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他们知道他们拣到宝了,在草原上,没有什么珠宝比一柄好刀更珍贵。
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了没人看到之后,两个人带着对对方的戒心对视起来。
“一箱珠宝。”手里拿着刀的人说,“我给你一箱珠宝。”
“两箱!”另一个人说,“刚才的那两箱。”
“好!”迅速达成共识的两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向城门走去。
突然,一只手从尸体堆中伸出,抓住了后面一个人的裤腿。那人尖叫一声摔倒在地,血莫名的从他的后背喷涌出来。然后,借助着那只手的力量,一个满身鲜血的黑衣人从尸体中爬了起来。
一把黑色短剑握在他左手,上面的鲜血一滴滴的滴在那个刚刚分到财宝的可怜人的脸上。
“把刀还给我。”
萨马埃尔对已经吓呆了的另一个士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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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庄严的皇宫广场上一片狼藉——血迹、尸体、碎木屑和一群拾荒者一般还在试图找出什么值钱东西的士兵。他们大部分来自萨沃坎的东路部队,而且刚刚逃离活死人士兵的魔爪,恰好赶上了掠夺的尾声。
“够了!”萨沃坎高喊一声,奥尔勒加示意他身边的传令兵吹响号角,这代表着集合的意思。
无论是杀红了眼的,或者是拿上了瘾的,此刻都不得不遵循号令聚集到了萨沃坎身边列好队,说明他在草原人心中的地位依旧崇高无比。
萨沃坎走上了广场上的高台,心情沉痛地检阅着他的部队——
十万大军还剩下不到四万人,虽然他知道那五万部队也在这个城市中,但是他猜在听到了自己在东面受挫的消息之后,吉姆巴是不打算把那五万人带来了。而自己带的三万人,有一万多不是折损在了城外,就是在逃进帝都的时候被敌人杀散。带着十万人进攻一座已经不设防的城市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一件不那么光荣的事,仅剩的四万士兵让他必须得开始为以后的计划精打细算。
外面的艾·佐迪亚的那两万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杀进来,没有什么时间可让他犹豫了。
“有谁还没有抢到战利品的!”他问,台下几千东路军的士兵举手。
他伸手指向右手边的王宫:“那里还有很多,都是这个大陆上最贵重的珍宝和最漂亮的女人,现在,他们都是你们的!”
“哦!”每个人都举起了自己的武器,疯狂的欢呼着。
……
“是时候了。”
在瑞文戴尔塔顶看到了这番景象的曼蒂,知道她该做些什么了,于是她闭上眼,消失在她的实验室,然后出现在萨沃坎的身边。
一袭红衣让所有人为之目眩,萨沃坎看到了她,旁若无人的将搂住了她的纤腰,让她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侧:
“你终于来了,很好。”
她脸上浮起两片红云,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气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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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与其说在指挥着那支托萨卡琳留给他的活死人军队,不如说是在驱赶着一群择人而噬的猛兽。他一直在犹豫着是否应该将他们赶进帝都,他怀疑那时候这些杀人机器又将不受控制,两天前的一幕又将重现。
但是实际上,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得选择,也没法控制。这支军队追逐着一切活着的生命,也就是那些已经放弃了抵抗全力逃进帝都的草原人,一起涌进了帝都。
“算了吧!随它去了……”艾想,曾经的他也许会试图阻止这一切,如果无法阻止他就会深深地自责,因为他想到有无辜的人因他而死。
但是现在的艾已经麻木了,他曾经亲手杀死过无辜的人,曾经导致了无数人的死亡,甚至曾经欺骗不谙世事的孩子。他早就不是什么圣人,也懒得再去尽那些圣人该尽的责任,或者用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现在,只要他看见这群无意识的杀戮机器在撵着败军的尾巴一路追杀,他就已经心情舒畅了。
“那些死了的人……怪你们命不好吧……命运已经夺走了太多善良的人的生命,也不差你一个……”
但是,至少,这支军队让萨沃坎的东路军死伤惨重——五千具尸体抛在了城外,一千具尸体抛在了城墙,然后在逃往广场路上还有更多……
艾和活死人部队正势不可挡的向萨沃坎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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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托·艾斯波——英勇的贵族少年,死守东侧城墙的英雄,正对着夕阳擦干脸上的泪水。他不是第一个为这座城市的毁灭而伤心落泪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笑了,命运是多么讽刺啊,就像是刻意制造强烈矛盾的滑稽剧一样——
他想要成为英雄,想要以抵抗者的身份死去,想要荣耀他的家族。
可是现在,他猜未来的历史上他的名字前面会加上这么一行字了:
“帕托·艾斯波——帝都的毁灭者。”
“动手吧!”他叹了口气,说。
然后,将手中的火把丢进了一间民房。
接着,他周围的十几个人也将手中的火把丢进了他们旁边的房屋。
随后,在这些木头房子汹汹燃烧起来之后,那些从东侧城墙撤下来的近千名士兵们也都纷纷从各处扔出了手中的火把。
帝都的西面刹那间变成一片火海。
第八章——决战
走上四百四十四级台阶,就可以看到那个着名的开口入口窄的设计了,幽深的似乎通向黑暗的尽头,那里,竟然等待着一个人影。
“帝国的摄政王鲁希瑟斯?”萨沃坎眉毛一挑,他很早以前就想见见这个人了。
可是走出来的人不仅让他失望了,还让他心下暗暗升起一片阴云——
是菲比斯,面带笑容的菲比斯。
而与菲比斯那时常如同假面般随意地就可以挂在脸上的微笑不同,萨沃坎的笑容必须是发自内心的,于是,他现在笑不出来。
“有埋伏?”他暗暗地打量着这一扇黑洞洞的大门,他从未走进过这里,沃夫加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于是,这是一条充满机关的狭长小道?或者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可以容纳下一整支埋伏的部队?
