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就快过年了,大太太还想叫初娘子回一次娘家。
“这几封信都不大好写。”她凝眉叮嘱七娘子,“尤其是给秦家大舅写的这封信……最好是把事儿解释得清楚一些。”
七娘子不免有些不解。
她一向是不大熟悉大太太娘家那一块的人事。
大太太只好稍微解释。
“你大舅毕竟是二婶的亲表哥。”她眉宇间有淡淡的阴霾,“和我呢,又隔了母……”
七娘子恍然大悟。
人心就是这样,连亲兄弟都有互相算计的时候,不要说隔了母的兄妹了。
事情要是解释得不清楚,恐怕秦大舅会误会是大太太找了缘由要和二太太翻脸,栽赃嫁祸,借题发挥……毕竟鬼神这事,是最说不清的。
她就一边听着大太太断断续续的口述,一边在信纸上奋笔疾书。
“……慧庆寺方丈通光上门告诉原委,并拿出欠条、手印为证……王氏闪烁其词,却无法辨认。”大太太絮絮叨叨地把前因后果都叙述了一遍,又加了一句,“……事情已至如此,恐怕无法挽回,分家一事,势在必行……”
七娘子的笔锋不由就是一顿。
终于说到分家上了。
世家大族,人口繁衍得快,分家并不稀奇。
说起来,小四房的财产早在二老爷娶亲的时候就已经做过分割了。
不过这些年来,兄弟俩是分产不分家,对外还是一房的兄弟,连子女的排行都在一块。
如今二太太做下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丑事,两房是怎么都要分家的了。
这也是最温和的处理办法。
否则,不论怎么做都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把二太太的性命葬送在内。
“已是严加看管王氏。”大太太又思忖着添了几句话,“两房分家后,王氏想必会随着二弟上京,大哥如有疑虑,即可当面询问王氏……”
看来秦家大舅和王家的关系还真的很紧密。
大太太又就着七娘子的手,看了看信纸上娟秀的字迹。
“我们家小七的字比三娘子不差。”她没有吝惜夸奖。
七娘子抿了抿唇,只是笑,不说话。
“不过。”大太太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晓得不晓得,张家来说三娘子的,不是庶出的三少爷,而是嫡出的二少爷?”
“什么?”七娘子一脸的惊讶。
又有些惶恐。
就要起身辩解。
毕竟,当时她转达四姨娘意思的时候,四姨娘求的是三少爷。一下又变成了二少爷……闹不好,大太太恐怕要生出误会了。
大太太和颜悦色地摆了摆手。
“听老爷说,当时原本也是想以三少爷来求配的。李太太去问,也是问的三少爷。”她笑着摸了摸七娘子的头,“不过,是咱们家得了左柱国的勋官后,张家觉得门第有些不相配,就换了以嫡子来求。正好二少爷这一科下场,想来功名也是十拿九稳的事……你父亲已是做主应下了。”
大老爷只要不是傻的,当然不会介意张家提高求配层次。
七娘子就凝眉思索起来。
大太太又叹了一口气。
“这是前几天的事了,要不然,我还真想借着这件事搞一搞四房!”
七娘子不禁吓了一跳,就要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大太太拍了拍七娘子,“还是和二房分家,才是大事。你娘晓得轻重的!”
是啊,现在的头等大事,毕竟是和二房分家。
该怎么体体面面地把家分了,又不把家丑外扬,才是眼下的最大课题。
七娘子就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小女儿的娇态,“娘什么都知道,小七以后就不说话了,只管写字!”
大太太被逗得呵呵笑。
自从二太太又坐实了一次养小鬼魇镇的罪名,她对七娘子、九哥的最后一丝猜疑,好像也随之而去了。
“还要给你三姨写,给你二舅写,你父亲也在写给二叔的信……到时候一总送到京城分别投递。”她就仔仔细细地算给七娘子听,“刚好快过年了,一开春立刻派人到族里为二房新登出一册来。以后他们家的事,就再也烦不了我们家了!”
