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鼻息夹着水汽,我清楚的看见他抬手假装不经意地抹了一下脸颊,接着又握紧方向盘,握得指节都微微发白。
“吴渊,别这样。”我的声音有些虚弱,微不可闻。
“嘉鱼!嘉鱼!嘉鱼!”他忽然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好像呼唤遥不可及的人,他说:“我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再想你也不敢去那房子,我知道,即便我兑现了所有诺言,你也不可能会原谅我了。”
心有戚戚,我们都是被爱伤过的可怜人,唯独他守着过往不敢走出来。
我狠心说道:“你追求财富追求名利追求地位,很好,都没有错。我理解,人各有志,而且你现在成功了,很成功,可是你能不能别拿我当借口?”
他怔了一下,刚想说话就被我打断:“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动力。”
“嘉鱼。”他有些哀求。
“停车。”
他没有再挣扎,停住车子放我离开,我看见他走前的那一瞬回眸。
他,流泪了。
第九十章 韶华易逝
周末无事便约了关情出去逛街,她现在花钱倒是有些大手大脚,我劝她要细水长流,她却有些满不在乎:“我老公怎么说也是个小老板嘛,这点钱还是有的。”
我看看她手上的结婚戒指,虽然钻石不大,可也应该值不少钱,相比那个男人使真的很爱很爱她吧。
有人说,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不必多说,不必多做,只要把你的钱让她尽情花就好。又有人说,男人给你买钻戒不一定爱你,但如果他连钻戒都不肯给你买,那么就是不爱你。
虽然这样的说法被坚信纯爱的人们所诟病,当然也包括我。虽然面包不是爱情的充分必要条件,但缺乏面包的爱情真的很难逃脱食不果腹、捉襟见肘的厄运。
“嘉鱼,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不错,可是会不会太花哨了一点?”我看着那衣服上大朵大朵的各色玫瑰,微微皱眉。
她没理会我,径自走进试衣间。是啊,女人怎么会嫌衣服太漂亮了呢?
不一会儿她便身着新衣在我眼前晃悠:“好看吗?”我忽然想起她搬走的那天早成,她也是这样高兴的炫耀着春衫袖。
我拿起一件鹅黄的针织衫在她身上比划一下:“试试这件吧,多清纯。”
她笑看了一眼然后推开我的建议:“你还当自己永远十八岁呢?穿这个出去只会被人家说成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我们现在是女人,早就不是女孩儿了。”
我笑笑:“装什么成熟呢?”
她屡屡刘海:“咱们早成熟了,再熟就该烂了。女人的好年华没多少,满打满算也就这几年,要是不趁着这会儿好好打扮打扮,韶华易逝啊小姐。”
我思忖一下:“我怎么觉得你的潜台词是你老公重美貌啊?”
关情抚摸外套意料的手微微一顿,抬眼对我妩媚一笑:“女为悦己者容,有错吗?”
我愣一下:“没有,当然没有。”
“那就好。”关情转身又拿了几件衣服对店员说:“这些帮我包起来,身上这件剪了吊牌我穿着走。”
我完全傻眼了,原来关情的女人魅力都是靠钱堆积出来的,她爱钱,并且她有钱,可以买漂亮的衣服,进口的化妆品,可是,可是,真的和以前越来越不同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大概只有追求一如往昔吧。
“现在去哪?”关情百无聊赖的看着红绿灯。
“不知道,你想去哪里?”
“不如让我老公过来接我们,然后请你吃饭,就在他的酒楼。”
“好啊,我对他充满好奇。”
关情打电话给她老公,那边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关情很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你还记得咱们学校的食堂吗?”关情莫名其妙问起这个。
“怎么会忘?他们很牛的,不管做什么菜永远一个口味儿,我觉得他们天才了。”
“那是一楼,二楼更离谱,萝卜味儿要在土豆里才能吃出来,土豆的味儿要到白菜里去找,境界多高啊!”关情止不住的笑。
“还有三楼,各地风味都是本地菜的翻版,比山寨还山寨,彻底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当时咱们吃腻了一楼就转战二楼,吃腻了二楼就转战三楼,你当时问我,要是连三楼都吃腻了扼要怎么办?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想了又想,还是没什么印象,只好摇头,关情笑笑:“我说,要是吃腻了整幢楼,咱就上楼顶去喝西北风。”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诶。”我拍着她的肩一个劲儿笑话她:“你那是可真幽默。”
她却说:“不是幽默,是害怕,我那是就在想,要是毕业找不到工作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她忽然回复笑容:“不过现在好了,我有张长期饭票,以后燕鲍翅都是小意思。”
“关情。”我低低叫着她的名字,忽然有些心疼,那笑容已经不澄澈了,却越发真实动人。
我说:“关情,你……你现在,现在真的,不一样了……有自信多了。”
“别笑话我了。”
“我说真的。”
还没等来关情的老公就等到了苏瑾南的电话,他在那边有些焦急,说是他姥爷住院了,我劝慰他几句,干脆提出跟他去医院探病。他很快就飞车赶到,跟关情寒暄几句便载着我离开。
“那是关情?”