“我总会胜利的。”他坚定地对着菲比斯说,对方是那样镇定与胸有成竹的看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依偎在他怀中的曼蒂,以至于他甚至有了那么一种错觉,就是曼蒂昨晚对他说的一切都是在骗他,而这是他们两人设下的圈套。
“你已经胜利了。”菲比斯的语气平和,“回去吧!你已经攻下了帝都,毁灭了这个帝国,而且搜刮到了足够的战利品,你还想要什么?”
“帝国的皇帝和摄政王还在你的身后。”萨沃坎说,“他们与皇宫这才是这个帝国的核心,我要它毁灭,而且要亲手毁灭。你让我现在离开?你猜我身后的士兵们会不会答应?”
“不!”身后的草原人士兵高声鼓噪着,皇宫里的财富对他们的诱惑力太大了。
“好吧。”菲比斯叹了口气,“那就来吧,进攻这里。”
“你知道最后获胜的一定是我,你们是守不住的。”
“是的我知道,我始终都知道胜利的一方是你。”菲比斯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狡诈的笑容,“但是这从来都不是胜利的问题,而是代价的问题……”
“而你,准备好你要付的代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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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杀戮,又是死亡,然后却又在死尸堆和废墟中爬出,毫发无伤。同样的经历萨马埃尔已经不知有过多少次了,他本来以为这次会与众不同——
了无牵挂,亦无负担的苏醒于世间,双手不再沾满血腥,心头也不再被罪恶压的无法呼吸,终于可以看到纯净的天空,然后于是,他也因此可以抛开他的过去和这座城市,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可是并不是如此。
他醒来时,凝结的鲜血依旧覆盖着他全身,那种致密粘稠的仿佛要令他窒息的感觉时至今日他也没有习惯。然后,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除了血腥还有灼烧的烟味,他回过头,除了看到已经暗淡的夕阳,只有燃烧的帝都……
实际上,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道过歉,也做了她让自己做的一切,而且她也郑重的对自己说了“不要再回来”,虽然他没有完成她的第一个要求,但是他依旧有机会完成第二个,那就是不再回头。此刻的他已经是自由的了,他可以随意地带着一直陪伴着他的嗜血和暗夜离开帝都,与他的罪恶和过去挥手作别,也将她的痕迹在自己心中抹去。
十年后的归来本来也只是为了一句道歉,而现在,她已经原谅了自己,甚至说根本就没有责怪过他,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萨马埃尔将弯刀与短剑握在手中,迈着坚定地步伐走进北城门。
的确,没有理由,担心她的安危这种事根本就不能算理由。他终于明白艾丽对他的恨绝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原谅的了的,她只是早就把这段往事排除在了她的脑海之外,所以,她最不想见到就是他。
但是萨马埃尔不在乎,他做事也从不需要理由……
两个正在树下聊天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点起火把看看来人是谁就已经变成了无生命的肉块。
“只是尽一切努力保护着她,不让她看到就好了。”他想,同时期待着——也许,在杀光了这群该死的入侵者,保护好帝都,然后看到她嫁给鲁希瑟斯之后,他也许才可以在内心原谅自己。
北城门再一次见证了他的回归,虽然每一次离开时他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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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沃坎听到菲比斯的话之后,冷笑着解下了弯刀,眼神飘到了他腰间那柄华而不实的宝剑上:
“拔剑吧!”
