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的话让孟飞龙大吃一惊。一个是大明的公主,一个是武林的奇人,这两人能走到一起,是一段多么曲折不平的经历啊。孟飞龙已经想到,福临此举定不寻常。
果然药王道:“见了公主后,她让我答应她两个要求,就将药王鼎原物奉还。”
孟飞龙忍不住道:“她向您求了‘一笑解千愁’?”
药王轻轻摇头,道:“药是向我求了,但不是‘解千愁’,而是‘千年醉’。”
“什么?”孟飞龙惊叫道:“您是说,福临她……她还活着?”
药王冷笑着瞪了孟飞龙一眼,怒道:“我真想不明白,她这么一个聪慧美丽的公主,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笨蛋。”
孟飞龙本能地跳起身来,就要向福临的棺木冲去,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回来,重新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药王不悦地道:“这么大个人了,没有一点沉稳劲,我的话还没有讲完。”
孟飞龙急道:“先辈您快说啊!”
药王道:“公主让我办到的第二件事,就是交给你一封信。”说着话将手轻轻一挥,一个信封向孟飞龙飞来。
孟飞龙赶忙接了,三五下便打了开来,上面只有两句话:“开棺孟家妇,入土孟家鬼。”
望着呆呆发愣地孟飞龙,药王道:“公主已经算就你今天的形势,她留下话的,你作不到她的要求,就不要勉为其难,就算把她埋了,她也不会对你有丝毫怨言。”
孟飞龙象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手捧着信,呆呆地望着灵堂正中,福临的棺木。药王轻轻摇头,将一个小巧的绵匣放进孟飞龙手里,道:“这是解药。只需用水将其化开,滴进公主口中几滴即可启死回生。”见孟飞龙还是没有反应,药王叹息一声,用手在飞龙肩上轻轻一拍,道:“公主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飞龙好自为之。”把话讲罢,一道身影轻轻一闪,便消失在漆黑地夜色之中。
灵堂中的孟飞龙内心正如翻江蹈海一般,两个不同的声音进行着一场生死的较量。一个声音说要福临活。可是活了怎么办?福临是朱允文的亲妹,收留她就是窝藏朝廷钦犯。就算这一层可以不讲,福临可是永宁的亲侄,自己已经是永宁的驸马,难道还能娶福临为妻吗?另外一个声音道,活不成,就让她死吧。可是就这样活生生地将一个痴心女子埋于地下,这人是孟飞龙吗?这事是孟飞龙能做得出来的吗?
一个主宰江山社稷的英雄,一个面对着山崩地裂面不改色的汉子,此时此刻却围着一个女子的棺木,久久徘徊,不知所措。
第六卷 圣贤寂寞 第一章 成王败寇3
攻下南京、与孟飞龙匆匆一会之后,朱棣命诸将守卫皇宫及城防,然后下令安抚百姓。将归降的建文旧臣找来询问,原来城破时朱允文让人放火焚烧皇宫,后来就没了他的下落,众人以为他已经烧死在皇宫里了。朱棣命令加累清理皇宫,朱允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安排完这一切后,时间已经不早,为了安全期间,朱棣并没有留宿金陵,而是回到了龙江大营。
第二天,朱棣揭榜悬赏捉拿黄子澄、齐秦、方孝孺、铁铉等建文臣子数十人,并清宫三日。他根本没有将福临临终的话当回事,诛杀与朱允文有关的宫人、女官以及内官无数,并下令加紧对流落在外的黄子澄、齐泰等人的追捕。
朱棣兵临金陵之时,在外募军的齐泰刚好接到朱允文的诏书,召他回京议事。还没有等到齐泰人到南京,南京已经为燕军攻下,无奈下,齐泰准备出外避难,同时谋求卷土重来。当时齐泰换了便装,却怕自己的白马太显眼,就用墨将其涂黑,急急逃命。可是等他走得久了,涂在白马身上的墨迹渐渐为马的汗水冲洗而落,反而更引起大家的注意。有人便道:“这不是齐尚书的马吗?”于是有求功心切之人,将一介书生的齐泰拿了,送到京城。
在齐泰被拿的同时,黄子澄的命运也好不到那去。他由京都被贬至苏州,与知府姚善募军勤王,姚善看他满腹锦纶,放在下面实在可惜,便上书朱允文,言子澄大才,足以帮助圣上度过难关,不宜放在下面闲置,并说这是让敌人开心的举动。朱允文心动,下旨召黄子澄与齐泰一起进京。黄子澄与齐泰一样,人还没到南京,燕军已经将南京攻下了,无奈下他又回到苏州,与姚善商量由海路出行,到外郡乞求援兵来救南京之围。但此时的姚善已经另有想法,拒绝了他的要求。
黄子澄看姚善靠不住了,便又逃到嘉兴,与杨任商量兴兵举事,可是现在朱棣已经攻下南京,人心所向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们的举动很快让手下人告密,两人同时被拿到南京。
南京天牢之中,阴气森森,暗无天日,已经分不得白天黑夜。肩扛重枷、脚砸铁镣的齐泰被两个身着燕军服饰的兵丁推出牢门,他心想是自己的末日到了,但这一天在他心里早有准备,他依旧步履轻松,安静祥和。
他被带到另外一间牢房的门口,正犹豫间,被身后的兵丁一推,便身不由己,冲了进去,牢门在他的身后紧紧关上了。
“二弟?!”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齐泰忙回转身去,发展这牢里原来有人,仔细一看不正是大哥黄子澄么?
