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曾孙顾宁轩，向祖父问安。”顾宁轩对着屏幕做了一个家礼。
屏幕内外皆是静默，一辈子都冷静自持的老人红了眼眶，唯独顾宁轩保持之前的动作……
顾默林良久才道，“回来了就好。”
369：得知死讯（上）
顾宁轩独自一人在熟悉而又陌生的位面漂泊五年有余，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定一直存在，然而在这一瞬间，一句简简单单的【回来了就好】驱散了他多年以来的仿慌。
顾怀熙愣怔地呆立在原地，没想到这个男人真的是顾宁轩，真的是他已经“死亡五年有余”的父亲。这个男人……在别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亡的时候，回来了……
顾默林通过虚拟屏幕，有些贪婪而梦幻地看着这个比记忆中更加挺拔强大曾孙。
他看得出来，对方曾经残留的稚气早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顾家男人该有的气质……多年不见，那个稍显稚气的曾孙已经悄悄蜕变成了真正的男人，当了父亲，有了承担。
顾默林深呼吸一口气，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面对一个失而复得的曾孙，一生不曾软弱的前元帅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和退缩，想要开口询问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顾默林是这样，顾宁轩又何尝不是？他们都是在顾家数千年不变的传统教育下成长的人，内心有再多的感情也只会压抑，埋藏在内心深处，很少有显露于色的时候。
因为这个坑人的特性，反而让两个男人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打破沉默。
直到顾怀熙面色微沉复杂，稍显沙哑的少年声线响起，这才打破这个古怪的气氛，“太爷爷，虽然知道此时不是打搅两位久别重逢的时候，然而有些事情还是希望父亲大人能解释一下，比如……这些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为何现在才出现在这里？”
顾怀熙称呼顾宁轩一句“父亲大人”，不过是传统家族极为公式化的尊称而已，算不得亲昵，更加别提打心眼里承认对方的身份。而且有顾默林在场，他也不好直呼顾宁轩为“顾叔叔”，不然岂不是将父子两人的不合摆在明面上，让老人家为他们操心？
太爷爷平日里的公事已经非常多了，这些小事情就留到人后，父子两人慢慢算清楚！
虽然顾怀熙给足了公式化的假象，但老人家怎么说也是活了数百年的老人了，怀熙更是他看着长大，亲手教养的孩子，那点怪异的违和感他怎么会察觉不到？
不过鉴于怀熙这个孩子自小的经历过于曲折，本该护着他成长的顾宁轩在父亲这个角色上又没什么建树，这两人会别扭也正常。不过他相信，这对父子会和平解决问题的。
想到这里，顾默林佯装没有发现那点别扭，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柔声问道，“小熙说的不错，宁轩，难不成你的当年没有坐上那艘航舰，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就像是狗血言情剧描述的那样，顾宁轩因为某些事情买了航舰船票，但最后却没有坐上这艘航舰，而是收到别的消息，转道去别的与世隔绝的地方，侥幸逃过一劫？
若非如此，虫族大肆来袭，顾宁轩倘若知道这个消息，又怎么会不回来？反而要相隔这么多年再出现？顾默林直直地看着顾宁轩，迫切想要知道真正的答案，他隐约有预感，那恐怕是一段相当曲折的故事。而顾宁轩也没有辜负他的猜测，给出的结果让人惊诧。
顾宁轩本就不是喜欢撒谎的人，面对至亲之时更加不会刻意隐瞒，当年那段故事被他缓缓道来，“曾祖父，孙儿当年的确买了那艘民航的航舰船票，也经历了宇宙乱流黑洞……”
“进了宇宙乱流黑洞？”顾默林惊诧地看着对方，苍老的声音微微调高几个分贝。
“是……然而幸运的是，孙儿成了航舰之内唯一的幸存者，其余人尽皆罹难。”顾宁轩说到这里有微微的停顿，因为当时那艘民航之上的乘客多达百万，可最后却只有他活下来了，“孙儿意识迷蒙之间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那个噩梦至今想起来仍是不寒而栗。然后，等意识清醒，却发现自己被父亲和两位兄长所救……”
“等等！”顾默林有些诡谲地看着对方，什么叫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顾启东和两个宁字辈的小家伙救了啊！
要是顾启东救了宁轩，这些年怎么没有告诉他？诚心涮人玩？
“还请曾祖父听孙儿将话说完，也许中途有不少荒诞之处，但请曾祖父相信，孙儿所言字字属实，绝不敢有一句假话，一个谎言。”顾宁轩微微垂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好……我听着的。”顾默林心中莫名跳漏了一拍，只感觉这个故事恐怕需要强大的心脏和承受能力才能接受，“宁轩就继续说吧，能讲述的都讲述出来。”
