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个都不在家,出去吃!”俞忆白恨恨的上楼洗澡换衣服,独自到礼查饭店去消磨到大半夜还不想回家,带着初结识的一个跳舞女郎在饭店开了个房间。
第二早上起来俞忆白掏出皮夹付钱。那个跳舞郎看见他皮夹里除厚厚叠现钞还有本支票,作张作致不肯要他钱,又撒娇撒痴要俞忆白陪他去张园白相。
俞忆白不和她客气,丢下一百块钱推门出来,恰好看见李书霖搂着个女孩子的腰进电梯。那个孩子穿着时兴的绿色大荷叶边连衣裙,露着光洁的小腿,只看背影很有几分姿色。俞忆白就记住衣服的样子。
俞忆白到个咖啡店里买了一盒蛋糕提到早饭桌上,还没有来得及和婉芳讲话,就看见丽芸穿着件新连衣裙下楼来,不只是绿色,还有大荷叶边。原来早上撞见的是侄女,俞忆白不禁呆住。
俞忆白和颜如玉都在,丽芸涨红脸勉强喊了一声三叔好,拉着秋芸:“我们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呀。”穿过饭厅出去,留着俞忆白个熟悉又刺眼的背影。
俞忆白本来脸色就不好看,下子脸更黑了。他瞪婉芳眼,说:“跟我上楼。”
婉芳随他到楼上卧室。俞忆白就喝问道:“不是我昨天去栖霞里,都不晓得芳芸又闹出是非来搬家!你是怎么管孩子的?”
婉芳笑道:“芳芸很少出门呀,到哪里保镖都不离身,怎么会闹出是非?搬家是因为想开个蛋糕店没有钱,所以转个小房子套现做生意的本钱。”
“她会没有钱?……”俞忆白喘了几口气,不愿意提到孔家的钱,他拍着桌子:“隔壁邻居都说了,是有几个人为她争风吃醋,闹的连枪都掏出来。说,你不是常过去吗?还真会替她瞒着。”
婉芳回想芳芸在她面前没有半点异样。俞忆白这样发作八成又是颜如玉挑唆的,很是替自己和芳芸觉得委屈,冷笑两声道:“她可是你亲自从俞家除名的,算不得你女儿。凭什么要管尼。”
芳芸不只从家谱里除名,还请洋律师来和老太太办手继,连监护权都转到孔家人那里。俞忆白越想越生气,漫天的怒火找不到突破口,在肚子里转来转去,越积越难受。他突然想到丽芸的事,立刻又拍了一下桌子,吼道:“那丽芸呢?是早上在礼查饭店看到她和一个年轻人从房间里出来,晚上她在不在家你都不管?”
婉芳张嘴想替丽芸说话,却是实在想不起来昨晚上有没有见过丽芸。俞忆白冷笑道:“不能留她在我家败坏的我名声。走,跟我去见老太太。”
他怒气冲冲的拖着婉芳的手到老太太那里,把秋芸抱过一边,问:“姐姐昨晚上不在家?”
俞忆白凶巴巴的,丽芸又瞪她,秋芸先是点头后是摇头,缩到婉芳身边不敢再接话。俞忆白冷笑着问丽芸:“你和个男人在礼查饭店过的夜?”
丽芸涨红脸说不出话来。俞忆白冷笑着对老太太讲:“老太太,丽芸这个样子,怎么办?”
老太太眼皮都不搭他一下,慢慢说:“把老四叫来,分家罢。”
“分家,怎么分?”四老爷带着脸上现苦相的四太太进来,第句话就问分家。
老太太毫不理会眼巴巴盯着她的儿孙们,慢慢抽完大烟,才说:“大媳妇,。”
大太太取出手帕擦擦眼色,还没有开腔就先红了眼圈,:“敬亭他……也不说了。我也不要分老太太的私房,带着慕诚和友诚他们四个搬出去罢。我们娘母子五个胡家还养得起。他们几个没有叫胡家养的道理,不管他们。”说完,拿手帕子捂着脸哭骂大老爷,婉芳和倩芸两个上去扶着,把她劝走。倩芸临出门给哥哥使了个眼色,慕诚会意,把弟弟都带出去。
几个大房的孩子怎么办?大太太走了,二房只有晚辈,自然是三房说话。俞忆白看着老太太不住冷笑,就是不开口。
芳邻全是旧识
老太太道:“你们几个,亲爹亲妈都不要你们。叔叔们自然是不肯再照管的,也罢也罢,到底你们还喊我奶奶,给你们一人一千块钱罢。省着点花,七八千块钱也够你们念完书。”老太太咳了一声,从枕在头下的扁盒子里拿出支票簿,嘴里数着数,开出两张支票来,第一张给大的那个,说:“收拾东西搬出去罢。我老了,照应不到你们多少。慕诚是我的嫡长孙,他们可是一分钱没有要的。”
那个孩子接了支票也不多话,拉着弟弟妹妹们给老太太磕过头出去。
老太太招手把明诚喊来,说:“奶奶一向疼你,要是你肯跟奶奶在樱桃街,就不要拿这个支票,要是不肯,拿去买个小房,叫四叔照应你。”
明诚拿了支票,看眼一数字,打着呵欠:“是单给两个妹妹的?”
