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仁道:“当然指对纪昭洵那小子,依我之意应早一剑贯心,杀他以绝后患!”
杨逸仁斥道:“三弟,你应该知道他是大哥骨肉,我怎忍心下得了手?”
杨逸仁一哼,道:“他。心中若有大哥,就不会这么对我们,二哥难道没有看到他临去断剑,心中包藏着无穷杀机?”
杨逸凡长叹一声道:“这是误会,我们不应该再加深它才是!”
杨逸仁冷冷道:“这是二哥自己的想法,但他心中是否这般想,只有鬼才知道,我觉得今天二哥不杀他,实在是错了,杨家堡日后的麻烦,恐怕就在这小子身上。”
杨逸凡双目一瞪,道:“三弟,你不必渲染其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至少今天,若没有他纪昭洵的出头一搅,一场生死大战,伏尸百步,还不知会有怎么一个结局呢?”
杨逸仁默然了,可是他心中倏下了一个决心,但是他却没有表露出来,默默跟着杨逸凡招呼着一干助拳的知交宾客,回返堡中。
洞庭河畔恢复了空旷宁静。时间虽然还早,但满天阳光却被一堆浓黑的乌云所盖住,没有一丝风,天气显得更加闷人,象【炫|书|网】征着眼前的平静并不能消除未来的风暴,一切就如现在的天气,密云不雨,直待一场狂风暴雨来临。
一个时辰后,杨家堡中倏然冲出一匹快马,马上的人赫然是杨逸仁,他去哪里?没有人能知道!
满空乌云,遮去了六月骄阳,天色立刻阴沉了下去,纪昭洵主仆的内心,与天色一样地阴沉,默默与绿衣少女快速地移着步伐!
不过,纪昭洵此刻心境,比刚才开朗得多了,绿衣少女最后两鞭,打得固执的“铁扇书生”狄英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使他心头大感痛快,觉得出了心头不少怨气,同时也对绿衣少女的功力大表钦佩。
走着,走着,杨家堡已远远抛在身后,高耸的黄鹤楼已遥遥在望,这时他才发觉与人家同行了半天,还没有问人家姓名。
于是目光侧视着绿衣少女开口道:“承姑娘仗义执言,还未请问尊姓大名,以便小可将来报答!”
绿衣少女露齿一笑,简单地回答道:“崔家凤!”笑容是迎人的,语声也是柔和的,完全没有刚才那种孤傲凌人之气!
纪昭洵道:“原来是崔姑娘,小可纪昭洵……”
方报出名字,崔家凤已温柔的一笑,道:“我知道,少侠,对你一切,我非常了解,非常同情,唉!这不是你的罪过,一切应该归咎于上代……”
温婉的娇语声,含着一丝劝慰之意,那动人的笑容,犹如三月的蔷薇,可是纪昭洵在领略这些温慰之余,却不由一怔,脱口道:“姑娘怎会这般清楚呢?”
崔家凤卟嗤一笑,娇声道:“这有什么可以奇怪的,终南纪家那场剧变,在十八年前,江湖中哪个不知道?至于后半段关于你的事,刚才在杨家堡前,那个姓狄的老混蛋不是已透露得差不多了么?”
纪昭洵又默然了,刚刚开朗的脸色一下子又转阴沉了下去。
唉!往事是不堪回味的,现在被她一提,那不堪负荷的沉重感觉,又复回到纪昭洵的内心上,使他想起了惨淡的前途。
崔家凤秀眸一瞥,似有感触,轻叹一声又说道;“对你少侠来说,过去都不值一提,未来的才值得你去奋斗,目前的唯一问题,应该是怎么能访到名师,再求深造才是第一要务!”
纪昭洵默默地听着,他记得母亲临别时也这么说过,但江湖上奇人异士虽多,真正要找出一个,还真不容易!
七大门派各有所宗,受武林尊重,但无深厚渊源,人家根本不会收授,江湖中成名高手虽多,但在纪昭洵心中的分量并不重,他需要的是拜师苦修后,一剑挥出能光寒天下的超人武功,江湖中那些成名人物,就是全愿意收他做徒弟,能传给的本事,也不过仅仅能抗衡一方,并不能出人头地。
真正能达到他愿望的奇人异士,却是可遇不可求,故而他明白,寻访名师,再求深造,说虽容易,行动极难。
崔家凤仍以动人的语声接下去说道:“你既步人江湖,就是江湖人。江湖人所本,主要的就是武功,犹如商人必须先熟练算盘,文人先要熟谙诗词八股一般,而像你这样的功力,实在不应该先出来闯,再加上你复杂的身世,我真替你未来担心!”
她说完这些话,见纪昭洵脸色阴沉沉地,丝毫没有反应,忙微笑着又道:“你不要多心,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而是实话实说,想有所建议……”
纪昭洵仰天一声长叹,点了点头,他对崔家凤的话是感激的,只是在紊乱而复杂的情绪之下,一时不知用什么话来表达而已。
崔家凤嫣然道:“你能了解就好,其实我们年青人应该不同于老年人,要讲究什么世故,圆滑等等,嗯,多说废话没用,让我想想有什么路可以指点你!”
