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的神情越加笃定起来,纯粹已是一脸讨好的样子。
赫连啸天这才沉沉的笑了,直看着眼前的下人,阴鸷的眸子一敛,就好像当时的场景再一次再现在他眼中……
厮杀,烈火,哀嚎,嘶声裂肺——
想想便热血沸腾,炙热了他的心,枭雄间的对决。
那是多么可怕的画面,赫连玦从山崖上坠下,血光之灾,当时大火烧红了一片天。
阴狠的眼里都多了几分笑意,沉沉的笑着……
好在,这一战,是他赢了。
赫连啸天笑着看向前方,此刻莲庄内外都已挂起了白幡布,一派失去了庄主的样子,赫连玦已经死去了,就连他此刻站着的地方,都挽上了一朵洁白的花球,高高挂在檐上……
举目望去,这莲庄也雪白一片,多么凄凉的风景……
赫连啸天望了一会儿,这才渐渐收了眸光,又落回到了下人的身上。
下人正精心尽力的禀报,此刻看到赫连啸天落回到他身上的眸光,一瞬间停了笑,老实的站着。
等着赫连啸天的问话,或者再一番吩咐。
只见赫连啸天看完这苍茫的丧景之后,脸上似有琢磨不透的笑意,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正经得很,眉目皆沉:“庄主虽是死了,但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你们虽守了两夜,可哪怕如今哪是灰烬,也要给我找出来!”
纵然是必死无疑,可是一日不找到尸骨或痕迹,他就一日还不敢确定,不能放心。
“是!”下人满脸堆笑。
副庄主让他下去复而找庄主烧成的灰,那便是信了他的话。
只怕给予重任,就在不远之处了……
此刻得意之情自然溢于言表:“是,属下这就再去办,哪怕是灰,也要给副庄主掬回来!”立即道。
“嗯。”赫连啸天只故作正经的冷哼了一声。
下人匆匆告退,带着一身被烧得不成人样的狼狈像匆匆退下。
下人退下后,这天地之间,霎时只剩下了赫连啸天和柳氏。
赫连啸天又转身看了身前苍茫的白景一眼,似乎还没从这些事儿中回缓过神,可下一刻……待人一走,忽然放声大笑出来。
“哈哈哈……”
这笑里头,像是蕴含了多少难以道明的东西。
就像是多年前的梦想一朝成为现实一般,他的天下,他的莲庄。
从年少时到如今,多少时光从指尖悄然逝过,好不容易等到赫连建天去世,而后又见赫连玦身怀痼疾,愣是再等了赫连玦十年,如今十年之后,终于又再等来了这一天。
赫连玦死了,如今这莲庄再无赫连一脉的人,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他这个叔父了,自然只有他了……
“这莲庄……”赫连啸天似是想要说什么。
可是话未说话,又径直对着天空笑了起来。
凉风簌簌,此刻又是站在潇湘院阁楼的最顶出,登高望远,心中的得意再难掩饰,直是放声肆笑了出来。
赫连啸天在笑,此时站在角落中的柳氏,也忽地把一双手再紧紧握了起来。
好像方才一直站着一言不发,但其实也把这些话儿听进去了,指甲似扣进了肉里,说不出的疼痛感觉。14965934
就好像她此刻心中,五味陈杂之感。
赫连玦……是真的死了。
方才她听到的那些话……是最真实的描述,不同于前两日快马加鞭传回来的消息,玦儿是真的死了……
为何忽然觉得心中没有那般高兴之感,有的,只有一切事成之后的空虚与落寞。
赫连啸天笑得越是高兴失态,她的心就蓦地纠结几分。
不过此刻并没有让人看出来。
赫连啸天笑了一会儿,似是发现了柳氏站在后头不说话,可他心中意满得很,赫连玦死了,他掌控了一切,自然再着眼于眼前的女人,蓦地一转身,收了笑便鹰眸微凝的犀利看着柳氏。
“如媚,玦儿死了,你不高兴?”以所定几原。
柳氏正在发呆,脑中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似是在回顾赫连玦与自己的这二十多年的感情,此刻听到了赫连啸天阴沉的问话声,只能回过神来,像是被吓了一跳:“没,啸天,没……”
她已经选择了赫连啸天,如何还能对赫连玦有感情。
只能忍着心中的惧意,再赶紧藏起了眼中所有的复杂,换了另一番样子。
冷风中的她白色衣裙被风缓缓吹起,搭上她素雅的装扮,就像是哀婉的样子,少了几分媚色,多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感觉,只好上前走了几步,从赫连啸天后头抱了起来。
亲昵的样子,像是从后头贴上去的一般,刻意道:“玦儿死了……我还有你……”
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只剩下你了。”
像是在悲哀自己,又是在刻意的告诉他。
赫连啸天这才又复而沉沉的笑了起来,举目微望着眼前的白景,估计再过几天,这天空就要冷得飘雪了,白幡与白雪掺和在一起,连丧事之感都察觉不出来了。
赫连玦死得也真是时候,在这苍茫的大地中,怕是什么都不能留下了。
“待人寻到玦儿的骨灰之后,你我守灵半月,之后我便名正言顺的接任庄主之位,你还是我莲庄的夫人。”话语中没有半分不舍,皆是得意。
