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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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是何人-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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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在这时,只听见吱的一声急刹车,一辆城管的车不知何时从天而降,若干城管队员动作麻利地从车上跳下来,分几路包抄了高架桥。桥上的摊主们顿时像炸了营的蚁窝,纷纷收了摊子抱头鼠窜。如一压根还没看见城管队员,就已经被混乱的阵式吓傻了眼,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幸亏小美妈手忙脚乱地收了摊子,拉着如一就跑。 
  如一的心脏狂跳不止,都快蹦出嗓子眼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只是跟着小美妈夺路而逃。跑到高架桥的转弯楼梯,迎面跑上来一名城管队员。个子高大粗壮,如一两腿一软就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了。大个子倒是没理她,上手就夺小美妈手上的编织袋,小美妈哪里抢得过他,最后只得连人带包使劲一推,大个子冷不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美妈又拉着如一狂跑。虽然没有保住货物,但总算人没被抓住罚款。 
  两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敢回头观望,这回是小美妈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喘气一边破口大骂,还让不让人活了?! 
  晚上,如一回到家中,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只好闷着头织毛活。但见李希特也许是刚刚起床,正精神百倍地一边看电视,一边举哑铃。如一心想,这个人怎么就不知道发愁呢?自己怎么就跟着这么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呢?越想越觉得奇怪,不知不觉中毛线都打没了。 
  如一拿起一张凳子,四脚朝天地撂在另一张凳子上,她把一圈毛线套在凳子的四条腿上开始缠线。 
  好死不死,这时李希特没事踱了过来,道,你呀,整天织呀织的,你怎么就不烦呢?如一懒得吵架,所以没理他。李希特不知趣,又道,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吗?如一心想,你不说来帮帮我,坐下撑着毛线,还说这种没边的风凉话?正待发火,嘴里却道,那你说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李希特道,你可以去学
英语啊,实在不行学画画,练书法也可以。如一冷冷回道。我还应该学插花和茶道呢。李希特道,对呀对呀,你就是活得太实际了,人活得太实际就没意思了。 
  真不知是这话,还是说这话的语气一下子惹翻了如一,她厉声回道,你给我闭嘴!李希特还想说什么,如一大吼一声,闭嘴! 
  李希特从没见过如一发这么大的火,还真的就没再说话,满脑子问号加惊叹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是星期天,如一决定在家织一天毛线,把编织社的活儿给赶出来。这时小美妈打电话来,小美妈道,我又找到一条走鬼的路子。如一道,我们的假发都给没收了,拿什么走鬼啊?小美妈道,我能批发到一些龙眼,去借两辆自行车,就在街边卖,跑起来也快。如一叹道,算了吧,我腿都软了,到时候连人带车都给扣了怎么办?!小美妈道,你什么意思啊?说话老长别人的威风,咱们自己也有点志气行不行?好了,你等我的好消息H巴。 
  刚刚挂断电话,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如一知道还是小美妈。打开小灵通便道,又怎么了?对方果然是小美妈,小美妈道,我还真是把正事给忘了。如一道,什么正事?小美妈道,你现在就出街,买一份报纸翻到体彩版,右下角有一个追奖令,上面有兑奖号码。如一不解道,什么意思?小美妈道,什么什么意思,兑奖啊,你跟我一起买了那么多彩票,没准就中了呢。如一笑道,李希特说中彩的概率比出街买彩票被车撞死的概率还要低,我这辈子是不指望了。小美妈哼道,你听他的,他是邓小平还是华国锋?笑死人了,也就你把他当个人物,淮听他的啊。我告诉你,追奖令上可说了,这个大奖已经中了二十六天了,今天或明天再无人认领,就只当是弃奖,你自己看着办吧。 
  而且兑一下奖你会死吗?!小美妈突然就火了,大喊了一声砰地就挂断了电话。如一反而笑了,她就是奇怪为什么每回小美妈骂她,她就觉得特别痛快呢?昨天的火也没了人也舒服了呢? 
