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要开口答谢,就听见有人掀开了营帐的帘子走进来。
景瑞面色不郁,看着她,好像十分生气的样子。
“我要你给我挡什么箭!”他气咻咻的走到床前“那种力度的箭根本伤不了我!我要你给我挡什么!”
棠茵茵最是知道他的脾气,便也不恼,只看着他。
景瑞禁不住她的眼神:“下不为例!”
她赶紧岔开话题:“是什么人?”
“还能有谁,除了四哥那种小人,谁做得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这话已经涉及了一些秘密,她纵然知道太子跟四皇子素来不和,但是没想到景瑞今日竟然敢毫不避讳的讲给她听,更奇怪的是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太子居然没有拦着他,那么就是默认了?
这话不好接,她没有往下说。
景瑞坐下来,握着她的手:“你感觉好点了没有?”
她点点头,又问道:“我爹知道么?”
“已经派人去说了,不过他现在不方便来军营。你好生养着,御医说你不过是皮肉伤,休养几日就好了。”说到这他微微沉下面孔“下回可不准这样了!”
太子就坐在不远处,她不敢直视,亦不敢直接的看过去,余光里只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把这一切都拢进眼底,这种感觉让她无端的紧张害怕。
景瑞见她神色有异,以为是行动之间牵扯到了伤口,忙问道:“可是伤口疼了?”
她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有些累。”
他小心翼翼的给她盖上被子,而后回过头看着景玹:“二哥,师父那边,还劳烦你说一声。”
景玹坐在上首,帐内烛火朦胧,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的说道:“她毕竟还未嫁给你,留在这里恐怕不妥。刚才军医不是也说了她的伤势不重,只要修养几日便可。若说修养,你这里难不成会比棠府更好?”
景瑞心里本不舍送茵茵回棠府,但是听到二哥所说,的确有理,也辩解不得,只好应允。
当天夜里棠茵茵回府时便又是一阵慌乱,听到刚刚好起来的女儿又受了伤,棠棣当下便扔了一堆公务,往茵茵的房里去了。
甫一见躺在床上的女儿,他不禁叹了口气:“你真是一刻都不让为父安生!”
“爹,不过是小伤,不碍事的。”
棠棣坐在床边,看着立在一边的侍女琉璃:“大夫怎么说?”
“回老爷,大夫只说小姐是皮肉伤,静养几天便可。”
听到这样的说法,棠棣才放下心来,握着茵茵冰凉的小手,宠溺的说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听太子和景瑞的口气,似乎这件事情是四皇子有意为之。可是茵茵又觉得四皇子平日里为人低调行事谨慎,并不像是如此鲁莽之人。若真的要行刺,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伤害景瑞。”
棠棣听到这句话,点点头:“为父也是这样想的,罢了……你好好养身体,这些事情不要操心。知道吗?”
她点点头:“嗯。”
“茵茵,谣言止于智者。”
她心下一惊,不知道父亲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要开口相问,父亲却拍了拍她的手,而后起身离去。
谣言止于智者……谣言?
【一。心似双丝网(4)】
她这一次遇刺,又整整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之久,待到病好,便接到了圣上甄选采女的消息。
按照圣旨上所说,她也是在甄选范围内的。采女入宫后,要做一年的女君,而后去留全屏君意,说好不算好,说坏也不是坏。
刚用过午膳,便听到人说三小姐来了,棠茵茵在这府中算上亲厚的姊妹几乎没有,反倒是跟自己的几个哥哥弟弟相处甚欢。尤其是大哥棠泽延,大哥非嫡出,生母在生产时难产离世,时为父亲第一个孩子的大哥并不讨喜,大妈总是有意无意的为难他,茵茵的母亲殷怀素见这孩子可怜,便把他抱来自己养着,大哥的名字也是母亲取的,棠泽延,取福泽绵延之意。
后来母亲辞世,除了父亲,阖府也就只有大哥是真心相待。
思虑间已见一个身影娉婷袅娜而至,她的这个三妹棠芳菲是父亲的一个小妾所出,容貌是她众姊妹中最好的一个。平日里少言寡语,很是乖巧,讨得众人喜欢。有时候大妈教训她的时候都会说道:“你看看你三妹妹,那才是大家女子的风范。”
虽然如此,茵茵却并不喜她,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个三妹曾经不止一次的暗示她想要跟随她嫁入瑞王府。甚至连做小这种不堪入耳的话都说的出来。
“姐姐,你的病可大好了?”