她手中玩弄地挥动着手中鞭子,含颦转动着秀眸,没有片刻,倏然啊呀一声惊呼!
纪昭洵一怔,纪福也不由一怔脱口道:“小姐是想起了什么?”
崔家凤桃腮微红,含着歉意地道:“真对不起,我本来在想什么人最适合做你少侠的师父,哪知却先想了一件要紧的事……”
纪昭洵急急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崔家凤笑着道:“我忘记了前面岳阳城中还有人等着我,少侠,恕我要失陪了,呃,这样吧,我在城中住在‘迎宾客栈’,你慢慢来,到城里可以去找我,那时我会告诉你一条求师之路。”
说完像真的有什么急事一般,匆匆摆摆手,飞奔而去,瞬眼人影俱失。
这时正好走到黄鹤楼前。纪昭洵不由伫足而望,苍茫的天色下,那点线影像飞舞的蝴蝶,冉冉消失,不知怎么地,他心头觉得仿佛失落了什么,感到一阵空虚。
他心中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崔家凤……崔家凤……”
心中体味着她每一句话和每个动作。
由她离去的神态动作看来,她还未脱一个十七八岁少女应有的天真和稚气,但她在对付狄英时,却像一个江湖老手,隐有名家风范,而对自己说的话,却又充满了智慧,一种成熟的智慧……
他想着,想着,脑海中渐渐现出一个鲜明的轮廊,把崔家凤塑成了一座鲜明的人像,这座像却是娇美、英武、智慧、善良的综合体。
于是他产生了一份深重的惆帐,萍水相逢,这一份友谊实在太可贵了,可是偏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惊鸿一闪,了无凭藉!
“唉!少爷,人已看不见了,我们还呆着做什么?”
是老家人纪福在说话了,话声惊醒了茫然悠思中的纪昭洵,他缓缓收回视线,叹息一声道:“福伯,那崔姑娘的话实在使我犹豫不决,依你看,我以后该如何好?是重新投师习艺呢?或是开始找人?”
纪福也作难地沉思片刻,才叹息着说道:“那崔姑娘的话没有错,可是未来日子正长,老奴以为总得对主母有个交代,假如在尽力寻觅后,仍找不到那姓杨的下落,再作他图不迟!”
纪昭洵叹道:“但是茫茫天涯,何处去找呢?我本以为杨家堡必会知道杨逸尘的消息,可是杨逸凡的话不像作假,现在我却不知道从何着手。
唉!假如他死了,应该有人发现他的尸体,假如是活着,这世界上怎会没有他的影子?
难道他会在这世界里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由于刚才的刺激,他决心认为自己没有这个父亲,所以连称呼也改了过来,此刻,他茫茫思索着摸索的方向。
哪知话声未落,身后却响起一声轻笑,有人接口道:“人活着怎会在这世界上消失,少侠,何不问问我?”
纪昭洵及纪福同时一惊,迅速转身,目光瞬处,却见身后已站着一位身穿蓝衣的中年文士。
这蓝衣文士年约四十余岁,正口含微笑地望着惊愕的纪昭洵。
他身上没有佩兵器,可是从那炯炯*人的眼神中,纪昭洵已知觉是一位江湖高手,顿时脱口“你是准?”
蓝衣文士笑道:“萍水相逢,何必问姓道名,纪少侠,不瞒你说,杨家堡前那一幕,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非常同情你,所以明知不该说,也不忍不现身相告了!”
纪福此刻已急不可待地接口道:“杨逸尘的下落,阁下知道?”
蓝衣文士微微一笑,得意地说道:“普天之下,除了不愿透露的人之外,恐怕唯有我最清楚了!”
纪昭洵精神一振,急急问道:“人在那里?”
蓝衣文士简单地回答道:“在嵩山少林。”
在少林?纪昭洵主仆不由讶然相对而视,大感意外。纪福皱眉问道:“朋友既仗义相告,何不把话说清楚一些,杨逸尘怎么会藏在少林!”
蓝衣文士含笑道:“这点我可不清楚,不过十余年来,人被藏在少林,却是一点也假不了!”
纪昭洵也皱眉怀疑地道:“阁下既早已知道,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
蓝衣文士卟嗤一笑道:“早点说?跟谁去说,若同你说,你今天才露面,不是在杨家堡看到你,路上相遇,我也不会认识你是谁?
若要对令堂夫人说,可是十八年来江湖上根本看不到她的影子,终南纪家庄自倒了‘剑掌双绝’纪正宗,铁锁大门,根本没有半个人影。“纪昭洵为之语塞,却见蓝衣文士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道:“要我对别人说,我也不敢,若是传出去,早已是一场大风波,而且消息一泄露,少林和尚一定立刻明白是我放的风声。
“那批和尚已经关照过我严守秘密,我生平虽没怕过任何人,却惹不起少林,至于要我对‘百蝶神剑’杨超伦说,我又不想!
