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入口就在前面,两扇已经被巨大冲击力撞得凹陷进去的铁门,正孤零零地卡在墙壁与门杠的死角之间。将自己原本紧密闭合守护之地,被迫撕开一道再也无法关上的裂口。按照联邦法律规定,任何房屋设施在建盖之初,必须向军方上报一份结构详细的图纸备案。当时制订这项法律条文的时候,联邦政府的最高统治者们,仅仅只是出于一种想要加强对平民的监控意愿而已。却没有料到,此举竟然会在数十年后,给这些为了生存而奋争的人们提供了意想不到的帮助。从电子地图上显示的工厂结构来看,信号来源的中心仓库,正好位于生产车间左侧的角落。只不过,仓库那道用纯钢制造的厚重大门上,赫然悬挂着一把表面布满灰尘的电子锁。除了持有密码或最初设置系统的管理者之外,旁人根本无法将之打开。雷成没有耽误时间,他很清楚以小队目前的装备,对付这道巨大的门锁根本无能为力。那个该死的中尉在出发之前也丝毫没有提及这一点。似乎,他根本就不想让这批不合格的军人活着回去。
“绕过去,背后还有一道侧门。”说是侧门,其实就是仓库背面的货物进出通道。虽然这到大门上同样也安装了电子控制系统,可是一辆体积庞大的重型货车,死死地卡在了厚厚的金属门壁间。使得其中被迫留出了一道极其宽敞的缝隙。雷成没有忙于进入库内,而是安排其他队员分朝四面组成火力防御点后,这才慢慢地地侧过身体,小心地探视起光线不甚明亮的仓库内部来。手持狙击步枪护住雷成背后的陈章,只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左右的年轻人身上,有着一种非常特殊的吸引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在临出发前提议让对方担任队长一职。按照自己以往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屈居任何人之下。更不要说是心甘情愿服从对方的指挥。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自己话一出口,那两个肌肉发达,脑子里显然没有什么货的孪生兄弟,居然异口同声地赞成。就连外表冷漠高傲的严蕊,也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只是轻轻地略点了一点头。如果当时毛遂自荐的话,恐怕现在担任队长的,应该就会是自己了吧?
陈章的复杂心情,雷成当然不会知道。仔细观察过仓库内部并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这才朝库外的队友招了招手,闪身跃上已经完全被废弃的货车,从车顶的缝隙间径直钻了进去。空旷的库房两边堆放着用帆布裹起的一个个方形包块。看上去,厚重而沉实,除了它们自身固有的隐藏价值以外,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吸引人们眼球的地方。发出信号的来源地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小房间里。电子地图上用醒目红色线条表示的区域也确定了这一点。雷成并没有忙于接近目标。相反,他却慢慢蹲下身子,从干硬的水泥地面上,用指尖拈起一点细小的灰末,小心地凑到鼻前。
淡淡的血腥,还有一丝类似尸体腐烂后散发出来的酸臭。很明显,这间仓库里死过人。而且,尸体还堆放了很久。“会不会是老鼠?”这样的念头在雷成脑子里一闪而过。毕竟,只要是生物,死后的尸体都会烂臭。假设并没有持续太久。当雷成旁边几处地面再次拈起灰尘的时候,这样的想法已经被坚决否定。毕竟,死鼠可能会有,但是数量绝对不会多。刚何况,仓库的地面非常干净,显然经过了打扫。如果非得等到死鼠腐烂之后再来清理,这显然不符合人类的清洁习惯。是谁清扫了这里的地面?
那些被清除的死者尸体,又会在哪儿?
雷成没有说话,只是拧开了固定在肩膀部位的探视射灯。循着那团明亮的光线,顺着地面已经在氧化作用下逐渐淡化的细微血痕,一直走到了旁边被帆布罩住的物品堆前。这下面会有什么?
死尸?烂肉?还是,别的什么……
高大勇阔步上前,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匕首,在指尖灵活地腕了个刀花,照准帆布的中央重重戳下,随即狠狠一拽,只听的“哧拉”一声裂响,厚实的布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米许长的破口。隐藏在其下的所有秘密,也随之出现在众人眼前。骨头!
