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缓缓地睁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直直地望着眼前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月亮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整座荒山都被笼罩在那淡淡的银辉之下,只有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愣了一下,身体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钰,你想起来了吗?……”银色的头发在风中纠结着,那声音中竟带着淡淡的哭腔。
“抱歉,我不是你想要见的那个人。他说他好累,他不想再和那个世界有任何瓜葛了。”夏夕虽然不忍,但还是不得不说。
两千多年的等待,等来的只是一声抱歉。就算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又能怎样。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戴面具的家伙缓缓地瘫倒在地上,声音发颤,“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夏夕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不,应该是天魔。那个人说他不是坏人。他会是那个人的什么人呢?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苦苦地等待了两千多年,就算对于魔,两千年也不会是一段很短的时间。
“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忽然爆发出一阵大喊。
那家伙冷冷地望向夏夕的方向:“我不管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钰的身体里,我一定会把你从这个身体里面驱逐出去的!”
“你这又是何苦……”夏夕眉头一皱,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这是那个人想说的话吧……
“我会在长安等你。”那个白色的身影低着头,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然后像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之中。
夏夕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揉揉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小绿安静地睡在床下的踏板上,身上的绿色荧光清亮。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样子。
半夜惊醒,无心睡眠,夏夕干脆穿好了衣服,点起蜡烛坐在桌前画起了画。月夜荒山,戴面具的神秘人,还有意识深处那个魅惑的男声,难道说那只是一场梦吗?如果是梦,又未免太逼真了吧……
“啪!”夏夕手一松,画笔从空中掉落下来,污了衣服都没有在意。
那个人说再帮你解开三个封印……而现在,右手手腕上那十三颗珠子中已经有六颗变成了白色珍珠的模样……
刚刚发生的那一切不是梦!
夏夕愣愣地望着手腕上的珠子,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第二天听到西区所有人一夜暴毙的消息之后夏夕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那场肆虐西区的怪病和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个神秘人安排好了的吧。
在儇世的怂恿下夏夕变成鸽子和儇世在洛阜的西区缓缓地盘旋着。刚出来没多就后悔了。
整整一个西区男女老少,甚至包括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就算是发生瘟疫也至少会有一两个活人,然而这里,没有可怕的疾病,也没有杀戮,仅仅只是一夜,整整一个西区就连一个活着的人都找不到了……
各区征调来的士兵费力地挨家挨户搜寻着尸体,整条街上唯一的声音就是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连偶尔的交谈声也被刻意压低了。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木然的表情,面对这样的巨变,已经没有人记得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怎么的了……
他们只是机械地将一具具尸体扛到停在街边的板车上,没有人记得自己到底已经扛了多少具尸体,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的肩膀有多么酸痛,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搬运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一辆辆板车缓缓地将那些尸体运往郊外,一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是在为那些枉死的人们唱着挽歌……
夏夕怔怔地站在树顶上,眺望着远去的运尸队,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憋闷。
千魂引,千魂引,真是名副其实。
原来它代价真的是千条魂魄,那可是几千人的生命啊。或许,在那个白衣人眼中,那几千条生命还比不上那个人的一笑……可是,那个人却说他不是坏人……
如果,一夜间夺取千条人命的人不是坏人,那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坏人呢?
长安!我一定会去的。夏夕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色的身影,眼中射出足以让空气冻结的寒光。
卷二 洛阜魔踪 离城
“我要去长安!”夏夕抬头望着应辰峪的眼睛,一字一顿。
“什么?”应辰峪愣了一下。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必须要去长安。”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你知道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的,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为什么?”应辰峪嘴角抽动着,眼中的忧郁让夏夕心里一颤。
什么时候,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竟然布满了血丝,什么时候,那本来健康的皮肤竟然显出不应属于他的病态的苍白?