顾宁轩微阖眸子，收敛眼内的复杂神色，继续缓缓讲道，“在那个地方，孙儿只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多余的人，硬生生插入旁人的人生。按照时间轴来讲，那大概是现在往后推三十余年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却又有些不同……在那里，孙儿看到另一个叫顾宁轩的男人。”
顾宁轩从苏醒那段开始讲述，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带着光怪陆离的色彩，恍然想起，还以为它只是一个梦境。
但顾宁轩心里明白，那不是一个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在那个世界，虫族灾难爆发的时间还要晚很多，很多细节和人物都不一样了。
【顾宁轩】一路顺风顺水，没有遭遇宴会的变故，没有被驱逐家族，没有苏葭萌有感情牵扯，没有一对聪慧的双胞胎儿子，顺利毕业进入军部，虫族之战几年之后接过顾家两位元帅的接力棒，成为新一任的联盟元帅，依旧是一个砖石王老五级别的大光棍。
顾默林和顾正业两位老人会在虫族之战爆发没几个月阵亡，人类联盟会在灾难爆发的六个月内连失三十三颗繁华星球，虫族大军压境，其余联盟亦是自顾不暇……
顾宁轩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将自己过去五六年的时光尽数道来，“按照孙儿的猜测，这大概是两个相同但时间轴不一样的位面，因为宇宙乱流黑洞暂时打破位面之间牢不可破的壁垒，这才让那艘民用航舰突兀地出现在那颗驻守星球之上……”
顾默林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冷静，看向顾宁轩和顾怀熙的眼神带着些微的复杂。
倘若宁轩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苏葭萌的存在就真的有问题了，或者说符合了他当初的猜测。
“既然位面壁垒这么厉害，那么你又是怎么突破壁垒，回到这里的？”顾怀熙强忍着有些颤抖的手，好似费了全身的力气问出这句话，“还有，你的意念又是怎么一回事？”
“突破位面壁垒，这也只是一个很幸运的巧合。科学家检测到一个很特殊的位面坐标，而那个位面坐标和宇宙乱流黑洞出现的坐标非常吻合，都是来自同一个位面。”顾宁轩尽心解释道，“那个位面坐标可以突破两个位面之间的隔阂，连同另一个位面的星际网络……”
“也就是说，当星际网络连接的时候，两个位面之间的壁垒会出现漏洞？你就是抓着这个机会，用了特殊的手段回来了？”顾怀熙眼睛微转，想到某个可能，“和苏芩芜有关？”
“这点并不是很清楚，但我落脚的坐标的确在她身边。”顾宁轩老实回答。
“是吗……如此说来，这个苏芩芜也有不少的秘密？”怀熙的洞悉和分析能力也不是盖的。
顾宁轩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儿子再聪明那也是应该的，就算超越人类状态成为非人，那也不值得奇怪，“这个苏芩芜……我怀疑她应该是从那个位面过来的人……你们解救出来的那些孩子，基本都是战争打响之后，将会陆续成名的有为战士，战场名声很高。”
一听到顾宁轩说的那些话，不管是顾默林还是顾怀熙，皆是齐齐变色！
能在战时扬名的人，纵然有一定的运气加持，但也说明了本身的优秀。
而苏芩芜抓的孩子可不止这么一些啊，这岂不是意味着很多好苗子就这么被糟蹋了？
“这个苏芩芜不能放过……而且她身上的秘密恐怕不止如此，因为近乎九成的战士都是在她‘死亡’之后才扬名的。那么问题来了，她又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顾宁轩说到这里，其余的内容已经呼之欲出！
苏芩芜这个人肯定有什么手段连同那个位面的星际网络，不然怎么会这么先知先觉？想罢，在场三男性都决定要让她去死！
“至于我的意念……这话说来有些长，小萌……也就是小熙的母亲苏葭萌，她当年就看出我的精神问题，告知我当精神力晋升3S的时候激发意念，将会受益无穷。”
“不过意念的觉醒比我想象中还要困难曲折，若非最后时刻小萌阻拦我继续往下走，告诉我那不是活人应该去的地方，又委托我好好照顾两个孩子……恐怕我还会继续往下走，然后死在那颗荒芜的星球了。”
370：得知死讯（下）
说到这里，顾宁轩悄悄看了眼表情微微一变的儿子，有些拘谨地说道，“说起来我好像忘了提，那颗星球在我离开之前已经被买下来了，因为我发现那里有大量的天然克莱矿石……根据小萌的说法，克莱矿石对意念极为有用，是极为珍贵的矿石……”
顾宁轩正说着，却发现周围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属于怀熙的意念显得紊乱爆裂。顾默林也似乎想到什么，越发沉默起来。若是算时间的话，好像苏葭萌就是那个时候去世的吧？
果不其然，在顾默林略显沉郁的眼神下，顾怀熙冷声问道，“父亲大人，我能冒昧问一句话么？你还记得自己觉醒意念的时间吗？大概是什么时候？”
顾宁轩虽然不记得具体时间，但也记得那是在自己购买航舰船票的前几日。纵然没有具体的时间，但顾怀熙的表情依旧在一瞬间巨变，曾经的过往被瞬间勾了出来。
