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看南宫博紧攥着我的手掌,颔首笑笑。
“你先在这里照看,等他醒来再离开吧!
神医提着药箱出门而去,他看到我眼中的泪了吗,他明白些什么了吗,不管怎样,这些都不重要,我凝望南宫博沉睡的脸,他的神色慢慢缓和,睡颜慢慢平静,眉头渐渐松开,只是,手越攥越紧,似乎想紧紧抓住些什么!
舞倾城端着天山雪莲汤药推门而入。
我用力掰开南宫博的手,起身冲舞倾城笑笑。
“舞姑娘,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南宫公子今日被施了针,只怕不会醒来,你只需要静静看着他便可,他不会再冲你乱发脾气!”
舞倾城定定看着我。
“谢谢!”
她眼神有些奇怪,碗中汤药热气淡淡,似乎不像刚刚出壶,难道……舞倾城在门外静立了许多,她都看到一些什么,听到一些什么,她神情分明是有些怀疑,有些震惊,有些迷惑。
我再次冲她笑笑。
“舞姑娘,方才我听到南宫公子嘴里念叨着一位姑娘名字,为了方便他好好治疗,所以顺口应了下来,这些,全是我师傅教我的,你不必介怀。”
她若有所悟。
“原来如此,这次真的很谢谢你,既然天色不早,你还是留下来吧!”
我执意离去。
“千寻还有家里人在等着,我还是明日再来!”
说罢,掩上门轻轻离去,心中慌乱慢慢平静,沈千寻即是上官琉云,此事,如今只有长孙炎煌与长孙珑儿两人知晓,若南宫博与舞倾城知晓真相,或许,我会破坏他们即有可能的姻缘,爱一个人,只要他能得到幸福……
怔住。
我对南宫只是同情,只是怜悯,只是一种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感,爱,这个令人生死轮徊,痴嗔怨怒的字,此时此刻怎会如此轻易从我心里冒出,我对南宫,到底是怎样的情感,这一刻,真的开始迷惑……
日复一日,似短还长。
南宫博神色慢慢好转,起初施针过后只能躺在床上昏睡,过了数日,竟能起身在庭院中走动,眼睛也能看到模糊身影,舞倾城端着药碗去厨房煎药,我扶着他慢慢下床,庭院里花开正艳,碧草茵茵,因为天色已晚,除了黄昏日落,不见半点客栈中人走动,花香袅袅。
南宫博面色微漾。
“倾城,我好像能看到东西了,红色的,朦胧的,那些是花吗?”
我静默不语,自他醒来后,我不曾再开口说过半句话,他一直以为,陪在他身边,守着他入睡,看着他流泪的人是舞倾城,也好,这匆匆三年,舞倾城不离不弃,他也欠下她不少,两人若真能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段美满姻缘,人,总是会有一段过往,或许,上官琉云也会成为他的一种过往。
他平静追问。
“你是在生气吗,前些日子,真的辛苦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急躁不堪,但这些天,我已慢慢平静,这些天来,虽然你话很少,但我越来越能够感觉到温暖,虽然眼睛依旧看不到,但我不再孤单,不再恐慌,心里很宁静,这种感觉,就好像琉云回到了我身边……”
舞倾城端着药自客栈厨房门外款款而来,她走到我们面前。
“好了,该喝药了!”
我后退,舞倾城将药放在嘴边吹凉,温柔将汤匙递到他齿间,南宫博面露笑容,乖乖吞下,他双眼虽然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面前人影的方向,他看着舞倾城,眼中有一种化不开的东西,令我心蓦然酸涩,我转身,离去,他对舞倾城并不是没有感觉,这样,也好!
青色身影看到这一幕后,背着药箱走在前面暗自叹息。
长孙王爷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看来这个名唤沈千寻的小姑娘真喜欢瞎眼的南宫公子,看着别人情意绵绵喂药,她眼底尽是刻意隐藏的受伤,还有长孙王爷,明明喜欢,却舍得把自己心爱的人放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到底是官场之人,不懂儿女情感,天长会心动,日久会生情,公平竞争,男人,在情感上不该如此翩翩风度,不该如此大量,霸道、强求、索取,或许更能赢得女人心!想当初,他青衣神医何尝不是因为谦恭过度而痛失一段美满姻缘,以至终身未娶、飘泊天涯!
他暗叹,王爷,只怕有一天你会后悔终生啊!
我静静跟在青衣神医身后,心底忧伤越来越烈,驱也驱不走,越化便越浓!
