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魔王侯国英猛然双足顿颤,一个“乳燕穿帘”,窈窕的娇躯,轻如飞鸟般在两条大棍的夹缝中一闪穿出,落向了一边。
没等女魔王侯国英稳住身形,七猛却恶狠狠地吼出了最后一句:“送你入幽冥!”随着吼声,七、八两猛的两条铁棍,宛如两条恶蟒,夹着嘶嘶的劈空之声,一立一横,呈十字形,狠狠砸来。
侯国英心头一惊。直到这时她才深深领教了这八个人棍法的厉害,他们都像受过极严格的训练,每次出手都是两棍袭击、两棍阻截,另外四棍以逸待劳,相机而动。这不光形成了铁壁合围,而且严谨得密不透风。
最可怕的是八个人都力大棍猛,虽然始终单手甩棍,都丝毫不显得吃力,耐力之强,武林中实在罕见。别说自己要抢占上风,就是退而自护也是很难做到。惊恨交加之下,才突然想起了丈夫江剑臣临分手时,去而复回,为了不让自己再伤害仇人之手而传授给自己的一套保命步法——移形换位,现在情势危急,为了顾命,只好施展出来一试了。
这套步法,是先天无极派的独得之秘,步法飘忽,令对方捉摸不定,端的神妙无比。如今女魔王侯国英势败无援,倚仗着江剑臣传授的这套步法,才得以和“青城八猛”打成平局。双方都绷上了狠劲,打斗场中,霎时间卷起了九条黄色尘柱。
东方碧莲为在小皇上面前邀功,瞒着父叔们,擅自动用了青城派的主力,原指望能拿获钦犯正点侯国英好在人前显耀,哪知如今却劳而无功。她两只原本极为清秀的妙目,这时却变得赤红可怕。气恼交加,就更使她的头脑不能冷静,一狠心竟然用青城派独自规定的口哨,一再追逼青城八猛结束侯国英的性命。她深怕她漏网逃窜。
这一下,打斗场中更加激烈,八猛的八条大棍运转起来,不仅势如蛟龙,猛似飞虎,每一棍都贯足了功力,团团黑影,冷风飒飒,就连打法也更加阴险毒辣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嗓音,只听有人沉声喝道:“立即住手,听我一言。”
女魔王侯国英采取的是守势,光用移形换位的步法来闪躲对方的猛攻,加上她功臻上乘,性情也沉稳冷静,自然气定神闲,所以一听喝声,就知这是先天无极派掌门弟子武凤楼的口音,心中不由得悔恨惊喜,悔恨自己曾听从奸阉魏忠贤的指派,多方迫害武凤楼,致令他父死母丧,成了孤儿,现在他反而出面解围。
他肯定是受了三师叔江剑臣的指派,前来解救自己的。得到江剑臣如此眷爱,顿使女魔王芳心中充满了暖意。她神情一震,脚上的步法也更为自如了。
玉面无盐东方碧莲一见出面解救侯国英的是武凤楼和李鸣二人,真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江南袁家堡,武凤楼一再拒婚,使整个青城派都为此蒙羞。她和侄女东方绮珠曾一再发誓要杀死武凤楼,只是始终未曾得手。如今她是御前侍卫,父亲和二位叔父都受到了当今圣上的皇封供奉,最令她骄傲的是侄女东方绮珠被刘娘娘收为义女,和崇祯皇帝变成了干兄妹。
现在,她哪里肯放过武凤楼,遂冷声斥道:“武凤楼,你们武家,世受皇封,你父亲武老大人,又是当今皇上之师,天恩浩荡,粉身难报。你如今竟敢出手解救悬赏缉捕的御批钦犯,不怕祸灭九族吗?识相的,束手受绑,叫请万岁开恩饶恕,否则我要立即为国除奸了。”
武凤楼虽被东方碧莲骂得狗血喷头,但还是平心静气,不火不躁。他缓缓说道:“东方前辈息怒,凤楼幼小秉承家训,长大受教师门,焉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就连此次前来,也是奉旨出城。”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肃,狂提丹田之气,沉声喝道:“圣上有命,钦犯侯国英接旨!御前侍卫东方碧莲速率青城八猛回宫,不得迟延!”说完真的从怀中取出了圣旨。
即使玉面无盐东方碧莲再狂妄泼辣,也不敢抗旨不遵,她狠狠瞪了武凤楼和李鸣一眼,把莲足一顿,玉手一挥,示意八猛住手,然后率领他们一阵风似地扭头逝去。
侯国英眼圈一红,浑身抖颤,刚想询问江剑臣的下落,却见武凤楼把圣旨高高举了起来,他提高嗓音喝道:“钦犯侯国英接旨!”
