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一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一根一根的吻:“怎么不好……我巴不得只和你两个人……”
“阿狸。”
“晤?”
灯影映着她的脸恍恍惚惚,仿佛是梦境中一般,精致的五官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
景瑞抚摸着她的脸,笑道:“我得记住这张脸,若有来世,定不会再弄丢你。”
“你还欢喜我?”
他不答,反问:“你呢?你的心意可曾有变?”
话音方落,茵茵急道:“不曾!”
到底还是有些失落……“我亦不曾。茵茵……我不愿见你如此难过。我们到江南已有半年,你虽然没说过,但我知道你的心意……总不会是那个未曾开化的少女了。是我们不好,爱你,拥有你,却没法叫你快乐。茵茵,不管怎么样,你答应我,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再生病了。好吗?”
她闭上眼睛,心痛如故。
七月,天子南下。
大多数人官员迎来送往,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惟恐招待之不周。江南总督备了猪牛羊各一百头,蔬菜瓜果数不胜数,难以言述。
舟车劳苦,景玹疲惫不堪,用过了晚膳,方才歇了一会儿,便唤来了吴有才。
“准备一匹马,朕要出行。”
“皇上……”吴有才犯了难“江南不比盛京,皇上夜里出行,恐怕不妥当。”
景玹皱眉:“怎么不妥当?叫你去你就去!”
吴有才自知皇上此行是不见着贵妃不会罢休,便只好着人备了马匹。一方面还去通知了随行的侍卫。
哪知道皇上一出来就解了披风,转眼之间上了马,冷冷的说了一句:“不准跟着。”
待一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早没了踪影。御前侍卫不敢不跟也不敢跟,只好问吴有才:“吴公公您看,咱们这是跟还是不跟?”
“唉…远点跟着吧,别叫皇上看着了!”
琉璃应声开门,见着来人,吓的没了言语。
景玹探了探头:“你们……你主子在么?”
琉璃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跪下,却被景玹一手扶住:“别跪了,这又不是宫里。”
“皇…皇上……小姐她…”琉璃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手里不停的攥着衣摆。
他失望的垮着一张脸,难过极了的样子,不甘心,又问:“出门了么?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不是……小姐……小姐和九王爷去了苏州。”
“哦…”他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努力撑着体面,手里的马鞭无意识的坠下,惶惶然不知该怎么办。
千山万水访君难。
却原来是真的。
思量片刻,他重又上马。
白马打个响鼻,二蹄高扬,蹿空而跃。
琉璃惊道:“皇上!”
“驾”他抖僵,腿夹肚带,轻快的长啸,“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拼却最后的娇艳。子规夜半犹啼血,却未必唤得回始逝去的东风。
苏州园林誉满天下,果然是名不虚传。景瑞特地挑了皇室在这里的行宫住。棠茵茵拗不过他,也只好随他住下。
早上来了一个人,快马加鞭的送了口信,说皇上今日到金陵。
景瑞身为当今圣上的同胞弟弟,必然要去迎驾的。
便只剩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门庭不远处,鲜衣怒马,熟悉的身影。
她不可置信的捂住嘴,眼泪不由自主的濡湿眼眶。
那人带马过来,不远不近的站在她面前:“我今日到了金陵,恰巧路过,来…来跟你说一声。”
千山万水的来了,他本是坐不惯船的人,她知道,她听太后说过。可,多么的难,多么的煎熬,到头,也只说了一句“路过”。
谁也不再说话。蝉噪与蛙鸣衬出日晚林间的沉静。
这样的宁静,难能可贵。
“你…”他有些拘谨,借着月色盯了她许久,笑了笑“你的病都好了吧?”
“嗯……江南养人。”
“这马……”景玹指了指身边的白马“大宛进贡的白马,日行千里。你……你要不要骑?”
她哪里会骑马,可是终是不忍心,不忍心见他披星戴月而来,不忍心见他那拘谨的模样,不忍心……终是舍不得他伤心的。
棠茵茵笑了笑:“好啊……”
见她展颜,他也笑了,似是年轻的小伙子一般,羞涩而满足。
棠茵茵走过去,可是从没骑过马,根本不会上马。景玹本能的伸出手去要抱她,想了想,还是作罢。
拍了拍白马的背,马通人性,驯顺地伏下。
落日尽,天仍燥热。
他伸手牵着马,初夏的茵褥辗在他脚下。
“你也坐上来吧?”
