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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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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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房子小一点,二楼只有三间,三楼是两小间。别都一样。”职员脸上笑容不变:“价钱就便宜多子,只要二十三两。住起来一样很'炫'舒'书'服'网',老板到隔壁看看?”

    岳敏之看向芳芸。芳芸笑道:“我一个人住,要小一点罢。”

    张家职员笑容有些疲软,伸手去开门。

    岳敏之点点头,说:“那我就要这间大点。喊律师来办手续罢。”

    张家职员惊奇看着他们两个一眼。李大少在上海出了名有钱,买两套不稀奇。这两个人看着年轻,说起买房子好像去糖果店买糖果,着实少用。不过上海有钱人多,什么样稀奇古怪有钱人都有,他马上回答,“好。请跟我到办事处去。”

    李书霖和岳敏之都有自己固定律师。芳芸平常经济上来往都由亚当处理,律师自然是美人。她就借岳敏之律师写合同,问得张家职员是可以收支票,她还是写了支票,不给岳敏之做债主机会。

    岳敏之晓得芳芸搬家心迫切,当天下午就开始搬家。他搬了两天搬好,芳芸也收拾好了家当。由岳敏之和李书霖帮忙,花了一天时间搬过来。候婉芳晓得消息,芳芸已经在新家住了两天了。

    婉芳来看芳芸新家,在大门口被守门警察拦住不许进,非要她在门房打电话喊芳芸出来接。

    芳芸笑嘻嘻出来,把遮阳伞移到奶妈头顶上替小毛头挡太阳,看着婉芳不讲话。

    婉芳抱怨道:“你真是,说搬就搬,也要和你父亲说一声呀。”

    “父亲忙着大事,这样小事我们做女儿就替他做主了。”芳芸笑道:“这里守卫还算严密罢。我带你去看房子去。”

    婉芳把芳芸楼上楼下都转了个遍,满意叹了口气,道:“真不错。花了多少钱?”

    “好像二十多两黄金。”芳芸笑道:“二楼三间,我留了一间做客房,一间做书房。三楼给黄妈她们住。亭子间放放杂堆,刚刚够住。”

    “只住你一个,你还讲刚刚够住。”婉芳嗔怪看了芳芸一眼,道:“换了谁家不是三代同堂住上十几口人。你把压箱底嫁妆钱换成房子,回头嫁到婆家去没钱用,有你哭。”

    “不怕不怕,我还有太太哪。”芳芸乐呵呵说:“这回太太晚上睡得着觉了吧。”

    厚德里确比祥云公寓安全许多。最少,不得芳芸同意,四房人连厚德里大门都进不来。然,芳芸是拿定了主意不肯和父亲一起生活了。婉芳摇摇头,芳芸不是她亲生女儿,也幸好不是她亲生女儿。就这样客客气气、亲亲热热,也蛮好。

    婉芳晓得芳芸搬家,一来是因为大太太不在对门住,二来是不想四房寻麻烦,严令奶妈回去不要乱讲话。小毛头已经一岁多,要不要奶妈无所谓,奶妈生怕自己被开销掉,得了主人吩咐嘴巴闭很紧。

    四太太不甘心,逼着四老爷去了一趟祥云公寓,敲开门才晓得芳芸搬了家。敲对门,刘妈出来开门讲大太太带着十小姐回锦屏去了。四老爷夫妻才醒悟过来,茹芸逃婚事或者和芳芸没有关系,大太太和倩芸一定脱不了干系。婚已经退了,面子和里子都没有了,女儿到底是亲生。

    四太太想念女儿心切,拖着四老爷去报馆登寻人启示,在启示里说婚约已经解除,叫茹芸回家。头天报纸登出去,第二天傍晚,瘦得皮包骨头茹芸就被周正君回来了。

    四太太顾不得心疼女儿,把她拉到到房里,关上门问她:“你有没有吃亏?”

很傻很天真

    无论四太太怎么问,拿软话哄也好,拿硬话吓也好。茹芸都只拿手帕捂着脸哭。

    俞小姐呜呜哭声虽然不大,楼下客厅里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四老爷端着紫砂茶壶把玩,冷眼看着这个年轻人。

    周正君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明明他是好心帮人家把女儿送回来,可是在俞家人眼里,他就像个偷了东西贼。

    茹芸哭声继继续续飘到客厅里,好像是在指责:“是周正君害了我,是他欺负我。”

    周正君额头渐渐有汗渗出。这个客厅,有着华丽陈设,水晶吊灯、繁复花纹蕾丝桌布,以及又宽大又舒适真皮大沙发,受到客人赞赏。可是他却如坐针毡。

    “你——是怎么认识茹芸?”四老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拖长了腔调问周正君,“认识她多久了。”

    “我和四小姐不怎么熟,”周正君结结巴巴地,“我和俞友诚是同学,最近常和倩芸一块玩。是倩芸央我……”他舔了舔嘴唇,有些犹豫该不该讲下去。

    四老爷冷笑起来,“这么讲,你和倩芸——嗯?”