因武凤楼深知侯国英性野难驯,怕她恼恨交加再作出反叛朝廷的事来,所以才把话一字一顿地喷出,煞是吓人。
侯国英一惊之下,才猛然想起自己已是钦命缉捕的主犯,如若反抗,即使自己暂时能逍遥法外,可江剑臣却势必要遭大殃,说不定会有杀身之祸。想到此,她如隐冰窟,全身寒栗,身不由己地扑倒地武凤楼面前,双膝一屈,跪了下来。缺德十八手李鸣一声不响地也随着侯国英跪了下来。
一个人在失意之时,能得到他人的温暖,哪怕只是一丝丝,一点点,也会感到无比珍贵。如今侯国英见李鸣在自己的背后跪下,足见他仍把自己当作他的师娘,心中一热。鼻头一酸,这个被称为女魔王的悍妇,眼中竟流出了成串的泪水。
只听武凤楼用清朗的声音宣读崇祯皇帝的御旨道:“钦犯侯国英,追随奸阉魏忠贤多年,残杀无辜,陷害忠良。最为大逆不道的是,曾在凤阳府乘朕祭陵之际,率众刺杀朕躬,综合罪恶,足够凌迟……”
武凤楼读到这里,尽管侯国英一向沉稳胆大,喜怒惊恐从不形于色,这时却也惊得浑身战栗,冷汗直流。
武凤楼顿了一顿!继续读道:“姑念彼能自知罪大,率兵逃遁,使魏逆兵权尽失,全党被缚,不无一线可取,朕才本仁慈之心,赦汝一死,勒令尔削发出家,永不在人前出现,旨到之时,即须凛遵,钦此。”
侯国英听罢,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完了,既不能对爱侣江剑臣再曲尽妻子之责,也不能对爱子江枫去作慈母的抚爱。要不是怕江剑臣再受牵连,她真会立即赶回石城岛,率五万部下反抗朝廷。悲怒至极,使她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待到她悠悠醒转之后,才发现自己已被人扶起,正依石而坐。武凤楼和李鸣二人肃立在面前,不过神情都有些凄然。
女魔王侯国英稳定了一下情绪,刚想开口说话,武凤楼却抢先说道:“楼儿奉旨而来,今日既是钦差之身,只得恳请婶娘原谅孩儿不能屈膝行礼,也请婶娘体谅孩儿用尽了所有心机,只是事关重大,确实无力回天,只求婶娘保重自己,然后再作徐图,贾叔父和老驸马千岁会相机去求皇上赦免的。”
侯国英凄然长叹!说:“能获皇上赦免死罪,已赖大家鼎力,焉敢再有奢望。只是我挂念你三叔父的安危,实难释怀,只要你能把你三师叔的情况告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罢眼睛一闭,眼角中又滚出了两串泪珠。
武凤楼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缺德十八手李鸣机智胆大,他毫不思索地对侯国英说道:“禀师娘,孩儿不敢欺骗尊长,我师父已遭软禁,如其不然,他焉能不来找你。”
女魔王侯国英是何等人物,况她久居高位,后练官场,判断事情,了如指掌。虽然李鸣只是说江剑臣身受软禁,但她料想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松。
沉思片刻,她脑海中忽萌发了一个主意,却假意说道:“剑臣只是身受软禁,我也就放心了。圣旨难违,我决心落发就是。”说到这里,用手指着东边的白衣大士庵,又道:“就在那座庙堂之中。请贾学士、老驸马千岁及萧、白两位师哥放心,国英待罪之身,为了剑臣和枫儿,绝不敢再作蠢动,你们回去吧!”
