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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灵琳从书房中走出来,天色已渐渐黯淡,大哥苏瑞房中灯亮着,她便凑上去,刚要敲门,便听里面一声叹气。
苏瑞是个性子寡淡之人,少有悲喜,怎么会无故叹气。苏灵琳便停下脚步,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朝里面观望。
苏瑞对着灯花,在灯下端着手凝视一物,神情甚是惋惜。苏灵琳瞪大了眼睛,她认得那物事,不就是上官云曾经赠给苏瑞的一方冰砚吗?
她吃惊地张大嘴,又自己识相地捂上。
难道大哥对上官云并不是没有感觉?
“什么人?”
苏瑞也自小跟随父亲习武,听得外面有人的气息声,立刻吹熄灯,一个箭步冲出房门,身手之矫健绝不似一个书生。
“大哥,是我。”
“灵琳啊,”苏瑞缓了脸色,语气也温和了,“在外面不进来,鬼鬼祟祟做什么?”
“我哪有,”苏灵琳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我在收拾东西,上官姑娘曾经托你带来的那方砚台一直没有机会还给她,刚刚拿出来,不知她还在不在?”
“刚走,大哥要我把她叫回来么?”
“不用了,”苏瑞顿了顿,看着外边道,“天色这么晚了,你让她一个人回去的?”
“没有,她自己带着老妈子一起来的,她是侍郎千金,谅那些毛贼也不敢乱动吧。”
“要不然,我替你去还?现在追过去还追得上。”
“不必了,等下月她大婚之期,你带一份礼物作为回礼便是。这冰砚是端州所产,分量不轻,你选礼物之时须得注意,选一件价值相当的才好,莫失了礼数。”
苏灵琳抱着胳膊,故作老成道:
“大哥,你也知道这礼物分量不轻,那上官姑娘的情意不是更重了?你干嘛……”
“你这丫头,”苏瑞笑笑道,“想象倒是挺丰富,也可以去写故事了。”
“这不是郎情妾意的故事看多了嘛,大哥你写起书来这么顺溜,为何到了自己头上却变了样,难道你真的没有中意的女子么?”
“故事是故事,出了故事,生活便又是另一个样;故事可以捏造,生活不可强求,岂能等同论之,”苏瑞微微一笑,眼神愈发清寂萧肃,似是掩着什么心事,“不早了,你去看看娘睡下没有。我还有写东西要写。”
“哦。”
苏瑞的房门掩上,苏灵琳站在院子里回过身看了许久。
大哥苏瑞虽然一直那么可亲可敬,只是天生性格内敛,从来没有把心事告诉过妹妹,苏灵琳明着觉得他有心事,却又如何也猜不透,只是隐隐觉得不安。
若是大哥真对上官姑娘有意,却又因为身份不敢明说,那岂不是错过一段姻缘?
想到这里,苏灵琳忽然直起身子,握紧了拳头。
上官云坐着轿子,一路郁郁寡欢。
“上官姑娘,上官姑娘!”
这好像是苏灵琳的声音,上官云竖起耳朵听了一会。
“上官云,等等!”
“停轿。”
上官云下轿来,诧异地看着气喘吁吁奔来的苏灵琳。
“灵琳,怎么?”
苏灵琳伸出一只手:
“把刀还我。”
“啊?”
苏灵琳接过弧刀,又乐滋滋地笑开了,一面爱惜地抚了半天,一面连声夸赞: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难怪离开我身边一会会,我就那么不自在呢。”
上官云笑笑,道:
“既然你喜欢就带走吧,反正我也不喜欢舞刀弄枪。”
“上官云,你说的那事儿,我考虑过了,行,就这么办吧。”
上官云以为自己听错。
“可是,你又不会武功,我带着你这么个拖累,跑得很慢怎么办呢?”
上官云喜笑颜开了,像一朵绽开的桃花:
“没事,我们去喜相逢酒楼,喝上一杯,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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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只要你肯帮我,我一定会替你安排妥当。我会给你买一匹雪花骢,佩上金羁;再依照你的身板定制一身飘飘胜雪的绫罗衣,如意象牙簪子给你绾头发,你头发这么长这么亮,配起来一定特别潇洒。”
苏灵琳听得直皱眉,为什么计划到现在,上官云想到的全是怎么在打扮她啊?
