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帝微微一笑说:“朕深知武林中人最爱面子,逃走侯国英,你们觉得难堪。这样吧,朕可准假三月,期满回京,你们下去吧!”
东方三豹叩头退出。崇祯招手唤李鸣近前,严肃地说道:“周年大庆将到,朝政繁多,事乱如麻,几次向御姑丈问起,尔竟敢不体朕心,逍遥闲散,故旧之情已渐不存,朕决定调尔父李精文进京,对尔严加教训。”
李鸣够多么机灵,知道小皇上这番又严厉又亲近的话是又拉又打,大概在周年大典之中,要我出一身大汗,才用这种敲山震虎的办法吓唬我。他眼珠一转,跪下说道:“万岁明知臣父最不喜欢我这个儿子,偏要调他来京城,这分明是逼为臣离开京城。请万岁爷也给我假期三月,我也该休息休息了。”
小皇帝傻眼了,顿了一顿,故意寒着脸斥道:“竖子大胆,竟敢对朕如此不恭,来人速传王公公,把李鸣交给他严加监管。”
李鸣磕头如鸡啄米地哀求道:“万岁,叫我干啥我干啥。我可不愿和白发老头在一块,求万岁饶了我罢。”磕完起来,站在一旁。
崇祯皇帝这才放缓了脸色,和声说道:“辽东多尔衮,为满洲袅雄,乘我朝周年大典之机,竟然亲自率人来贺,现今己到山海关。朕己传旨吴襄,叫他盛情款待,羁绊于他。据吴襄密报,他带来的人极为复杂。我派你速去查探,以免大典中忙中出错,你敢去吗?”
李鸣一听小皇帝最后一句,是用的激将法,暗中一笑,心想,来这一套,你可比我差远了,我叫你瞪眼无策。想到这里,慌忙又爬在地下磕头说:“启禀万岁,臣不敢去。”
崇祯皇帝原先只知道李鸣是个极为自负的人,所以才用“你敢去吗”四个字的问话去激他前往,认为他必定会奋然启奏“为臣愿往”,可他忘了李鸣是有名的缺德鬼、人见愁,去年关外会猎,以袅雄自居的九千岁多尔衮几乎叫他给活活气死,奸阉魏忠贤的爪牙也几乎全毁在他之手。只要让他有空子可钻,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比如刚才这一回:“你敢去吗?”他硬是不怕丢面子说:“臣不敢去。”小皇帝怎么不傻眼。
还是武凤楼看不过去,故意不理这一套,垂手奏道:“多尔衮狂傲自大,欺我大明久矣,此次前来,必怀恶意。请万岁放心,我立即率李鸣、曹玉赶赴山海关,一查究竟。”
崇祯帝知道武凤楼是给自己打圆场,但又拿李鸣没有办法,遂乘机一挥手说:“依卿所奏,快去和王公公贾学士商讨机宜去吧!”