  于是,如一放下织了一半的棒针,来到街上。由于是星期天,多宝路上热闹非凡,如一到报摊点买了一份小美妈指定的报纸,回到家中,郑重其事地打开冰箱,拿出旧信封里装着的几张彩票,她在桌上摊开报纸,先找到体彩版上的追奖令,上面果然有兑奖号码,而且一等奖是一千五百六十万元,套红的大字十分抢眼,还写了特急警报四个黑体大字,两个巨型的惊叹号,表示明后天就按弃奖处理了。如一看完报纸,便把自己的彩票摊开仔细核对。 
  这一核对,就出大事了。 
  如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她中奖了。如果不是追奖令上还写着,据省体彩中心核查,一等奖的出奖投注站是某某区某某路的某某超市旁边的01353体彩网点,出票的时间,金额都有,如一还真的无法相信呢,但是那一天真真切切是她跟小美妈一块儿去抢大米,后来还买了彩票。 
  如一几乎要发疯了,她双手握拳,肉紧了好一会儿,才一下扑倒在桌上铺开的报纸上,油墨的香味让她陶醉极了。她一边的脸颊贴着硬硬的桌面,眼前的世界是倾斜的,和极度的兴奋一起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什么是富贵逼人?那就是一个极其虚弱的人吃了十全大补,那是会七窍流血,狂躁难奈,只想大喊着把脑袋撞碎才解恨。 
  紧接着她从椅子上弹起,冲到李希特的房间,李希特还在呼呼大睡,如一不顾一切地摇醒他,李希特不情愿地嘟囔着,你干吗?如一忙道,我中奖了。李希特哦了一声,便躺下来继续睡。如一继续推他道,我中的是大奖,一千多万呢。李希特翻了个身接着睡,但是眉毛已经拧起来了。如一只看见李希特的大弓背,没看见他的眉毛,还在嚷嚷,你听我说呀,你听我说呀!李希特终于发作了,一下子坐了起来,没头没脑地喊道,还让不让人睡了?!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跟你在一起真是没劲透了!说完倒头又睡。 
  被他这么一喊,如一倒还冷静下来了。 
  冷静之后的如一心想,其实这一件事她最该告诉的就是小美妈,你想啊,如果不是小美妈提醒她,那不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但当她拿起小灵通准备拨号时,又猛然想起小美妈说过的话,那就是中了奖谁都不能说,说了就一定会出事。对于小美妈的话,如一是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更要坚决执行,因为事实证明小美妈总是对的。 
  事不宜迟,如一决定马上去兑奖。 
  她想起在买彩票的网点看电视时的情景,除了个别人之外,一般的人都是化装领奖,以防后患,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来借啊,什么遭人打劫,被贼惦记啊,还有一厂子的人,一条镇水街的人,万一走漏了消息,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总之不被人认出来便能一了百了。 
  如一坐在床上怔了一怔。 
  她首先找出李想想上高中时穿的一身校服,说是校服,其实就是一套运动衫,只因想想长得快,一下子蹿过了如一,所以这套运动衫还挺新,如一没舍得送人,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找校服时还带出来一顶想想的棒球帽,另外找出非典隔离时买的口罩,还有李希特的一副墨镜。 
  这样打扮起来虽然不伦不类,莫名其妙,但是最起码的一条是没人能认出她来了。而且如一告诫自己,一旦从体彩中心兑奖回来,全身上下的行头必须毁尸灭迹,因为自己一定会上电视的,稍露蛛丝马迹便会被身边的人认出来。想到这里,她又有一种常人妄想自己成为间谍时的快感和刺激,脑袋里瞬间闪出若干谍战片的片段。 
  如一走到巷子口时,迎面碰上了蠢猪的老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后来番薯昌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飞过,根本也是不理不睬。 
  如一心想,我成功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我来。 
   
  十 
   
  “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上灯火辉煌,山楂树下的青年在把我盼望。” 
  在列车上倚窗而坐的如一突然想起了这首歌,她还是年轻的时候唱过这首《山楂树》,当时知道它是讲三角恋爱的,唱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想起这首歌,恐怕是因为山楂树下的青年就是李想想吧。 
  真的,许多人都说,李想想像如一的丈夫,而李希特倒像她的儿子。 
  儿子是个小帅哥,高高的个子,清晰精致的五官,小麦色的肌肤,整个人像青玉米一样水润挺拔,用他女同学的话说是帅得令人窒息。更可贵的是想想不仅学习好,沉静稳重,彬彬有礼,而且他还干净,整洁,非常懂事并且体贴妈妈。他从小就不拒绝陪妈妈买菜,逛十元店。高过妈妈一头之后他还常常搂着妈妈。这对于一般男孩子来说都是很糗的事,但是想想做得非常自然,而且心安理得。他甚至还跟同学说过,我就是要让别人羡慕我妈妈。 
  所以,如一以初恋的心情去看儿子,也是不奇怪的。 
  人就是活一个心情,这对谁来说都无一例外。比如如一中奖之后,她就觉得天都光噻,污染那么重的一个城市在她眼里就是蓝天白云,空气都是甜的,更别提列车单调沉闷的车轮撞击声,在如一的耳朵里也是节奏分明,铿锵有力的,不亚于恢宏的交响乐。 
