绒毯上,君上性子难测,她还是多做少说,领命而为吧。
“李元碌,带他去侧间的茶案写药方子。”上官淳耳负手立在君上软榻的另一侧,余光里瞧着那抹暗红色起了涟漪,越发的诡异难测。
让李公公带着她前去侧间写方子,不就是怕她暗下里跟了其他大臣们有牵扯,在方子上头动手脚么。
若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倒真可能会那么做。自古以来,多少君王是命丧在了中药草的手上,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眼下里君上如此做,八成在试探她的同时,还试着李元碌是否也忠心耿耿。
上官淳耳跟着李公公拐去了侧间,说是侧间,不过是隔着一方镂空木雕八瓣莲花的屏风,内外阻隔,却又相互所依,化实为虚,化虚为实。
屏风里尚有一方墨漆所染的实木桌椅,笔砚摆在木桌前端,齐齐正正的。正对着桌椅的是外雕双开海棠花,雪白水纱绢布糊在稿心棂子之中的花窗,光色对着那方桌案,连眼界里都光明了些。
“上官大人,您请。”李公公俯着身退在了一旁,吩咐了身后墨蓝长衣的内侍替上官淳耳磨了墨。
上官淳耳点头朝着李元碌道谢,这才一掀了官袍衣摆,就着墨椅坐了,只要是不在君上的跟前儿,她的心境才会静谥一些。担忧得多了,总是心累得很。
她挽了腕间的绣纹袖口,自笔架间摘了弗毫,她使了素手在毫间轻掸了掸,毛毫多用白兔,大管丰毛,胶漆坚密,草书笔悉使长毫,用毫在心正,心正则书正,君上所使弗毫自当是价值千金,万中拣一。
古法胎毫,也正正是她手中所使的一杆,她灵台清明,写得字来也是如同神助,“白芍,熟地各四钱,姜黄,木瓜,白芥子,羌活,葛根各三钱。”
她写方子有个习好,每写上一个字总会念叨一声,父亲在世之时,总是说女儿家心性静谥,落到她的身上,却多是活泼。
正阳宫无人打扰,安谥如常,她自当成了寻常写方子的太医院,字字顺畅,就连说话声,如儒风皆起。
搁了笔毫,她站起身,珠玉涤荡在桌案间,粒粒温润,声声清脆,她将方子递交到了李公公的手上,这才同着李元碌转出了屏风之外。
君上以手枕着脖颈,整个身子平躺在了软榻间,眉目间的轻皱已然平息,想来应是她的法子起了效果。
上官淳耳不由得抿嘴一笑,君上眼下里脾性已好转,她的命如今已无需要担忧了。她恭顺着复又低下了头去。
“君上,上官大人已书写好了方子。”李元碌手肘间搭着拂尘,两手间拱手将她所写的方子递呈上去。
君上听得响动,却是暗红色八爪龙纹王袍纹丝未动,眼眸未睁,只闷闷哼了一声,“熟地是何种药材?”上官淳耳只听着君上清冽的声线轻飘飘地荡在整个正阳宫里,左右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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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熟地黄
熟地药材但凡是懂些医理之人,必会知晓是何种药材。君上博学为君,自应是知晓的。她也清楚君上何故会如此询问。
君上未瞧上一眼方子,能问上一句熟地是何种药材,兴许是在她书写方子念出声之时记下的,深宫人心叵测,高位为君者,便要更加多留上几个心眼。
上官淳耳抱了双手,却是微微行了一礼,“回君上的话,熟地也就是地黄,地黄分生地黄与熟地黄,熟地黄与白芍或是当归同用,亦能有补血疗效,而姜黄,羌活能破血行气,散寒祛风。”
药材上的效用,她却是熟记在心,恩师教导她,身为一名医者,必得恪守医官之德,切勿滥使了药草,误了他人的性命。
她的声线虽则用了仙矛,桂枝压制,但语调清脆婉转,字字珠矶。君上缓缓睁开了眼,将目光落到了旁侧的上官淳耳身上,“本王倒是头一回听得医官书写方子,还能念叨出声的。”
“请君上恕微臣失礼之罪。”君上轻飘飘的一席话,叫上官淳耳方才放平的心思,又一次被提在了心口处,她书写方子之时,忘了这是君上的正阳宫,以至于不顾着君上的歇息而念叨了出声。
她连忙双膝跪地,俯身于君上软榻前,头首未敢抬起来。她眉头有些疼,君上若不将她留在此地书写,她何故会惹得君上龙心烦燥的。
“你,抬起头来。”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被放过的,君上喊了她抬起头来,莫非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么?
左右相较之下,她觉得还是保命要紧。头首一叩,上官淳耳慢慢支起了身来,将自己的容颜奉在君上的眼前,由着君上细细打量。
“年纪尚轻,还能领位太医院首席侍医。”上官淳耳瞧着君上将身子支了起来,那暗红色的龙袍离得越发的近,她的脸面上头都能感受到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