武凤楼和李鸣毫无办法可想,知道不管用什么言语,也不能安慰侯国英了,只好告辞,双双赶回京城。
走在半路,武凤楼突然向李鸣问道:“鸣弟,你认为三婶娘所说的话,是真话么?”
缺德十八手李鸣脱口答道:“不会是真话。”
武凤楼又问道:“依你之见,她能干出什么事来?这可是上干天条的大罪呀!真得想出办法阻止才是。”
李鸣说:“古人云,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你可立即进宫见皇上交旨,借故逗留,宿在宫中,暗中查探青城派的动静,只要青城派不再追迫师娘,谅师娘最多只能暗暗进城,去同师父一见。我可在暗中帮助,让二位老人家见上一面,这样好先稳住师娘,不致马上出大的变故,慢慢再另打主意。”
武凤楼点头同意。二人返城后,李鸣先回老驸马府,武凤楼就直接到了文渊阁去找编修学士贾佛西。见面后,武凤楼把刚才的详情诉说了一遍,也说出了李鸣的想法。贾学士一手扶案,一手轻揉太阳穴,沉思了起来……
良久之后,才忽然站起说:“我这就随你去见皇上,跟我来。”
武凤楼和崇祯既勤于政事,又喜攻研史书,故十分赏识贾佛西的博学多才,经常要贾佛西为他讲解六经古黄要籍,曾特为此降旨,准许贾佛西自由出入宫门。
圣眷优隆,不同别臣。所以后来李闯王攻进北京,崇祯吊死煤山后,贾佛西忍辱偷生,不效愚忠殉节,却一条渔鼓、两块木板,南七北六十三省到处卖唱,决心联络明朝志干反抗满清,企图恢复大明天下,可惜明朝大势已去,终未成事,只是他所演唱的鼓词,却广为流传在民间,这便是以前的手抄本《贾佛西鼓词》,此是后话。
书接上文,武凤楼一听贾学士肯领自己进宫,不由心中一喜,当下就随在贾佛西身后,向宫内走去。
因有贾佛西在前,各处门禁通行无阻,比老驸马冉兴还要顺利地来到了乾清宫外。
秉笔太监王承恩迎出了乾清宫,大声传皇上口谕,宣二人进宫。
贾佛西在前,武凤楼在后,俯首进入宫内。二人伏地同声叩首:“恭请圣安。”
崇祯帝一笑而起,离开宝座,亲手扶起了二人说:“你二位皆我昔日故交,没有你们,朕焉有今日!今后不必拘礼。”
贾佛西和武凤楼心中都十分感动。
武凤楼刚想奏明侯国英之事,太监曹化淳突然进殿跪在帝前,悄声奏道:“已故进士及弟、司马文龙之妻杨碧云已奉旨来到。”
武凤楼心头一震,不知崇祯帝为何竟宣老夫人入宫。他瞟了贾佛西一眼,见贾佛西脸色平静,毫无惊奇之色,知道他必深知详情,但不好马上询问。
这时,一个宫女在前,引着老夫人杨碧云进了正大光明殿,款步走到了皇帝面前,杨碧云跪了下去。
崇祯帝欠身移步,亲手将她扶起,吩咐近旁落座。
杨氏夫人谢恩坐下,开口奏道:“臣妾家门不幸,逆子江剑臣竟和钦犯侯国英暗结连理,臣妾难逃管教不严之责,现已把逆子带来见驾,望我皇治以应得之罪。”说罢又跪在地上。
崇祯面容一肃。吓得贾佛西、武凤楼二人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稍顷崇祯的脸色才渐趋平静,但仍以严厉的语气说道:“侯逆虽系女流,但生性毒辣,残忍无比,女魔王三字,足可为证。如今虽已末路穷途,但本性未必能改。江剑臣有大功于朕,今后依赖之处尚多,焉能容他和逆女成婚。过去之事。朕可以不究,但日后必须一刀两断。好在江剑臣为人聪明,奉母至孝,想不会再自误误人,快快召来见我。”
武凤楼听皇上言词虽重,但尚无恶意,心头略安。刚想替三师叔开脱几句,忽见秉笔太监王承恩已领着江剑臣进入了乾清宫内。