老太太瞪他一眼,道:“倒是会体贴妹妹。”
丽芸从明诚手里抽过支票,说:“我不要住在樱桃街,秋芸,我们走。”
秋芸看看哥哥,再看看姐姐,缩到明诚身后,说:“我跟老太太和哥哥。”
丽芸把支票放回去,说:“我只要我那份。”
老太太叹口气,说:“拿着做嫁妆罢,妈亏待你,奶奶不会亏待你。叫那个人来我们家提亲,拿这个钱办份嫁妆罢。”
丽芸涨红脸重又抓紧支票,说:“我的事自己有打算。奶奶,我走了。”也爬下来给老太太磕个头,头也不回的出去。
四老太情知老太太不会让亲生儿子吃亏,笑嘻嘻看着俞忆白。俞忆白也不开口,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四太太道:“秋芸,跟四婶罢。”
老太太笑道:“秋芸和五房的两个姑娘,都送去寄宿学校罢。她们三个的学费和嫁妆,老太太还掏得出来,不消你们操心。剩下的,我要留着办自己的后事,你们两房都是有私房的,也看不上。从今往后,大家分成小家,各人顾各人。老三,我们孤儿寡妇的住在外面要受人欺负,问你讨幢房子住到老死,可成?”
俞忆白笑道:“老太太想住多久都成。”
四老太只当老太太还会撒出来,很是期待的等了大半个钟头,眼看着老太太两万多块钱撒出去,雨露就是洒不到他头上。现在老太太还要跟俞忆白住,他就有些急,笑道:“妈,您不是打我的脸吗?三哥他是有出息,那我还是您老亲生的,要养老也是儿子养呀。”
俞忆白今天闹场,原来只想把总和颜如玉过不去的丽芸闹出去,没想到老太太还有钱分家。他情知老太太不会分给他好处,倒是无所谓老太太让谁养老。四老爷抢着要,他就不讲话。
老太太笑道:“我在十五号住惯的,不想搬出去。”
四老爷眨眨眼睛,道:“三哥,我们换换?听说你现在手头有紧,把差价找给你,你住十四号,我住十五号,怎么样?”
俞忆白笑道:“四弟这样替我着想,不依就是不对了,几时办手续?”
“现在现在。”四老爷走到电话机边打电话把本家那位俞律师请来,当场写好分家的协议,喊大太太回来。大太太不肯来,只叫慕诚代表大房,明诚代表二房,五房人在一起签字,各执一纸,就算是分家。四老爷开张八千块钱的支票给俞忆白,两房换房契,这就大家忙着搬家。
俞忆白体面地甩掉俞家的大包袱,颜如玉把婉芳的帮手丽芸挤走,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俞忆白借着考察新教育的幌子,把颜如玉带去杭州散心。
婉芳帮着大太太家四处找房子,想到芳芸住的祥云公寓要样样都蛮好。若是大姐住在那里,不只住得'炫'舒'书'服'网',还可以照应芳芸。就提议大太太去祥云公寓看看。倩芸也说那里好。大太太亲自去看过是真好,当真就把芳芸对面的大套顶下来搬去住。
芳芸在学校上了几天学都不见倩芸来,已经有些纳闷,周日回家公寓楼下看见慕诚在打网球,吃惊停下脚步。
慕诚和她相处极少,看见她站住,对她笑笑,道:“九妹回来了?”
芳芸含笑问好,道:“来看朋友?”
慕诚说:“我们搬到对门住。九妹,一会下来打球?”
芳芸扬扬手里的一捆作业本,笑道:“先生布置了不少功课,明天再寻四哥玩。我先上去了。”冲呆呆站在一边看的几个青年点头,伊万上前拦住旋转的玻璃门让她进去。
那几个青年都是慕诚的要好的同学,大家都是大学念二年不肯再念,在家里等着大人安排出路,闲是闲得来,学生和大小姐都见过不少,像芳芸样落落大方又装扮摩登的女孩子都是头一回见。自那大家就起哄要慕诚介绍。
慕诚对这个堂妹也很好奇,约齐要喊芳芸一起去看电影。慕诚叫倩芸去喊,倩芸笑道:“我没有空的,约了曹三小姐一起逛百货公司,失陪。”
慕诚只好自己去喊,大家一起挤到芳芸家门口。黄妈认得其中个是本家少爷,又是住在对门的,让到客厅里坐,笑道:“九小姐出去溜狗,过会就回来。”
慕诚因见靠窗的书桌上摊着杂志和草稿纸,就走过去翻看,翻几本都没有看懂,就喊同学:“你们都来看,如今女学生都学个这?”
大家围上来把芳芸的杂志翻看了好几分钟,一个大学时和数学系学生拼宿舍的人指其中一页笑道:“这个是什么《相对论》,啧啧,你堂妹借住的是大学教授家?”