“三千人,三千人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了。现在外面已经传说洛阜是被诅咒之城,城里的富商大户纷纷迁往外地,普通百姓宁愿贱卖家产也要离开洛阜。我的洛阜已经完了。”应辰峪苦笑着望一眼夏夕,“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我还以为你是不同的。”
“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会回来,可是现在我有必须去长安的理由。”
应辰峪深深地望着夏夕,眼神复杂:“这样啊。那么,我们就一起去长安吧。”
“你说什么?”夏夕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应辰峪。
“那个人怎么说还是我的父皇。洛阜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如果丢下我不管,会有损于他明君的声名,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他已经下旨召我回长安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以这种身份回到长安。呵呵呵……”应辰峪望着庭前茂盛的修竹爆发出一阵让人心痛的大笑。
洛阜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重要的基地吧。任何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化为泡影都不会好受的。就算再早熟,他也不过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而已。望着眼前这个忧郁的少年,夏夕的心渐渐地抽紧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从第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应辰峪淡淡一笑,手指一点夏夕的额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样才像你嘛。”夏夕轻轻地拍了拍应辰峪的肩膀,嘴角一扬,“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强忍着很难受吧。”
夏夕掏出白色的手绢递了过去,认真地说道:“这次我的七星灭罡符借你。你应该早就想好好报一报仇了吧!每次都是我弄脏你的符。”
应辰峪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眼中却露出从未有过的柔情。
“回去整理东西吧。我们明天就启程。”
马车颠簸着驶上了前往长安的驿道。偌大一个王府,遣散了仆役之后也就没剩多少人了。除了自愿留守王府的人之外,跟随应辰峪前往长安的就只有韩墨、兰妃、夏夕一行,外加几个仆役而已。暗影寮的众人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迁徙的部队中当然不会包括他们。
可能是考虑到路途遥远,这次所有人都幸能乘上马车。虽然这个时代的马车还是木轮,而且也没有减震装置,颠簸得厉害,不过至少不用走着去了。从无名山到洛阜那段地狱般的旅程,夏夕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除了必要的对话外,几乎没有人多说一个字。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标准的难民神色,连平时很闹腾的孟敌也安静得有些不对劲。看来洛阜的事情对大家的打击真的相当的大。总觉得连空气都快要冻结了。
“停车!”前方忽然传来一声粗哑的怒喝。
五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怒目圆睁,提刀站在路中心。车夫急忙拉住了缰绳。
“大胆!你们瞎了狗眼了!你们知道你们拦的人是谁吗?”车夫扯起嗓子大喊。
“本大爷等的就是你们!兄弟们,给我上,把狗屁洛王给我剁成肉酱!”领头的大汉大喝一声冲了上来。
“留活口!”随着应辰峪的一声大喊,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前方的马车里飞身而出。
干净利落的金石相击之声响起,五把大刀在空中华丽地翻了几个身,齐刷刷地插在了路边。那几名大汉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双手,一脸的惊恐。
“大爷饶命!”其中一个大汉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其余人看大势已去,纷纷跪了下来。一时间,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只有那个领头的人依然稳稳地站在路中。
应辰峪下了马车冷冷地盯着那名领头之人。
“为什么想杀我?”冰冷的语气,带着愤怒和淡淡的不甘。
“要杀就杀!”那名领头的大汗狠狠瞪了应辰峪一眼,别过脸去,头向上仰起四十五度角,一派视死如归的义士模样。
“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想杀我!告诉我原因,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应辰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不知不觉间拧紧了拳头。
“哼!”那大汉冷哼一声,全当没听见。
“我说,我说……”跪在地上的一个大汉忽然开口。
领头的大汉怒目圆睁,刚想抬腿朝刚刚开口的人踢去,立刻被韩墨一把制住。
“我们是受洛阜城居民所托才前来刺杀洛王的,有个道士说是因为洛王触怒了神灵,神灵发怒才会降祸于洛阜城。如果不除洛王,洛阜城剩下的居民也会像西区的那些人一样。只有杀了洛王才能平息神怒……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好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想到我应辰峪有一天竟然会成为洛阜城的灾!哈哈哈哈……”应辰峪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又有谁记得我初到洛阜城时的景象,没想到我这几年来所做的一切竟然还比不上老道的一席话更能让他们信服……民心啊民心……”
应辰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从来没有看到洛王露出这样的表情,所有人都怔怔望着望着他,不知所措。
“没事了。放了他们。我们走。”应辰峪淡淡开口,忽然飞身越上一匹马,用力一拍马背,绝尘而去。
刚刚还有人刺杀他,他竟然甩掉护卫一个人骑马跑了。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夏夕顾不得合不合适,爬上另外一匹马就追了上去。
一上马背,夏夕才想起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己根本不会骑马!在现代的时候唯一骑过的动物是爷爷奶奶养的那只大黄狗,而且,那还是在自己七岁的时候……
这个世界竟然连个马鞍都没有,而这匹马又比看起来瘦弱得多,夏夕闭着眼睛紧紧地抱着马脖子,屁股被马的脊梁骨咯得生疼。应该庆幸应辰峪骑走的那匹马刚好是这群马的首领,夏夕跨下的这匹马唯首领马首是瞻,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应辰峪那匹马的脚步。不然,以夏夕的这种骑法,那匹马指不定会跑到哪里去呢。
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夏夕的屁股都已经彻底麻木了,前方的那匹马才终于渐渐地停了下来。感觉到跨下的颠簸终于渐渐缓了下来,夏夕神经一松,抱着马脖子的手也松了下来。
“砰!”
