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早语气有些不耐的说:
“起来吧,这么晚了请的什么安?”
楚玉站起身来,走到熙早身边,将手中端着的汤放到了熙早面前,满脸含着笑说:
“臣夫今日亲自下厨,给太女做了汤,请太女尝尝,可还对口味。”
熙早拿起汤匙尝了一口,甜软香糯,果然是下了功夫的。她不由的撇了一眼跪在下边的谢临炎,只见他依然一动不动的跪着,低着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故意点头夸了一句:
“嗯……做的不错。”
楚玉受宠若惊的看着熙早把一碗汤都喝了,他的一张鹅蛋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显得越发粉嫩,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含羞说:
“太女如果喜欢,臣夫以后天天煮给太女喝。”
熙早甜甜的一笑,一只玉手搭在楚玉的胳膊上,款款的站起身来说:
“别再煮了,小心累着,我累了,我们回寝宫歇了吧。”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提高了声音,走过谢临炎身边时连一眼也没再看他。
出了书房,熙早对在门外候着的小顺子说:
“把谢临炎带到浣衣局去,以后就让他在那里做事。”
玉锁一直等在门外,看熙早和楚玉一起走出来,心里就是一凉,听了熙早的吩咐,正准备和小顺子一起进书房,就听熙早冷冷的说:
“玉锁不准再去浣衣局。”
玉锁心里暗中叫苦,心道刚才叮嘱那位的话恐怕是白说了。
那边熙早和楚玉刚走远,小顺子带着谢临炎走了出来。
玉锁见谢临炎的脸色灰败,目光涣散,也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安慰他说:
“公子千万照顾好自己,等主子过了气头,我再劝主子把公子接回来。”
谢临炎听了她的话,摇了摇头,忽然微仰起头无声的笑了一下。门口朦胧的光线下,他的两颊几缕发梢有些凌乱的散落着,眼中似乎含泪,这场景明明那么辛酸,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玉锁那一瞬间脑中就闪现出一个词——风华绝代。
宫中都传谢公子狐媚,她从来都觉得是胡言,她与公子相处那么久,怎么能不了解他为人方正沉稳,哪有半点媚态,可是刚才那一幕让她觉得真的是魅惑入骨,她傻了一样站在原地,直到谢临炎和小顺子走出了好远才恍过神来。
熙早一离开书房就松开了楚玉的手,楚玉心里也明白熙早忽然对他的好是做给谁看的,心中又是心酸又是忐忑,跟在熙早身后,回了寝宫。
到了寝宫后,熙早坐下,他就低头站在一边,只听熙早悠悠的说:
“今天你煮的汤可谓是用心良苦,今日你不是只送汤这么简单吧?”
楚玉一听,脸色发白,跪在了地上说:
“臣夫的表姐受人引诱,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臣夫御内不严,请太女恕罪。”
熙早冷笑一声说:
“什么受人引诱,一时糊涂,到了此时,你还栽赃狡辩,明明是你派她到雍王府门口一直监视跟踪谢临炎,恐怕谢临炎出走,你也出了不少力吧?上次你到雍王府生事,我怎么警告你的?你善妒阴毒,根本不配做太女正君。”
楚玉急忙膝行几步,抓住熙早的衣角求道:
“太女饶了我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太女好啊!谢临炎不过是一个贱人,我堂堂太女正君嫉妒他什么?我不过是学不会他那些欲拒还迎、以退为进的狐媚招数。我在雍王府第一次见到他,就发现他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怪不得明明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却被称作双颜公子,看看他身边的女子哪有不受他蛊惑的?就连那阮清儿,江湖上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也逃不出他的手心,我表姐也不是酒色之徒,不过几日的功夫,竟然也身陷情网,太女千万不要再为他所骗,他装作正经的样子,骨子里根本就是个人尽可妇的轻浮之人,他……”
熙早刚开始还怔怔的听着,到后来听楚玉越说越不象话,一拍桌子骂道:
“住口!你这个屡教不改的东西,今日就给我滚出太女东宫……”
“太女!……求太女让楚玉把话说完。楚玉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争宠了,楚玉争不过他,也不想再争了。楚玉的错,不过是想让太女回头看我一眼,楚玉好歹也是太女明媒正娶的夫君,这么想难道有错吗?谢临炎如果不想走,楚玉也撵不走他。楚玉出生之时,父母曾请高士卜过一卦,卦上说楚玉的命是天上满月之象,命中极富极贵,看起来圆满,却注定孤高清冷,不得美满姻缘。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命定的。楚玉别无他想,只求太女看在我们一场夫妻的情分上赐楚玉一夜恩宠,若是上天怜惜,让楚玉有幸怀上凤种,楚玉定尽心竭力抚养皇女成人,承继凤景血脉,守住我凤景宋氏江山。若是楚玉福薄,也不会再做非份之想。只是楚玉既嫁进了宋家,生是宋家的人,死是宋家的鬼,断不会活着走出这皇宫的,到那时楚玉愿一个人在冷月宫孤独终老,绝无怨言。”
“楚玉,这男女欢爱由心所生,你当是一场交易吗?”