  那天她化好装出门之后,还是搭公交车去的体彩中心,兑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扣掉二
百六十万元的税,她实得一千三百万元。但是体彩中心聚集着许多记者,似乎大家万众一心地等着弃奖案发生。这种事其实也是发生过的,如果永远错过了也就算了,偏偏有人事后又发现自己中了奖,结果当然是悲惨世界,这辈子基本就在半疯中结束生命了。所以人们见到一个穿着奇特的人出现,便知道人间的悲喜剧即将上演,便哗啦一下围了过来,记者的长枪短炮全部对准了如一,闪光灯此起彼伏。尽管如一死活不说一句话,只跟着办事人员东奔西走,但她的照片还是出现在许多报纸的醒目位置。 
  其实如一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让大家失望了,我没有弃奖。 
  当然她什么都没说。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小美妈就拿着一张报纸对如一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像你啊?!如一当即就傻了眼,整个后背渗出汗来,结结巴巴地回道,怎么可能呢?小美妈笑道,看把你吓的,我又不会跟你借钱。这下如一更慌了,更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了。小美妈不依不饶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如一就像机器人接到指令一样,硬着头皮看着小美妈的眼睛,当她们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两个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工友们说道。又不是你们中奖,哪至于笑到有牙没眼?小美妈道,就是没中才要笑,如果我中了奖就放声大哭,把心里所有的怨气都哭出来,你说对不对?如一自然是一边笑一边点头。 
  为了让小美妈相信自己没中奖,如一还用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和小美妈一块借自行车去走鬼卖龙眼,不仅没碰上城管,还挣了一点点钱。 
  如一心想,这人要是走运,真是门板都挡不住啊。 
  别看白天又忙又累,到了晚上,如一还是兴奋得睡不着觉,有时掐掐大腿看自己知不知道痛;有时又豪情万丈,凭什么我就是一盏省油的灯?我为什么就不能去韩国整容去瑞士打羊胎素?回来变成金喜善吓死他们。至少也要到高级美容馆去,在高压舱里蒸一蒸把全身弄得水滑白嫩,要不就躺一躺水床,一次一千多块钱,彻底放松自己就像在云上飘。不过这些如一都是听小美妈说的,小美妈又是听小美说的。 
  晚上千条路,早上起来磨豆腐。穷人不都这样吗?想一想也是快乐的。 
  这天下了班,如一对小美妈说,我要请你吃面。小美妈道,又吃面了?那就吃吧。吃面的时候,如一脸红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化妆是怎么回事?话音未落,小美妈的一口面汤就喷了,随即大笑不止。如一有点不高兴了,生气道,我就不能问问吗?小美妈忙道,能问能问,只是你一贯素面朝天的,把我惊着了,怎么回事?有婚外情了?如一呸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最近想到武汉大学看我儿子,我是怕自己太残了给他丢脸。小美妈道,那你就省省吧,小美说了,咱们这个岁数这张脸,妆都不好上了,就像新房子好装修,旧房子怎么糊腻子也没法光鲜透亮了。如一脱口而出道,那有钱也没用吗?小美妈道,你不是没钱嘛?!买枝口红得了,涂上也精神一点。如一道,那又不见你涂?小美妈道,我哪有工夫啊,除了去婚介所,我涂给谁看呀?!小美送给我一枝她不要的口红,她说很高级的,我都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这天晚上,李希特去了习武馆,如一便对着镜子涂口红。口红是在多宝路上的一家女性用品商店买的,化着浓妆的售货小姐热情地给如一推荐这推荐那,都被她婉言谢绝了。如一对着镜子涂口红,手势很生涩,这时李希特突然出现在她背后,说你在于吗?如一哇的叫了一声,不仅口红涂到了牙齿上,而且整枝口红也惊落在地。李希特奇道,我又不是鬼,你不至于吓成这样吧?如一气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吓我这一跳。说完捡起口红,又瞪了李希特一眼。 
  李希特道,你怎么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如一一边用桌上的纸巾擦嘴巴,一边说道,关你屁事。 
  一连数天,如一都不怎么搭理李希特,说话也是摔摔打打。李希特知道她这是生气了,便道,你那天死活要把我叫醒,到底什么事?如一道,没什么事。李希特回忆道,好像你说你中了奖,一千多块钱对吧?如一爱搭不理地嗯了一声。李希特道,你真是财大气粗,突然变得这么凶了。说完他换了运动鞋出门,原来他刚才一时走神,穿着拖鞋出去了。 
  如一不觉一惊,她都没发现自己有任何变化。 
  屋子里安静下来,然而如一也没了情绪,她把口红放进了抽屉。心想,还是算了吧,别再吓着孩子。 
  说句老实话,自打中奖之后,如一的确冒出过许多古怪念头,离奇想法,但是唯一没有动摇和全力以赴的就是去看儿子。她决定这个星期六就出发,又请了两天假,下周二再回来。 
  如一下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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