七十三
日子一天天在这种低落中流逝……
今天是最后一个疗程,所有人都在等着拆开他眼前纱布。
神医在屋内忙碌,最后几天,我开始避开照顾南宫博的时间,尽量让舞倾城去打理一切,就算是离去,就算是分别,也该有个过渡,若看得越久,处得越久,到时心只怕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洒脱,若放不下,怎么办……
我抬头深深呼吸。
夜空真的很黑,虽然有星光点缀,但依旧黑得深不见底。
南宫博视线恢复越来越好,今晚他一定可以重见光明,我会在他拆开纱布之前离开,让他以为从来没有沈千寻这样一个人出现,让他以为在他身边照顾的一直是舞倾城,让他以为令他心动的人是舞倾城,只要他的心肯让步,肯为她空出一席之地,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她,不管那天有多遥远……就好像,我以为我此生只属于长孙炎煌,我以为我不会爱上南宫博,可是,到底,我为他心动了!
屋内烛火通明,舞倾城在紧张等待,神医胸有成足,我站在门外,静静的,透过窗子凝望他,洁白的布被一圈一圈掀开。
神医拿起桌上茶杯:“南宫公子!能看到吗?这是什么?”
“茶杯吗?”南宫博声音略微疑惑。
舞倾城伸出十指:“南宫大哥,能看到吗?”
他目光凝聚:“烫痕?是为我煎药留下的!!”
所有人目光变得欣喜,烫痕,如此细微的烫痕他都能看到,看来真的没有大碍,南宫博目光如水划过舞倾城指尖,细细打量,他狭长双眸再次绽放盈盈光芒。
“这些日子,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对吗?”
舞倾城略微停顿喜极而泣。
“对!是我,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看到了,你真的看到了!”
我后退一步,合上窗。
南宫博耳朵异常灵敏,他疑惑。
“窗外有人?”
舞倾城含泪而笑。
“你听错了,可能其它房中客人弄出的响声!”
南宫博声音越来越淡。
“也许吧!大概因为失明太久……”
我踩着楼梯出了客栈,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已不重要,南宫博眼睛已复明,我心中所有负担终于放下……只是——为何——为何我的心会如此痛,如此酸涩,为何会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疼涌上胸口,堵住呼吸,揪出眼泪,这种痛,比当初得知长孙的背叛还要痛得厉害,一阵阵袭来,清晰过后麻木,麻木后再清晰,无休无止,一波又一波袭侵四肢五骸……
“南宫博没事了吗?”
长孙炎煌的声音突然响彻夜空。
“我知道你在为他担忧,如今,他双目复明,你应该心安,回到我身边吧!”
我蓦然震惊。
“难道……这一切……”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这些天,我努力说服自己让你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帮你弄清楚自己的心!”
我瞬间明白。天山雪莲是他所送,劝服神医,除了长孙珑儿,他也有份,这些天,他知道我陪在南宫博身边,那么,他也应该知道我的每一个感觉、每一个心动、每一种矛盾、每一种痛楚,他看着我在感情的漩涡中挣扎,他只是看着……
我蓦然平静,微笑,流泪。
“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显示你有多大度,证明你有多宽容,还是为了验证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谁也无法动摇……”
我退退后退。
“你爱我,你说你爱我,但这就是你的爱吗,长孙炎煌,你以为这种宽容,这种放任,这种伟大是无私的爱,对吗,那么,我告诉你,你错了,你明明知道我就是你深爱的人,为什么自作聪明把我推到别人身边……若那天你再坚持一些,霸道一些,若你阻档我的离开,若你紧紧抱住我,若你没有扬马离去……或许,我能把丢失的心一点点找回!”
我泪如雨下。
“但,你没有,没有……哪怕是一个拥抱也没有,你爱我,但你用你的自作聪明一次又一次伤害我,是你把我推给别人,我爱上他了,我爱上他了,我该怎么办?没错,我就是上官琉云,我就是三年前寄宿在她体内的灵魂,可现在,我不爱你,我不爱,我爱的人是他,是他,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泪水模糊双眼,长孙炎煌越来越近,他双手紧紧环来。
“对不起,或许,我真的不懂……”
我无声痛哭,这个怀抱并不是我此刻想要的,但,真的没有力气再挣扎,没有力气再奔跑,刚才下楼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疼!原来,偿还感情的债是这样痛苦,南宫,这一次,我真的爱上你,而你却不知道我就在你身边,你为我而伤,我为你而痛,我们,扯平,真的扯平!
七十四
“……没错,我就是上官琉云,我就是三年前寄宿在她体内的灵魂……”
舞倾城震惊立在客栈门边,她听到门窗响声后不放心追随而下,却看到两道白色身影在夜风中相拥,她听到……
不。
她不相信。
上官琉云已死在婚礼上,这个被长孙炎煌拥入怀中,流泪满面,因南宫博而心痛的沈千寻不可能是她的妹妹,她的容貌、声音、体型没有半点上官琉云的影子,可是……她的眼神、气质、举止,以及带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熟悉,那个雨夜,天雅明月居第一次相逢她便疑惑,再后来,中秋夜沈千寻抚琴高歌,南宫博失控拥她入怀,她开始忧虑,连夜撤换客栈,那天黄昏,他们在院中笑看落花,她更觉得恍惚,一瞬间仿佛南宫身边浅笑的人就是上官琉云!
