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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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呸!-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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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婆已是一大把年纪,她在一旁浅笑道:“当年温家大小姐也是老朽接生的呢,如今都到了大小姐生产的时候了,可真是岁月不饶人,当真是老了。”
  
  时光流转本就如此,一代一代人,总是不知不觉老去。我想自己兴许也能够等到沅沅成亲孕子的那一天,以孩子外祖母的身份去打理备产之事,那该有多好。
  
  我娘亲那天临走前又嘱托了我许多,本还要帮我备一些孩子用的东西,我说府里都已备好了,她这才放心地带着产婆走了。
  
  我一日日算着,不知不觉却已过了产期。据闻朱文涛很忙,第九个月时他便没有来过。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往日里沅沅总是活泼得很,如今却悄无声息的,都不踹我了。老夫人也琢磨着怎么还不生产,便说找其他医官过来瞧一瞧。
  
  这日我在府里等医官,医官却迟迟不来,我坐着难受,便起身去后院走一走。夏末初秋的阵雨还是闷着人难受,黑压压的云层蓄足了水,却一直这么压在头顶,连个要落雨的迹象也没有。园子里的树叶忍了一夏天烈日的灼烧,颓靡地耷拉在树枝上,纹丝不动。我从花架子底下走过,“啪嗒”一声,熟透了的葡萄从藤蔓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稀巴烂。青白色的籽从紫酽酽的果肉里头露出来,颇有些凄楚的样子。
  
  我慢慢往里走,抬了手轻轻摸着肚子。沅沅,是最近太闷,你不想出来了吗?还是变得懒怠了,不想踹我了呢?爹爹就快要回来了,你不想快点出来见到爹爹吗?
  
  我一下一下地慢慢抚摸着,就听得后面突然有人跑了过来。我转过身,瞧见是府里的小厮,便问他是医官到了么。他微喘口气,回说:“少夫人,孙讲书过来了,在前厅候着呢。”
  
  孙正林来得如此不是时候,我叹口气往前厅走,还未到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争执声。是孙正林的声音没有错,可另一个,却是成徽的声音。
  
  我腹部不舒服,蹙眉走进去合上了门,看了他俩一眼,便坐了下来。
  
  一道闪电划过,紧随而至的便是一声闷雷。
  
  “你们两个人一起来,必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我叹口气,“说罢,到底什么事。”
  
  孙正林此刻却闷了,成徽道:“今日不是时候,我们还是改日再来罢。”
  
  我瞧了一眼成徽的样子,又看看孙正林:“怎么看样子,是正林逼你来的?”
  
  孙正林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我瞧他这大半年似乎瘦了不少,脸上都快没肉了。他素来依靠母系那一族,就连姓氏都是随了母亲,如今母系一族遭受重挫,影响到他也是难免的。可要说诉苦,应当是事发时来才恰当;若顾忌我在孕中,怕影响我情绪,也不该现在来。早不来晚不来的,偏是这个时候,那恐怕是真有事。
  
  成徽也不回我的话,偏过头去同孙正林道:“你既然不放心连永,现下来看过了,也趁早回去罢,省得过会儿下大了雨,就不好走了。”他依旧这么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方才的争执倒像是我看错了一般。
  
  孙正林像是憋了很久一样猛地拍了桌子道:“你说说看你都做了什么!”
  
  我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外面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一声响雷之后,便是瓢泼大雨。
  
  雨点打在房顶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成徽蹙了眉,看着孙正林道:“我都说了改日再来,你今日这样又是想要做什么?”
  
  我吸了口冷气,下腹部的胀痛感越发明显,感觉很不对劲。我握紧了椅子扶手,抬了头道:“我恐怕没闲空管你们的破事了。”我停下吸了口气,“我觉得不大对头,让府里小厮去喊产婆,拜托……”
  
  孙正林盯着我愣了会儿,猛地反应过来便冲了出去。
  
  我偏过头看着外面的大雨,潮湿的水汽随着风往里灌,本来烦闷的屋子里倏地清凉了起来。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低头看到羊水顺着裤管往下滴,本还是暖的,但一会儿就凉了。成徽去关了门,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你还好么?”
  