“除了交易,楚玉还能求得什么?西贡边境战事危急,楚玉也知道太女一直准备着亲征西贡,楚玉的心太女不懂,可是楚玉却明白太女的心。楚玉自作主张请太医替楚玉看过了,再过两日,正是楚玉宜承雨露之时。后日楚玉会沐浴焚香,在这里等着太女,求太女成全楚玉的一片衷心孝心。”
楚玉说完,深深的叩首在地上,直到熙早一言不发起身离去,他还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
清冷的房间里,谢临炎辗转在简陋的木床上,冷汗连连……
睡梦中,他身披战甲,手握长枪,面对如潮的敌人,奋力厮杀。敌人倒下一批,又涌上一批,怎么也杀不完……
好不容易眼看着要杀出重围了,身下的战马却忽然怎么也催不动了,他低头一看,惊慌的发现身下骑得居然是木马!战甲不见了,只看到他自己光骡的双腿,双手也动弹不得,被绑缚到背后。周围全是围观的人群,看着他指指点点,嘲笑唾骂。他想大声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绝望中他使劲的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噩梦,会醒的,别怕……别怕。
再次睁开眼睛时,终于摆脱了束缚,却看到熙早怀抱着楚玉,高高的坐在殿堂之上正窃窃私语,而他身穿轻纱舞衣,孤零零的站在殿下。楚玉要看跳舞,熙早便让他跳给楚玉看。他刚一抬腿,就发现舞衣的衣襟飘起,露出他在发配之时打在身上的火印,他赶忙遮掩,却怎么也拉不住衣襟。他转身拼命的跑,泥泞的路上满是荆棘,他的脚好痛……
“啊……”
他猛的睁开了眼睛,发现小腿疼痛难忍,脚趾抽搐在一起。怀孕后他的腿常常抽筋,每次使劲绷下脚就没事了,可是今天他尽力忍痛伸展脚趾,却怎么也不管用。腿越来越疼,他想坐起来,怎奈肚子大,腿疼的使不上劲,挣扎了好几下也没坐起来,情急之下,他喊了一声:
“春生……”
四周一片沉寂,他才省过来这里不是雍王府,是浣衣局。
他躺着咬牙忍了一会儿,等疼痛稍轻,才勉强坐起来,揉了揉腿,摸索着点着了床头的蜡烛。
每天晚上睡不过三更时分,他总会被噩梦惊醒。逃出雍王府那晚,在破庙中算是睡的最沉的一次了。
还是不够累吧?
他拿过枕边的长袍披在了身上。白天洗衣服时,他们这些新人因为洗得不好,常常会挨身后监工的鞭子,竹鞭打在身上,当时没觉得多疼,现在被粗布衣衫一磨,丝丝缕缕折磨人的疼。
他下了地,拿起墙角的扫帚,不一会儿就将狭小的屋子扫完了,连边边角角都扫了个干干净净。看看天色还早,闲着没事,他轻轻推开房门,准备把院里也扫扫,一抬头却见熙早正站在院子里月光之下看着他。
第63章
他下了地,拿起墙角的扫帚,不一会儿就将狭小的屋子扫完了,连边边角角都扫了个干干净净。看看天色还早,闲着没事,他轻轻推开房门,准备把院里也扫扫,一抬头却见熙早正站在院子里月光之下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扫帚不知不觉滑落在地上,可是还没等他迈出脚步,她已经转身,难道又是梦?现在仍在梦里吗?谢临炎迟疑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哪里有熙早的影子。
怎么可能是她呢?到浣衣局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从来没有来看过自己,她再也不会来了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蹲下身子去捡扫帚。他的身体几经折磨,经络受损,寒气入体,稍一受寒全身的骨节都会痛,这几天用冷水洗衣服,虽然还是夏末,水并不是很冷,可是他依然觉得关节处疼痛难忍,便找了些布条绑在膝盖和胳膊肘上。或许是膝关节上的布带绑的有些紧了,他蹲了好几次都蹲不下去,他试着弯腰去捡,谁知脚踩到扫帚把上,脚底一滑,被肚子坠着,摔倒在地上,他本能的用手去撑,地上一颗尖利的石头扎在手心上,伤口极深,血一下子流了出来,胳膊也蹭破了一大片,紧接着肚子里一阵抽痛。
按日子推算产期应该就在这个月了,这一阵子,他觉得身子格外的沉。他放弃的躺倒在地上,等那一阵抽痛过去后,才伸手抓住躺在旁边的扫帚,慢慢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开始扫院子。