上官云狡黠一笑:
“你的男装我一定会为你精心打扮,把我那个不知死活的未婚夫气势彻底压倒,而且当你衣冠楚楚俊容无匹地往婚礼上这么一闯,剑一指,大喝一声:谁敢动我的女人一根汗毛,我便送他个一剑封喉!这些可都是我做梦都想要遇到的场面,你一定要做好。”
“你是不是坊间小说看太多了……能跑就不错了,还讲究这些做什么?”苏灵琳咬牙切齿而且打心眼里开始后悔帮她,而且她极度怀疑这是苏瑞的故事桥段。
“我一直都希望来救我的那个人是苏瑞,不过既然他不来,你是他妹妹,也差不多。”
苏灵琳无语。
差得不是一般两般的多啊!首先,她的武功底子就没有苏瑞那么扎实,万一抢亲不成,被当场逮个正着……她想都不敢想。
“婚礼当天新郎会带人来迎亲,等我进了相府会找时间溜出来,在沈家东边第二扇角门那里备上一辆马车,马脖子上系一枚金铃。我在车里等你。总而言之,你一定要在下月初一打扮得精美、华丽、雍容、大气,潇潇洒洒地来劫走我,懂了没?”
精美、华丽、雍容、大气,苏灵琳无语直翻白眼,上官云莫不是把她当作新年礼包了吧?
“那么我劫走你以后怎么办呢?”
“自然是亡命天涯,此后在丞相大人手下的四大高手追捕之下苟且偷生啊。”
看着苏灵琳害怕的样子,上官云扑哧笑道:
“只要你能劫走我,过一段时间我就自己回去,你也可以回自己家。”
“你又要回去?”
“只要我回去以后对他们说,我遭到恶人非礼,丞相大人他们是不会再要非完璧之身的儿媳的。”
苏灵琳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上官云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神情,笑道:
“为了苏瑞呀,我什么恶名都担得起,区区小事又怕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网速不好,一直发不上文又改不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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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咬牙,把亲抢了。 。。。
相府大婚,全城皆知。丞相沈时行更是命人在家门口各自摆上九十九桌流水席,只等接新娘的催妆队伍回来,就可命那从扬州满江楼请来的大厨送上特制糕点菜肴。只要是来给丞相大人贺声喜,道一声恭祝这对壁人百年好合,都有喜钱打赏。这一下子全城出动,前来道喜的人将两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灵琳一身男装也混迹其中,排着长队在人群里挤得歪鼻子饼脸,耐心直线下降,愤世嫉俗度直线攀升,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添油加醋的联想劲儿,在脑海里把上官云的新郎官描绘成一个无耻淫贱的二世祖,义愤填膺地捋起袖子。
丞相公子怎么了,丞相公子就可以这么扰乱京城治安了吗,就有权力让人家从城东跑到城西吗,就可以强娶侍郎小姐了吗?真是没有天理!
身为侠女而且是上官云的拜把子姐妹,绝不能让她嫁给这样的二世祖!
这亲,她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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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丞相府邸内也并不太平,外面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内院却一片争吵声。
“逆子,逆子!”
老丞相沈时行气得脸上血气倒涌,胡子随着下巴瑟瑟发抖,一双厉兀的眼睛瞪着他的二儿子,急得夫人慌里慌张地给他倒捶后背,一面和稀泥劝道:
“老爷,瑄儿年纪还轻不懂事,您别发那么大脾气,好好跟他说就成了。”
沈瑄二郎腿高架在七宝案头,背靠着摇椅一颠一颠,悠声慢气地道:
“娘,你就不必费心了。”
“荒唐,荒唐!”
沈丞相气得又是一阵干咳,老夫人无可奈何:
“瑄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上官家与我们沈家门户相当,你爹费了心给你说这门亲,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是一直都和云丫头玩得很好么?”
“和谁玩得好便要娶谁,照娘您这么说,爹和上官侍郎关系不错,爹怎么不娶他?”沈瑄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相,动动嘴皮加上一句,“爹和玉珠玩得还不错呢。”
门口的玉珠犬听到主人提到它名字,立刻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汪汪叫了两声,气得老丞相眉毛倒竖:
“混账!你这个逆子,你,你,你这畜生……”
沈时行已经口不择言,满屋子颤悠悠乱转,终于找到一把玉如意,抄起来要往沈瑄身上砸,忽地门口三儿子沈璧奔进来:
“爹,二哥,你们还等什么,送妆队伍都到门口了,还不出去接,难道要我去替你们不成?二哥,你怎么还闲坐着,还不换衣裳?都什么时候了……”
“我没说今日要娶亲,谁爱娶亲谁便去。”
沈璧张口结舌:
“二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门亲早就说定了,你……你不是想要悔婚吧?”