景玹摇摇头,倒不是君子……只是,这样牵着马走…可以多走一会儿。
好时光太短暂,他总是舍不得。
天渐渐亮起来,远方现出鱼肚白。
“小白……”她伏在马上,低声道“别让大家担心。”
从马上下来,站在他面前,该说些什么的……可偏偏说不出来。
“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天子下江南,总是劳民伤财的。”
“嗯……”
他痴痴的看着她,似乎丝毫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把宣儿带走吧。他在我这里总是不合适的。”
“好。”
“你以后……”想了想,虽伤人,但还是要说“既然我已经不是棠贵好 ……我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喜欢阿狸的。你就……你就不要……”
他伸出手阻止她的话:“你心里怎么想,我清楚,别再说那些话。说多了,伤人。”
她垂下眼,不敢让他瞧着她眼中的泪。
景玹上马,一提僵,马蹄扬起,“希律律”一声长嘶。他已拨过了马,却又回头望了一眼,茵茵遇上他的视线,便不由嫣然地笑了。景玹也笑了,跟着便回身,打马而去,转瞬间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天光初现,恍如隔梦。后来他常想,若是棠茵茵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会不会挽留他一会儿,会不会抱抱他,会不会允许他亲吻她的脸?
三.郎骑竹马来(1)
江南入冬,别是一番冷彻。
南方不若北方,到了冬天没有使用地龙的习惯。饶是屋内放了再多的炭盆,也还是冷的人打颤。
用琉璃的话说,就是:“像是被人兜头兜脸的灌了一盆凉水似的。”
景瑞这日无事,早早的就回了府,耳房内琉璃不在,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他索性推开屋门,轻手轻脚进了屋,茵茵正睡着。她极畏冷,紧紧的裹着被子,只露出个小脑袋,黑如绸微的头发散落在床上,美的似是一幅画。
许是感觉有人在看她,茵茵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景瑞倒是笑了:“吵醒你了?”
她摇摇头,哼哼了几句什么,便又睡去。
他走过去,手伸进被子里,触到她的手,皱皱眉:“怎么这么冷?”
茵茵还是闭着眼,只答道:“别管我了,你忙去吧。”
景瑞刚要答话,又听她道:“叫吴有才给你加件衣裳,这么冷,你穿的太少了。”
他怔了许久,慢慢的才懂得她原来认错了人。
手心的手还是冰冷,睡了这许久,也未见热。他放不开,挣不掉,哪怕她认错了人,哪怕她心里的话不对他说。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曹建平问他,为的是什么,图的又是什么?
为的,不过是一颗爱她的心。
图的,也只是她余生幸福,快乐。不必在那个宫墙之内受委屈,不必像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那样,为了子嗣发愁,为了荣宠担忧。
他的茵茵,他决不允许再有人伤害她。
再醒来,天都黑了,眼前一人坐在床边,怔怔的看着他。
“阿狸?”
景瑞俯身,一手抚着她的脸,她不明所以,只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景瑞忽然笑了,埋首在她颈边,问道:“谁?”
“什么?”
“我是谁?”
她更加奇怪,但也只能答道:“你是阿狸呀,怎么了?”
“没事。”抱着她坐起来,伸手抚住她的散发“饿么?”
“有点。”
话音刚落,阿狸一低头,就吻了上来。
他二人虽然少年相识,爱慕许多年,却从未有过什么肌肤之亲。现在突然这样,茵茵只有些不敢,手里紧紧的搭着他的衣襟。
一吻毕,她大口的喘着气,他也是。
他狠狠的又咬了她的唇一下,低叹道:“这一片恼人的燥热啊.…”
茵茵没说话,抬着头看她,一双大眼睛水淋淋的,他本来压下去的欲望又重整旗鼓。圈住她的腰,靠近自己。他二人现下都坐在床上,他一靠近,她就感觉到了。
她不是初临情事,当然懂抵着自己的是什么,便不好意思的伸手推他:“哎……”
她的手冰凉的似是一块玉,轻轻的推着他的胸口,景瑞更加不耐。索性反剪了她的手。这个妖娆的姿势,就仿佛她主动送上来了一样。
景瑞笑:“还躲?还躲?”
她只得求饶:“我身子刚好……”
“不怕,我问过医官了。”
这一说,棠茵茵更恨不得羞红了脸:“你……你怎么能问外人……这种事!”
他邪邪的笑,不语,手上的动作更甚。她最终耐不住,只好随他去了。
三.郎骑竹马来(2)夜半醒来,他寻觅着握住她的手,悄悄的放在唇边吻。
茵茵被吵醒,蹙眉看着他。
景瑞伸手抱住她:“再睡一会儿吧。”
“今日无事?”