“我让你,与我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柳氏抖了一下,似是高兴,又似心中缓缓放下了一块大石:“嗯。”
“啸天……”低低哀婉的再喊了一声。
这会儿媚色才开始流连,赫连啸天低低沉沉的放声大笑。
尸骨未寒,便已是得意至极。
………………………
这时的天冷得很,地势高寒之处,已经开始正午也是昏暗之色,白天与黑夜,已是分不太清。
离络城不远之地,地处九州与江南之间,有一名为蕲州的城,城不大,却是交通便利,来往商贩江湖中人穿梭停留最多之地,奈何偏偏不是最富饶发达之地,高山之上只有零散的小村庄,一到饭点便是炊烟袅袅,把一切都隐藏在这炊烟之中。
自那一夜大火,赫连玦就已经下令另择小道,从林中穿行而过,看似不曾出林却已经如数东行,穿出了密林,一齐到了这蕲州山庄来。
不常住人的山庄,因为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而措手不及,平常冷清的楼阁庭院都多了几分压抑沉重的味道。
此刻赫连玦在这山庄的主院中,一间偌大的卧房,不似莲庄中那般富丽堂皇,房中的物品都简约得很,一切都是单身男子独居之房的样子,却在此时,多出了一个不似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
沈如薰面色苍白的躺在这简约的房中,虽然是单床却为她铺了好几床软褥,躺在床上,毫无血色,就像是那从阎罗殿勉强拉扯回来的人。
此刻依旧是生死未卜,躺在床上,水眸紧紧闭着,秀眉紧蹙,青色的幔帐将她整张小脸衬得更加没有生气。
赫连玦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已经两日,此时依旧冷着一张脸,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床上的人儿痛苦半分,他魅眸中的冷意,便幽寒半分。
连同整个蕲州山庄,也似跟着不太平了起来。
原本是暂行歇脚的别庄,却因这一番事情打算长久住了下来,赫连玦眼中除了沈如薰什么都没有,外头出了多大的事情,亦是无人胆敢打扰。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
已派人修书送去离此地不远的上官府,请了上官青紫,可是此刻未到,蕲州最好的郎中都对这一番受伤别无它法,只能勉强取出沈如薰脑中的木屑,止了血,却无法将人唤醒过来。
“如薰……”此时赫连玦坐在床边,只看着沈如薰低沉出声。
☆、找我的骨灰
眼里皆是沉痛,低喊一声,紧接着便是一言不发的样子。
俊逸的脸上染了几分疲意,此刻任是让谁看到都会觉得憔悴。
沈如薰却是恍若不知的躺在床上,小脸依旧苍白着,没有反应,就好像没有听到声音那般……
白色的纱布缠着她的脑袋,裹了一圈又一圈,将她光洁的额头都给缠住了,挡着额前的美好,只剩下紧闭的双眼,唯有动静的便是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只有这半点气息……再告诉他她还活着。
赫连玦看着沈如薰此刻的样子,幽深的魅眸只能敛得更深,黝黑的眸色……像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墨。
“如薰……”只能再低低的喊了一声。
可是沈如薰就好像是不知世事似的,不明白他此刻的痛意,不知他的焦急,依旧没有动静。
赫连玦沉沉的收了声,蓦然张嘴,却是连她的名字也叫不出来了,只余一声叹息。
浅浅的叹息声萦绕在这寂静的房间,说不出的凄凉……
就像是原本两个人,如今只剩下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赫连玦一张俊颜都多了几分沉意,不曾将心事表现在脸上的人,终是有一天,也会这般藏不住心中的苦楚,剑眉紧紧拧着,就好像是凌厉的刀锋,不仅剜着自己的心,还剜着所有看着的人的心……
心中有多痛,只有他自己一人才能知道。
可是,最应该知道的那人,此刻又是在床上静静躺着,除了仅余的平缓的呼吸声,什么都不剩了……
赫连玦只能凝眸,感受着此刻房中的寂静,叹息过后,伸手去把沈如薰的小手握了起来。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手上也冰凉得很,根本找不到半分暖意。
这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让他也凉透到了骨子里。
赫连玦从未没有做过这般自说自话的事情,却是在这两日里,做透了所有他曾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做的傻事:“如薰……醒醒。”扯了唇。
“醒醒好吗……”
低沉的声音又再房中响起,继方才那两声低喊之后,是更沉重的呼唤。
已经记不得这几个字,他说了多少次了,还犹记得前夜在马车中,他飞身而入,抱起已经逐渐不省人事的她,也是这般一声声的唤着:“醒醒……如薰……醒过来,我带你出去!”
