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昭洵推案而起,皱眉道:“姑娘可看出这排巨厦是否也暗含阵式变化?”
慕容筠摇摇头道:“任何阵式变化,率多利用树木山石,像这样一排孤单单的房舍,大概用它不上,不过……”
忖思着接下去道:“可疑的是其中也许有机关布施!”
纪昭洵道:“依在下之见,咱们一左一右,且将这排房舍搜查一遍,看看能否有所发现,然后再以这巨厦为本,向四外搜查……”
慕容筠笑道:“这山谷中的建筑,广厦不下千间,山壁间尚不知有多少洞穴暗道,倘若再有地下建筑,那就费上一月两月时间,只怕也搜查不尽,不过……”
眸光幽幽一转,道:“这排巨厦倒不妨查看一下,因为见一知十,也许由此就可推测出整个山谷中的建筑情形。”
纪昭洵双眉一扬道:“既是如此,在下由此向左间搜查过去,倘若遇有意外变故,互相传声示警,以为应接!”
慕容筠颔首道:“那么我就由此向右了……”
眸光一转,沉凝地接下去道:“纪相公最好只注意房内房外的事事物物,如遇暗门地道,切勿轻入,以免中了埋伏机关!”
纪昭洵含笑道:“在下知道了!”
锵然一声,撤出腰中的湛卢宝剑,径自踏出厅门,向左走去,左面是一间相同的大厅,纪昭洵步步为营地走了进去,只见其中空空洞洞,根本一无所有。
但迎面石壁上则贴有一张红纸,正中大书一个“巽”字。
纪昭洵看得茫然不解,返身退了出来,又向相连的一间走去,只见其中与方才一间完全相同,只不过正中红纸上所画的是一个“离”字。
他冷笑一声,愤然自语道:“到底是邪魔之徒,专以阴谋诡计,与这等下三门的手段取胜。”
声音在空洞的大厅中回响不已,更加使人有神秘之感。
纪昭洵哼了一声,再度退了出来,继续走去,左面共是六间大厅,每间完全一样,俱皆空无所有,只有正中石壁上,每间有一个互不相同之字。
他一口气走到最后一间,只见正中石壁上的红纸,上面的字迹忽然有了变化。
原来那上面写着:“此中机关密布,埋伏重重,稍一不慎,必有丧生之虞,切勿擅人。”
纪昭洵不由怒火中烧,他直觉的认为那字纸是冲他而写,一时不由豪气勃发,收剑出掌,相距五丈左右,推出一掌。
只见五缕白茫茫的雾气激射而出,发出一片尖锐的刺耳啸声,径向那贴着红纸的石壁劈去。
但听轰然一声,石屑四飞,半堵石壁已被击得粉碎,原来这一招他用的正是甘江钓叟罗恒山所授的大罗神功。
纪昭洵注视细看,只见劈碎的石壁之后却是一间相连的空房,无非将中间石壁击穿了而已,又哪有什么机关布设。
他不禁有一种受了欺骗的感觉,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忽然——只听一串震天的大笑起处,神戟魔尊的话声传了过来道:“这想必是罗老儿所练的大罗神功了!”
纪昭洵蓦然转身喝道:“老魔,你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长剑一挺,就欲动手一搏。
神戟魔尊淡然一笑道:“拔剑而起,挺身而斗,这也是你的可爱之处,本座就更加欣赏你了,也更要借重你替本座完成几桩大事!……”
双手连摇着接下去道:“本座不会与你交手,你家传的追魂十八剑,少林百智传你的三式般若掌法,天一老秃的菩提三大剑式,以至罗老儿的大罗神功,这些都还没放在本座眼中,倘若本座有杀你之心,就算你有八条命,大概也早完了!”
纪昭洵两眼怒火激射,振剑喝道:“老魔休要夸口,何不对拆几招试试!”
神戟魔尊负手从容而立,笑道:“若你定要交手,那也容易……”
反身轻轻一喝道:“徒儿,来与他对拆三招!”
只听一声脆应,一条娇小的红影应声而入,纪昭洵乍见之下不由为之一愕,因为他万万想不到那进入厅中的红影竟是陆定的孙女小红。
纪昭洵呆了一呆,道:“小红,还认得我么?”
小红仍是往时的打扮,只见她双目含悲满目凄然地道:“认得,纪叔叔,我永远都会认得你!”
纪昭洵向其笑一笑道:“你……莫非恨着我,恨我不该欺负你爷爷?”
小红泪珠晶莹的道:“不,我应该感激你,你饶了我爷爷一命!”
神戟魔尊忽而重重哼了一声,道:“小红,没听到为师之命么?”
小红娇小的身子震了一震,道:“是,师父!”
神戟魔尊呵呵一笑,道:“纪壮士只需与我这徒儿对搏三招,就可知道一统教是否可以轻侮的了!”
话声一落,飘身而起,径自出厅而去。
一时之间,大厅中剩下了纪昭洵与小红两人。
纪昭洵长叹一声,满腹感慨的道:“真想不到造化弄人,会这等不可思议,小红,为什么你会认这魔头为师?”
