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跟进来,没了她在眼前,又想到谢临炎为了自己,丢下还在吃奶的孩子奔波劳苦,熙早刚才的气消了大半,等药公走了,便坐在床前给谢临炎擦汗,想吩咐小厮去给他熬药时,才发现到了这里,竟然光顾着顾飞颜了,谢临炎连个贴身的伺候的小厮也没有,又临时从自己房中拨了两个乖巧点的小厮过来。
药公说谢临炎的身子弱,还需要静卧调养一阵子时,熙早心中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隐隐期盼着谢临炎可以留下来,哪怕只是几天也好。她的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问谢临炎:
“你的病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你就暂时留在这里养病好吗?”
谢临炎原本闭着眼睛平躺着,听了熙早的话,把熙早正在给他擦汗的手挡开,翻身侧向床里,抱着肩膀缩成一团。
以前她曾经说过要他等她,要和他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再不分开,现在却只要他暂时留下,几天而已,也是恩赐。世人果然没有说错,女人变了心,便真的是翻脸无情,从前的海誓山盟原来不过是过眼云烟。一时间他真的很恨自己,她都不要他了,为什么还要求她?为什么离不开她?
熙早等了半天没见谢临炎说话,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在轻轻抽动,伸手摸他脸上,冰凉濡湿,竟然是哭了。
熙早心中难过,自己的眼睛也湿了,想替谢临炎擦泪,啪的一下被他打落了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变的无话可说。熙早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可是以前都错过了,现在也没有说的必要了,说多了反而更伤心。
她又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儿,看快到吃饭的时间了,还得回去照顾顾飞颜,只好告辞,怕她走后谢临炎又犯拗,特意叮嘱他说:
“你先休息,我回去了,记得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吃饭吃药。”
谢临炎还是没有动,以为他不会回应了,熙早起身要走,却听到他低低说了声:
“知道了。”
熙早心事重重的刚一出门,迎面就看到楚男正站在门外等她。楚男似乎平静了很多,见到熙早,第一次按规矩向她躬身施了一礼,直起身来后说:
“姨母多次催促,明天我就得带兵回领地了,所以特地等着向太女辞行。……。只是我心里放不下一件事,所以临行前斗胆想向太女问清楚。”
刚才熙早也是一时被楚南激怒,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楚南也是真情流露,至少为了谢临炎敢于顶撞她,说明在楚南心里确实还是有谢临炎的,也就没了怪罪楚南的意思。此时熙早心乱如麻,脸上表情却还是淡淡的,她点了点头对楚南说:
“有话就说吧。”
“我心中仰慕谢大哥太女也是知道的,也明白谢大哥原是太女的人,如果太女还想把他留在身边,我自是无话可说,只要太女一句话,我自然不再做非份之想,只要谢大哥能幸福平安,我便再也不会去打扰他。只是太女一直对谢大哥态度冷淡,晦暗不明,恕我愚钝,无法体察上意,所以今天斗胆请太女体恤我心,给我一个明示。”
熙早皱了皱眉,楚南好像看到她脸上浮现了一个很痛苦的表情,但是很快的恢复了平静,快的让楚南怀疑那只是一个错觉。熙早看了楚南一眼,侧转过身去淡淡的说:
“炎是自由的。”
楚南眼中瞬间散发出耀眼的光彩,深深作了个揖说:
“多谢太女成全,那我回到领地,就备下彩礼前来迎娶,谢大哥病重,我不在的时候,劳烦太女代为照顾。”
“迎娶的事情只要炎自己愿意就行,至于照顾他,你不说我也会的。”
“是,楚南知道了。”
月光下楚南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忽然让熙早有了一种苍凉的味道,她象丢了魂一样在夜晚寂静的庭院里肃立了半天。看楚南的样子,谢临炎定然是答应嫁给她了,他有了归宿,她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还会痛到麻木?
等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熙早正准备会回房,忽见房檐处一个黑影闪动了一下。她象一只灵动的山猫,迅速的沿着侧墙窜上房顶,寻踪查看,寂静的夜色中绵延的屋顶上空无一人。
难道又是自己看花了眼?这些天来,好几次她都似乎觉得身边有人,总有种危险潜伏在身边的感觉,让她隐隐的觉得不安。
回到自己房中,熙早喂顾飞颜吃完饭,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看到顾飞颜不安的目光中带着自责自厌的情绪,看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熙早心里对顾飞颜也充满内疚。明明决定了要照顾顾飞颜一生一世,却总是忘不了炎,他那么聪明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受了那么多苦难,自己怎么能再雪上加霜伤害他。
她努力的冲顾飞颜笑了笑,正打算找点话说,顾飞颜忽然说:
“熙早,让炎留下来好吗?”
