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琳按沈瑄的吩咐先回家一趟。她进了家门,只见娘亲在家中一人默坐,大叫一声:
“娘!”
苏夫人愕然回头,见是女儿回来,感动自不必说,母女两喜泪交加地抱在一处,说了一阵话。苏灵琳才知道父亲还不曾归家,仍在岭南参与各大镖局剿灭马贼之事。
“怎么没见大哥?”
苏夫人擦干泪,低头缄默一阵,叹道:
“你大哥被鬼迷了心窍,三天两头往别人家里跑,夜里都不回来了。”
“人家,谁家?”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官老爷的亲闺女,侍郎小姐。”
“上官云?”苏灵琳哑然失笑,上官云还真是有毅力有耐心,倒真让大哥金石为开了,“娘,这有什么不好,上官小姐人漂亮,家境又好,哪一点配不上大哥。”
苏夫人连连摇头:
“上官家哪里是我们高攀得起的人家?那些当官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怎么会看得起我们家?你娘年纪大了,不想摇尾乞怜去求人,以后娶个儿媳妇,还要跟公主一样伺候。我只攀着你大哥找个门户相当的姑娘,能安安稳稳喝口媳妇茶,这就够了,没想要什么富贵荣华。灵琳,你记着,千万要劝劝你大哥,别再想着那家姑娘,我看他最近是中了风魔,在家都魂不守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苏灵琳原本想要把自己和沈瑄的事情和盘托出,却听母亲这样一番话,心想,娘连大哥和上官云的事情也要反对,总不会答应自己和沈瑄在一起。一时间心乱如麻。
正在想着,趟子手老赵就跑进内堂,慌里慌张:“夫人,夫人,丞相家派人来了。”
“丞相?”苏夫人站起来,手都在颤抖,“不是侍郎吗,怎么又来个丞相?”天啊,这是招谁惹谁了。
苏灵琳连忙稳住母亲:“娘,你在这里,我先出去看看。”
她跑到外厅,果然是宋氏兄弟等在那。
“少夫人……不,现在还不能这么叫,”宋文笑着行礼,“少爷派我们接你入相府。”
现在?苏灵琳愣了愣,虽然她是个粗线条的姑娘,但是也知道,入男方家门应该经过明媒正娶,现在是不是唐突了点?何况这事儿不小,经过了丞相同意没有?
宋文像是看出她的疑虑,忙道:“少爷说,特殊情况特殊安排,请少奶奶不必多疑,去了便知。”
苏灵琳脑海里又浮现沈瑄那狡猾的微笑,心里不觉一动,用力点点头:
“好,那就有劳两位带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自己就发觉好像有点宅斗的趋势了……相府是个大深井啊……
50
50、回京之口蜜腹剑 。。。
苏灵琳上一次来沈府是为了劫上官云,偷偷摸摸来的;这一回被宋氏兄弟光明正大地带进正门,很有做贼心虚之感。
进了正院两重垂花门,往左沿着壁廊转,便来到公子居住的地方。苏灵琳见窗子开着一道缝,便往里瞧,还没看见什么,宋文忙道:“少夫人,这是三少爷的屋,二少爷的在那边。”
苏灵琳嗯了一声,跟着宋文到对面厢房。沈瑄正伏案写字,听见宋氏兄弟的声音,便知道苏灵琳来了,收了纸笔起身来迎。苏灵琳果然第一个跑进来,一脸焦虑地瞧着他:
“你爹有没有骂你?”
沈瑄见她神色有些憔悴,捋起她鬓角发丝,笑道:“我这人不怕骂。”
苏灵琳仍是担忧,沈瑄把她往案边一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指着桌面道:“你瞧我在给谁写信。”
苏灵琳一看开头就是“纤云”二字,脸色都变了。
沈瑄道:“你放心,我只当纤云是知己,谈论些文字人生;现在既然有了你,这个知己也避避嫌的为好,我写封信去,说明要娶亲,想来纤云姑娘一定……”
沈瑄原本想逗逗她转移注意力,谁知苏灵琳的脸色更难看了,简直面如死灰。
她想的是,要是沈瑄知道互为“知己”的人是大哥,会不会气她知情不报?沈瑄这人最好面子,让他丢了脸,可有苦头吃。
沈瑄以为苏灵琳吃醋,又捧起她的小脸啜了一口,正要说几句好听话,不料有人进来,吓得苏灵琳慌忙站起,扯开缠在沈瑄身上的衣角。
匆忙进来的是三公子沈璧,见到苏灵琳一愣,随即笑道:“二哥手脚真快,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沈瑄悠然笑道:“知道错了,还不退避。”
“二哥,你先莫开玩笑,爹娘知道你带了位姑娘进府,正要拿你问话呢。我看你还是准备一下为好,一会儿钱伯就来。”
话音未落,管家钱伯果然在门外道:“二少爷可在?”