话未落音,太监曹化淳呈上了青城三豹求假回山的奏折,崇祯看也不看就丢在了龙书案上。武凤楼知道,青城派的人所以出宫回山,这都是侯国英给促使成的,不由得更加重了对三婶娘的好感,但不知现时她奔哪里去了。正在想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袖被缺德十八手李鸣扯了一下,知他是示意自己快些离开,便急忙整顿了一下衣冠,和李鸣二人叩头退出了乾清宫。
武凤楼带着李鸣来到了秉笔太监王承恩的住处,看见了三师叔江剑臣正默然而坐,脸上显得更瘦削了。上前见礼,正想把三婶娘的一切向他禀告,不料江剑臣挥手闭目,表示已经知道了。
武凤楼知道三师叔愁绪满怀,不敢罗嗦,刚想偕李鸣退出,江剑臣突然眼开眼睛叫道:“楼儿,南刀桂守时的刀谱,我刚才又悟出了几招,也许对你有益,你注意看着。”说罢就以掌代刀,比划起来。以武凤楼目前的造诣,自然是一点就透,细心地看着三师叔比划,一一默记在心。
传完了刀法后,江剑臣又闭上了眼睛。武凤楼和李鸣只好躬身退出。先到文渊阁找到了贾佛西,商讨了一下对策,再到老驸马府唤出了小神童曹玉爷儿仨,风尘仆仆地奔往山海关。
第二天早饭时分到达了山海关城外。三人连夜赶路,人虽勉强支持,马力已乏,武凤楼就招呼李鸣和曹玉爷儿仨一齐下马,在路旁一座荒亭中休息。
小神童曹玉自幼父母双亡,是由其祖父铁笛仙曹鹏一手扶养长大,后来又拜在恶鬼谷的鬼王、鬼母夫妻二人膝下为义子,很受二人钟爱。特别是鬼母殷寒月更对曹玉爱如珍宝。去年和多尔衮关外会猎,当今万岁还未登上九五之尊时。鬼王司谷寒从恶鬼谷调来的二百名鬼卒协助他们出关,也正是在这个亭子前面的草地上发令将鬼卒拨交给义子曹玉的。所以曹玉今天一见到这个亭子,思念义父义母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李鸣一见小神童曹玉眼望荒亭呆呆不语,猜知他必定是兴起了对鬼王夫妻的孺念,就笑着问道:“玉儿,是想念你的义父义母了吧?”
曹玉还没开口答话,忽然远处有三骑快马急驰而来,也是在亭了外跳下了坐骑,拴好了马匹,走进了古亭。
武凤楼心细如发,一见三骑快马和马上骑者的骑术,心中不禁一动,现在又处在同一个荒亭之中,自然看得更真切,只见这三个黑衣骑者除年龄略有差异外,面貌却极为相似,显然是同胞兄弟。三个人清一色,身披青布大氅,内着黑色疾装,薄底靴子。
头一人背插一把单刀,刀身狭长;第二人肩背一口长剑,剑身极阔;第三人肋悬一把利斧,锋利异常。特别引人不快的是,三个人脸色都阴沉得怕人,好像来寻人呕气似的,令人不难一眼看出,这三个绝不是善类。
也是活该出事。三个人进入荒亭后,正赶上小神童回答李鸣的问话:“叔父说得极是,义父义母恩重如山,要不是目前要务缠身,我早打算回恶鬼谷去一拜慈颜了。”
李鸣呵呵一笑说:“玉儿,从这一点上,我真相信了这个‘缘’字,从恶鬼谷这个吓死人的地名、和鬼王鬼母那两副奇丑相貌,居然能对你小子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曹玉正色答道:“我那义父义母虽然貌相吓人,但心术很好,二老膝下无人,玉儿自应生养死葬。孝顺终生了。”
不料小神童刚把话说到这里,那个背剑的黑衣骑者却一下子欺身到曹玉的面前,冷冷地问道:“听你如此说来。好像俨然以恶鬼谷少谷主自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神童一见来人言语这么冷傲,哪里容得,故意激怒对方道:“足下此问何意,你莫非想投靠本谷?我看你这副嘴脸,倒可以编入八百鬼卒以内,另外两位是否也想一齐加入?”
武凤楼刚想责劝曹玉不得无礼,另外两个黑衣骑者呼地一下子逼向了曹玉,三个人摆成了鼎足之势。武凤楼一看事情要糟,刚想站起。自己的肩头已被李鸣按住。李鸣悄声说道:“玉儿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动不动孩子惹祸大人顶,该让他自己闯一闯了。”
武凤楼气得狠狠瞪了李鸣一眼,埋怨道:“都是你这么调理他,把一个老实孩子训成这个样子,惹出祸来你顶着?”
缺德十八手李鸣说:“大哥,你走眼了,这三个小子肯定是从关外来的,说不定还是多尔衮的部下,咱们正愁不好下手去摸对方的虚实,何如现在先伸手去拭拭热凉。有我人见愁在此,还怕玉儿吃了人家的亏去?你就望安吧。”一边说着,一边和武凤楼一齐向亭子外看去。
还是背剑的那个人说道:“感谢少谷主宽宠大度,肯收留我们哥儿三个,但不知加入恶鬼谷要不要先报出身履历?”