“……他要嫁给楚南了。”犹豫了一下,熙早还是把实情告诉了他。
“你说什么?你答应了?熙早你真糊涂!你这样把他推给别人,你让他怎么活?”顾飞颜对熙早从来没有这样言辞激烈过,他话说的太快,说完后躺下微微喘息着。
“是他自己愿意的。”
“……。熙早,江南的宅子你是为炎买下的,原本你是打算和炎一起去的,对吗?……都是因为我对不对?”
顾飞颜不再看着熙早,眼睛茫然的盯着前方,语气中带着了然的苍凉。
“你别胡思乱想了,你再这么说我生气了。”
熙早被他问的没话说,只好拿出杀手锏。
“……只要炎不嫌弃我,我是愿意和他一起留在你身边的,……熙早,有些事情不要强求好吗?”
“顾飞颜!……”
那天晚上是熙早第一次和顾飞颜发生争执,到了后来,熙早不再理他,睡觉的时候一直背对着他。
第二天一早,熙早刚起床,忽然有小厮来报,说是有人求见。熙早奇怪这么早就有人来,便赶紧让小厮把来人带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玉锁青缎棉门帘后走了进来,带进了一股清晨的冷冽的寒气,手里还抱着个红绸缎被子抱的严严实实的小孩。
玉锁见了熙早,清脆脆的叫了声主子,顾不得行礼,直接抱着孩子来到熙早身边,兴奋的说:
“主子,快看看小主子长的多漂亮,和你一模一样。”
熙早连忙小心翼翼的扒开被子一看,只见一个粉雕玉砌般的胖娃娃,长着乌黑浓密的头发,本来闭着眼睛睡的正香甜,被她吵醒了,睁开黑水晶样亮晶晶的眸子,打量着她,也不哭,那眼光安静的倒好像她有很多思想一样。看了熙早一会儿,又望向玉锁,神情好像在问:
“她是谁?”
熙早心想:真是个镇静的小孩。
孩子的皮肤嫩的真好像一碰就破一样,熙早忍不住大大的亲了她一口。
玉锁让熙早抱抱孩子,第一次抱孩子,熙早的心里感觉战战兢兢的,那么脆弱的一个小粉团,真怕一不小心伤着她。熙早姿势僵硬的端着架子,那么紧张,以至于玉锁直笑话她。抱着这小小的东西,熙早心中莫名的感动,那种舔犊情深的感觉让她抱起了就不想再撒手。
熙早抱着孩子看不够,玉锁却在旁边提醒她:
“主子,公子呢?他好久都没见过小主子,一定想的厉害。”
熙早一想也对,便让玉锁先休息,吃饭,她抱着孩子来找谢临炎。
进了屋,听小厮说谢临炎已经醒了,熙早进了他卧房一看,他正神情恹恹的靠坐在床头,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满满白粥,已经冷了,很显然根本没有动过。
看见熙早手中的红被包,谢临炎茫然的眼神忽然放出光了,颤抖着叫了声宝宝,支撑着就要下床。熙早赶紧走了几步,来到他身边,把孩子递给了他。他颤抖着接过孩子,宝宝一到谢临炎怀里就大哭了起来,从小被子里抽出小手来,一边哭,一边用小拳头胡乱的打他。打了几下,把脸埋在他胸前,直往他怀里拱。
熙早发现如今的谢临炎真爱哭,被宝宝这一闹,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轻摇着宝宝,哽咽着说:
“都是爹爹不好,爹爹对不起宝宝。”
被他一哄宝宝果然不闹了,渐渐止了哭声,却开始用小手撕扯他胸前的衣服,小嘴在他胸前四处探寻。谢临炎昨晚刚被药公用梳子背擀过胸前的肿块,现在虽然红肿消了些,被宝宝一抓,还是疼的直皱眉头。宝宝闹着要吃奶,可是药公昨天说暂时还不能喂。谢临炎心里着急,有些手足无措的哄着宝宝,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熙早,那场景无端的让熙早觉得温馨,她想如果能把他们父子两个都抱在怀里该多好。
那天后,熙早和顾飞颜之间都没有再提起谢临炎的事情,只是熙早总觉得和顾飞颜相处的时候,虽然他还是那么温柔的对待她,总是和过去不一样了,就好像明明帖的很近的两个人,中间隔了一层膜,雾蒙蒙的让人心里不'炫'舒'书'服'网'。
大夫说谢临炎元气受损,伤了根本,以后都要注意调养,切忌劳累,可是他身体恢复一些,就常常到厨房帮着做饭,有时候还做些针线活,人却更加的沉默。
不过幸亏有个宝宝,家里才多了许多快乐。顾飞颜看到宝宝就象当初对着熙早一样,简直移不开眼睛。宝宝现在用东西围着可以在炕上坐着了,顾飞颜常常央求熙早把宝宝抱来,坐在他身边。宝宝也出奇的喜欢他,到了他的身边从来都不哭闹,最喜欢用胖胖的小手玩他丝滑的长发,在胖胖的小指尖绕成团。
熙早怕宝宝弄疼他,把他的头发从宝宝手里拿出来,宝宝一扁小嘴要哭,顾飞颜总是连忙把自己的头发又塞到宝宝手里。
到了后来,谢临炎吃饭的时候,也会和他们在一起,三个人虽然沉默的时候多,便是有话也是围着宝宝说的,可是还是让熙早感到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让她越来越难以割舍。她刻意不去想炎有一天会离去的事情,可是不想不代表事情就不会来。
那天晚上,谢临炎晚饭后,抱着宝宝回房了,顾飞颜贪恋的目光追随着宝宝,直到他们出了房门再也看不到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来。熙早看着他的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叫了他一声,他都没回过神来,不禁嗔怪道:
“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现在你眼里除了宝宝再没有别的。”
“熙早我好想也能给你生一个象宝宝一样的孩子。”
顾飞颜因为害羞,本来莹白的脸染上淡淡的粉色,却没有躲闪熙早带着点逗弄的含笑目光,温柔的看向她。
“会的,飞颜,等你养好了病你想生一支足球队都行。“”
“什么是足球队?”