杨家堡声名如日经中天,我生平行踪无定,独来独往,犯不着去讨这个好,拍这记马屁,现在请少侠想想,我若早说,该说给谁听?“纪昭洵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但仍禁不住怀疑地问道:“但是少林寺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呢?为什么不愿阁下泄露消息呢?”
蓝衣文士仍含笑道:“这话你应该去问少林寺的和尚,佛门不是凡地,所以一切也不是凡人所能揣测的,我是凡人,自然不会了解那批和尚是为了什么?”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一点点了,希望对你有所帮助,杨家堡那火热热的场面,相信被你一搅,也该散了,此地不可久留,你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说着潇然向岳阳城方向离去,步履如行云流水,转眼剩下一粒黑点。
又是一个突然而来,突然而去的人物,可是这次,给予纪昭洵的感觉,不是温暖,而是神秘。
那出色的口才,那锐利的目光,那含蓄的话语,那神秘的笑容,着实费人猜测思忖,他呆呆出了一会神,倏然侧首问纪福道:“福伯,你摸得出他的来历吗?”
纪福始则沉思着摇摇头,继则微微一笑道:“少爷不用去猜,到了少林不就可以知道他身份了么?”
纪昭洵微微一怔,倏然领悟了,若自己找上少林,少林和尚知道是他放的风声,岂不是从少林和尚口中能发掘他的来历身份?
“对!”他掘拳一击掌,道:“福伯,咱们就立刻上少林!”
由于那蓝衣文士临去的警告,纪昭洵与纪福二人就加快了步伐,避免与鄂南三叟及狄英一千人再碰上,但到了岳阳城外,已是万家灯火了。
这时,由于突然得到了杨逸尘的消息,使纪昭洵热血沸腾,一时之间却忘记了崔家风临别的约会。
等到在岳阳城外匆匆打过尖,想起了崔家风之时,二人离开了岳阳城已经约摸二三十里了。
但是纪昭洵转念一想,寻师之事并不急,倒是眼前父讯已获,应该赶快了断。
于是,母亲那憔悴渗淡的音容,代替了脑中如花笑容,可是他心头却仍然不免紊乱复杂,矛盾百起……
天虽然已入夜,但天上的乌云却仍浓浓密密,夜色是一片漆黑,漆黑的驿道上,已没有行人的影子,四周充满了寥寂和凄凉。
纪昭洵与纪福施展脚程飞奔着,陡然远远望见漆黑的大道中,有一个模糊的黑影,那黑影像一枝秃秃的树干,也像一块石头,丝毫不动。
但说是树干,绝对不会生在官塘大道中央,若是石头,也不会有人搬块巨石,无缘无故地放在道中。
纪昭洵与纪福心有所疑,立刻放慢了脚步,距离一点一点接近,黑影虽然还看不清楚,但是微风吹过,下半截似乎在微微晃动。
这晃动的分明是二角衣摆嘛,纪昭洵心头一紧,立刻停住了脚步,双方距离仍有十余丈,纪福也紧张地扬声喝道:“前面的朋友是哪一位?”四周在话声落后,静悄悄地,那黑影依然木立,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纪昭洵顿时毛骨悚然!深夜荒道,无星五月,四周没有人烟,莫非是什么冤魂出现不成?
他记得在稚龄之年,在终南荒谷中,依在纪福怀中,听他说过这种恐布的离奇传说,曾吓得一夜未眠,眼睁睁地害怕鬼魂光临,而现在他双腿微抖,不自觉地侧首向身旁的纪福望去。
只见纪福也一脸紧张之色,倏地举手抽出肩上长剑,低声道:“少爷,不对劲,注意点!”
纪昭洵心头更加一紧,举手一探肩头,摸了一个空,这才发觉自己此刻已没有长剑,不由更加着慌,却见纪福已把剑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接过,因有一剑在手,胆子微微一壮,大喝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黑影仍旧一动不动,没有一丝回音,像是没有生命的东西。
可是因距离已近了四五丈,依稀已可看清那黑影像是一个人形,并非木石,只不过光线太黑,面目仍无法看清而已。
二人移步虽慢,但距离终于慢慢接近,八丈……七丈……六丈……五丈……四丈……三丈……
倏然那黑影有了动作,右手一举,嗖地一声,多了一样东西,唰地一声张开,竟是一把精光闪闪的扇子。
模糊的脸影中倏亮起二道灼灼犹如秋阳闪电般的眼神。
几乎同时,纪昭洵也看清对方的面目了,骇然发出一声惊呼!
纪福也吃惊地讶然呼道:“表老爷,原来是你,真把人吓了一大跳……”
不错,伫立荒道黑夜中的人正是“铁扇书生”狄英,只见他脸布重霜,冷冷道:“老夫等候你们多时了!”
纪福一见他神色不善,内心一震,慌忙拦在纪昭洵面前急急道:“表老爷有什么重要事吩咐么?”
狄英阴沉地一笑道:“老夫要亲手送这个杂种上阴间去!”
纪昭洵顿时骇怒交进忖道:“为什么纪家的人,却这么紧紧*着自己,丝毫不肯放松呢……”
他心头倏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哀,悲哀中,他尽量控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