“大哥?真的是你?”
同样重刑在身的黄子澄挣扎着爬起身来,移到齐泰面前,道:“是我呀,你也让他们抓来了?”
齐泰苦笑着道:“你我二人早已名满天下,又能走到那里去?到这里只是迟与早罢了。”
黄子澄奇道:“怎么他们要把我们两个放在一起?”他警觉地四下打量起来。
齐泰叹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随他们怎样罢了。”
黄子澄无奈点头。拉了齐泰艰难地坐下,道:“二弟说得是,我们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二人相互问了分手之后彼处的一些情况。正说话间,牢门又被打开,这次是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着刚才的两个兵丁走了进来。那个将军模样的人向两人望了一眼,道:“你们就是黄子澄、齐泰?”
齐泰冷哼一声,没有答腔。黄子澄道:“正是我两个,你有什么事?”
那人没理他们,用眼光示意了手下一下,两个兵丁走过来,将两人身上重枷卸下,两人马上感到一阵的轻松。将军挥手示意两个兵丁退下,回身对黄子澄、齐泰道:“我本龙凤会旧部。久闻两位大人与孟少主八拜之交,而我们少主又最恨无义之人,我怕慢待两位以后被少主怪罪,特来为二位大人行个方便。少时有酒菜送来,两位大人尽可享用,但除此之外,我就无能为力了,二位大人好自为之。”说罢这话,那人转身退出牢外,却将刚才的两个兵丁留在了门口,还对他们小心嘱咐了几句。
黄子澄、齐泰两人面红耳赤,相对无言,低头无语。许久之后,有牢兵放了张桌子进来,然后就是整鸡整鱼地摆了下去,最后又将一壶酒放下,就再不相干了。黄子澄抬起头,向沉思的齐泰道:“二弟,想什么那?”
齐泰摇了摇头,道:“我在想当年的临安,我们兄弟三个,对天盟誓的情景。”
黄子澄哈哈大笑,却是泪流满面。他高声诵道:“黄子澄、齐泰、孟飞龙情投意合,愿结金兰之好,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约,天地不容。”
“报应!报应啊!这是老天对我们兄弟两个惩罚,我们罪当如此!”黄子澄顿足锤胸,痛哭号啕。
齐泰却很平静,往黄子澄面前的杯里倒满了酒,又将自己面前的杯倒满,劝大哥道:“路是自己走的,没什么好埋怨的。大哥,为我们今生有缘干上一杯。”
黄子澄用颤抖的手将杯端起,两人脑海中不由得全都显出一个人的身影,是那么地清晰,他们不敢看这人的面目,全都扬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我爱邻居邻爱我,”黄子澄痛苦地摇着头,“鱼傍水活水傍鱼。你我这两条离开了水的鱼,也只有枯死在这里了。”
齐泰安静地吃了几口菜,入下筷子,道:“从离开京城的那天我就在想,我们做错了吗?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黄子澄痛苦地摇头,道:“这两个问题,就如同两块石头,何曾有一天不在我心上?”
齐泰道:“削藩错了吗?不是飞龙当初也是同意削藩的吗?”
黄子澄道:“削藩没有错,可是谁想得到,偏偏飞龙身边就要出个秦雪情,而偏偏她又让太孙……哎!”黄子澄苦闷地喝下一杯闷酒。
齐泰狂笑道:“我们能怎样?我们又能怎么样?太孙劝得动吗?飞龙帮得了吗?难道一定要我们一起跟飞龙逃才是对的吗?”
黄子澄摇头苦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们谋划得了前程,却平定不得叛乱,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明天下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向末落,自己也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可悲啊,可叹!”
“这能怪谁啊?”齐泰道:“怪圣上?他可算是对我们言听计从了;怪先皇,是他把开国老臣杀得干净,可是站在他的立场上,那又有什么错?”
黄子澄摇着头,叹息着道:“什么也不要怪,这都是天命。上天安排了如此,你我又能如何?不提它了,我们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二弟,我们干一杯!”
“大哥好诗性。”齐泰把酒饮尽,笑着道:“兄弟也想起个对子,大哥要不要来对?”
黄子澄也笑了道:“说别的也就罢了,说到诗文对联,为兄的可没怕过你,飞龙我也不怕。”
齐泰道:“那我的上联来了。‘妙手举人才出地府’,请大哥对下联。”
黄子澄瞪了醉眼望着齐泰摇头道:“不对,我记得当日郡主出的上联是‘妙手举人出地府’,这是你乱改了的。”
齐泰道:“就算我改了,大哥可能对得?”