“呃……”
第二天天刚亮,熙早睡梦中被一阵鼓乐声惊醒,她匆匆的披了件外袍出来,只见一支长长的迎亲队伍已经来到院门口,队伍前面的锣鼓手吹打着正欢。
迎亲队伍领头的是上次骑兵营的副官,认得熙早,见熙早出来忙止了鼓乐声,上前行礼说大部人马到西贡不方便,楚南派她先来接谢临炎,楚南领着人在凤景境内鹭水东岸等着迎娶谢临炎。
熙早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本来这几天,顾飞颜的刀伤好的差不多了,虽然彻底养好还需要些时日,但是已经可以启程了,熙早已经收拾好了行装,打算和炎同行一段路,让炎先回京城。没想到楚南这么着急,居然跑到西贡来迎娶。
价值千金的雀金锦的大红礼袍和镙金丝的九龙额冠熙早是派人送到谢临炎房间的。从迎亲队伍一到,谢临炎就没出过房间的门,熙早也没去看他。直到第二天出发时,谢临炎才抱着宝宝从房里走出来。
礼袍和礼冠还捧在身后小厮的托盘了,他仍然穿着一件半旧的青布窄袖长袍,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青布带系起,除此外通身上下再没带一件饰物,疏朗俊秀的眉目看不出悲喜。原本嘈杂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却毫不理会,径直走到顾飞颜坐的轿前。
此时顾飞颜正努力挑起轿帘探出身去,往外看,谢临炎抱着宝宝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他的面前说:
“我把宝宝托付给你了,请你替我照顾她。”
顾飞颜凤目一湿,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此时谢临炎深若沉潭的眼睛才流露出一丝刻骨的伤痛,起身将宝宝交到了顾飞颜手里。宝宝离手的那一霎那,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让顾飞颜心中一凛,担心的叫了一声:
“炎,你……”
谢临炎却冲着他笑了一下。一旁迎亲的人已经来请他上轿了,谢临炎看向前面停着的大红花轿,红缎子轿帏上精美的金鱼闹荷花描金花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喜气洋洋的光,他苍白的唇边带着一抹淡如秋水的笑意说:
“给我牵战马来,我要骑马。”
此时负责迎亲的人只想快一点完成任务,只要将新郎安全接回去就行了,哪敢违逆他的意思,赶紧着人把他那匹黑色追风牵了过来。马好长时间没见到自己的主人了,温顺的用脖子蹭着谢临炎的脸,谢临炎亲昵的拍了拍马的前额,翻身上马,瘦削的身形矫健而利落,就象他每次出征的时候一样。
熙早本来打算和顾飞颜同乘一轿的,忽然改变了主意,也让人牵来了战马,她想亲自送谢临炎一程。
飞凌口——鹭水在此河口分叉,初春时节,上游的河流开始解冻,大块的浮冰漂浮在水流湍急的河面上,技术平常的船婆子这个时候都不敢摆渡。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熙早在此要和顾飞颜顺支流而下往江南去,而谢临炎就要到河对岸去和楚南相会。
岸边,熙早已经把顾飞颜和宝宝送上了他们要乘坐的乌篷船。熙早带的人也不多,除了玉锁,还有几个贴身伺候的小厮,顺流而下,一天的功夫就到了,所以只雇了一只寻常的大小的船。
迎接谢临炎的船是楚南特意派来的巨型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