茵茵抬头看着她,只见她美眸似含烟,远山含黛一般的眉头微蹙,我见犹怜。
“大好了,劳妹妹挂心。”
“姐姐说的哪里话,你卧病这几日我一直想来探望,可惜大妈不让,说是怕我扰了你的清净。”
茵茵听了也不恼,这样的事情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再说芳菲不来看她也好,省的病中还要费心思应付她。
“不知姐姐可曾听说圣上甄选采女的事情?”
她点头:“那日父亲是跟我说过。府里符合条件的,只有你和我了吧?”
棠芳菲听罢微微颔首:“是。妹妹此番来,就是想问问姐姐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正是。”
芳菲停了下来,似乎正在措辞。茵茵静静的看着她,也并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方听她继续说道:“采女入宫要做一年的女君,而后前途如何尚未可知,姐姐的造化自然比妹妹好,但是天意弄人,有的时候事情兴许并不遂人愿,若是日后姐姐高升,做了宫中女官,那岂不是还要再等上三年。三年后姐姐和瑞王爷的婚约是否还在,都不确定。这件事情也不知姐姐是怎么想的?”
原来如此……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在说景瑞的事情。
她伸出手去抚慰似的拍了拍芳菲:“妹妹无须劳心,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岂是我等能够左右的?姐姐要的良人,若是连几年的时间都等不得,又如何会好好待我一辈子呢?”
棠芳菲听她这样说,神色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姐姐说的是,是妹妹愚钝。”
话虽如此,神色之间竟有不甘,似乎还要说些什么,茵茵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琉璃,琉璃会意。
“小姐,您大病初愈,不可太过劳神伤身。”
茵茵一蹙眉:“我这不过跟芳菲聊了几句话,你这丫头怎的如今越发不懂规矩了。”
琉璃面色似有焦急:“奴婢也是谨遵医嘱,不然老爷回来又该责罚我们了,还请小姐体恤。”
话已至此,芳菲如何不懂?于是起身道:“姐姐,芳菲也叨扰了许久,现下便先回去了。”
她也不多挽留:“好。”
待到芳菲的身影不见,琉璃才说道:“小姐,我看三小姐一门心思的就想嫁给瑞王爷。您可千万不能动摇,只要你不答应,瑞王爷自然不允。”
她没有说话,心里盘算着刚才芳菲所说的话,只觉得她好像是在暗示什么。入宫一年,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
她微微叹了口气,本来很明朗的一切,似乎又变得模糊起来。
但凡棠棣在府的时候,用膳都是一家子人在一起。
她心里有事,吃的不多。
“茵茵今天怎么吃的这样少?”坐在上首的棠棣看着一桌子的菜,说道“都是平日里你爱吃的菜。”
“女儿下午吃了些点心,并不饿。”
棠棣给她夹了些菜:“你身体才好,要多吃些东西补一补。甄选采女的事情我明日入宫会跟内务府打个招呼,你去了自不会受委屈。一年之后出宫,便叫瑞王爷八抬大轿娶回府。”
“爹!”她面色潮红“别闹女儿了。”
棠棣笑了笑:“好好好,爹不闹你,你可得多吃些东西才行。”
“老爷,芳菲也是要入宫的。”大妈冷冷的说道“同样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还望老爷一视同仁。”
棠棣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茵茵大病初愈,多照顾一些是应该的。芳菲是我棠府三小姐,宫中有谁敢给她不痛快?”
大妈看着棠茵茵,笑了笑:“那可说不准,旁的人不敢,那是身份不够,若是身份够的,如何还会忌惮?并蒂莲花,总是要取一支的。”
“放肆!”
大妈看着她,笑意不减,口中却是说道:“老爷息怒。”
棠棣实在气极,起身拂袖而去。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给大妈行了个礼:“茵茵退下。”
大妈夹起菜来放在芳菲的碗里,状似无意,连看都不看她:“我今日说的话,茵茵可要记在心里啊,省得来日在宫里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丢了棠府的脸。”
她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说道:“谨遵大妈教诲。”
一路堵着气回了房,刚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大哥进来了。
她哭丧着一张脸,委屈的喊了一声:“大哥……”
棠泽延走进来,长身玉立,面如桃花,她这个大哥长得并不像父亲那样英气逼人,眉宇间倒是有些寄情于山水之间如隐士一般的洒脱与淡然。
“你呀……怎的这么沉不住气。”棠泽延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她未必就是真的喜欢芳菲,不过是借机会给你难堪而已。”
“我知道……可我就是……”
棠泽延笑了笑:“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这人世间的事情并非事事都能够如人意,你别看大妈平日里对你冷言冷语,其实她是打心眼里嫉妒你,爹都多久没正眼瞧过她了?上次大妈病重成那样,也未见爹多挂心。将心比心,她也不易。”
茵茵皱着一张脸,十分不愿:“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我只是不想你被大妈的三言两语搅的不得安宁,大哥并非是让你宽恕别人,而是想你把心放宽些,这样于人于己都有益,懂吗?”