在场双方都是武林人物,听话听音,背剑人已说得很明白:动手之前,要不要通名报姓。
曹玉一来倚仗师父师叔在此,二来也气对方蛮横霸道,存心折辱他们一下。一听这话,便哈哈大笑说:“你说这话,就该掌嘴。恶鬼谷专收孤鬼游魂,向来不问姓名,只要给本少谷主磕四个响头,就可以领到一块腰牌。”
这三个黑衣骑者的来历,还真叫李鸣给判断准了,正是满洲多尔衮亲王新近所聘的五大高手中的三人。原来多尔衮会猎受挫于前,威逼侯国英失败于后,连辽东有名的僧、道、俗三奇,也被江剑臣以一招“六出祁山”各划一剑,铩羽而归。加上使用侯玉堂冒充李鸣之计不成,使他这个一向以袅雄自命的人,几乎一气至死。
他下决心重整旗鼓,再较雌雄,不惜厚礼卑词,亲自去长白山礼聘长白一尊朱彤阳出山。又出资让朱彤阳的二弟朱彤弓开设赌场。无奈朱彤阳坚决不收聘礼,不肯出山,只准二弟开设赌场经营。
后经多尔衮几次请求,朱彤阳才荐人代替,所荐之人,是他本人多年的好友幽谷游魂阴森。恰好阴森本人贪财好色,自然很容易被多尔衮收买,再加上阴森的五个儿子都是奇狠毒辣的角色,父子六人这一卖身投靠,顿使多尔衮声威大震。
也是事有凑巧。多尔衮上一次宣场武力未成,心有不甘,知朱由检在对待江剑臣与侯国英、武凤楼与魏银屏四人的婚事上,必然会令武、江二人寒心,所以欲借朝贺周年大庆为名,再次蠢动,提前率众来到了山海关。幸被崇祯帝有所预察,传谕山海关守将吴襄盛宴招待,从而羁绊了多尔衮,随后又命武凤楼前来一查虚实。哪知还未进入山海关,就和多尔衮手下的勇士在此相遇了。
从阴森的外号叫“幽谷游魂”,就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了。特别是他所居住的幽魂谷比司谷寒的君山恶鬼谷更为奇诡幽深,真能叫人望而止步,视为禁区。加上阴森一心想凌驾在恶鬼谷之上,平素就千方百计暗算恶鬼谷的人。不过双方相距太远,暂时还能彼此稍安。
不料阴森的二子即背插单刀的阴世义,率三弟即肩背长剑的阴世礼和四弟即肋悬利斧的阴世智,三人荒郊荡马,在这旷野荒亭竟与武凤楼等爷儿仨相遇。本来还可无事,偏偏李鸣、曹玉闲谈中提起了恶鬼谷,才引起了刚才的舌战。
小神童曹玉最佩服自己的师叔李鸣,佩服他到处扬威露脸,声名赫赫。加上曹玉空学得一身绝技,平日不得施展,今天有师叔撑腰,自然无事还想生非,说出话来,自然也难听得很。又见三个黑衣骑者一上来就以鼎足之势围住了自己,知道一场争战必不可免。他高兴极了。表面上含笑卓立,实际上早已蓄足了力道,打算也来个以一胜三。树万扬名。
丧门剑阴世礼正巧与小神童峙立在对面,以幽魂谷的堂堂声望,和丧门剑阴世礼六个字的赫赫威名,他哪里把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放在眼中。他嘿嘿一笑说:“磕四个头就得进恶鬼谷,太容易了。我真怀疑贵谷是否浪得虚名。恰巧少谷主在此,先教未来的属下两招如何?”话未落音,兄弟三人都亮出了兵刃。
小神童曹玉直到现在还没听到师父的喝止,心中更喜,刷地一下了也亮出了自己的一对判官笔。他可不是傻小子,脸上故意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子说:“少谷主闲暇有限,你们还是一齐学吧。”