他们一群人都是看到书好像爱赌钱的人遇到光头尼姑,都是恨不得啐两口的。大家闷闷不乐的在沙发上坐下,看看四下里都是书,越发的乐不起来。
芳芸带着莎丽溜了几圈回来,看见客厅里坐圈东倒西歪的青年学生,虽然不悦,还是笑着招呼:“四哥。”
慕诚笑道:“我们来寻你去看电影的,走罢,快开场了。”
芳芸笑道:“四哥,表嫂一会要来,我做主人的不好走开。恕我失陪。”习惯性的走到书桌边坐下,轻轻咦了一声,整理翻乱的桌子,偶然眼看到草稿纸上有个错误,拿起铅笔重算,就把满屋子的客人忘了。
黄妈也看这群年轻人不顺眼,看小姐又把客人忘了,连忙走过来小声道:“九小姐一向这样子的,做起学问来宁肯饭都不吃的。四少爷改天再来玩?”把他们客客气气让出去。
慕诚和这群青年人出来,在楼道里他的一个同学就吐舌道:“我的妈哎,这个堂妹是个怪胎,白生一张好面孔。”
慕诚笑道:“可不是有些怪,这样的人真无趣,以后不寻她一起玩。走罢,看电影去。”
岳敏之和李书霖陪着唐珍妮上楼,正好听见。候这群人下去,李书霖就笑问岳敏之:“真是这样?”
岳敏之道:“问问哪个?”笑得合不拢嘴。
唐妮妮抱着胳膊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说完仰着头踩着台阶上去。李书霖对着岳敏之丢个眼色,道:“一会替我讲几句好话呀?”
岳敏之道:“这回我和唐珍妮一样,不会替你讲的。”
李书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慢吞吞进去。芳芸还在桌前埋头运算。岳敏之和唐珍妮早一人寻张'炫'舒'书'服'网'沙发坐下,人手一只渗着水珠的玻璃杯,专心喝酸梅汁。
李书霖看到茶几上还有一杯,拿起来慢慢喝着。时屋子里安静得只听见沙沙的笔声。芳芸皱着眉算了半她,丢了笔伸懒腰,看见他们三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只有珠姐一个人来的。就想不到霖哥也来了。让三位久候。”
李书霖笑道:“我来有事求你,就是再让我等几个钟头也是要等的。”
“霖哥有事求我?”芳芸笑道:“不会罢,十里洋场,谁不晓得霖少是顶有办法的一个人?”
“是这个样子的。”唐珍妮不忍李书霖为难,替他开口:“前些天呢,丽芸跑去找他,因为天晚了霖哥就在礼查饭店给她开了个房间,早晨再去接回樱桃街的。谁知就让你们家里人误会,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老太太松口分家。丽芸原来就不肯在俞家住的,带着老太太给的钱跑到礼查饭店住到现在。”
芳芸捧着酸梅汁,笑嘻嘻的没有讲话。
李书霖笑道:“我照应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名声一向不大好,怕误了她的将来。所以,芳芸好妹子,让她搬来和你做伴好不好?横竖你也要住校的,一个礼拜也就在里过两天。”
芳芸道:“我搬出来住,她在人前人后可没半句好话。要我和她同住,我没有那么大的肚量。霖哥,别为难我和她。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
岳敏之插嘴道:“书霖,芳芸和她合不来的。就是勉强让芳芸答应,只怕丽芸住几天又跑了,不是让芳芸难做人?”
李书霖愣了一下,苦笑道:“如今她虽然性子拧些,到底是表妹。虽然不能娶她,也不忍心看着一个年轻女孩子朝邪路上走。”
芳芸沉吟良久,道:“我离开俞家时,全凭珠姐和霖哥帮忙。霖哥,你这么讲让我心里很过不去。这样罢,我替她在祥云公寓顶个小套间。大房现在住在我家对门,我们太太也常来的……”
李书霖跳起来,笑道:“好妹子,这样就很好。我马上去办。”他推开门大步出去。唐珍妮掩上门,酸溜溜的说:“那到底是他表妹,那样尽心尽力。”
芳芸笑道:“霖哥良心很好的,珠姐,是不是?”
岳敏之似笑非笑看着芳芸,说:“一时心软,将来惹麻烦可别哭。”
芳芸瞪他,道:“我几时哭过?岳大哥,我的蛋糕店伙计都找好了,你的牛奶制品几时能送来?到时间不送来,改订鸽牌的。”
岳敏之笑道:“我想起来有件事要找你们伊万的,先去了,他是在蛋糕店里?”站起来吹一声口哨,莎丽从厨房里奔出来,撒着欢儿跟他走。
没有外人,唐珍妮就笑道:“俞家居然还会分家,我们都没有想到呢。”
“我们太太开销很是不少,一个个手里都藏着私房钱还要吃我爹的。我们太太说起来也很不快活。大太太有意要搬出来住,所以分家也巴不得。”芳芸笑道:“真难为她,分了家,没老太太悬在头顶,只怕要受颜如玉的气。”
唐珍妮冷笑道:“说起来真好笑,颜如玉前朝在张次长家办的跳舞会上,和张公子从头跳到尾,你爹只露个脸就走了。你当和你们太太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