“是啊。”
“跟以前差好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是不是变漂亮了?”
他笑笑:“是变普通了,换句话说就是俗。”
“能不能只褒不贬?”
他去肯就范,还说:“尤其那件衣服衬得她好风尘。”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生下来就是人中龙凤。我们懂得奋斗,懂得攀爬,这一点你们恐怕知之不深。”
我并没有刻意摆出阶级,只是这就是事实,尽管残酷。
他没有再说话,直到停车才跟我笑笑,拉着我上楼。还是那个私家医院,一样漂亮的前台,一样儒雅的医生。
病房里阳光充足,苏瑾南的姥爷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面容慈祥。
“少爷,您来了。”一个中年女人推门进来,苏瑾南介绍说:“这是我姥爷的私家看护闵阿姨,这是我女朋友嘉鱼。”
闵阿姨很是和善,当问到病情时她说:“姥爷是血压突然升高,我害怕出事才把姥爷送过来的。”
“我刚才已经问过孙伯父,他说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能出院。”苏瑾南轻轻替他姥爷掖掖被子,问:“我妈和我姐呢?”
闵阿姨说:“小姐正在路上。刚才陈助理来过,说是先生在北京有些事需要夫人过去一趟,夫人知道您会过来照顾老太爷,就急匆匆的去机场了。”
苏瑾南又问:“有说是哪天回来吗?” “快则一两天,慢则三四天吧。” “知道了,闵阿姨你回家帮姥爷那点换洗的衣服,这边我守着。”闵阿姨点点头退了出去。
我小声说:“你爸妈还真有情调哈,二人世界。”
“你瞎想什么呢,我爸妈可没这么多好腻歪的,我估计是‘夫人外交’之类的事情吧。”
我有所领悟的点点头:“那你妈一走你岂不是担子更重?”
“也不一定,她的生意自然有手下人帮她看着,要不然就白养那么多人了。”
“交给自家人会不会更放心一些?”
苏瑾南双手插在裤兜里,静静站在病床边,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好看的色泽,他说:“我妈我姐和我的公司虽说都是家里的产业,而且都有生意往来,可是账目是独立的,一方也不会干涉另一方的运作,只不过在出问题的时候都会结成联盟,就算无力回天,失掉的也只是一部分,不会殃及根基。” 我若有所思起来,生意的事情我不懂,可是有一点我很清楚,精明如斯,怎么会犯糊涂呢?
第九十一章 青春是不稀罕的
陪着苏瑾南在病房里守了整整一夜,他姥爷始终没有醒来。 有好几次他提出要送我去睡觉,我都拒绝了,我说:“难得我们都有时间,再说床前尽孝的事情怎么会累呢?你帮我们家做了那么多,我能做的只有这一点,要是你还不让,我就该不心安了。”
他拗不过我,只好让我留下来,半夜还让人买了宵夜过来吃,又找了毯子给我披着,我不禁好笑:“这转眼都到夏天了,哪里用得着?”
他却说:“防备着,总是没错的。”
早上天刚亮他就送我回家,交代了几句又折返回医院,其实有些不想让他离去,不想他那么累,可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上大学时为了赶一份报告可以整夜不眠,现在只是枯坐一夜就有些不适应了,眼睛干涩得险些转不动,一照镜子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怪不得他坚持送我回来,原来我已经不禁熬了。黑眼圈自不必说,连皮肤都发黄发干,只是一夜啊,我就好似苍老了一岁。
忽然有些难受,因为想起了张爱玲那哀伤还兀自坚强的句子。
你年轻吗?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这里,青春是不稀罕的。他们有的是青春——孩子一个个的被生出来,新的明亮的眼睛,新的红嫩的嘴,新的智慧,一年又一年的磨下来,人钝了,下一代有生出来了。这一代便被吸到朱红撒金的辉煌的背景里去,一点一点的淡金是从前的怯怯的眼睛。
眼前是关情站在试衣镜前上下打量新衣的模样,她好像才是最了解其中深意的人,她的变化也正是因为这些了解,没有人会愿意为你逝去的青春买单,只有你自己。那么,能多留一点也好,哪怕只能撑片刻。
周一上班就被叫去开会,这才想起上次和大名物流谈的广告还没做,这一次陈总又是亲在到场督战,难免让公司重视。
“陈总,我们计划的方案是突出贵公司传递希望传递爱的宗旨,我们想按照公益广告的套路拍摄,选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入手。”设计部经理拿着策划书给陈总过目,陈总一连一个好,让老板很是高兴。
“孤寡老人,残障人士,留守儿童,这三个我觉得不错。”陈总从中挑了三个方案,忽然很特别正经的问我:“宋小姐,你觉得选哪一个好?”
