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是长安人吧,你看她的样子!!”
谁,在我耳边,好吵!那声音,听起来却那样的充满关怀。
是什么,冰冰凉凉,移至我的唇间。是汤匙!
接着,一股暖暖的东西流入嘴里,那样的香甜,是粥。
终于,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一切。
一个年约三十的红衣女子正微皱眉头,打量着我。
见我醒来,她的神色顿时添了一些欣喜,说:“哟,你们看,我的粥,把她给救醒了。呵呵,你们这些姑娘啊,以后可别就挑三挑四了啊。”
晕迷前,所听到的嗓音。是她,救了我?
“看,真醒过来了?咦,她的眼睛滴溜溜的,还真漂亮。”
“满月姐姐,你可真厉害啊,干脆啊,改行去做神医算了。”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清眉淡眼,却一脸和善,传来善意的戏谑声。
被称做满月的红衣女子立即挥挥手,说:“你们这几张嘴啊,去吧,去吧,少贫了,全都给我下楼招呼客人去,看看,看看,把人家姑娘吓着了。”
“知道啦,我们,这不是关心她吗,就我们这几个国色天香的样子,也把人家姑娘吓不着,呵呵!倒是你动不动就喜欢发脾气,那才会吓坏人!”黄衫女子和一群红衣绿衫的人慢慢退下。
临出门时,其中一位绿衣小姑娘,约十六岁左右,伸出舌头,朝我眨眨眼睛,分外俏皮,好生奇怪的一群人。
这到底是哪?鲜花满月楼,是什么地方?
我身处的这间房,清新淡雅,房间里的陈设布置低调简单,不似以前所居住的琉云阁那般华丽,却倍觉温馨。
桌上,还摆放着一盆不知名的白色盆花,屋子里淡淡的香味似从花中传来。
眼前的女子,有着一双略带沧桑却明亮的眼睛,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而且,虽然身上的衣着略微有些露骨,但,却还是有一种清秀的美丽。
红衣女子见我打量着她,放下手中的碗,微微一笑,似猜透了我的心思,一改方才的大气,温柔的说:“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
见我仍用置疑的眼光盯着她,她继续道:“你放心,我这里虽是青楼,但,我从来不强人所难。来我这儿的姑娘,都是你情我愿,看你的样子,似乎无家可归,你若不嫌弃,愿意留下,便留下,你若觉得不习惯呆在这个地方,休养好了,便可以离开。”
看她眼中,全是一片真诚,没有一点虚假。但心,仍不敢完全放松戒备,迟疑着。
这时,窗外吹来一阵微风,粥的香味,扑鼻而来,肚子,顿时有些不争气的轻声作响。
她再次的掩唇轻笑了,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几天没吃上东西了吧。粥,我放在桌上,吃完了,你就在这儿睡个好觉,要离开,也要养足了精神再上路啊。”
说完,她再次递来善意的眼神,微微一笑,动作轻柔的掩上门,离去。
青楼!!她说,这是青楼!!历书中记载,青楼,便是,妓院!!
既然是青楼中人,怎会如此面善,对我一个陌生人如此关怀备至,粥中,会不会有迷药!
但,头,再次眩晕起来,真的,有些饿坏了。
早在离开洛阳,决定来长安时,便已经没有其它的路可以选了,现在,如若真的被她给蒙骗,也好过在街头饿死,而且,方才已经喝下不少,应该没事吧。
端起碗,还是热的,温温的烫在手上,一股股暖流自指尖传向心里,泪,竟莫名的滑落,咸咸的,和着粥,一起吞下。
心绪,开始慢慢的平静下来。
不知上官城、长孙炎煌、南宫博、舞倾城……他们知道我失踪后会有如何的反应,也许,几家欢喜几家愁吧。
洛阳,离长安,即便是快马加鞭也有三天的路程。
我,不希望他们此刻找到我。
或许,根本就没有人会来找我,没人能猜到我在这。
过了些许,精神觉得好了许多,人,也不似刚才那般的无力。
缓缓站起身,推开房间的窗子,我向外望去。
好一个长亭流水的精致别院。
这是一个回型的复式古楼,朱红漆成的柱子,门廊上雕着精美的花,一窗一具,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院中,潺潺流水,几朵未开苞的荷花,在池中摇曳,似闻到了幽幽的清香。
回形的鹅卵石走道上,不对称的摆放着各种盆栽。
各色名样的花。红、黄、紫、绿、白,平添了几许娇媚。
更引人注目,令人欣赏的,是那园中往来的人。
一个个女子,或清灵、或娇媚、或冷傲、或巧兮嫣然。姹紫嫣红,如同满园夏花齐放。
与一些男子端坐在亭廊中,似在吟诗作画,把酒相谈。
那种风雅之派,让人不由生疑,这里,真的是青楼吗。
她们的言谈举止,如此端庄大方,毫不逊色于曾见过的大家闰秀,而且,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之感,那一颦一笑,令人,赏心悦目。
如若这些男子流连忘返,只怕,并非全为美色所迷。
他们只是想欣赏,女子本来的真率面目。
史书中所描述的唐时风气开化,原来,并非全是那种不屑于提的风流之事。
心,不由得暗生喜欢。
这里的欢乐、祥和、温馨、自然,令人向往。
二十一
“你,没事了吗?”正当我感叹时,清脆的声音,从身后悦耳传来。
立即转身,回头望去。
是刚才朝我眨眼的那个绿衣小姑娘,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看她的神情,似对我充满好奇。
“没事了。”一眼便看出,她是一个毫无城府的人。
好一个清灵脱俗的小丫头,心,顿时生出一些好感来,向她点头微笑。
小姑娘神情更快乐了,继续问道:“呵,看姐姐的样子,好像不是长安人?”
