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还没有来得及离开面颊的水珠在里昂斯的注视之下落地。
这是里昂斯第一次见到他的这位以善变著称的上司落泪。
“什么事。”菲比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里昂斯已经能确定他并不是看起来那样无所谓。
“摄政王派使者来了。”里昂斯顿了一下,说,
“说摄政王问你,‘当初和摄政王做出的承诺还有效吗?’”
菲比斯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但谁知道这内心是他的真心还是伪装的那一颗。
“告诉他。”菲比斯说,
“永远都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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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手哈特?”有人报出了这个名号之后用怀疑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这个人难道不知道哈特刚刚用极其血腥的手段统一了帝都的地下世界,包括血洗了不可一世的罗哈尔家族吗?他竟然敢在这种时刻找风头正劲的哈特的麻烦。何况他是干什么的,罗哈尔家族已经覆灭,理应不会有死士再为他效命了才对。
酒馆里的其他人也笑了起来,笑的人里,只有几个人和哈特真的有关系,剩下的都是知道一些什么的喜欢看热闹的帝都平民。从众的心理让他们主观的认为笑一笑不会出什么事——
这次他们错得很离谱。
他们不知道他们面前的是这个大陆上最危险的人,这个人杀人只是为了片刻的快感,而在缪斯死了之后,杀人的欲望在他心中沉积,变成了一种渴望。他杀人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是,现在这些看起来轻视的笑声给了他理由。
而且,这些人并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才是血洗罗哈尔家族的真凶。
萨马埃尔的眼睛死死的盯住那个一开始说出血手哈特名字的人:
“你认识他?”
那人在这野兽般血红的目光下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萨马埃尔笑了,弯刀霎那间离开了桌子,经过吧台后的酒馆老板的脖子,又回到了吧台的桌子上:
“暂时用不上你,抱歉,会有机会的。”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鲜血喷溅,将每个人杯中的金黄色酒液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然后渐渐扩散……
有的人尖叫着跑出了酒馆,他们很幸运的逃过一劫。
有些人还坐在原地发呆,他们很快就会后悔他们做出的决定。
而那些跟哈特有联系的人拎着武器或者是随手拿起的凳子,在酒精和鲜血的作用下冲了上来,他们不幸的首当其冲……
第一个是那个说了血手哈特四个字的,他离得最近,一边将手伸进腰间掏刀一边扑了过来。
萨马埃尔猛然身子一沉,抓住那人的小腿,然后猛然站起向后一掀,那人直接被摔进了吧台之后,酒柜上的酒瓶叮咣的从架子上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其他的人愣了片刻,因为他的敏捷和力量。
但是萨马埃尔才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思考着要逃走,因为这和他没有关系。
他随手抄起了一个酒客面前厚底的酒杯,面对他刚刚站起来的剑拔弩张的想要掏家伙的同桌的脸上砸了下去。
酒、泡沫随着鲜血和眼球飞了出来。
然后他猛然转身,随手抓住了一个人,也不管他是谁,甚至连容貌都没有看清。
反正他只当那是一件武器。
他将那人掷出,将一个拿着长凳冲上来的家伙砸倒,然后踏过这个可怜人的身体,身体腾空了几寸,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踏碎了那人的脑壳。
小小的落堡酒馆终于寂静了,至少对于萨马埃尔是如此。
靠门的酒客终于发现那远离吧台远离火炉的位置的好处,争先恐后的在门口挤成一团。
萨马埃尔再回头,没有人还敢冲上来,他分不清哪些人是刚才想要挑衅的,也分不出哪些人是刚才嘲笑过他的,但是这没有分别……
他看着一个恐惧的看着他的家伙:
“怕么?”