菲比斯只是把双手一摊:
“你的对手不在这里,在你后面。”
仿佛是特意为了响应他的话一般,一身黑甲的武士如旋风一般卷过草原人的阵营,只吹起一片血雾,然后就是一支火把在黄昏里闪耀着。然后,只是霎那间,仿佛前一秒还被草原士兵缠得脱不开身,下一秒就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尤其是那火把上的火焰,亮得如同又一颗太阳升起在自己眼前……
即便是萨沃坎遇到来势如此迅猛的一剑也只闪身避让,然后借势反击才能将艾逼退,毕竟两人都是攻强于守,任何一方采取守势就落了下风。
但是这一剑,却不是对着他来的。萨沃坎感觉的到敌人眼神中的火光,也感觉得到怀中女人的颤抖,他的心中因此产生了一些好奇,看来这个女人没有告诉他的事还有很多。
艾这一剑酝酿了很久,从他赶到广场看到曼蒂的身影开始,怒火就难以抑制地在他心中升腾,他想要这样一剑出其不意的结果掉她的性命,不让她再逃出自己的手心。曼蒂最后的眼神中的那凄然和绝望没有丝毫打动他此时已经坚如磐石的心,反而更增加了他复仇的快感。
但是萨沃坎的弯刀荡开了他的剑,为此他连退了两步,然后将曼蒂挡在了身后。
火把上的火焰渐渐熄灭,附着在剑身上成了火焰状的雕饰,此刻人们才看清这并不是火把,也没有什么火把,只有一把剑而已。
但是,他眼中的火焰却没有熄灭,此刻正带着刻骨的仇恨死死盯着曼蒂。曼蒂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如果不是萨沃坎挡在她面前也许她已经晕过去了。她尝试过瞬间移动,也尝试过杀死艾,但是没有一个奏效。维格菲的话“魔法师一种信仰”就像一个诅咒一圈圈地缠绕在她心头,他在她的面前打开了另一扇通向魔法至高境界的大门,可是,如果她背叛,这扇大门也将毫不留情的将她拒之门外。
她开始怀念起那些需要材料、咒语和首饰才能施法的日子了,同时也胡思乱想到:如果她知道这是她要付出的代价,那么她还会作此选择么?
答案是不会,可是这事由不得她选择。她此刻才明白,也许一切都在维格菲的计划之中,他只给了她这一条路可走。
而她现在,也只能鼓起勇气,迎上艾的目光,轻轻的说:
“哥哥……”
艾只是冷笑着,几乎要把曼蒂的呼吸冻结,她的眼神偷偷望向了一旁的菲比斯,却发现菲比斯的神色如常,微笑着看着艾,一点也没有留给自己。
“你来的很准时啊!”菲比斯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艾的肩膀,将快要把人刺穿的杀意化解。
“装模作样的混蛋,好像你真的知道我要来似的。”艾对着菲比斯咧嘴笑了,他们从来没想过,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会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当然,不屑地扫了一眼菲比斯腰间的剑,艾用眼神讥讽着——
只是理论上的并肩作战,你这个废物是没有战斗力的。
“他恨你?”萨沃坎看着曼蒂,突然笑起来,“他是你哥哥?”
曼蒂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她已经知道现在她只有靠他了。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这种权利欲很强的女人。”萨沃坎说,“但是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女人,所以,我自然会保护你。”
曼蒂几乎喜极而泣,她听过很多甜言蜜语,但是没有一句比这句更令她心动。
“但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萨沃坎的目光转冷,“我不接受背叛,只接受绝对的服从。”
在危机之中,曼蒂也只能连连点头,只是没人知道她心中所想。
“那么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杀她。”艾长剑指着萨沃坎。
“我倒是不介意和你再打一场。”萨沃坎也再度举起弯刀,“只不过这次先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说完,弯刀如马鞭般扬起,挥向皇宫:
“奥尔勒加,进攻,这次不留活口。”
“是!”说完他从地上拔起了巨斧,一言不发的带着士兵们大步走向皇宫……
“等等。”
突然,一个声音在皇宫旁响起,来自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拿着斧子的那个家伙,你欠我一条命。”
菲比斯笑了,连将脸绷紧的艾也笑了,谁也没想到命运会安排三个人在这种时刻重逢,但是他们更高兴的是,萨马埃尔出现的时间,和艾一样,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凑巧。
终于要上演三兄弟守卫皇宫的好戏了么。
“你们几个,挡住他!”奥尔勒加随手指了几个士兵上前,然后咬了咬牙,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一种怯懦,但是任何人都无法在这样的挑衅之下无动于衷。他狠狠地瞪了萨马埃尔一眼,默念着萨沃坎跟他说的“他只是一个人”,然后继续冲向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