沈璧努努嘴:“喏,我说吧。”
沈瑄站起身,把苏灵琳拉到身边:“什么事?”
“二少爷,老爷有事要交代,让你去正厅。还有少爷您带回那位姑娘,老爷特别嘱咐要一起去。”
“知道了。”
沈璧笑道:“二哥你归家也不主动去拜见爹娘,恐怕这会爹又要发火了,还是早点做好打算吧,别连累人家姑娘。说这么多,口也渴了”
沈璧说罢走过来,苏灵琳连忙让路,沈璧朝她笑了笑,伸手去抓案头沈瑄的茶杯。
沈瑄挡住沈璧的手:“想喝你二哥这口茶,拿什么好处来换?”
“不是吧,二哥,”沈璧瞪大眼睛,“不就一口茶,值得这么小气。亏我赶在前头给你们通风报信。”
“待会到了爹娘面前,你少隔岸观火,多给我说些好话,听见没有。”
沈璧端过茶碗,用盖儿拢着边沿,撮起嘴吹气:“二哥放心,爹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只要拿捏到位,爹还是奈何不了你的。大不了,让这位劫匪姑娘,再劫你一次?”
苏灵琳想不到自己恶名远播,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沈璧瞧着她嘿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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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瑄把苏灵琳带至正厅,只见沈时行端坐在堂上,脸色尤为难看,像是吃了火药,随时准备从沈瑄的话里挑刺踩点爆发。
沈瑄知道现在绝不能说错话,他现在被父亲拿住痛脚,父亲治不了她,但治得了苏灵琳。于是勉强摆了个笑脸,跪道:“爹。”
苏灵琳也跟着下跪。
沈时行冷哼一声:“这位姑娘,老夫虽然教子无方,逆子不肖,但老夫作为他的爹,受他一跪还当得起;姑娘你跟老夫一家人非亲非故,你这一拜,老夫倒有些莫名其妙受用不起。”
苏灵琳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接触过官宦人家,不知要怎么说怎么做才不失礼,只好呆跪着。
沈璧站在父母身后朝沈瑄和苏灵琳挤眉弄眼地笑,他虽然和沈瑄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眉眼间却有几分相似,特别是耍坏时候的神情,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沈瑄。只是比沈瑄看起来更年轻、更轻浮好动。
沈瑄见父亲为难苏灵琳,忙接口道:“没什么受用不起,她马上就是你儿媳。”
沈时行气得直捶桌子:“放肆!你这不要脸的小畜生,这话都说得出口;婚姻大事,没有父母做主,你哪里来的权力?我们为你指配了妻子你不要,却做出这等忤逆之事;上官家的云丫头为了找你,还亲自跑到金陵去,你却带了这么一个泼妇回来,你如何对得起她?如何跟她交待?”
“我跟又不曾有过男女私情,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说起不好交代,恐怕是你自己对着上官侍郎不好交待吧,别说得像是为我着想一般,爹,恕孩儿也受用不起。”
“你你你……不孝子!”沈时行差点没背过气,拱起胸大口喘息。
沈瑄和父亲针锋相对,正要再争辩几句,苏灵琳连忙扯住他衣角示意他停下:
“沈瑄,别跟你爹争……”
沈璧也打圆场,一个劲儿给老爹捶肩过气:“爹,你缓缓,二哥就这幅死脾气,你为他气坏身子不值。要不然你看这样,既然二哥把人家姑娘都带回来了,如果就这样撵出去,人家名声也不好听……”
沈瑄听到这话,赞同地点头;沈时行听见小儿子像是在倒戈,脸色一沉,吓得沈璧马上话锋一转:
“当然啦,上官家那边绝对不可怠慢。你想想,侍郎的女儿,对二哥又情深意重千里寻夫,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何况是明媒正娶……”
沈瑄猛然咳嗽两声,愠怒地瞪着弟弟,拳头在虚空里狠狠一握。
沈璧哆嗦一下,闭着眼睛叫道:“不过呢!我看这位姑娘也是良家女……”
沈瑄和沈时行都怒视着沈璧,沈璧很有一头撞死的冲动,急中生智道:“不如这样,我有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沈瑄沈时行继续盯他,沈璧深感责任重大,说话也小心翼翼:“上官家的女儿,绝对不能不要。”
沈时行点头,沈瑄大怒。
“但是苏姑娘也是好女难求。”
沈时行脸色一变,沈瑄脸色稍稍和缓。
“何不熊掌于鱼两者兼得?”沈璧道,“把上官家的女儿娶过来做大,苏姑娘纳为妾室。”
沈瑄暗地咬牙,这小子还嫌不够乱,非要火上浇热油。
沈璧好像完全没领会沈瑄的意思,还自作聪明地怂恿老爹,压低了声音在沈时行耳畔:“爹,你知道二哥的脾气,把他逼急了一定又要离家出走,你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吗。与其让他和这姑娘偷偷摸摸令外人说我们家的是非,不如干脆给她一个名分,省事儿。”
沈时行口气坚决:“绝不能纵容这个小畜生。他只能有一个妻子,那便是上官家的女儿,上官云已经归京,明日我便去侍郎府商议婚事,择日成亲。至于其他人,哪里来哪里去,一刻也休想多停留!”