也许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浣衣局的总管没有让他和其它洗衣宫奴住在一起,而是单独安排了这个破旧的小院给他,院子不大,不一会就扫完了。他看看天还黑着,又回到房中,大概的清洗了一下伤口,草草的用布条在手上缠了几圈,又呆坐了好半天,等天微微放了亮,便来到洗衣房。
他所在的洗衣房是新来的宫奴洗衣的地方,新人来了,都得在这里呆上几个月,其他房中有了空缺,才能离开。这里的房间不大,里面并列着几排洗衣槽,所有的衣物都会在这里做初次的清洗。因为浣衣局里多是犯了宫规被贬服役的宫人,这个洗衣房中的人又多是新来的,监工嬷嬷格外的苛刻,洗一天衣服下来,背上挨上几鞭子是常事。
谢临炎今天因为右手的伤口太深,着了水后,越来越疼,初时还能忍耐,到了后来便有些拿不住手中的洗衣杵,洗的比别人慢了很多。
今天正赶上柳嬷嬷当值,别看她人长的竹竿一样,力气却大,为人又刻薄好色,平日里新来的宫人,但凡有个姿色好的,总得多挨她几鞭子,这样一来,自然有人谄媚巴结,好少挨点打,她也能趁机揩点油。
谢临炎刚来的时候,她也听说过他曾是太女的人,所以还有所顾忌,不怎么敢动他,可是日子已久,眼看着主子把他往这儿一扔,不闻不问的,估计他是真的失了宠,渐渐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有时候专门找点碴儿,多抽他几鞭子,可是他偏偏不吭不响,最多皱皱眉头,一次饶也没讨过,更别说巴结了。柳嬷嬷早就看他不顺眼,赶上昨天晚上喝完酒玩骨牌又输了,一个月的月银输了个精光,心中正憋着一肚子的闷火没出撒,见他洗的慢不说,洗的时候还不用力气,拿着鞭子到他背后就狠狠的抽了起来。
平时监工发现有人偷懒,不过抽一两鞭警告一下,今天柳嬷嬷却发起来狠,一连抽了十几鞭,若不是一旁挨着谢临炎洗衣服的洗衣奴跪在地上求她,她还住不了手。
谢临炎被打的丢掉了手中的洗衣杵,趴到了水槽上,一时吃痛不住,手本能的抓紧了池边一件洗好的衣服,等到鞭子停了,他松开手,才发现手心上的伤口开裂,把手下的一件月白色绫罗小衫染上了一大片血渍。
柳嬷嬷一看被脏了的是太女东宫早晨刚送来的衣服,赶紧去回管事嬷嬷。若按往常,污损了主子的衣服,一顿杖责是免不了的,管事嬷嬷是个明白人,知道谢临炎是从前跟过太女的,又有身孕,这主子们的心思不好猜,怕惹祸上身,便没有自作主张罚他,让柳嬷嬷领着谢临炎,拿着衣服到太女东宫请罪。
到了太女东宫,通传后,柳嬷嬷让谢临炎在宫门外等着,她自己拿着衣服见到了小顺子。不知道怎么的,她就觉得心虚,只说是不小心污损了太女的衣服,带着犯了错的宫奴来向太女请罪,该怎么罚请主子示下,就是没提谢临炎的名字。
小顺子一听,不耐的说:
“这么点子小事也来麻烦主子,该怎么罚你们浣衣局没有规矩的吗?按规矩办吧。”
柳嬷嬷得了话,返身出来,一出门正看到谢临炎一双眼睛似有期待的往她这边看过来,她嗤笑一声道:
“别看了,跟我回吧,我就说些许小事,主子们哪有空理。”
谢临炎心中一凉,这么长时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也总算是彻底的空了。不用担心,也不必再期许,她果然彻底是寒了心,把自己忘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这不是正是他要的结果吗?现在又凭什么伤心,为什么失望。
他象丢了魂一样跟着柳嬷嬷回了浣衣局,管事嬷嬷总算好心,免了他的杖责,只罚了他面壁。说是面壁,不是光面对墙站着就行,浣衣局的正对着大门有一处影壁,犯了错的宫奴就要跪在影壁前反省思过,受罚时进出经过的人都能看到。浣衣局最不缺的就是洗衣杵,罚跪的时候,六根洗衣杵并排放着,人就跪在洗衣杵上,外带着不准吃饭喝水,被太阳晒着,一直跪到天黑,所以有的宫奴宁可痛痛快快的挨几杖,也不愿受这磨人的长罪。
午饭后熙早回到太女东宫的书房,坐在书桌前看着展开的凤景西北地图怔怔出神。前几天收到西北边境的急报,西贡王亲帅六十万大军攻打凤景,夺取了西北边关要镇凤天后,现围困了西北边关到内陆的重要关卡由泽,由泽守将三次急报,请求增援。
自从顾太师之乱时起,西贡王就趁着凤景内乱之机,多次出兵骚扰凤景边境。熙早得到顾飞颜的死讯后,一直想着亲征西贡,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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