可是自此,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曾醒来!
更不会像是从前那般叫他“夫君”,连哭喊声,求他照顾好自己,哀声渐没了力气,告诉他,她……怕是不行了。
哪怕是不行了,她此时若能睁眼起身,与他低低的说一声,不行了,也好……
可这般悄无声息躺着的样子,要人心里多沉痛。
此刻赫连玦就像是不能失去心爱之人一般,看着她慢慢的逝去一般,像个傀儡一般的躺在床上,无论如何去唤,都唤不醒,皱了一双眉头。
这样的感觉,如何之沉痛,谁懂?
“如薰,你醒来,与我说说话,好不好?”沉沉的声音,将她的小手抬起,放到唇边,像是亲吻,却是在低声哀求。
他已经将自己放低到了这般……
甚至连从崖下上来,根本来不及看那熊熊燃烧的大火一眼,直来这蕲州山庄,就是为了救她,为她争分夺秒,却是直到现在,他还唤不醒她一分。
看似他留住了她,可是就如今这般样子,谁知道哪一日便会彻底的失去她?
就着房中摇曳的烛火,微暗的灯光,他幽深的墨眸微微垂着,也在脸上烙出了一层阴暗的剪影。
四周寂静,外头也寂静得很。
赫连玦只这样幽凝着眸子,盯着看,再低声:“如薰,醒过来可好?”
这声音里头,都有了掩藏不住的惧意。
可沈如薰只是依旧在这床上死气沉沉的躺着,根本就没有半点反应……
这般犹如天神的男子,已经为了她憔悴到了这般,是多么的不知好歹。
“如薰……”
烛光下的沈如薰,皱着眉头。
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下,好像难受得很,依旧睁不开眼睛,失去了意识却又像是努力的寻一个出口,一直被困在那黑暗之中。里眼知俊皆。
痛……痛得她根本就醒不过来。
毫无意识,赫连玦只能沉声喊她,想要唤醒她,却又痛苦的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像是想要在这冰冷的夜里暖和她。
沈如薰似终于有了反应,皱了皱眉头。
“如薰!”赫连玦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经两日没有动静的沈如薰终于动了一下,哪怕仅仅是秀眉紧蹙,也足以让他高兴得忘形。
站了起来:“如薰,你醒过来了?”
还没有问出口,这一瞬过后,皱了皱的眉头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沈如薰毫无知觉的样子,就像是没有方才那一回事似的。
看得赫连玦炙热的眸光又一刹间冷了下来。
高兴过后的失望,就像是给了希望再剥夺了一切……让他犹自暗恼!
这一刻又蓦地冷了眸光,抓着沈如薰的小手也放了下来,只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的痛意,也变成了要毁尽一切的狠意。
“来人!”赫连玦站在房中,只沉沉出声。
在这个他不常住的房间里,多出了几分他要叱咤江湖的愠怒。
门外其实一直都守着人,因为知道沈如薰这番出事,郎中就守在不远处,还有东辰,以及另外一些早已从四面八方赶来听令的堂主,都守在这蕲州山庄之内。
就停在赫连玦此刻所在的房门之外。
尤其是东辰,根本就是与赫连玦寸步不离,时时待命。
此刻听到赫连玦从房中传出来阴沉的声音,似带着几分狠意,紧张得霎时飞身掠上了前,推门进来:“主子!”
那一夜大火,他最后略被烧伤了手背,此时也正在手上缠着白纱,用伤手推门,另一手上则拿着冷剑,无法与赫连玦行礼,也便就不行礼了,直直站在赫连玦身前,等着赫连玦吩咐。
只见赫连玦此刻已经站离了沈如薰几分,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身前的烛火,只有微光稍许穿过,把沈如薰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他的半张脸也被这暗光微微笼住,刹那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阴沉出声:“山庄之外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低沉的音调,听不出半分善意。
指的是蕲州山庄之外的事,便是江湖之间的纷争。
东辰拿着剑的手颤了一下,自密林火海中|出来两日了,这些天赫连玦只一心顾着沈如薰的伤势,倒是还没有具体问过,这会儿一问,似是出乎了意料。14965934
这一瞬赫连玦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