  “外面的雨真大。”我意识竟有些涣散。沅沅,是因为娘亲给你起了这样的一个小名,你才想等这样一个雨天出生吗?好多天没有下雨了呢,外面都快要焦枯了,这场大雨可真是及时。沅沅,娘亲等了你十个月,终于可以同你见上面了,你总是踹娘亲的肚子,这笔账娘亲以后会跟你算。你若是不听话,娘亲会随时备着戒尺的。沅沅,你父亲也快要回来了,娘亲多希望你的眼睛长得像你父亲,定会很漂亮。
  
  我似乎神游了许久,我甚至看到沅沅挥舞着小拳头问赵偱要东西吃的样子,她跟在赵偱后头装模作样地走着,赵偱一加快步子,她便扑上去揪住他的裤脚不让他走。
  
  我一直撑到了产婆过来,早已备好的产房里面模模糊糊地全是人影。疼痛到后期变得逐渐麻木起来,老产婆一直喊让我用力些再用力些,我便咬紧牙关继续努力,末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老产婆道:“再加把劲罢,就快好了。”
  
  我继续用力,却已经痛到麻木。良久,我听得一名小丫头欢呼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
  
  我想抬起眼皮,却倦得很。最后一丝气力也都散尽,紧紧抓着床单的手也松了,我迷迷糊糊觉得四肢都是冰的,且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屋子里的人乱作一团,我却始终没有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四一】心是莲花开 。。。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死过一遍,最终又被人拖了回来。我动弹不了,模模糊糊回忆起来,生完沅沅再分娩胎盘时都快晕死过去了。干渴与疲惫一股脑儿地袭来,我费力将手挪至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床沿,空空的声音在屋子里格外清晰。
  
  没有人理我。
  
  我闭了闭眼,又敲了几次。一名小婢匆匆跑过来,喊道:“少夫人醒了,终于醒了!”听到人声我放下心来,想开口嗓子却是哑的。我偏头看了一眼,床前挡了屏风,我娘亲从屏风后匆匆走过来,与小婢吩咐道:“先去倒些热水,再将药端过来。”
  
  我极倦,哑着嗓子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我娘亲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将我的手握进手心里,轻声叹道:“你昏睡了许久,当前还要静养,过会儿喝了药便继续睡罢。”她顿了顿:“饿吗?想吃什么告诉我。”
  
  我努力撑开眼皮望着床帐顶,摇了摇头:“沅沅呢?我想看看她。”
  
  四下一片寂然,我偏过头去又慢慢重复了一遍:“沅沅在哪里……我想见她。”
  
  这时小婢将药碗端了过来,我娘亲扶我起来,说道:“你先将药喝了。”
  
  “怎么还要喝药……”我都已经喝了大半年的药了,生完孩子难道还得继续喝吗……我颓懒地看了她一眼,调羹却已到了嘴边。
  
  “你当前境况不好,少说些话。”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药,隐约偏头瞥见屏风外有人影走动,便问我娘亲:“外面是谁……”
  
  我娘亲不回我,又将调羹递至我面前:“张口。”
  
  我别过头:“让我看看沅沅又怎么了……我只是想看看她,不是女孩儿也无妨的。”
  
  “你将药喝了再说。”丝毫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
  
  我将最后一口药喝完后,嘴里尽是苦涩。我觉着冷,便先躺了下来,我将伸给她:“外头是冷下来了吗?我醒来后一直觉得冷。”
  
  她的手格外暖和。我只听得她道:“你只是不舒服,要还是嫌冷,再给你灌个汤婆子吧。”她偏过头同小婢吩咐了几句,便又同我道:“连永,你先睡好吗?这样一副病容,见孩子也不好。”
  
  “没事的我就瞧她一眼……”我闭了闭眼,声音哑得自己都听不大清楚,“让我看一眼罢。”
  
  她的暴脾气突然就上来了,蹙着眉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不是让你先睡会吗?你看看你这副模样,能见孩子吗?”
  
  我握着她的手,想说话,却真的是太累开不了口。
  
  “亲家母,还是同她说实话罢,左右也是要知道的,何必这样瞒。”老夫人突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朱文涛跟在后面,神情颇有些凝重。老夫人偏过头,同朱文涛说:“朱医官,告诉她罢。”
  
  朱文涛走过来,似是拿捏良久才慢慢道:“因是死产,又等了太久,产时差点大出血,能捡回这条命,当真已是万幸至极。你如今体虚得很,元气大伤,诸事都需注意。”
  
  我娘亲别过头,叹道:“本打算晚些告诉你的。”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握紧了她的手慢慢问道:“他方才说什么……”
  
  老夫人道:“连永,凡事要往好里想,你还年轻。”
  
  不,怎么会呢?她好好的,她还总是使坏踹我,害得我吃不下也睡不好,她还等着见她爹爹呢……
  
  “在哪里,她在哪里……”我哑着声音问她,“你们把她怎么了……你们把她藏起来不让我见她……”
  
  母亲坐在我对面不出声,伸过手来擦我的眼泪。我攥着她的衣襟:“娘,让我看一眼不行吗……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眼前的一切都越发模糊起来,痛啊痛的,心就木木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空了一块,好像再怎样填补都修不起来了……
  
  “连永,有时候没有缘分,是不能强求的。”她看着我道,“你婆婆方才还说,既然有了名字,就只当是夭折,已安排入殓了。等你身体好些了,帮沅沅选一块墓地,送她走罢。”
  
  “为什么……她先前还好好的……”我试图爬起来,我娘却一把按住我,厉声道:“连永!你不要这样子!孩子没了还能再有,你非得把自己也毁了才甘心吗?!”
  