小红揩揩泪渍道:“这是我爷爷之命,我……没有办法!”
幻昭洵皱眉道:“是在我与你们分手之后,遇上这魔头的么?”
小红点点头道:“纪叔叔走了之后,他就来了,他要收我为衣钵弟子,我不肯,但爷爷要我答应,还有……在那种情形之下,如不答应,只怕我跟爷爷都会没命!”
纪昭洵苦笑道:“你爷爷可知道将你们陆家杀得满门皆绝的仇人是谁?”
小红毫不迟疑的道:“是娄傲物,现在……该算是我的师兄了!”
纪昭洵奇道:“你们能彼此相容么?你愿意当这老魔的徒儿么?”
小红泪水又流了出来,咬咬牙道:“娄傲物虽然阴险厉害,但却不敢抗拒师父之命,至于我,不愿意也是没有办法!”
纪昭洵忽然十分激动的道:“小红,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眼见你变成那老魔的爪子,只要你不愿意在此,我可以救你走,使你脱开这老魔的掌握。”
小红流泪道:“太晚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愿做忘恩负义的人,何况这也是命,我只好认命了!”
这些话说得纪昭洵心头凉意滋生,上次相见之时,小红尚是个不谙世故,天真未凿的孩子,但短短时日未见,她却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十年!
纪昭洵叹道:“既然如此,我不能勉强你,你……”
小红身子震了一震,抢着接口道:“纪叔叔,神戟魔尊是我师父,他的话我不能不听,你也是我的恩人,我不该对你无礼,做人真难,纪叔叔,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纪昭洵怔了一怔,真想不到小红居然如此聪明,能说出这——番话来,同时心头却也像被刀割了一下!
当下略一忖思,道:“小红,神戟魔尊想必已传了你几招武功了?”
小红道:“师父传我武功之法,与众不同,时日虽短,我却已经学丁很多,连娄傲物与吕雪庵也不见得能在我之上!……”
纪昭洵惊道:“这样说来,你大概一定要与我过上三招了!”
小红迅快的接口道:“师命难违,纪叔叔,请恕小侄女无礼了!”
小手一扬,抓了过来。
纪昭洵不由觉得可悲而又滑稽,在那老魔手中短短几天,料不到竟把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弄成了这副样子。
他原不曾把小红的攻势放在眼中,自然也没有认真与她交手过招之意,殊料小红那抓来的小手虽然近乎滑稽,但威力却十足惊人,而且出手之间,招式已连变数变,飒飒指风登时笼罩前胸数处大穴。
纪昭洵大吃一惊,连忙凹胸吸腹,原地暴退三尺,堪堪避开一招,但额头上却已因之冒出了汗珠;小红面无表情,双手一推,又是两道柔韧掌力匝地疾卷而至。
这下子,纪昭洵不敢再疏忽大意了,凝聚全身功力,直欺而人,右臂一振,向小红肩头搭了上来。
小红突然一声尖叫道:“纪叔叔小心了!”只见她两只小手的招式突然变掌为拳,齐向纪昭洵小腹之上擂来。
这一招大出纪昭洵意料之外,因为当她变掌为拳之间,小巧的身子一伏,早已避开了纪昭洵搭到肩头的右掌,无异于使他胸前空门大开,加上小红步履轻盈,身手如电,使纪昭洵竟然没有再行躲闪的余地。
匆忙之中,只有急运护身功力,欲行硬接。
但小红小巧的身子一旋,陡然撤招而退,轻声叫道:“纪叔叔,原谅我!”
纪昭洵面色一红道:“这一场是我输了!”
小红哭声道:“那是因为你不肯真心与我对敌之故,如果你使出杀手,我绝对在你面前占不了便宜!”
纪昭洵苦笑道:“小红,不必多说了!你……”
小红娇躯扭动,凄然叫道:“纪叔叔,我师父并无意杀害你,只要你答应与他携手,就会……”
纪昭洵摇摇头道:“小红,我不能那样做,就是你师父立刻要了我的性命,我也不能违背良心……”
小红流泪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纪叔叔……”
纪昭洵正色道:“你年纪毕竟还小,不懂这些,也许有一天你能懂得,那也就是正邪的分别所在!须知不论是江湖之中,武林之内,就是靠了这一点正气维持,否则人世之间早就变成鬼蜮了!”
小红震了一震,道:“纪叔叔,我也知道,但……我得走了!”身形一转,像一道彩虹般疾驰而去,消失于大厅之外!
纪昭洵望着那逝去的娇小背影,悠悠的长叹一声,就欲踏出厅外,去与向右侧搜查的慕容筠联络。
但他甫行走到厅门,却听轧轧一阵大响,大门左右突然闪电般滑出两道石壁,将厅门封闭了起来。
纪昭洵又气又怒,大罗神功运足十成,双掌同出,突然拍去。
但那两记足以穿金透石的掌力并没有击中封起的石壁,却见矮胖的人影一闪,神戟魔尊不知由哪里一闪而出,同样的双掌同出,硬行接下了两掌。
纪昭洵讶然一惊,只觉那两记掌力似是有一种强大的吸力,把自己的如涛功力一下子完全化解了开去。
只听神戟魔尊大笑道:“纪壮士,这两记掌力,本座业已照收,若是仅凭这点微示之技,想踏平鹰愁谷,打垮一统教,那就是你的痴心妄想了!”
