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点头,同他一道进门。
年慕尧不常来年氏,可这里的人大到主管董事小到清洁阿姨,却无一不认识这会年家二少,天之骄子。
他一路进去,没人敢拦。
那边前台小姐先是一愣,回过神来,迅速理了理身上着装,一脸殷情的迎过来,“年先生,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年慕尧在年氏并未担任任何职务,可地位却从来不输年家大少年震霆……
老爷子的偏爱所有人有目共睹,加上年慕尧的能力学识,往后年氏会是谁的天下,这点还有待考察。
年慕尧步子一顿,侧头,“年震霆现在在哪?”
前台小姐仰着头,正对他精致五官,矜贵无二,但也寒气十足,没勇气多看,犹豫了下拨通电话,问了几句,很快抬头,“年总他现在在52楼A会议室,正在开会。”
闻言,年慕尧收回视线,同祁墨一起直奔电梯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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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用电梯一路直达52层。
年慕尧对这里的格局熟悉,直奔A会议室方向,一整个过程,外间几个秘书面面相觑,最终全都低着头,没人敢上前阻拦。
站定,年慕尧朝祁墨伸手,“东西给我,你别进去。”
祁墨皱眉,将东西递上,不大放心,“三哥……”
“放心,我只想要商商平安。”年慕尧将厚厚一叠文件捏在手里,抬手推门,临进门也只说了这么句,径直跨步。
会议室里全是高层。
有人正汇报工作,年震霆脸色本就不够好看,会议突然被开门声中断,皱眉看向声源方向,看清那边站着的人,脸上阴霾更重。
年慕尧却恍似未觉般过去,刚站定,前面位置上中年男人立即收拾掉自己的东西,恭恭敬敬主动让位。
年慕尧并未立即入座。
环视一周,最终视线落在年震霆脸上,嗓音淡淡的,却带着层不容拒绝的味道,“我和年总有话说,其余人先出去。”
一众主管面面相觑,像是瞬间被他一脸低冷气压挤…进夹缝间,起身,其实眼前状况,大家巴不得立即离开。
“都坐着!”
才要走,年震霆低吼一声,巴掌拍在桌上,“会议是我在主持,大把工作没有交代完,我没说散会之前,谁敢走?”
这就叫人为难了……
这兄弟两今天气场明显不对。
僵持着,明显是副随时都能干架的模样。
一众主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坐立不安的,靠得进的好几个已经忍不住掏出手帕,抹一抹额上涔涔冷汗。
这年头,端人饭碗,难!
工作压力已经很大了,现在还得……
抹一把辛酸泪,只希望这兄弟间的战争不要殃及无辜。
没人真的离开,年震霆这才转头看向年慕尧方向,脸上阴霾未消,“慕尧,任何事情都等我开完会之后再谈,去我办公室等我。”
最后一句带着层命令味道,又似责备。
可年慕尧却将他的话无视透彻,入座,双…腿交叠着,眯着眼点了根烟叼在嘴边,烟圈缱倦,抬眸透着层稀薄烟雾,嗓音分明慵懒的,可里头的温度却早已跌进冰点,“大哥想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谈?OK,我也可以配合。”
他抬手,指节轻击在他刚摆在桌上的厚厚一叠文件上。
顿了顿,嗓音含笑,笑声仍是冷的,“不过到时候要是大哥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弄得人尽皆知的,慕尧可不负责。”
“你……”年震霆视线落在他手下那叠文件上,眉心拧了拧,不确定那是什么,只好开口简短吩咐,“半小时后会议继续。”
闻言,一众高管松一口气的鱼贯而出。
转瞬偌大会议室只剩兄弟两人。
突然沉默开去,僵持着,年慕尧抽烟,年震霆静坐。
香烟抽完,捻灭烟头,他动作斯条慢理的,还是年震霆最先把持不住,面上仍是副伪善笑容,“慕尧,找大哥有什么事情?”
“嗤——”他话音刚落,年慕尧就是声不屑轻嗤,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眸子在他脸上静静落下,没空和他周…旋,“大哥,这样太累,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慕尧,大哥不懂你的意思。”年震霆仍旧装傻。
“我知道商商被绑的事情您有参与。”年慕尧直入正题,末了问他,“你预备用商商的平安和我换什么?”
年震霆事先猜到他的来意,眸底并无震惊。
可他自有自己的打算,做好了这事情要死了不承认的准备,“慕尧,你是不是误会了,好好的,大哥绑架商商做什么?”