“嗯!”她点点头“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我好。”
棠泽延笑了笑:“再过几日你就要入宫了,深闺宫闱最是阴险,届时大哥没法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多小心,少说多做,谨言慎行总不会有错。爹和大哥是你的亲人,对你好不求回报,但是别人不一样,不是大哥事故,而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是难测的就是人心。无功不受禄,纵使别人对你好,也要留着个心眼,不可全盘托付,知道么?”
“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小孩子似的!”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大哥的心里,你呀永远都是那个涕泪连连,拽着我的衣服要我给你买糖葫芦的小姑娘!”
【二。此度见花枝(,)】
嘉佑廿十年,时帝下诏甄选采女,凡三品大臣以上臣女,年十三以上者,形容端庄,举止有度,未出闺阁者皆造册入府,吉日入宫。
棠芳菲跟着她身后,四处看着:“姐姐,这宫里真好看。那边就是东宫吧?大姐应该在那里,我们去看看她如何?”
“内廷重地岂是我们能够随意出入的?”茵茵拽了她一把“快走吧,一会儿落下了就糟糕了。”
随着众人来到了秀阁,一个年级稍大的女官站在上首,领着她们进去的女官恭敬的对上首的人说道:“于女官,采女们都带到了。”
“好。”于女官清了清嗓子“各位采女都是出自闺阁大家,皆是千金之躯,可这入了宫,便不如在家里做千金小姐那般如意,宫里规矩多,稍行不慎便招大祸。触怒了天子,管你是哪家的女儿,照样留不得命。更有甚者,还会罪及家人。话我说在前头,日后采女们犯了错,也不要怪我没告诫过。”
说罢,于女官接过一旁的人递过来的卷轴,缓缓的打开:“宫廷岁选采女,凡选中者,入宫试以绣锦、执帚一切技艺,并观其仪行当否,有不合格者命出,以次递补,然后择其优者,教以掖庭规程,授以六法。采女须贞静清闲,行己有耻,是为德;不瞎说霸道,择辞而言,适时而止,是为言;穿戴齐整,身不垢辱,是为容。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炫/书/网/整理。正色端操,清静自守,无好戏笑。”
说完之后,抬头看着她们:“我刚刚说的那一段话,你们听懂也罢,没听懂也罢,都一字一句的记到心里去,每日念叨几遍。自己若是能把自己规矩好,那是最好不过。但若是谁忘记了哪条,犯了忌讳,那么就让众女官来教你,到时候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明白么?”
“是。”
出了秀阁,芳菲小声的跟她说道:“姐姐,那个于女官好厉害啊。”
“女官说的自有女官的道理,咱们记住就好。总归不是害我们的。”
在这深宫里,看起来严肃的,是真真正正的心慈,而那些始终挂着一副笑脸的笑面虎才是最要防的。
棠茵茵和棠芳菲被分到了霁月宫,霁月宫是景玥长公主住的地方,长公主虽然出身高贵但是为人却极为和善,所以相对来说这里的活还算轻松。景玥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是太子和瑞王爷的嫡亲姐姐。她们二人被安排为长公主的殿前女君。入宫的采女和宫女不一样,不需要伺候人,只要听着长公主的吩咐,然后传达给下人即可,殿前女君算是一宫的管事了。于她二人来说是个不错的差事。
她们由于女官亲自带着到了霁月宫,到了宫门口,她对着于女官微微躬了躬身:“谢女官。”
于女官却一改刚才的严肃表情,笑的十分慈爱:“不用谢,我那个胖大海的弟弟总是跟我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佳人。”
于大海?
原来于总管是于女官的弟弟啊。棠茵茵不好意思的说道:“女官见笑了。”
“这宫里规矩多,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法一一跟你道明,阖宫上下就属这长公主最好伺候,而且她这里清静的很,没什么是非。我见你也是个通透的性子,以后在这里好好的做,一年之后风风光光的去做瑞王妃,届时老身还要向女君道一声恭喜。”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棠芳菲,而后说道:“谢女官提点。”
棠芳菲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