七娘子埋头写了一天的字,掌灯时分,才回了西偏院。
立夏顿时就迎了上来。
为七娘子宽去了缂丝莲荷银线斗篷。
“榜已是发出来了。”一边为七娘子宽衣,一边说,“李家的大少爷和三少爷、四少爷都中了举,还有张家的二少爷,也低低地中了,不过解元呢,却是当年的银花案首封锦……”
……………:话说,今天好多絮叨啊。
谢谢大家昨天都浮水上来宽慰小香,当然我觉得催双更才是你们的主要目的XDDD
是我没说清楚啦,当时想的是今天要不要双更的事,结果发完文就去散步了,一个晚上才回来,也没有上线就直接睡了,今早起来直接傻眼,嗯?怎么大家都以为是昨晚双更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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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尽(二更)
府里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大老爷、大太太对山塘书院的三个侄子,还要比以往更关心。
二房的吕妈妈也经常代二太太过府请安。
除了小库房的药妈妈请了长假之外,杨家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甚至还以四姨娘还愿的名义,给慧庆寺送粮送油,大老爷还做主为慧庆寺多划了十顷僧田。
僧田是不用缴税的,江南这一带佛风旺盛,官府一向看得很紧,慧庆寺一次能添十顷田地,已经算是难得地大手笔。
亲近的几户人家,也好像不知道杨家的这场风波一样。
张家果然托了李太太上门转达:由于二郎已经中举,可以成家,不论从出身还是序齿上,张家都觉得三郎还不够资格说亲。因此,这结亲的人选就换成了二郎。
虽说临阵换人,多少是有失礼仪,但毕竟是从庶子换到嫡子,大老爷又已经先一步答应了下来,大太太也只好点了头。
连委屈都顾不得委屈了,进了腊月,又有无数的事要忙,今年还要办和张家的亲事,大太太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四姨娘都没法躲懒,已经开始为三娘子的嫁妆用心了。
三娘子连着几日都不好意思见人,四娘子更是直接称病,又是进了腊月,家学停课,五娘子、六娘子与七娘子也就成日里聚在一起玩耍——大太太这时候倒不要五娘子在一边了,她嫌乱。
虽说府里看似风平浪静,但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不议论大人们私底下的动作。
“听说小厨房几个碎嘴的婆子都被赏了哑药,直接拖到庄上做活……”
五娘子时常煞有介事地传播小道消息。
古代文盲率高,粗使婆子,多半是不认得几个大字的,灌了哑药,以后就只有靠手语和他人交流了。
想要传播主人家的秘事,靠一双手可不够。
大太太这是在杀鸡儆猴。
“都是在传话的时候,被曹嫂子拿了个正着。”五娘子就绘声绘色地描述。“当场就回了太太,没有半天,滚烫的药一灌……”
“母亲也算是心慈的了。”
就连最心软的六娘子,都是一脸的习以为常。“若是摊在别人家里,现场就能打死……完了报个暴病,一家人远远地卖到天南海北去,神不知鬼不觉……”
大户人家,一年出上十多条人命,外头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
七娘子眉宇间蒙上了淡淡的阴霾。
“这些事说着怪怕人的!”她勉强一笑,转了话题,“张家预备什么时候正式上门提亲?”
“怕也就是这几天了。”说到张家,五娘子倒高兴起来,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据说他家的二少爷资质不大好,这一次下场只是权且一试,不想倒是挂了个榜尾,也算是走运了。”
七娘子还没有说话,六娘子就笑话五娘子,“该不会是我们家五姐着急出嫁了吧?三姐说了门好亲,你高兴什么!”
“我……我是高兴李家的几个世兄也中了!”五娘子就有些惊慌起来。
六娘子本来只是随口打趣,五娘子这样着急地辩解,倒露出了马脚。
七娘子眼神一闪。
封锦中解元的事,被通光大师横插一杠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引起大太太的注意。
五娘子这样高兴,只怕十分里有九分是为了自己的偶像吧?
万一在大太太跟前说走了嘴,转眼那又是一场风暴。
“好了,”她就笑着打圆场,“又不是咱们的亲戚,年纪也都大了,就别说外男的事了。”
“假道学。”五娘子第一个不高兴。
“小冬烘!”六娘子也跟着起哄。
七娘子扮了个鬼脸,“现放着许家表哥在边境喊打喊杀的,谁有心思挂念别家的世兄?”
这话却是七分假三分真。
这一仗也已经打了一年了,在平国公的指挥下,这一仗已是渐渐地露出了胜机。北戎就渐渐地只能勉强支撑,有了颓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凤佳也不至于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吧。
五娘子却是立刻就被分了心。
“也是!”她就惦记起了许凤佳。“不晓得表哥是已经回了京城,还是在西北!”