她,叫我姐姐??!!眼中充满善意。这丫头,竟令我有些感动。
我没有正面回答,向她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本想问她,小小年纪,何以置身在青楼,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便换了话题。
绿衣女孩又笑了,脆生生答到:“我叫乐儿!你可以叫我丫头,她们都是这么叫我,我是新来的丫环,平日里,只管做一些很简单的杂活。呵呵!那日,我本想替你熬粥,不想竟被满月姐姐抢先了。满月姐姐是好人,你可以相信她。”
我只问了一句,她便一连串的回答。
声音欢快,甜亮,果真毫无心机,真是个可爱的人儿!
“谢谢了!”笑,发自内心,在我嘴角漾开。
她用手拽住袖口,头,微微低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脸色一红,“不用谢,不用谢!呵呵,本来满月姐姐让我不要打扰你休息,说是让你好生睡一会儿。我路过,见你起身了,便进来瞧瞧,你身子还有不适吗?”
一股暖意,自心底漫延开来。很久,不曾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了。
未等我回答,她眼睛环顾一下四周,又说:“你不喜欢这里吗?满月姐姐说你会走,你要去哪儿?你在长安有落脚的地方吗?昨天晚上,你定是迷路了吧?满月姐姐真的是好人,当初,我也是无家可归,她才会收留我的,这里有很多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
我不禁被她一连串的话给逗乐了,毫不掩饰,微微露齿而笑,听她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我留在这儿。
她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讶,满是欣赏,说“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是真心的赞赏,我笑道:“你,也很漂亮。”
“可是,她们总笑我没长大呢。说我没有女儿家的娇俏。呵”略有些不满,小嘴微微噘起,继而,扬开眉头,又欢快的笑了。
“丫头!不是让你别进来打扰人家姑娘休息吗?你这小妮子,下面还有好多活等着你做呢,还不快下去。”红衣女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轻轻推门而入。
名唤乐儿的小姑娘立即精灵的跑开,她的那种快乐、那种神情,竟令我想起了,曾经我也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童年,我也曾同她一般,天真无忧。
“每个人都有烦心的事儿,但,没有过不去的时候。”这样的话,竟从红衣女子嘴里说出,她,看出了我眼中的那一抹怀念,和一抹忧愁。
我立即回神,笑答:“多谢你的照顾,琉云感激不尽。”
“琉云!!真是个好名字!圆润贵气,定是哪家的大家闰秀吧,怎会沦落如此。”
听她此言,嘴角不由再次扬起一抹酸涩的笑:“你见笑了!我并非什么大家闰秀,只是一介平凡女子,此次来京,是为了参选才艺大赛,因路途劳累,晕倒在鲜花满月楼前,如若不是你相救,后果难料。”
“原来是这样!”
红衣女子顿时了然,道:“今日已经十三了,十六?离才艺大赛还有三日,你现在前去报名,还来得及。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没事了,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你,你去吧。”
我略微沉默,说:“但我不知如何才能去参选……”
“这个简单,你只需要带上十两银子,到玄武门前所设的公示处作好记录,便可。”
十两银子!!好一个才艺海选,原来,这种大众娱乐节目,竟是自大唐便开始盛行。
只是从哪弄十两银子。
红衣女子看我面露难色,说:“以你的谈吐,看你的姿质,想要胜出这次海选,并不难,只要能进入前十甲,便有白银五十两,如若胜出,还有五千两的赏银。若不嫌弃,我这儿,可以先借十两银子给你。”
微笑,感激,却依旧摇头;“无功不受禄,这样的道理我懂。你救了我,琉云已经感恩在心,我怎好意思再要你的钱财。十两银子,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与红衣女子擦身而过,微微欠身,表示道谢,离去。
转过长廊,来到院中,穿过亭院的小道,走入正厅。
心中不由再一次暗暗叫绝,好精美的布局。
一个大的舞台如莲花状般,自中间向两旁延伸,正台花蕊形状中,有细小的水流,而一旁的莲花瓣状,上面摆放着上等的红木桌椅,桌上的茶具均是白玉制成,相应生辉。
其它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均放置得恰到好处。厅内四处布满鲜花,层层的纱幔叠叠垂下,如梦如幻,不知用何物制成的小灯笼,悬挂在顶上,灼灼生辉。
抬起头,望向二楼,如同剧院礼堂般的布置,上面放着零散但有序的桌椅,摆放着零点、水果,供人一边观赏歌舞一边把酒言谈。
现在是白天,也有了几分气氛,姑娘们在人群中穿梭,熙熙攘攘,如若到了晚上,定是宾客满盈,热闹非凡吧。
正细细打量之时,竟有不合时宜粗暴声音响起:“把如玉给我叫出来!”