黄子澄笑道:“这有何难!‘拙眼探花又逛天庭’,这个可使得么?”
二人全是哈哈大笑,最后直至号啕。齐泰道:“大哥,本来小弟在临安得了重病,就是要死的人,遇到飞龙,才得慕容神医相救,出得苦海,想来这些年小弟的一场富贵全是白得来的。只是苦了大哥,满腹锦纶、才华横溢,最终落得如此结局,实实的可惜。”
黄子澄用手指了齐泰,笑道:“什么慕容神医,看你说得客气,你的心思大哥全都知道。你敢说你没打过她的主意?”
齐泰点头,又无奈地摇头,道:“大哥讲得没错,我对慕容姑娘一直不能忘怀,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是一场梦而已。”
黄子澄一声长叹。
齐泰饮了杯酒,对黄子澄道:“比起大哥来,小弟却又不如了。”
黄子澄道:“你又说我什么不是?明天便是两世人,今朝已到奈何桥,二弟有话不妨直说,免得烂在了心里无法设胎。”
齐泰道:“大哥敢说你对福临公主没有情义?”
黄子澄脸上一红,长叹一声,道:“二弟好利的目光。只是兄弟单相思还有单相思的余地,为兄的就只能是痴心妄想了,这念头也只敢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脑子里闪一闪,就算平了燕王、拿了飞龙,也是难以实现。为兄早是有家屋的人了。”
齐泰道:“我就有一点想不明白,我们纵然比不得飞龙,可也差不得许多,怎么他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天下美女全收了去?”
黄子澄叹道:“你还想吗?与我们相比,有人把一个大明的江山都丢了,他又怪不了谁去?”
齐泰醉道:“天注定?”
黄子澄点头道:“天注定!”
“既是老天注定,我们还怪什么?还怨什么?”
“不怪什么,也不怨什么。我们有酒,有……酒。”
两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人,现在一身罪服,喝得大醉,相拥地躺在一起。门外的兵丁将那位将军唤来,将军看了他们两人的惨状,无奈地摇头,示意手下将他们分开,各自带回牢房。
第六卷 圣贤寂寞 第一章 成王败寇4
朱棣攻下金陵的第二天,聚集在南京的诸王及群臣便上表,劝其登其就帝,朱棣略做推辞,便也依允。再一日,朱棣谒孝陵(朱元璋墓),众臣备好法驾,奉了宝玺,呼迎万岁。历志多年、奋战四载的朱棣终于坐上龙辇,登殿即位,完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帝王之志。随后朱棣下诏,将建文四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明年即为永乐元年。
做了皇帝的朱棣首先恢复周王橚、齐王榑等人的爵位,草草安葬朱允文(事实上皇宫中根本没有找到朱允文的尸体,只是找了具烧干的黑尸,对外宣称是建文帝而已。这事后面还有交待。),便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在随后的日子里,杀齐泰、黄子澄、方孝孺、铁铉等多名建文旧臣,灭其族,以妻女入教坊司充为妓女,株连家眷、好友其计一万多人。
朱棣登基后,杀人之多,手段之狠,为历朝历代惨杀敌对方官吏臣下之最重,不但建文朝不降的一个不剩,便是归降了的,他也不曾放过。第一个带兵征燕的老将耿炳文,归降之后仅仅在朱棣称帝的第二年,刑部尚书郑赐、都御史陈瑛便劾其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用红鞓,僭妄不道,耿炳文自杀。其长子璇,曾任前军都督佥事,娶的便是懿文太子长女江都公主,更是在永东初年便坐罪论死,其他两个儿子也不得善终;相对于耿炳文,第二次带兵伐燕的李景隆处境要好一些。他在战场上草包,又是最早打开南京城归降的重臣,朱棣自然不能太的亏待于他,登基之后被授以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增岁禄千石,朝廷有大事,李景隆犹以班首主议,可谓风光一时。永乐二年,周王首先出来告发他建文时至邸受赂,马上刑部尚书郑赐等人便劾他包藏祸心、蓄养亡命、谋为不轨。这时候的朱棣故意做了个样子,下诏命下面不要提这些旧事,但是事过不久,成国公硃能、吏部尚书蹇义与文武群臣,大殿上劾李景隆及弟增枝逆谋有状,六科给事中张信等复劾,这次朱棣动了真的,下诏削其勋号,绝朝请,不过还是让他以公归第,奉长公主祀。又过了不久,礼部尚书李至刚等人又道:“李景隆在家,坐受阍人伏谒如行君臣大礼,是大不道;增枝多立庄田,蓄僮仆无虑千百,意叵测。”于是李景隆被夺爵,没其财产。绝望中李景隆绝食几日尽然不死,一直活到永乐末乃卒;李景隆之后对朱棣能够形成威胁的建文将领当属盛庸与平安。朱棣入京后,盛庸见大事已去,以剩余力量归降,被朱棣命以守护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