“这门亲我从来没答应过,定下了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怎么,我说不去,还能把我绑着去不成?”
沈璧看着二哥头都大了:
“二哥,你不会说真的吧?上官家的小姐和你也算般配,她的叔父上官复乃是下届科举的主考,你若能拜他为师得到他的赏识……爹这样做不也是在为你铺路么?你不要辜负爹对你一片苦心。”
不管沈璧好说歹说,沈瑄依旧不为所动,侍婢呈上来的新郎服始终不肯换上,口里依旧叫嚣着:“有本事把我五花大绑了去。”
“好,你当老夫收拾不了你了?”沈时行忽然目光一震,道,“来人,把这逆子给我拿下!”
老夫人和沈璧都愣了。
“爹,你这是要干吗,二哥马上就要成亲了。”
“这畜生不是不去吗?老夫看你成不成。来人,把他衣服扒下换上,然后绑起来扔到柴房里去!”
“爹,你不是要把二哥丢到护城河里去吧?”
看着沈瑄被一干人裹粽子一样绑下去,沈璧傻眼了。如果以后爹叫他娶谁他发誓一定照办,哪怕母猪。
“事情紧急,唯有出此下策了。璧儿,你去换上备用的新郎衣裳去迎亲。”
“我?”沈璧彻底傻眼了。
“我们与上官家三代交情,绝不能被那逆子毁于一旦,你先替他去把新娘子接回来,后面的事我来安排。”
绑新郎?这可倒是个新鲜事。沈璧昨天晚上替沈瑄的“新房”压了一晚上的床(俗话说小叔压床,儿女成行),没睡好正在腰酸背痛,两个眼睛都肿黑肿黑的,现在居然要去替身新郎官,这人生也太跌宕起伏了,再过一阵,爹不会叫他连洞房都替身了吧?
沈璧发了个抖,心想,反正我也没差,替个身又何妨,壮壮胆出门换衣去了。
“老爷,你昏了,你要弄出大事来啊!我就说当初提亲该先知会瑄儿一声,你偏偏不听,你又不是不知瑄儿的性子,就算你绑了他一时,你绑得了他一世吗,难道进了洞房,你也要绑着他去吗?”
“少啰嗦,妇人之见,”沈时行不耐烦地甩袖,“把泰先生找来。”
泰先生是相府里管药房的郎中,夫人有点疑惑,沈时行犹豫一下,附在耳边悄声吩咐了一阵,夫人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子。
“这,这……能成吗?”
“少啰嗦,还不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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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瑄被套上新郎衣衫五花大绑丢在相府柴房里,这柴房是关犯了错的下人的地方,但对把惹怒老子当作家常便饭的沈瑄来说这里并不陌生,关柴房,跪祠堂,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一来二去熟门熟路地,沈瑄还弄清了地形,知道柴房后面哪处有个狗洞。
自然,他是不会屈尊钻狗洞的,他只是在等。
果然外面窸窸窣窣传来个声音,沈瑄竖起耳朵听,忽然间柴房门口锁被打开,进来个老妈子。
“二少爷,对不住了,委屈您在这呆一会。”
老妈子手里端着药碗,不知装的什么东西。死老头,又跟他玩花招。
沈瑄淡然,笑眯眯里透着威胁:
“无妨,等我出来,还有机会好相见嘛。”
老妈子手有点抖,却又不敢不执行相爷的命令,只好央告的语气道:
“二少爷,我求求您大发慈悲,出去以后千万别为难老奴。”
说罢便把汤药给沈瑄灌下,返身去了,门复又锁上。
沈瑄担心是蒙汗药,使劲儿咬着唇保持清醒,直到唇角都咬出血来。狗洞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次还有个人声:
“少爷,少爷!”
“混账东西,还不快点滚进来,本少爷快晕过去了。”
贴身书童小芋头终于爬了进来,哭丧耷拉着个脸:
“少爷,您受苦了,呜呜呜呜……”
“哭个屁,老子还没死呢。快给我解开。”
“少爷,您嘴皮怎么流血了,老爷也太狠了,一耳光扇你扇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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