我有些受宠若惊,老秦在我边上小声提醒我别说错话,我缓过神说:“其实吧,这些方案都是我们设计部的同事反复斟酌过才敢呈给您的,又经过您的精心筛选,剩下的自然是精品,陈总既然是客户,还是您亲自拍板比较好。”
陈总将老练的笑容一摆,说道:“贵公司真是出人才,宋小姐那么年轻,公关手段可是一流啊。”
一屋子人陪着笑,就在这种欢乐和谐的气氛中陈总特豪迈的定下了留守儿童的方案。
“喂,嘉鱼,你晚上有时间吗?”才出会议室就接到吴渊的电话,还没等我拒绝,他就说:“上次送你回去的时候,你的东西掉我车上了。”
“什么东西?”
“一支唇膏。”
我细想想,好像那天回去之后真是发现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跟小李打车去饭店的掉在出租车上了,没想到真是作孽。
“不过就一支唇膏,我家里还有,不用了。”
“你要是忙,我可以送过去给你。”
“真不用了,麻烦。”
他忙解释道:“这么好的唇膏扔了可惜,我留着也不合适,万一让什么人看见了又该瞎想一通。”
是啊,要是被姐姐看到,指不定就穿帮了。我赶紧说:“你别到我公司来,我去找你。”
刚挂掉电话就有些后悔,不就一直唇膏吗,让他扔掉就好了,干嘛非得跑一趟没事找事,我一定是晕了头了。
晚上陈总拉着公司一帮人请客吃饭,本来是不想去的,老秦却说人家摆明就是便宜我,我要是不识趣,让人家陈总的面子往哪搁?
席间硬着头皮加入觥筹交错的行列,和陈总小酌两杯,他见我有些上脸也就不强求了。估计上次我酒后撒泼把人家胖揍一顿,末了苏瑾南还让人在业内臭了名声的事传播得够远,不过也好,以后总算是没人敢逼我喝酒了。
“嘉鱼,你在哪?”还是吴渊,我说:“我在翠林,公司有应酬。”
“那我过来接你。”
“真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那事改天吧。”
话还没说完后背就挨了老秦的一只熊掌:“嘉鱼,干嘛呢?你们家苏少这么不放心?”
我赔笑:“哪能啊!一个朋友找我有事。”
“真的?”陈总结果话头玩笑道:“要真是苏少就请他过来聚聚吧,我们好见见真佛。”
我有些哭笑不得:“真不是,就是个普通朋友。”说完才发现我连电话都还没挂,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继续掰扯,只得慌忙收线。
散伙后一群人还站在翠林大厅外面握手惜别,老板和陈总依依不舍,陈总还不忘夸赞我几句,我重复着格式化的谢意,总算把两边的领导都送走了。
正站在路肩上准备打车,就看见那辆熟悉的宝马,知道是逃不过,只好走过去拉开车门。
“上来,我送你回去。”他的引擎盖没有一丝温度,应该是等了很久。
“不用了,东西给我,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难道你连普通朋友的车都不敢上?不怕别人看出点什么吗?”他语气里有些愠怒,显然是听清了我刚才的说辞。
“既然你那么想送我,成全你也无妨。”我上车系好安全带,他不疾不徐发动车子上了高架。
“能把天窗关上吗?刚下过雨有点冷。”我用手箍着头发,生怕又成梅超风。
“比起心冷,这点冷算什么?”他冰凉的话语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说:“吴渊,别借题发挥好不好?”
他没说话,还是关上了天窗。没有了风声,车里安静得有些诡异,我连喘气都不敢太用力。他从储物格里把唇膏递给我,可是眼光还停留在前路上,我刚要接他却攥得更紧,他问:“如果没有它,你还愿意再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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