    “我们常在一起玩。”周正君两只手手指头都扭在一起,“有一天我们去看戏,倩芸央我帮忙,讲她四姐宁肯寻死也不要嫁……她不能看着她四姐自寻死路,她很伤心,我……我不该心软。”他被四老爷凶狠眼神吓住了,结结巴巴讲完这几句,再不敢作声。

    四老爷脸色很不好看。他们前脚找到祥云公寓,大太太后脚就带着倩芸回了锦屏,摆了是不肯再管茹芸。茹芸在楼上哭那样伤心,肯定是吃了大亏。

    四老爷这辈子几时吃过亏?他凶狠盯着周正君,“原来是你和倩芸合伙把茹芸拐走了,来人!”他厉声高喊:“给巡捕房打电话,请杜探长来一趟。”

    四老爷尖厉声音传到茹芸耳朵里,茹芸身体猛然哆嗦了一阵,她扑到四太太怀里,哭着说:“妈,不能让巡捕房晓得。他……他拍了我裸……照片。”

    “什么?”四太太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用力抓住女儿胳膊,指甲深深陷进茹芸细胳膊,“什么照片?你为什么要拍那种东西?”

    “呜呜……我不要活了。”茹芸羞愧说:“他讲那是艺术美,劝我为艺术献身。”

    “我要杀了那个坏蛋!”四太太愤怒操起一把明晃晃剪刀,冲进客厅,她揪住周正君,拿着剪刀用力朝他身上戳。

    周正君拿胳膊护着脸,胳膊上被戳了好几个深深口子。他疼尖叫:“救命,杀人啦,救命,杀人啦。”一边推开四太太一边朝门口跑。

    四太太喘着气,举着剪刀就追。四老爷不晓得缘故,袖手站在一边喝道:“一会巡捕房人来,看见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不能让巡捕房人来。”四太太鼻孔都在喷火,“把这个拆白党捉住,我要杀了他。”

    周正君本来就是个活泼年青人,鲜血让他身手变得更加敏捷,他冲出了几个听差包围圈,攀上铁门,几十秒钟时间就冲出了樱桃街。滴着血青年在马路上狂奔,引得拉黄包车车夫、卖报纸小贩都对着樱桃街指指点点。

    四老爷把冲到铁门边四太太扯回家,喝道:“你发什么疯!”

    “不能让那个坏蛋走呀,把他捉回来。”四太太头发散乱,她举着剪刀大喊大叫:“我要杀掉他。”

    四老爷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板起脸喝退姨太太们,冲着楼上大喊:“俞茹芸,你给我滚下来讲明白。”

    “妈,不是他。”茹芸怯生生从楼梯上伸出半边脸,“不是这个周正君。”

    四太太仿佛中了神仙定身术,突然停止不动,直直看着女儿。茹芸羞愧难当,拿手帕捂着脸痛哭。四太太尖叫:“你这个死丫头,死气我了!”她朝后一倒,晕过去了。

    四老爷喊来老妈子把妻子架回房间,又怕茹芸逃跑,亲自拉着她胳膊,把她拉扯到四太太卧室里浴室里锁起来。

    四太太醒过来,没有看见茹芸,急要死,一边爬起来一边喊:“茹芸哪?”

    “锁在浴室里了。”四老爷冷淡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孽哟。”四太太痛哭流涕,“茹芸被人骗拍了那种像片。”

    “是那个周正君?”四老爷大怒。

    “不是!”茹芸无力捶着门,哭泣,“是陈伯昭。他是从法留学回来画家。”

    原来茹芸在周正君寡婶家亭子间住了小半个月,嫌房子小不方便,又嫌那位周婶婶管东管西不自由,就在同弄堂另外租了一间前楼搬出去。

    她离开俞家时带了几百块钱现金,还有几只镶宝石金镯子和一根大黄鱼,自觉手头宽裕,不只大方添置家具,还在劝业所雇佣了一个大姐。

    陈伯昭是那个大姐前任雇主,舍不得这个得用大姐跳到别家,寻到茹芸这里喊大姐回去。一来二去,大姐没有喊走,倒和茹芸结识了。

    茹芸高小毕业之后在家里跟着冬烘先生念了二三年四书五经,受是老派家庭教育,和年青男人打交道机会不太多。只有一个李书霖算是顶出挑,旁人要么看不上她,要么她看不上,不过面熟而已。

    朝好里讲,茹芸是一个天真浪漫姑娘,她宁肯认为全上海青年男人都是好人。

    陈伯昭从浪漫法巴黎留学归来,不只派头十足,而且做事漂亮,十分会讲话。茹芸和他约会一两次就被迷住了。之后自然是顺理成章、少女为了艺术而献身。

    陈伯昭和旁艺术家不同,他虽然在法学是油画,却偏爱摄影。他和茹芸相处熟悉了,认为茹芸身体极具中女性艺术美,力劝茹芸拍几张□做永远、美、爱收藏。

    茹芸却不过爱郎情面拍了几张,陈伯昭郑而重之洗了一式两份和她分开收藏。两个人因为爱情而艺术,又因为艺术更加相爱,恨不得马上举行婚礼。

    大姐闹着要加薪水,茹芸不肯,她就跑去陈家告密。原来那个陈伯昭是有老婆。

    陈太太找上门来,陈伯昭既不肯放弃太太和家庭,也不肯放弃这新鲜,甜蜜爱情。茹芸和他吵架,赌气要走,他就威胁说,她逃走就把那些照片拿去登报。

    茹芸想走又不敢走,陈太太来了就不肯走,整天和她过不去。不过几天功夫,茹芸就瘦了一大圈。恰好那天陈伯昭出门去了,家里只有陈太太和茹芸在。周正君看了报纸上俞家寻女启示,拿着报纸寻来。