成堆的骨头。相比尸体,骨头带给人们的震撼显然不是太大。然而,那种上百具森白的骨架堆放在一起,形成一座满是空洞缝隙骨山的场面,却无疑能够在发现者的心理上造成剧烈的压迫。使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无边的恐惧也随之占据了他们的所有思维。
这应该是人骨。散布在骨堆间若隐若现的人类头骨,已经说明了自己的出处。这也将几名发现者的思绪,越发拖向了恐怖与猜测的深渊。“真是奇怪,它们居然没有发臭。”雷成的话,适时地将其他四人从呆滞中拉回。陈章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惊奇地发现,队长说的没错。这堆骨头真的没有那种其自身应该拥有恶心臭味儿。“操!怎么会这样?这地方真是古怪!”高大彪啐了一口,摸出匕首便要朝旁边的帆布堆扎下。却被雷成厉声喝止。“不用看了,我估计其它布堆下面也都是相同的东西。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先找到目标再说。”
仓库中央的房间并不大。仅有几个平方的面积。根据电子地图上的结构显示,那里其实是工厂地下储藏室的入口。房间的小铁门紧闭着。从上面清晰可见的凹痕完全可以看出,它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摧残和折磨。“打不开!”高大勇重重推了推已经有些变形的门壁,却丝毫没有作用。“炸了它!”一块小巧的塑胶炸弹,从严蕊那双漂亮的手上贴紧了门壁。一声爆响过后,紧密闭合的铁门终于露出了一丝缝隙。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拿条通往地下储备间的地道入口处,用无数的木板与杂物,横七竖八地钉起一道不甚严实的“门”。求救信号的来源,就在里面。雷成拎起手中的突击步枪,退后几步。在众人尚未有所反应之际,一个漂亮的转身将右腿侧踢出去。巨大的力量带着身体固有的惯性,重重撞击在堵塞入口的杂物间。将这道看似厚实的门板砸得粉碎。“啊荷——”就在木门碎开的瞬间,从入口的内侧突然冲出一道来势无比凶猛的黑影。雷成下意识地侧身一转,只听得“扑”的一声闷响,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壮实汉子,连带其手中狠命劈下的巨大板钳,一起撞在对面用混凝土浇灌而成的墙壁间。“妈的!你疯了吗?看清楚,我们是来救你的。”
高大勇怒吼一声,揪着那人的衣领一把扯过。当头便是一个耳光,直将那人右脸扇得肿起老高。“军……军队……你们是军人?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天啊!终于有救啦!”看清来人身份的被打者,丝毫没有顾及对方的粗暴举动。只见他“咣啷”一声扔下手中的板钳,惊喜地拉着高大勇的双手,便朝阴黑的地道入口奔去。口中还不顾一切地朝着里面大喊:“老张、老韩、小柱子,快,快出来,救援部队来啦。”这是一个拱圆形状的地下储藏间。除了那一箱箱码集成堆的各种食品之外,还有十余名神情紧张,面容狰狞,手持铁锤、钢管、消防斧等各种武器的男女。雷成相信,如果是在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擅自闯入这里,自己一定会被这些近乎疯狂的人们活活打成一堆肉泥。有了这汉子的介入,幸存者们完全消除了对外来者的敌意。那种紧张而沉闷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终于来了,终于来了。我们不用死了,我们能活。”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仿佛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句简单的话。尽管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然而,那种获得彻底解脱后的轻松,却是不言而喻。
不单是他,所有储藏间里的人,都有着同样的表情。“没错!是十四个。”
严蕊清点了一下房间里的人。数目与求救信号完全相符。“带上你们各自的武器,现在就出发。陈章,通知基地,一小时后我们会在降落点与直升机会合。”雷成没有询问这些人在这里呆了多久,也没有问他们其间的经历。太多的废话只会引来更多的哭诉和麻烦。在他看来,这里有足够的食物和瓶装水,换了谁都能很好的生活下去。他所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外面那些骨头,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进来的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为什么你们不离开这儿呢?”