两种可能。
一种年慕尧真的走投无路所以过来找他,第二他在套话。
是第一种最好,可若是第二种,等他说了交换条件,无疑等于承认绑架傅商商。
“还没找到商商呢?”片刻年震霆已经是一脸担心,“商商这孩子去了什么地方?难道真有什么危险?”
顿了顿,耐心和他解释,“慕尧,这事情你怎么能误会大哥呢?我看着商商长大,将她当女儿一样的疼,绑谁我也不会绑她呀,再说了,哪有父亲不盼着自己女儿好的?其中肯定是有误会,不过你有什么需要大哥帮忙的地方就尽管说,商商这孩子还怀着孕呢,要真有个什么好歹……哎,的确蛮叫人担心的。”
侧面座位上,年慕尧冷眼看着他演独角戏,审视沉默。
“慕尧,你真别这么看着大哥啊,你是不是还信不过大哥呢?”年震霆是真的急了,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大哥这些天忙年氏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绑架商商?再说了,我绑架商商,为什么啊?有好处?”
“大哥。”年慕尧突兀开口打断。
指节落在文件上轻轻敲击的动作未停,视线也不曾从他脸上移开半刻,不和他绕弯子,“我过来找你,就是做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的打算,不如您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你要什么,年氏股份或者是……慕尧这条命?”
“慕尧,你这话说的……”
年震霆还要辩驳,年慕尧抬了抬手做了个闭嘴的姿势。
“好多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年慕尧扯唇,唇角一点弧度似有很冰凛冽,“你们心知傅商商她是我的软肋,就像我肚明你要的是年氏股份。”
说着,他抬手将年震霆面前钢笔捏在手里。
拧开笔帽,修长手指优雅微曲着握笔,另一只手径直摊开桌上一叠中最上方一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钢笔悬在甲方签名栏上方。
没有立即签字,抬头看他,“大哥,爸有句话说的很对,是你的就是你的,现在我再送你后半句,不是你的就算我双手送到你面前,你不见得敢收。”
那份文件,他手里百分之二十五的年氏股份转让书。
年震霆瞧在眼里,皱了皱眉,最终盯紧了他捏钢笔的那只手上,眼底隐隐泛上一层贪婪,不确定年慕尧是不是真的会签,心绪不明。
可凝神还在打量,年慕尧已经落笔,签字。
力透纸背的字迹落定,年慕尧三个字赫然印在了甲方签字栏上,包括日期签署工整,这才抬头,“文件再有您签字就会生效,大哥,我只要傅商商。”
☆、一起死便宜了你们,生离死别才有意思
力透纸背的字迹落定,年慕尧三个字赫然印在了甲方签字栏上,包括日期签署工整,这才抬头,“文件再有您签字就会生效,大哥,我只要傅商商。”
还叫他一声大哥,念及血脉相承的兄弟情分。
只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
年慕尧静静瞧他一眼,斯条慢理拧好笔帽摆在签好字的文件上,一连串的动作做完起身离开甚至不曾多做停留。
会议室大门开合,只剩年震霆一个。
他看着会议室大门关上,细细听着外头脚步声远去,视线这才移到摊开的文件上,落定,眸底盛满震惊。
年震霆不敢相信心心念念的东西这么容易得手。
偌大空间细密无声,可他耳朵里却突然生出种耳鸣的错觉来。
不是做梦。
静了静,探身过去,捏住文件时激动到手指都在颤抖。
紧紧捏住,不厚的几张纸几乎瞬间变了形,这才稳住呼吸,连带着上头的钢笔在桌面平移着抽到自己面前。
心跳碰碰震颤。
上头年慕尧的签字不假,笔锋凌厉的字迹还未干涸。
就差他签字……
就差他签字!
脑袋里不再有别的什么想法,右手颤了颤捏紧又松开,掌心全是虚汗拧开笔帽执笔时打滑,紧张到干干吞咽一口口水,笔尖落在纸上。
写了一个‘年’字,动作顿住。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他突然抬头,视线落在刚刚这份文件摆放位置,此刻那里还有一叠什么东西,也是刚刚年慕尧留下的。
凝了凝神,探头细细的看。
忽而,钢笔在纸上划出道细长凌乱线条,脸色刷的惨白。
丢了笔,伸手猛地将那叠东西拽到面前——
他一页一页哗哗的翻,那力道好几次都险些将薄脆的纸张撕坏。
越往后,脸上越是惨白……
怎么可能?
全是些他自认做得滴水不漏从未失手的事情,本以为隐藏完美,但此刻也的确被年慕尧无一遗漏罗列清楚的送到他面前。
和那份股权转让书一起!