“怀熙可是有什么问题？”顾宁轩有些忐忑地看着这个儿子，将手抬起放在他的肩上，协助他平复不停奔腾的意念，“意念这种能力虽然强大，但正因为过于强大，使用它是需要承受很大负担的。你的年纪还小，身子骨都没有完全长成，使用次数要尽量克制。”
顾怀熙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从来都是冷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似哭非哭的表情，“你之前说妈妈让你别继续往下走。让你离开那里……那么她呢？她去哪里了？”
未来星际的人不相信迷信，但当这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摆在面前，怀熙心中也像是着了魔一般。开始执着地问那个梦境中的苏葭萌去了哪里。若是她往反方向走了，为何这个男人不拉她一把！这样混乱的念头充斥着他的内心，让素来冷静的怀熙失了理智。
“她……小萌消失在原地了，她告诉我，让我好好照顾你们，还说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不管如何……也会想办法回来的。”顾宁轩如今再想起苏葭萌说过的话。只觉得心头闪现出不详的预感，但他暗中摇摇头。那个女人如此强，怎会出事？然后将这个念头甩到角落。
“是消失在原地？不是向着和你相反的方向离开吗？”怀熙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手劲之大让顾宁轩心中暗暗吃惊，他这个儿子当真是不俗。“她……有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
“并没有说。”顾宁轩内心暗暗狐疑，对怀熙的表现生了疑惑，感觉很反常。
顾默林冷静地看着父子俩的“互动”，见怀熙这般表现，内心生出几分无奈。
苏葭萌陪伴孩子的时间仅仅五六年，而且还是两个孩子没有形成稳定观念的时候，可尽管这样，依旧让两个孩子深深记得她的存在，这么多年来都快成为禁忌了。
“怀熙。稍微冷静一些，有些事情勉强不得的。”顾默林的声音似乎越发苍老了。
“太爷爷……我……对不起……”怀熙强行忍下内心隐约冒头的奢想，但越是这样。心中越是委屈思念。顾默林对此只能幽幽长叹，却不忍心苛责怀熙一句话，这些年谁都不容易。
私心来讲，顾默林也希望苏葭萌能活着，但像是顾宁轩那般玄幻的经历不是谁都能碰上的，苏葭萌当年又是死于那场极大的爆炸之中。完全是尸骨无存的节奏！就算碰见这种概率极小的事情，估计穿越位面壁垒之前。身体已经被爆炸产生的威力炸个粉碎了。
然而更加让顾默林头疼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听顾宁轩的叙述，发现这个孩子好像还不知道苏葭萌已经死了。虽然还摸不准宁轩对那个女人有几分情谊，但顾家男人都是一生只动心一次的奇葩物种，一旦动了真心，就会一条道走到黑……若是他知道苏葭萌已经死了……
想想那个场景……当真是世界末日。意念能力者是经不起情绪刺激的，一个不好搞出意念风暴，也不知道会波及多少人！顾默林如今可是满脑门子的官司，脑仁儿疼。
他会知道意念风暴，自然是多渠道总结，而且的确发生过意念能力者情绪失控暴走的事件。要不是当时情况特殊，这件事情一旦被报道出来，意念这种能力将会陷入很被动的状态。
顾默林犹豫许久，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暗暗向玄孙打眼神，让他想办法。不过怀熙如今还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哪里还顾及得到这些方面？
最后，顾默林暗暗下定决心，打算让事件的知情者顾宁毅亲自和宁轩说。在此之前，只能奢求这个孩子别从别的渠道知道这个消息，多少要给一些缓冲的余地。
又说了一些话，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断了联络，室内只剩下顾宁轩和顾怀熙两人，一时间气氛沉寂下来，简直比之前顾宁轩和顾默林之间的气氛还要凝滞几分！
而顾默林则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顾宁轩没死的消息告知几个亲人，让他们也开心开心。至于那对别扭父子之间的陈年旧账，就让他们自己清算吧，旁人哪里插得上手？
“怀熙……我……很抱歉，之前几年竟然没有认出你就是我的孩子。”顾宁轩率先打破沉默，他可是当人家老爸的人，总不能让脸皮薄的儿子先开口吧？
怀熙微微别过脸去，视线落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淡淡说道，“关于这件事情，你之前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你不记得，我并没有怪你。总的来说，你也算是受害者。”
要说怨恨，最有资格的人早已经去世了。想到这里。怀熙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梗在心口难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