说完左手已经伸到了他的脑后,将他的脑袋奋力下压,在桌面上挤碎,像是一个爆掉的装了水的气球。
“脑浆的触感……真好……”
终于每个人都开始跑了,而萨马埃尔也并没有挽留他们的意思。
一个人被人群挤到了萨马埃尔面前,被萨马埃尔的眼神吓得软倒在地,用绝望和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萨马埃尔没有理睬,从人群中随便揪出了一个想要逃离的人,张口朝着他的喉管咬了下去。
热血流了他一脸。
暂时还没死的人被丢进了人群,萨马埃尔将口中的血肉吐在地上那个人的脸上,然后不再理睬众人的骚乱,踏过倒地的可怜虫的脸,径直走向吧台。
第一个说话的人早就爬起来了,站在吧台后颤抖的看完了这一切,另一种液体从他身体中漏出,混进了地上的酒精之中。
萨马埃尔又拔出了插在吧台上的嗜血,这一刻他很爽,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欲望被小小满足了一下之后停止了抱怨。
“哈特·莱穆斯在哪?”他残忍的笑着,问那个人。
那人的面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形态扭曲了几下,然后慢慢的舒张开来,变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憨厚笑容:
“呵呵呵……”
他疯了。
萨马埃尔自嘲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发现一片狼藉的酒馆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旧城的窗边,小男孩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空荡街道,那些醉汉像疯了一样的喊叫着,奔跑着……他们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他们要去哪?难道不知道就要下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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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没有太晚。”艾说,“只是代价不够而已。”
托萨卡琳愣了一下。
“我看到了昨天战场上的那些人,他们是前一天死去的朔望会教众复活过来的不是吗?还有那绿色的液体,这就是你能够与光明圣教对抗的倚仗不是吗?死尸复活?”艾平静的说着他的判断,
“我不傻,你说了朔望会重要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再联想到战场上的那些我就明白了,你已经拥有了让死人复活的能力。”
“那么如果你不肯帮萨拉复活,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付出的代价不够。”艾说,“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完成,我只要萨拉活过来。”
托萨卡琳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艾,你还要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
“不是自以为是。”艾将头深深的低下,“我是在求你,让她活过来,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
“我说过了,不可能。”托萨卡琳说,“死去了就是死去了,虽然那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但它依旧是死亡。你的萨拉已经死了,没有人还能让她活过来,你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
艾的头依旧低着,做出谦卑的求恳姿态。
“至于你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些,他们不是人,也不是被复活的。”艾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讶异的看着托萨卡琳,
“他们依旧是尸体,只不过我让他们活动了起来。他们能听懂你的命令,能够按照你说的话去做,但是他们心中只会保有最简单的意识,而他们生前的一切,包括他们的名字,他们都不会记得。他们不是人,你可以用别的方法称呼他们,比如说活动的生命体。我也可以把她变成那个样子,但是那只是一个玩具,一只智慧的、驯服的宠物,而不会是你的萨拉。”
艾的眼神依旧执着着自己的信念,拒绝相信:
“不,不会的。”他绝不相信他们经过了那么多挫折,六年的痛苦煎熬终于走过来的爱情就这样消逝了,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
“她会记得的,一定会的!”
托萨卡琳悲哀的摇了摇头。
他摇响桌上的摇铃,女仆微笑的走到他的面前:
“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你叫什么名字?”托萨卡琳突然缓缓地问道。
“伊莉娅丝菲尔。”女仆从容对答。
艾的心猛然沉下,他记得这个名字。
“你爱我吗?”托萨卡琳又问。
“我爱你。”女仆回答,如同条件反射。
始终不变的,是她脸上带着浅浅酒窝的笑容。
第八章——暴雨
“是的,正如你所想,我‘复活’了她。”托萨卡琳说着他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多年来他不曾与任何人分享他这段回忆,只是因为这段回忆太悲哀。
伊莉娅丝菲尔用好奇的眼神望着沉默的两人,似乎他们谈论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你知道吗?”托萨卡琳说,响起的是玻璃般脆弱易碎的声音,也许,这属于很多年前,那个总是在他的贴身女仆的要求下穿上女装的少年,
“当她醒来的霎那,她冲我笑了。那是我这生第二次看到她的笑容,那也是一个让我绝望的笑容。我曾经那么渴望她的笑容,但却不是那样的时刻,当我看到她笑的瞬间,我猛然意识到……”
“这不是她,因为她是不会对我笑的。”