我抬眼望去,是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
虽看去有几分贵气,但眼中那份猥琐,让人一见,顿时心生厌恶。
随着他的叫喊,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掩鼻,鼻头微皱!
满月自楼上款款而下,轻摆柳腰,靠近男子,朝他挥了挥手中的绢帕,说:“哟!张大人,是您啊,在楼上就听到你的声音了,我还思量是谁有这么大的气魄呢,心想,定是张大人来了。哟!你今儿个,这是发什么脾气啊!”
那份娇媚,与方才的样子如若两人。
男人并不理会她满脸堆笑的奉承,神色虽然缓和了一些,但仍借着酒劲,叫嚣:“如玉呢?我要见如玉!”
“张大人,如玉姑娘,早就不在我这儿做了,她,已经被人赎身,回乡嫁人去了。”
“嫁人???”男子闻言,立即恼怒,将一旁桌上的杯盘一扫而下。
嘭嘭拼拼的声响过后,一地狼籍,桌上的点心散落在地,一个梨滚落到我脚边。
满月似乎对这种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怪。
扬眉,敛去笑容,眼神中,有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鄙视。
我竟觉得,她如莲花般有一种出泥而不染的清雅。
男子不依不饶,伤人的话语脱口而出:“你们这种低贱的青楼女子,嫁人??别拿我当傻瓜,我现在就要把如玉找出来。”说完,他竟朝楼上而去。
满月闻言,脸上多了一些怒意,挡住他的去路:“张大人,既然我们都是一些低贱之人,你又何苦纠缠不放,别说如玉现在嫁人了,即便她在我这儿,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上次,她到你府中,受尽你夫人欺凌,差点没命,你还想如何?”
被唤张大人的男子,口齿已经变得有些不清;“我要,要为她赎身,娶她,做,做我的第七房夫人。”说话间,摇摇晃晃,怕是酒劲上来了吧。
心中不由对满月多了一丝欣赏。她是真心维护这些女子。
她,在这之前,定有些不寻常的经历吧。
面前这男子,毫无气度、风范、品德可言,在我看来,纵然是青楼女子,他也匹配不上,有了六房夫人,竟还想娶第七房。
虽三妻四妾在唐朝并不足以为怪,但,他对女子的那份不屑和轻蔑,令我怒从心生。
看他的样子,似满月今日不将人交出,他便誓不罢休。
我唇边不由扬起一抹冷笑,上前:“张大人!这鲜花满月楼,处处是佳人!何苦,揪着一个如玉不放呢?您,也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在此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纠缠、叫嚣,传出去,如果让与您同朝为官的人知道,就不怕有失了您的身份。”
话中意味千百回转,笑,百般柔顺,目光,却冰冷锋利朝他眼中而去。
他的眼神,顿时恼怒起来,那目光,像要吃人一般。
满月不动声色挡在了我的面前,似怕那男子借着酒劲向我动手。
这一细小的动作,令我的心,有一点小小的动容。
我决定,帮她帮到底。
于是,闪身到她前面,我继续笑到:“不知道张大人,是否认识,长孙王爷!”
脸上,装出一副得意、仗势的模样,再糊涂的人也看得出来,我是在暗示他,我与长孙炎煌是旧日相识,且关系非浅。
话一出口,心中,有些东西悄悄动了一下,柔软的疼痛漫延。
我,并非真的可以完全放下。
那日的坚绝、凛然略有一些动摇。
这一刻,竟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样的。
男子的面色微微一怔,眼光,带着置疑,开始认真打量。
我昂首,唇边扬开一抹自信的笑容。
眼中,风采无限,目光,毫不回避的向他回望去。
风,在门外轻轻的吹来,扬起我的发丝,衣裾,飞扬。
终于,他低头,转身,不甘的离去。临出门时,又回过身子,望了我一眼。
那眼中什么样的神情都有。置疑、不甘、矛盾。
似乎相信我的话,又似乎不信,却不敢冒然真的侵犯。
“琉云!!谢谢!!……”满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望去,她眼神中略带着一丝不安。
于是笑笑:“不用谢!我只当报你的搭救之恩!他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