他拍了拍她的手,道:“睡吧。”
天还未大亮,她又着实累极,一合上眼,就沉沉的睡去。
黑暗中景瑞看了她许久,心里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子里,从此二人形影不离,再不能分开才好。
心里想着,手下不免又动作了起来。睡梦中的人显然十分不乐意,半梦半醒间推着他,虽是不耐烦,那语气却着实是娇媚的很:“小白……不要了。”
欲要吻上她额头的身子一瞬僵住,他平息两下,僵硬地坐直起身子。
手下意识的抚摸过她的手腕,红色的玛瑙手镯在夜色中绽放着诡异的光芒。像是一道无形的影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什么。
景瑞伸手从她腕上摘下,起身离去。
天亮,枕边微凉。她转过头去,宽大的榻上只有她一个人,雪白的胳膊露在外面,青青紫紫的,可见他昨夜多无节制。
琉璃听到内间有声音,推门而入。看到她,笑道:“九爷吩咐不准叫您呢。”
她面色一红,心里却有丝丝难受。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很讨厌自己在这空荡荡的床上独自醒来。
晚上过了傍晚,眼看就要宵禁,还不见景瑞回来。她心情更加抑都,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琉璃端了一盏茶进来,看她神色恍惚,不由劝道:“小姐不必担心,九爷许是在曹爷的府上多喝了几杯,回来晚些也不碍事。”
棠茵茵不由抢白:“谁担心他了!”
“是是…您不担心!”
看见自家小姐伸手去拿茶杯,一段皓腕露出来,不见了那血色玛瑙镯子。便问道:
“小姐的镯子可是丢在了哪里?”
茵茵看向自己的手脆,蹙眉:“我也忘了。”
眉眼之间,倒是有几分恍惚和不舍。琉璃隐约明白,便说道:“奴婢想起来了,好像是被我收起来了,那东西成也珍贵,还极易碎,小姐若是实在喜欢戴镯子,奴婢给您找个不值线的来。”
棠茵茵不由笑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这样惜财起来?”
夜里过了子时,前院忽然亮起灯来,家奴进进出出,一时声响,棠茵茵本就睡的不深,现下听着响声便猜到应该是景瑞回来了。等了片刻,并无人来内院,反倒是好像簇拥着去了书房。她便穿起衣服,去了前院。
管家守在书房门口,远远的见着她,因是内眷,便低下头微微躬着身子。
她走到书房门口,问管家道:“王爷回来了?”
“夫人,王爷今日喝了些酒。”
说罢,抬起头来看看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棠茵茵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酒味混着脂粉香气。
她微微怔忪,看着卧在榻上的人。
景瑞的脸色微红,衣衫凌乱不堪,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茵茵走过去,伸手握住他的手,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他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显得面色如玉,她本来想劝他脱了衣衫好好的睡,却忽然看到领口处的一个朱唇印记,不消说也知道是何等情事。
景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自己领子上的唇印,也并不分辨,只笑道:“是你啊 ……”
她神色未变,只淡淡的道:“脱了衣衫再睡吧。”
他也不反驳,站起身来张开双臂,看着她。茵茵叹了口气,上前给他摘了玉带,脱了外袍。
将要去解他的中衣,景瑞却忽然伸出手来抱住她的腰,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
这样近的距离,她更清晰的闻到了那属于别人的味道。
一天的好脾气终于磨光,她沉下脸来,也不抵抗,冷冷的道:“你累了,放开我。”
他却低低的笑起来:“小爷我怎生会累。夜还长…不若……”
话音未落,却被怀中的人狠狠推开。
景瑞微微眯起眼来看着眼前的人,看着看着,忽而一笑,用手拍了拍额头:“哎呀,我怎生忘了……这是贵妃啊!真真失礼!”
说罢,居然长长作揖:“贵妃娘娘恕罪,嫂子恕罪。”
棠茵茵怎想到他会这样,气氛之下,眼泪夺眶而出,只微微仰起头来不肯落,道: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
景瑞听到这话,居然真的高喊管家。
管家就在门口,听到王爷的喊声便应声而入。
景瑞看着棠茵茵,嘴里的话却是对管家说的:“送她回去。”
她那句也半是气话,哪里想到他真的会应,此时听到景瑞的话,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景瑞也回望,嘲讽的笑问:“是送你回内院 ……怎么?你以为是送你回桃天宫?”
棠茵茵的眼泪再忍不住,一串一串的落下来,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一切的情绪都藏在眼泪之后,只让人分辨不出。
“不劳烦管家了。我自己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