“她只会冷冷地看着我,指责我害死了她,或是什么话也不说,而不是那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冲我微笑。何况即便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不会对我笑。她不是我爱的那个伊莉娅丝菲尔,也不是为我死去的那个,而只不过是一个和她长得很想的一个陌生人。”
“我告诉她她的名字,告诉她她的过去,告诉她我有多爱她,也告诉她她曾经有多爱我,但是她只是笑着,用那种我从前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只为见上一次的笑容。”
托萨卡琳说完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背上,神色憔悴。
他看看依旧微笑着的女仆,再看看艾:
“所以你明白了吗?她也许和你爱的人拥有同样的容貌,同样的笑容,甚至同样的身体。但是你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剩下的这个,不过是一个玩具,如果你让她爱你,那么她会爱你,但是,永远也不要指望她会记得你的一切,也不要指望他会真的爱上你。”托萨卡琳握住她的手,仔细的摩挲着。它柔软,但是冰冷,它的主人好奇的看着托萨卡琳,有些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亲昵地举动,
“你失去的东西,已经永远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而能够回来的,只是一个一具与她一模一样没有感情的玩偶。相信我,它只会让你更痛苦。”
艾看着面前的两人,再看看萨拉。
突然把头垂下,前额贴地:
“求求你,让她活过来。”
怒气闪过托萨卡琳的面庞:
“如果你觉得亏欠了她什么而做出这种决定的话,我劝你最好立刻打消这种念头。我原以为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已经让你明白了些什么。”
“想要不让你自己活在悔恨之中,首先,永远做你想去做而不是要去做的事。”托萨卡琳饱含深意的看着艾,
“第二,已经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回来,珍惜你所拥有而不是缅怀你所失去的,生者永远比死者更重要。”
艾依旧低着头,没有看托萨卡琳劝诫的眼神。
托萨卡琳叹了一口气: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求求你。”艾还是说着那句话,
“让她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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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马埃尔终于站在了他该在的地方,寻找的终点和复仇的起点。
他本该早一些站在这里的,如果他没有在落堡酒馆大开杀戒的话,但是那样他就不会有身上的血迹和脸上的笑容。
嗜血反握在手中,萨马埃尔踹开了屋门。
这是个赌场,霎那间变得死寂的赌场。
每个人都看着他,和他手中的刀。
两个黑衣看起来神色凶悍的人迎了上来……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令他满意。
接下来,是最甜蜜的,复仇……
“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个……”萨马埃尔数着大厅里在桌子、筛子、纸牌旁围坐的赌客的数量,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五十六条生命,正好做复仇之前的开胃菜。
血光闪过,他的身体扑向离门最近的一个桌子,身后倒下的两具无头的尸体堵住了门。
尖叫声响起,男人的和女人的。
唯一沉着的人掀翻了桌子,试图挡住萨马埃尔。
剩下的人抓紧一切时间,在萨马埃尔躲闪迎面而来的桌面和满桌的色子与纸牌时奔向希望的门口。
暗夜悄无声息的将桌子从中分开,它之后美丽女荷官那凹凸有致的诱人曲线也随之分成两片。
萨马埃尔抓起了挂在墙上的油灯,摔碎在门前,在那个冲在最前面却被门口的两具尸体绊倒了的肥胖男人身上点起了一个新的火堆。
不一会,这门口就会着起火,随后是这间房子,最后是这里所有的罪恶。
那人挣扎着,却怎么也支撑不起他超重的身体。
嗜血斩杀着涌向门口的赌客,前面的人被后面的推搡到萨马埃尔的面前迎向他的刀锋。
“不要……不是我……”
“救命……”
类似的凄惨叫声响起又中断,类似的恐惧眼神亮起又熄灭。
又一道闪电划过窗外,伴随着“哗哗”的声音,酝酿多时的暴雨终于来临。
“十三……十四……”萨马埃尔数着他亲手杀死的人数。
人们的哭喊声逐渐微弱下来,随着那似乎越来越黯淡的希望之光,此时……
“啪”的一声,椅子从窗户中飞出,带着玻璃的碎屑,狂风在一瞬间将所有的油灯熄灭。
门也被风吹开,大雨瞬间浇灭了门口依旧抽搐着的火堆。
接着又有三扇窗户被打碎,为着门口推搡的人们散开了,冲向了离他们最近的窗户。
事情并不总向人计划的方向发展。
“但这才有趣,不是吗?”萨马埃尔邪恶的狞笑着,
“今天,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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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好,我答应你,我会复活她。”托萨卡琳说。
艾没有抬头:“提出你的要求吧!”
“你现在该做的,是去睡个好觉。”托萨卡琳说。
“请提出你的要求。”艾仍旧匍匐于地,语气中只有倔强。
他厌恶这样的交易,所以更急于将它完成。金钱?权利?艾不认为这些可以满足面前的人,那么,也许是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杀死什么仇人吧!
就如同他不得已,需要借助于他的邪恶力量一般。
托萨卡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吧!既然这是你想要的。”
艾终于抬起头,只看到托萨卡琳的背影。
“起来吧,跟我来。”
艾站起身,犹豫着。
“只是离开片刻而已,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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