随着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夏夕终于完美地结束了自己第一次骑马的旅程——狼狈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夏夕正在享受脚踏实地的感觉,忽然发现两只马蹄着无情地向自己的胸口踩来……不会吧,我只是骑了你一下而已,大不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骑你了!实在不行我让你骑回来?
你不用这么狠要把我踩死以泄愤吧……
夏夕正想使用不劳而获的强大法力抵挡这致命的一踩,忽然感觉腰部被某人的手一环,身体被那个人带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顺利逃出马蹄。
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人正是应辰峪,现在自己正稳稳地压在应辰峪的身上,胸口对胸口,脸对脸,两双眼睛间的直线距离最多不超过十厘米。
这个姿势,真的不是一般的暧昧……
夏夕脸一红,想从应辰峪的身上下来,才发现应辰峪的双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把自己抱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那个……”夏夕的脸越来越红了。自己明明是已经超三十的女人了,竟然还会脸红,难道说心理年龄真的会一点一点地靠近生理年龄?
“能不能松一下手,先。很累啊,这个姿势……”
应辰峪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推开了夏夕,夏夕没控制好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今天果然不是个好日子。早知道死也不追来了。夏夕一边揉着摔疼的胳膊一边忿忿地想。
“你没事吧?”应辰峪一脸的尴尬。
“没事!该死的东西,竟敢摔我!”夏夕说完,愤怒地朝那匹马挥了挥拳头。
“对不起。”应辰峪满脸通红,实在是太可爱了。
夏夕这才意识到刚刚摔自己的人除了这匹马还有眼前的这个人,刚刚的话非常巧妙地把一人一马一起给骂了。
夏夕扑哧一笑。
应辰峪尴尬地笑笑,眼光移向那匹把夏夕摔下来的马身上:“也只有你敢骑芙蓉!芙蓉可是这些马当中性子最倔的,从来没有人敢骑它,你没被摔死已经是万幸了!”
夏夕闻言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两匹马。除了看出应辰峪骑的那匹是黑色的,自己骑的那匹是杂毛外,实在是看不出两匹马有什么不同。对了,那匹黑马背上那个好像的确是马鞍……
原来……不是这个时代没有马鞍……而是……这匹马本来就不是用来给人骑的……难怪,这匹杂毛马刚刚颠得跟什么似的……
“对了,你刚刚叫它什么来着?”
“芙蓉。”
夏夕邪邪地一笑:“原来是芙蓉姐姐。哈哈哈哈……”
那匹叫芙蓉的马似乎听出夏夕的笑声中有不善的成分,听到这个称呼立刻用鼻子喷了口气,气鼓鼓地别过脸去。夏夕笑得更厉害了,只有应辰峪一脸的莫名其妙。
“回去吧,大家会担心的。”夏夕止住笑,静静地望着应辰峪,“凡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那件事你已经做了所有你应该做的事情。最后的结果并不是你所能改变的。你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不要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民心本来就是易变的东西,他们只会在乎谁能给他们切实的利益。为这种事情伤心根本就不值得。”
夏夕伸手为应辰峪摘掉粘在头发上的草茎,望着应辰峪的眼睛:“我送你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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