丧门剑阴世礼火了,怪声一笑,怪眼一翻,假装迈步地先踢出了右腿,然后闪电似的又抽出了丧门宝剑,斜出一剑反削小神童的左肩,出手辣狠,真不愧有丧门剑之称。
小神童曹玉可逮住把柄了,先哈哈一笑,以主人训奴才的口气说:“恶奴大胆,讲好了学我两招,竟然以下犯上。少谷主要处以谷规了。”随着话音,脚下已暗移一步,闪避开对方的一腿一剑,双笔一抖,一扎前胸,一扫肩头。
经此一来,丧门剑阴世礼不敢对曹玉小看了。他一塌身形,用独门的幽魂步,展开了八方游荡奇术,配合上丧门十八剑,身影乱晃,剑招激厉,向小神童猛烈攻来。
小神童当然也不敢掉以轻心,脚下也施展开先天无极派独得之秘的移形换位步法,和丧门剑阴世礼各抢有利部位,用掌中一对判官笔抽冷子连下熬手。
两人这一战,斗心机,斗轻功,斗耐性,还加上斗内力,工夫可拖长了。
武凤楼心中一急,他知道曹玉在轻功、心机上不会输给丧门剑,但耐性和内力就不好说了。刚想出声喝止,李鸣又悄悄地把嘴贴到他的耳边说:“大哥,你对小鬼头该刮目相看了,这孩子很得三位尊长的欢心,私下里挖出了不少箱底,你就让他出一次笼吧!”
武凤楼只好点头依允,再次把炯炯目光投向了打斗场中。果然看出自己的徒弟不光鬼得出奇,胆子也大得出奇,屡出奇招,迫使对手多次回招自护。再叫人惊奇的是,曹玉始终处于轴心,丧门剑阴世礼环攻外圈,这就形成小神童以逸待劳,丧门剑疲于奔命的局面了。
果然时间一长,小神童曹玉的步法越来越显轻灵,招术也越来越显凌厉;而丧门剑就恰恰相反了,不光幽魂步法已失去诡秘凶残和鬼气,脚下也略显迟滞起来。丧门剑招也出现了反复使用,眼看已成了强弩之末。
缺德十八手李鸣的坏主意又冒出来了,悄声对武凤楼说:“大哥,从这三个小子长相和使的兵器上。我看出是幽魂谷阴森的几个狗子,也肯定是被多尔衮收买了。这地方地处荒郊,人烟稀少,三对三,偷掩上去,快刀斩乱麻,宰了他们如何?”
武凤楼他哪里肯这样做,瞪了李鸣一眼说:“亏你想出这种傻主意来,先天无极派的声誉,将要被你断送了。再说,我们可是奉旨出京啊。”
李鸣面容一肃说:“天与不取,非智者所为。我敢肯定这三人必成为多尔衮的有力爪牙。如能一举拔除对方三颗牙齿,多尔衮再咬东西就不太利索了。”
武凤楼听罢,心中虽然一动,但他还是正色说道:“不管多尔衮是何等居心,但此次人家是以朝贺为名,千万不可从我先开杀戒。”
李鸣叹了一口气说:“大哥此言虽是,但良机尽失矣!”话还没有落音,突然从山海关方向驰来了几十匹怒马,马蹄踏地之声宛如空谷回音,一眨眼,已奔到荒亭之前。
李鸣眼快,早已看出头一匹铁狮子马上端坐的正是辽东亲王多尔衮殿下,不过和去年会猎时相比已有些不同。
只见一身满族皇室亲王的服饰。罩住了他那高大魁伟的身材,相貌虽然英武,但此时却满面笑容,只有那顾盼威猛的煞气和炯炯有神的目光,依然让人看出他的凶狠。紧紧护卫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心腹总管,也是他手下第一勇士铁阁达。
在铁阁达的马后,好像一层乌云也似的,一溜停住八匹黑色高头大马,马上骑者个个身材高大,威猛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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