这一刻……
她的身影与上官琉云影子不停在她脑中重叠,交换……难道……她蓦然惊骇,上官琉云自从自尽醒后就开始转变,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她,以前的上官琉云软弱,娇怯,羞涩,但后来,她坚韧、勇敢、自信……沈千寻说自己是寄宿在上官琉云体内的灵魂,难道,那一次她真的害死自己妹妹,从那个时候起,上官琉云就被这个女孩替代……她的坚定、明确、执著、倔强与死去的人是如此相似……
长孙炎煌脸上的心疼不会假。这个习惯于官场的男人冷酷,无情,凡事以利益为重,若不确定眼前女子是上官琉云,他怎会拥她怀中。
难道——她真的回来了!!!
她慢慢退回门边,不,不管是不是,南宫博现在已为她心动,就算这个女孩真是上官琉云,她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将他从身夺走。
夜风清凉。
天色朦胧。
长孙炎煌派人守在天雅明月居外,明日,他便要接我入府,长孙,在我摇摆不定,需要你坚实拥抱时,你慷慨将我推开,在我心中已没有你的位置,爱上另一个人后,你却开始懂得挽回,太迟,我心已如死寂,到底,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爱。
离开。
我要再次离开,天雅明月居是满月的梦想,如今名声大振,她的梦我已助她完成,但这终究不是我栖身之地,如今,一切纷攘卷土重来,我不能留在长安,也不会再去洛阳,手停顿在收拾好的包袱上,再一次开始迷茫,天地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地。
来时从天而降惊天动地,走时悄声无息,我最后环顾一眼,将书信放置桌上,轻轻掩门而去,她们或许不理解,但会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顺着无人看守的后门翻出院墙,最后一次回望天雅明月居。
我一路心绪难平。
李家当铺、郑记烧饼、李院甜枣、云吞面条、珑玲玉阁、云来客栈……我再次凝望,云来客栈,舞倾城他们过了今日,也该回洛阳了吧!
我继续向前……
城门还未打开,除了清晨赶早的农夫在等待出城外,还有一辆马车平稳停在门前,是谁,起得比我更早,看来,昨夜也有不眠之人,一柱香时辰后,城门大开,车夫赶起马车,车帘被晨风拂开,我无意中转头,怔住,舞倾城,她眼神一瞬间变得诧异,目光落在我手中包袱上,马车从我身边驶过……
他们……已经想要迫不及待离开了,这样,也好!出了城门,从此天各一方!
七十五
她没有选择长孙炎煌!!!
舞倾城一路随着颠跛的马车思绪难平,这个女孩独自拎着包袱,似乎想离开长安,她为何没有选择长孙炎煌,为何没有选择长安,方才,她眼底的忧伤,绝望以及坚定深深烙入她心底,难道,这一次,沈千寻真的如那晚所言,爱上南宫博!!!舞倾城震憾,之所以劝南宫博早早回洛阳,就是不想再起事端,谁知,竟会在出城时遇见。
难道——真是天意!
舞倾城闭上双眼,沈千寻很守诺言,没有再来打扰他们,现在,只要自己不开口,南宫博不会知道一切,但,心中越来越不安,这是她想要的爱吗,事情真相已明,南宫博所有心动,所有温暖分明依旧是因为上官琉云,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这不是她舞倾城想要的。
她要将决定权放在他手上,或许,他不会选择上官琉云,或许,他真已被自己的诚意打动!
舞倾城蓦然掀开车帘。
“车夫,停车!”
南宫博不解。
“怎么?”
舞倾城深吸口气,握紧双手,直视南宫博。
“南宫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如若,上官琉云没有死……我是说,如若她再一次回来,我和她站在你面前,你会选择谁?”
南宫博笑容敛住。
“倾城,她已经死了!”
舞倾城再一次追问。
“我是说,如果……”
南宫博目光蓦然冷漠。
“我说过,她已经死了,但在我心里,她永远活着,所以,没有如果!”
舞倾城站起身子跳下马车,她咬紧下唇。
“永远活着……没错,她的确还活着,南宫大哥,她回来了,她还活着,她的灵魂还在,天雅明月居的沈千寻就是三年前的上官琉云,那个晚上,她在抚琴高歌,你所有感觉都不是错觉,因为害怕,因为害怕失去你,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带你逃离,我甚至想借着你对她的心动来占据你的心,可是,我失败了,我也错了,这一切,不是我舞倾城想要的……”
南宫博震惊。
“你说什么?”
舞倾城闭上双眼泪水滑落。
“刚才,我在城门口见到她了,你回去吧,去找她吧!”
南宫博回味舞倾城所说每一句话。
“怎么可能……”
舞倾城竭里嘶底哭喊。
“我也不愿相信,我宁愿这一切全是假的,我不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