话是说得硬朗,但纪昭洵却瞥见他双肩微震,面色连变数变,显然这两记以十成功力而发的大罗神掌,他也不是轻易接下来的。
纪昭洵朗声一笑,蓦然拔剑喝道:“盖霸天,今天是你我生死之搏!”
神戟魔尊大笑道:“你可曾听说过神戟之下无生者?”
纪昭洵长剑一振道:“那只怪在下学艺不精!”
长剑抖起三朵剑花,迎胸刺去!
神戟魔尊大笑道:“纪壮士如此相*,就不要怪本座出手得罪了!”
纪昭洵立意与他一决胜负,一出手用的就是精绝的三大菩提剑式,但见三朵剑花一闪,忽然化做了漫天精芒,有如万千雨丝,疾洒而下!
神戟魔尊放声大笑,但见双袖振处,两柄尺许长短的闪亮银戟早巳抄在手中,轻轻一挥。
在万千飞虹剑雨中突然划起一圈圈的银虹,耳际间但听铿锵连声,双方兵刃至少碰撞了。
十次以上。
纪昭洵不由暗暗心惊,这老魔并非故做耸人听闻之言,他的武功造诣确然已到出神入化之境。
忖念之间,只听神戟魔尊突然一声大喝道:“纪壮士小心了!”
但见他身形蓦然平地飞升而起,两柄短戟则在身形离地后抖手飞了出来,有如两颗流星,疾射而至。
由于距离过近,手法过奇,纪昭洵要想闪避也难以办到,手中长剑方自第二招欲攻出之际,回招自救亦已无及,危急中只有一闭双目,静静等死。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闪电之间,但听嗤嗤两声,两柄闪亮的银戟已经掠身而过,纪昭洵俯身看时,不由暗叫惭愧,原来左右两肩的外衣俱被划破了一寸长短的一条裂口,但却丝毫未伤皮肉。
神戟魔尊飘身而下,狂笑道:“纪壮士,本魔的神戟之称,该不是浪博虚誉吧!”
纪昭洵双目深闭,咬牙道:“在下武技不敌,死而无怨,你可以动手了!”
神戟魔尊笑道:“动手做甚?”
纪昭面无表情地道:“取我性命!”
神戟魔尊纵声大笑道:“倘若本座当真要想取你性命,又何必要费上这些手脚?”
纪昭洵朗声道:“如不杀我,也许日后你会后悔!”
神戟魔尊大声道:“本座从不做后悔之事,做过之事从不后悔!”
纪昭洵厉声道:“不论你如何威迫利诱,纪某绝不会受你驱使,做你的手下爪牙,须知在下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
神戟魔尊悠然笑道:“这也是你可爱之处,因为本座清楚地知道,只要你能回心转意,那将是本座手下最为忠实之人,你越是固执不从,也就越增加了本座对你的兴趣!……”
声调一沉,道:“本座自有生以来,所想要的物件,所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不会达到目的,对你的自然也不能例外!”
纪昭洵冷笑道:“这次大概不然,也许是你惟一的一次失败!”
神戟魔尊呵呵笑道:“凡事皆有两个可能,在未做定论之前,纪壮士最好别说得如此肯定,也许这事还有商议的余地!”
纪昭洵大叫道:“绝对没有,你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神戟魔尊双手一摇道:“果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你将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千古罪人了,本座不妨再举出几桩事例,供我细细思考!
……“
纪昭洵心头震了一震道:“快说,你还有什么诡计?”
神戟魔尊大笑道:“本座并不专用诡计诱人,第一,倘若你不从本座之议,则首先遭殃之人,将是令堂纪瑶屏!”
“啊?……”
纪昭洵大怒道:“原来这也是你的诡计!”
神戟魔尊大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能只怪本座,须知‘惊神鞭’崔九龙对令堂倾心数十年,不曾稍改初衷……”
纪昭洵大叫道:“你那恶徒娄傲物与崔九龙串通勾结,劫掳家母,不是由你授计,又会是哪个主谋!”
神戟魔尊笑道:“本座话未说完,纪壮士最好先别打岔!
……“
微微一顿道:“劫掳令堂,该说是崔九龙一人所为,纵使与小徒娄傲物有所勾结,那也与本座无涉,其后,崔九龙景慕本座武学,与钦仰一统敦实力,求列门墙,本座未加遽允,却因而得悉此事。
本座深恐崔九龙在情感激动之下做出背理悖情之事,坏了令堂一生名节,方才示意小徒将崔九龙与令堂请来本教,派婢媪服侍,以防崔九龙趁虚而入。
“但如纪壮士坚拒本座之议,则只需本座撇开此事不管,令堂的安全必然立刻就成问题,这是纪壮士所应该思考的第一点!”
纪昭洵咬牙切齿地道:“这样说来,我倒应该感谢你了!”
神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