  “可沅沅就只有这一个!”我全身都在发抖,已辨不清自己的声音。
  
  “这个孩子差点让你把命都搭进去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又对得起谁?!你把自己折腾坏了她能走得安心吗?”她总是这样,一急起来就凶我。
  
  “那就让我去陪她!”
  
  一个巴掌狠狠落了下来,这瞬时令人发木的疼痛竟让心里好受些。我娘亲已是站起来吼了我一声:“你胡说什么!”
  
  “亲家母,连永还病着。”老夫人连忙过来拉她。
  
  我娘抿了抿唇,紧着眉头道:“她不打醒不了。”
  
  我在床上呆坐了会儿,屋子里的人何时散的我也记不大清了。沅沅走了,她不会对我笑,也不会对我撒娇。我准备了无数个故事想要在睡觉前说给她听,想手把手地教她识字念书,想教她怎样平和处世,想听她喊一声娘亲,想看着赵偱抱着她的模样。我想一直笑,一直笑,再也不要哭了,再也不要难过了,再也不会觉得孤独。我无限放大了沅沅给我带来的希望,结果却破灭了。
  
  我娘说的对,作践自己又能如何,既然留不住她,那我就……只好送她一程。
  
  赵偱在哪里呢?我不知道。没有人同我说起他。
  
  卧床静养的这段时日里,我常想,人在关注自身的时候反倒更容易察觉到疲惫与倦怠吧,否则我又怎会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呢。
  
  ——*——*——*——*——
  
  屋外的树叶忍受了一夏天的炙烤,终于开始颓了。每一年的秋天都如此相似,凉意一日日迫近,将人身上的一点点暖意都慢慢抽空掉。我已能下床走动,好不容易长起来的肉,才这么些时候就迅速消减了下去。那一日我对着镜子坐了许久,脸色枯槁,宛若死人。
  
  沅沅的小棺材被钉得死死的,我与她共同生活了大半年的时间,于彼此,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老夫人说孩子很好看,但怕我见了会忘不了这一张脸,反而难受,便自作主张让人钉死了棺材。
  
  我娘亲又来看过我几回,有时只是静静地陪我坐一会儿,也不说话。我靠着她,就像回到幼年时,什么都不用去烦恼,只听人慢慢说故事里的悲欢。
  
  路总是越走越远,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便不再回头了。
  
  沅沅下葬那天,秋高气爽。赵家的人都会在很早前就选好自己的墓地,赵偱旁边,便是我的墓,我说既然如此,那就让沅沅睡在我旁边罢。
  
  我那天没有哭,心里难得平静。候鸟南飞,放眼望去满是寂寥。天空太高,凡人都够不到。我回了家,将所有旁人送给沅沅的物件全部锁进了柜子里,决定忘掉她。
  
  第二日朱文涛过来,诊完又说了些好话,不过是一切总会好起来的云云。我道了谢,留他喝茶。他踯躅良久,蹙眉打开药箱,从里头抓出一个纸包来。他慢慢摊开来,里头一把药渣子。他叹声道:“那天我去看过,后来的药被人动了手脚。所以连永,是有人故意为之,而并非是你与孩子无缘。我想了很久,觉得身为医者,有必要将这些告诉你。”
  
  也不知怎么的,杯盖从桌子上滚下去,碎了一地。
  
  他继续絮叨:“这一招太狠毒,可以让人身心俱毁。”他将纸包重新包好递给我:“留着罢。”
  
  指甲掐进手心里真的很疼,却都比不过心疼。这人是要有多作孽,才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沅沅的事,真是想忘也忘不了。若没有此人作梗,沅沅现在应该在我怀里笑,而不是睡在土里,变成一具枯骨……
  
  我要那个人,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
  
  赵偱回来那天,我终于完成了耗时已久的那幅工笔画,满纸春意盎然,好像一直会这样繁盛斑斓下去。
  
  班师回朝,一场盛宴在等着他。我本以为要等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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