这时的江剑臣,已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只见面色苍白,两眼深陷,其悲愤之情和无可奈何之状,使武凤楼为之暗暗心酸,他真怕三师叔讲出令皇上不快的话来。
江剑臣平静地跪在崇祯帝面前,似毫无开口求赦之意。
崇祯帝虽年未满二十,但性刚自负,常以中兴之主自居。特别在废除了奸阉魏忠贤,又拘捕了其所有余党之后,正处在踌躇满志、天威大振之际,哪容得江剑臣这等不敬之态。但他还是不火不躁地问道:
“江剑臣,朕先命你去杀侯国英,带罪立功,你却辜负朕意,不光不杀,反而多方维护。朕念你立有大功,破例赦免。不料如今你和侯逆仍藕断丝连,岂不负朕更多?据东方侍卫禀报,侯逆野心不死,竟敢夜入宫内,分明再图不轨。杀之本不足惜!但朕听从了皇姑丈和贾学士的奏请,只勒令她削发为尼,永遁空门,饶了她一条性命。朕要问你,为此宽赦,尚能令你满意么?”
崇祯帝这番话出口,可吓坏了贾佛西、武凤楼二人,杨氏夫人更是猛然一惊,三个人都怕江剑臣心中不愤,错说了话,倘惹龙颜一怒,祸不堪想。惶然之下,都一齐把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江剑臣。
不料,匍伏在地的江剑臣,一动未动,仍是一声不响地跪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皇上的问话。
在旁的三个人吓得面如土色,再把眼光投向了崇祯皇帝,预料他必会大发龙威,说不定会把江剑臣立投天牢。
哪知崇祯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和缓了面色,就连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再次问江剑臣道:“你不说话,可能是不敢说,朕赦你无罪,即使你乱说朕也不怪,这总可以了吧!”说完还笑了一笑。
武凤楼等三人如释重负,猜想这一次江剑臣总该说话了。
可是跪在地上的江剑臣,仍然一动不动,还是没有回话的意思。
吓得杨氏夫人双膝跪倒,一来替儿子求饶,二来想喝令江剑臣立即回奏。
这时,崇祯帝先示意贾佛西,让他扶起了杨氏夫人,自己却缓步走到江剑臣的跪处,一弯腰,竟然亲手把江剑臣扶了起来。崇祯端详了江剑臣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朕今信矣!你不改初衷,朕不强逼,不过朕登基周年大典已将临近,除魏阉一党,就在目前。为保朕的安全,我要你和凤楼二人时刻不离朕侧,大典过后,朕将重赏!叫王公公安排你们个住处吧。”
情势这一转变,不光出老夫人和武凤楼二人的意料,就连江剑臣自己也觉得太突然。只有文渊阁编修学士贾佛西暗暗点头,佩服年轻皇帝的天性英纵,睿智大度。
局面出现了如此的转机,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想再作停留,首先贾佛西和杨氏夫人一齐跪倒叩头,辞了圣驾,先行出宫。秉笔太监王承恩把武凤楼、江剑臣叔侄二人带到崇祯曾作为书房的偏殿,安排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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