古代消息传递不便,有时候甚至能滞后数年之久,自从桂含春开拔,几个小娘子就再也没得到过许凤佳的信息。
七娘子也不禁面露沉吟。
六娘子左看看右看看,也颇有些颖悟之色。
一时也是凝眉不语,片刻,才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
竟是大有忧思的样子。
七娘子倒觉得怪,“怎么,六姐又有什么心思了?”
六娘子就笑,“我想,今年怕是去不成香雪海了,这样算起来,就有一整年没出过门啦!”
古代贵族少女生活的枯燥,可见一斑。
五娘子也被勾引得惦记起了香雪海的梅花,“眼下白梅应该也都开了吧?”
几个小姑娘长吁短叹,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在香雪海度过的几个假期。
不免就说起了年年也到香雪海小住的李家。
“李太太今年就没有去光福。”五娘子多少带了几分不屑,“说是家里事多……”
大太太去光福小住的时候,就不见李家事多了。
七娘子倒觉得李太太未必是虚言相欺。
“李家的大郎、三郎和四郎都中了举人,一门三举子,是难得的荣耀,听说有两个已经是说过亲的,现在要成婚,还有四郎没有说亲的,也很该说媒了……李太太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即使是庶子,中举之后也不会当寻常庶子看待,更何况还有嫡子的婚事,仅凭李家当家的翠姨娘,是应付不了这种大场面的。
更何况李太太还要为张杨两家的婚事做大媒。
“连李世伯都忙。”五娘子抿着嘴笑,“现在浙江省布政使的位置还空着呢,父亲又哪里有空管省里的那些事?还不都压到了李世伯身上,现在苏州人都叫李世伯‘小总督’。”
这几年朝中多事,大老爷又在这个位置上,从天亮忙到天黑,那是常事。外院的师爷幕僚也是越来越多,这都还是心腹,不是心腹的那些,都在总督衙门里居住。
几个小姑娘东拉西扯,五娘子又张罗着切些莲藕来清清口。
寒冬腊月而能吃到新鲜的莲藕,也只有杨家这样的豪门能办到了。
谷雨才出去没多久,白露就笑嘻嘻地进了屋子。
“五娘子,六娘子。”她礼数周全。
五娘子同六娘子都笑着点头招呼,“白露姐。”
这一年来,白露倒像是回到了主屋似的,连小姐们都要给三分面子。
这就叫水涨船高……
白露就一边笑着和屋里的几个丫鬟点头打招呼,一边给七娘子使眼色。
七娘子会意,“你来得正好,跟我进净房吧。”
就把白露带到了净房里。
一边掸着身上的灰,一边听白露在耳边说话。
“梁妈妈刚才来了一趟,说是二太太昨儿晚上想要悬梁……”
白露的声音低低的。
七娘子不禁一个机灵。
“噢?”
“倒是及时被药妈妈发觉了……不过,听说吕妈妈这段时间也不安份得很……二太太的饮食又还是他们自己人在照管,”白露的声音轻得好像一阵风。“药妈妈托梁妈妈问您的意思,说是就看您打算怎么办了……”
“我?”七娘子不禁有些吃惊。
药妈妈一向在小库房办事,很少到正院来,与西偏院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白露就只是含蓄的笑,“以后,您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
七娘子也明白了过来。
大宅院的管事妈妈,谁不是看风头火势行事。
连梁妈妈、王妈妈都和自己这样亲善,药妈妈从前是找不到机会向自己卖好,现在机会一到,也就上门来了。
二太太和七娘子、九哥之间的利益冲突,是谁都能看懂的。
如今,她一心寻死……就看七娘子想不想成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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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烦躁地翻了个身,面冲向了黑洞洞的床栏。
这是她陪嫁来的酸枝木黑漆螺钿大床,这一张床就是个小小的天地,床头围栏一拢,吃喝拉撒,都不用离床半步。
当时又哪里能想得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囚禁在这张床上?
自从昨晚想要上吊,被药妈妈发觉,床头围栏上就多了一把锁。
虽不结实,但要扯开,也会有动静……
大房这是铁了心要和二房翻脸了!
如果自己在药妈妈的监控下去世……死人,就死无对证了。
二老爷也就有了和大房谈判的筹码。
几个儿子也就不会全受自己的牵连,被大房疏远。
没准三年五年,时来运转,就又有了转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一天她的敏哥,也能够高高在上地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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