沈瑄也口气硬朗:“她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休想安排我的人生,你要升官发财,不要拿我的人生做筹码。灵琳我们走。”
说罢拉着苏灵琳,气势汹汹地离开正厅。
沈璧见二哥和苏灵琳走远,缓下了捶背的速度:“爹,你看这如何是好?”
沈时行摇头叹息:“明日你替我备齐车马,我要去上官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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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灵琳和沈瑄在房中用过晚膳,沈瑄想起还没有准备好苏灵琳的衣物,亲自去后院催下人,苏灵琳一人在房里闲得无聊,又怀着心事,便推门出去逛逛。
早春的夜里还有些微凉,苏灵琳在游廊里走,不觉迷了路,又怕被人发现惹祸,只好避着守卫往人少的地方走。走了半天还不见沈瑄房间,不觉心下着急起来。
“苏姑娘?”沈璧从祠堂出来,赶巧遇上苏灵琳。
苏灵琳见到沈璧,忙道:“能不能带我回去,我……我找不到路。”
沈璧笑了笑:“这个家是有些大,院子也深了些。”
沈璧又跨脚回到祠堂里,苏灵琳在门口看见大堂里摆着许多灵位,知道这是沈家祖先的祭祀地,便站在门口等。沈璧回头看她一眼:“进来吧,没事。”
苏灵琳跟进门。沈璧把门掩上,走到一个灵位之前皈身下拜,燃了一炷香插到香炉。又站起来,弹去膝盖上的尘土,朝苏灵琳微笑道:“苏姑娘可知这位是什么人?”
苏灵琳看去,灵位上写着:沈氏堂中历代宗亲长生之位。
她摇摇头。
“长生是我大哥。”
苏灵琳愣住,沈瑄沈璧的大哥已经死了?
“大哥夭折以后,二哥既没有母亲,又失去亲兄弟,加上和爹的关系时常闹僵,所以整个沈府,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只有我。此外,便是常来我家串门的上官家小姐上官云。”
沈璧笑了笑,又道:“我原以为,二哥以后一定会和上官云在一起。”
苏灵琳默然无言以对。
“苏姑娘,沈府是口井,虽然不大,水却很深,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做人?”
“教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要做我二哥妾室的人啊,做人妾室,自然要学会如何做小伏低,藏锋之道,最为紧要。”
苏灵琳一窒:“沈瑄……他还要娶别人吗?”
“这是自然,”沈璧依然笑着,眼角弯起的深处,却毫无温度,“虽然我二哥宠你,可是我爹从来没宠过我二哥,你以为你找到了靠山,却把不住这相府里的风向;凭你这副身家模样,能在我们家平安呆过几天呢?啧啧,我很期待。”
此刻的沈璧,竟然和白天堂上的沈璧判若两人。他挑衅地微笑,靠近苏灵琳,一步一步把她逼到墙根,伸手把她格在墙角,端详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重复:
“你攀上我二哥,不就为了一个利字?我查过你,你们家世代开镖局,做的是下等人生意,如果嫁进我们家,那真是……”
“不是的!”苏灵琳震惊地伸手挡开他。沈璧顺势抓住她的手,一脸做作的惊愕:
“咦,你真的要打我?可是我是你和二哥在这相府里最后一个可以信赖亲近的人了哦,从前二哥挨打受罚,都是我去通风报信;我陪他跪祠堂睡柴房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确定你这一拳下去之后,我二哥还会一如既往地把你捧成心肝宝贝”
苏灵琳胸腔里拧着一股气,只觉呼吸困难。想到沈瑄,便心中微微起了悲哀之意,的确如此。沈瑄再爱自己,另一头毕竟系着他的至亲,二十多年的时光并非虚度,她又怎能为了自己而拆散沈瑄和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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