怪不得,怪不得……
年震霆低低笑了,一脸挫败惨白的笑,棋输一着,到最后他仍旧不如他的弟…弟。
他憋闷着,脸上突然覆上层发黑的紫,xiong腔间更是被人灌过穿肠毒药一样,一口血似是已经冲到喉咙口,嘴里全是血腥。
这会回想到年慕尧的话,模样更是惨烈。
——‘大哥,爸有句话说的很对,是你的就是你的,现在我再送你后半句,不是你的就算我双手送到你面前,你不见得敢收。’
不是你的就算我双手送到你面前,你不见得敢收!
是啊,他不敢收……
他亲爱的弟…弟,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弟…弟,他才绑架了他的妻子,他就拱手将他最想要的和最见不得光想藏的一并送到他面前。
他最想要的股权,如今唾手可得。
可他才一伸手,猝不及防的脖子上就已经套上致命绳索,他手往前一寸,脖子上的绳索就会更紧一分。
想拿,但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命拿。
这叠东西……
这叠见不得光的东西!
是这些年他非法挪用资金、以年氏名义非法集资、非法操纵证券交易价格、商业行贿受赂等等等等。
一旦公开,够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这些东西绝不是短期搜集得到的……
年震霆背脊突然发寒,毛骨悚然的想到刚刚的场景,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他被自己弟…弟给算计进去的,竟是毫无察觉。
原来,这些年他对他明里暗里的打压,年慕尧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若不是这次商商被绑,他可能要做一辈子沾沾自喜的傻子……
不愧是老头子最疼chong的儿子!
年慕尧给了他重重当头棒喝,意图明了用意简单,既然手里捏了彼此的致命七寸,一亡俱亡不如彼此放过。
年震霆靠在椅背上,身体里力气像是瞬间被人抽光。
他中年发福的脸上骤然盖上层死灰自嘲,一双眸子渐渐涣散开去,失了往日里的高高在上的威严庄重。
掂量过自己,很轻。
他输了……
准确来说,在年慕尧面前他根本没有赢过。
即便这次彼此放过,可他罪证被年慕尧紧紧捏在手里,想翻身,有机会?
mo一把脸,沉沉叹出一口浊气,掏出手机翻找到联系陆成安时候的号码,手指莫名颤了颤,按下拨号键。
他必须尽快确认傅商商平安,否则……
年慕尧的耐心能够等到什么时候,他不确定。
那些东西绝对不能公开!
可——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怎么会?
再拨打,结果一样。
陆成安什么时候脱离控制的,他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电话都突然变成了空号,对此,他半点不曾察觉,说不上所以然。
丢开手机,年震霆彻底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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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氏大厦出来,年慕尧仰首看看头ding湛蓝天空,身形有过短暂震颤眼前发黑,抬手挡了挡刺眼阳光,闭眼深呼吸,才算稳住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
“三哥……”
祁墨站在边上,担心的眉心紧皱,“三哥,你这样下去不行,你得休息,不然小嫂子还没找到你身子就已经先垮了。”
劝不动,结果一样。
年慕尧跨步,三两步坐进车里,祁墨跟过去,才坐下,见他后仰着脑袋靠在车椅上,手背遮盖眼帘,喉结翻涌了下,嗓音里全是沉重疲惫,“祁墨,我一闭眼,真的只要一闭眼,脑袋里就全剩商商和我求救的画面……”
那么近,她痛苦模样就在眼前。
可他伸出手,想擦掉她一脸泪痕交错,碰不到,全是幻觉。
她不曾经历过残酷的血雨腥风,他怕,怕她处境难熬,怕她承受的,痛过他千倍百倍,而他不在身边。
找不到她,找不到!
“小嫂子她不会有事。”祁墨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间竟是有些哽咽,“她在陆成安手里,他之所以耗着不肯出现,无非是想多争取几分胜算,他想用小嫂子换宋雅礼平安,前提得是他先保住小嫂子母子平安。”
这点,年慕尧明白。
但没用……
她不在眼前,在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手里,再好的推测,不及看一眼她安好。
从前不知恐惧,如今却怕有万一。
何况她现在的情况,哪经得住折腾?
他薄唇紧抿着不语,见状祁墨下意识叹气,“我们的人已经全部出动在查,加上刚刚你给年震霆的那些东西,他不会不忌惮,应该已经按捺不住。”
祁墨刚刚没有进去,但结合他准备的那些东西,也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年氏这边已经派人盯住。
年震霆之后再有任何动静,逃不过他们掌心。
车子平稳开出。
祁墨还要说什么,被阵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截断。
年慕尧猛地睁眼,瞥一眼屏幕上陌生号码,没有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