    陈太太日思夜想请茹芸走路,得了这样机会不肯放过,背着周正君在茹芸面前打保票,说一定会找机会把她像片找出来烧掉,劝茹芸趁着家里人急着找她马上回家。茹芸稀里糊涂被她推出门,两手空空跟着周正君坐车,一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一肚子苦水又不敢和周正君讲,到了家被母亲举着剪刀要杀人行动吓着了,才一边哭一边把经过都讲了出来。

    四老爷听完,扯下捆窗帘细绳就勒茹芸脖子。四太太哭着拦,“就是要她死,也要先想法子把像片寻回来呀。”

    “这怎么好寻?”四老爷暴跳如雷,“就是寻人帮忙,我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茹芸,你是自寻死路,滚!我俞家就当没有养你这个女儿!”

    “你不要,我要!”四太太勇气暴发出来,她用力把四老爷推开,“不是你给茹芸找那样婆家,她怎么会逃婚。她一向老实呆在家里,哪里会出这样事情!”

    “你教好女儿!只会护着她。”四老爷撞到桌子角吃疼,愤怒把桌上花瓶烟灰缸都扫到地下,和四太太扭打起来。

    茹芸缩在墙角哭泣。几个姨太太原来都在门外偷听,听见四老爷和四太太打架,纷纷敲门,一片莺声燕语,娇滴滴地喊:“老爷消消气,不要打了。”

    四老爷揍了四太太几拳想停手,偏四太太得了门外娘子军声援越打越勇,伸出涂得通红手指甲在四老爷脸上留下了几道通红印子。四老爷恼火很,甩开拳头又揍了下去。四太太卧室一片狼籍。

    茹芸被溅到身上碎瓷片划破了一个口子,她突然喊道:“你们别打了。我丢了你们脸,我去死!”她越过纠缠在一起四老爷和四太太,推开阳台门,就跳了下去。

    “茹芸!”四太太凄厉尖叫起来,“俞景山,你赔我女儿。”

    四老爷怒吼:“二楼跳下去又摔不死。”

    果然,茹芸在楼下草地上挣扎,只有脸上刮破了一道口子,两条大腿和胳膊摔得青紫一片,地上还有一滩血,看着怪吓人。她脸色苍白,疼直哆嗦,几个老妈子围过来都不敢动她。四太太哭着奔出来,被老妈子架住了。

    “太太,不能动。”一个老妈子大着胆子说:“请洋大夫来吧。”

    “是呀,请洋大夫来吧。”几个老妈子都看出来了,却不敢说,纷纷喊太太去请大夫。

    四太太看见那一滩血已经吓糊涂了,坐在茹芸身边只晓得哭。

    四老爷方才在阳台上就看见女儿还在动弹。前几天大房几个男孩子在二楼阳台玩闹,一口气摔了三个下去,也只有一个断了胳膊,另外两个都只擦破了皮。所以他觉得茹芸跳下去不是大事儿,他慢吞吞走到门口,推开关切看着他姨太太们,威严说:“都回去,良玉,你给常来我们家史大夫打电话,喊他来给茹芸看看。”

    史大夫来很快,看见俞家小姐睡在草地上没人敢动,四太太坐在一边痛哭,他就朝站在一边几个听差看。听差使了个不能动眼色。他咳了一声,说:“不是轻伤。打电话给圣约翰医院,喊他们派救护车来。”

    圣约翰医院离着樱桃街走路不过几分钟。救护车开进来反倒花了十来分钟时间,再把茹芸送进急救室,准备急救,喊洋大夫来,已经过了一个钟头。洋大夫替茹芸检查,一言不发出去了。四太太拦住了随后出来护士,那个护士倒很客气,小声说:“令爱除了失血过多,没有大碍。不过还要刮宫,要马上准备手术。你们家里有人参罢,切一片给她含着,培培元气也好。”

    四太太愣了一下,问:“为什么要刮宫?”

    “小产。你们真是不小心,怎么让她摔下楼了?”护士摇摇头,端着盘子走开。

    四老爷板着脸狠狠瞪了四太太一眼,小声骂道:“你养好女儿!”

    茹芸回樱桃街了,茹芸跳楼了,茹芸小产了,茹芸被送到无锡去休养了。芳芸被这一连串消息惊呆了,婉芳走了都没有回过神来。

    “黄妈,怎么会这样。”芳芸苦恼说:“四姐事,你都听见了?”

    “无线电里哪一天没有这样社会新闻。”黄妈拿抹布擦桌子,冷笑道:“讲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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