第十六节 杀人
“不是我们不想走,而是实在走不了啊!”一个同样身穿蓝色工装的壮实男子苦笑道:“这个地方远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事实上,这个仓库里,到处都潜藏着一种极其恐怖的怪物。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它们,就算打死我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男子名叫钱壮,是这家工厂的保卫科长。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厂里当值那天所发生的一切。直到现在,身处于阴暗仓库中几乎与世隔绝的他,每每想起,总觉得那似乎不是真的,只是自己在没有睡醒前所做的一个可怕噩梦。钱壮喜欢喝酒。尤其喜欢喝那种酒精度数极高,口感极烈的纯正红星二锅头。虽说厂里明文规定值班时间禁止饮酒,可是钱壮从没把这当回事。在他看来,什么也没有玻璃瓶子里那点黄汤重要。按照出仓清单,今晚会有一批货物被运走。钱壮坐在值班室里,看着电视,就着一包五香花生米下那二锅头。悠然自乐,好不惬意。就这样,直到一瓶半斤装的白酒见了底,接货的车子仍然没有出现。乘着酒劲打个盹是钱壮的习惯。为了不耽误装货,他一直硬撑着不让自己睡着。只是到了后来,那上下两片眼皮在酒精与疲劳的双重夹攻下,实在难以抵抗这样的折磨。钱壮这才趴在桌子边上沉沉睡去。如雷般的酣声,也同时充满了值班室里每一个角落。
不知什么时候,钱壮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睡眼惺松的他抬头看了看没有关闭的电视,那里面早已是一片抖动的雪花。除了那种与之伴随在一起的“沙沙”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十二点三十分。这是他手表上显示的数字。慵懒地打了呵欠,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钱壮走到旁边小几前,端起水杯,酽酽地喝了几口已经变冷的浓茶。习惯性将呆滞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夜,黑得要命。就好像一块从地底深处挖出的巨大煤精,死死挡在窗前,将这幢独立的小屋完全包裹。那种无比诡异的墨色,让人几乎喘不过气。酒醒的人通常会感到口渴。杯子里的冷茶,被钱壮几口就下了肚。觉得嗓子依然发干的他很自然地走向了放置饮水机的墙边,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朝那面的窗户瞟了一眼。工厂门口,那盏被蚊虫盈绕着的昏黄电灯下,赫然停放着一辆体积庞大的重型货车。只不过,与夜空中浓密的黑暗一样,从它的身上,仍然看不出任何活动的气息。“狗日的,来了也不打个招呼。至少,提前来个电话嘛!”钱壮手忙脚乱地接了点水清清口,随便在脸上抹了两把。这才顺手抓起桌上的警用自卫棍别在腰间,忙不迭地拉开房门跑了出去。门口的守卫班房似乎空无一人,两扇进出工厂的铁门也大开着。在不时吹过的风中慢慢摇晃,发出阵阵“吱吱呀呀”的响声。就好像一张完全透明的怪脸,潜藏在空气中,张大满是獠牙的大嘴,等待着自动送上门的蠢笨猎物。
钱壮很奇怪,守卫室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可是现在看来,难道里面的人都睡着了吗?
虽然是夏天,夜间气温也高达近二十度。可是钱壮仍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些喝下去的烈酒,就好像是刚刚化开的冰水,从头顶一直凉透了脚底。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简直让人感到难受。“老周,在吗?醒醒!”钱壮摸出手边的电筒,拧开朝着守卫室那乌黑的玻璃窗上晃了晃。然而,房间里却没人应答。仍然保持着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老周是工厂的看门人,也是钱壮多年的好友。虽说这老家伙和自己一样,时不时喜欢喝上两口,却从未因此误过事儿。更何况,尽管老周已经年近五旬,可身子骨依然硬朗。年轻时候就练过几手翻子拳的他,平时厂里几个壮实的后生也奈何不得。就他这几年值夜当班的记录看来,厂里根本就没丢过任何东西。就在钱壮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守卫室的门,进去看个究竟的时候。却听见从门口的货车尾部传来“咣啷”一声脆响。就好像是板手之类的什么东西,从高处跌落下来。电筒的光柱立即转移了方向,钱壮也握紧了腰间的钢制自卫棍,小心而飞快地转到了车尾。他猜的没错,的确是一把手臂粗细的三号板手,静静地躺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老周?怎么是你?等等,你在干什么?”手电光晕扩散的范围很大,足以将半个车尾全都笼罩在其中。就在那亮白光线照耀的边缘,钱壮却猛然睹见,在近一人高的巨大货车后轮侧里部分,却出现了警卫老周那张熟悉的脸。仅仅只是脸。这么晚还趴在车底,难道是在修车?
想到这里,钱壮不由得俯低了身子,很自然地将手电光射了进去。他想看看,这老家伙三更半夜究竟在这里搞什么鬼。车体与地面之间空空如也,除了阵阵横掠而过的夜风之外,有的,就是老周那张表情从未有过丝毫改动的脸。这让钱壮感到很奇怪。也颇有些不悦。自己的话对方竟然不加理睬?
正当他骂骂咧咧想要弯腰钻进车底,想要把这家伙拖出来好好理论的时候。一阵从车轮间刮进的狂风,却将老周那张目光呆滞的脸,猛地吹了个跟斗,滴溜溜地径直滚到了面前。 “老……周……”
从几何学来说,圆形,是最为适宜滚动的形状。而在人类身上,只有头部与之最为接近。这是老周的头。但是,却没有身体。
钱壮只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胃袋里那半斤二锅头似乎也变成一颗颗冷汗,从身体表面的毛孔剧烈地发散出来,浸透了贴身的衬衫……
在近处看来,老周的脸色更加惨白。眼中也逐渐开始蒙上一层淡淡的白色。口角虽然没有血丝渗出,可是控制面部肌肉的神经早已失去作用。只能任由两片灰白的嘴唇翕张着,露出半截表面已经完全干燥,略微有些耷拉的舌头。“死……死人……救命……来……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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