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当年在府内过的并不如意。
罢了,那都是上一代人的事情,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对她说过,人不可以生歹心,也不可以有恶意。仇恨就是一把双刃剑,无论怎么使用,都会伤害到自己。
【二。此度见花枝(4)】
女官走出来对她说道:“茵茵姑娘,太子殿下有请。”
她收敛了一下思绪,道:“是。”
太子妃并不在殿内,她心里觉得奇怪,但是却不敢问,只走上前去跪下来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千岁。”
他也并不叫她起来,只问道:“这梨花酥是你送来的?”
“回殿下,梨花酥是长公主吩咐奴婢送来的。”
“嗯。”他低低的回了一句,分不清楚是什么情绪,她跪在下面,不敢抬头去看,心里却烦乱的很,一时间觉得害怕,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殿内安静极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大的有些突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太子殿下说道:“王姐有心了,替本殿谢过王姐。”
“是。”
“这宫里可还觉得适应?”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没个首尾,她却听的真切。不同于刚才被皇后娘娘问候哪般的惊慌,她只觉得自己有些胆怯。
就像是发现了一个什么秘密,怕自己猜错,更怕自己猜对。
她跪在那里,没有说话。
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她的情绪,太子站起身来往殿外走去,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说道:“你去寝宫看看太子妃吧。”
她低低的回了一个“是”却跪在那里长久的没有动,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才缓缓的站起来。
棠茵茵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一排清楚的指印,明白的告诉着她刚刚那慌乱无助的心情是真实的。
由女官带着进了寝宫,一路上女官不发一言,仿佛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似的,她心有余悸,只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走到了寝宫门外,女官转过身来对着她说道:“这里就是寝宫,女君请进。”
她微微躬着身:“谢女官。”
女官看着她,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她抬起头来看着女官。
“女君的造化,非一般人能比,这宫内明里暗里,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就有好些个贵人照拂着你,不管是于女官还是……”她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我在这宫里已有三十余年,见的多,听的也多。女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罢,便只注视着她,但见眼前的棠茵茵一双水眸漆黑如墨,眼神深处并不见事故和欲望。
“谢女官提点。”
“进去吧。”
她推开门,走进了寝宫。太子妃似乎有些乏了,此刻正躺在床上小憩。她思虑一会儿,慢慢的转过身欲走。
“谁?”
她赶紧转身跪下去:“霁月宫殿前女君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福乐安康。”
棠贺仪扶着额头坐起来,看着她:“是茵茵啊,快起来吧。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她站起身来,却依旧恭敬的低着头:“奴婢不敢。”
“这寝宫里又没有外人,只你我姐妹,无须多礼。”
“是。”
“怎么这个时辰来东宫?是发生了什么事?”
“长公主差奴婢来给太子殿下送一碟梨花酥,太子殿下宽厚,特准我来看望姐姐。”她停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棠贺仪的肚子,微微笑道“恭喜姐姐。”
棠贺仪的脸染上一抹晕红,她极少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可是初为人母的喜悦大约已经让她忘记了身为太子妃的仪态。
“太子殿下也极欢喜,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棠贺仪抚摸着自己尚不明显的腹部“是个男孩就好了。”
棠茵茵从来没看过她这个样子,一时间只觉得十分的陌生,但又那么的喜爱。
“太子妃一定会如愿得子的。”
棠贺仪笑了笑:“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对了,我听太子殿下说晚上的时候宫里会有晚宴,姐姐现在身子不方便,怕出差错,阖宫上下除了你和芳菲,我大抵是没有能真心相信的了。回头我差人跟长公主说一下,晚宴就由你和芳菲陪着我吧。”
“是。”抬头看到太子妃脸上浓重的疲惫,又道“太子妃好好休养,奴婢退下了。”
“好。”
回了霁月宫,长公主正在殿内看书,见她进来,便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长公主,太子妃有喜了,奴婢在东宫与太子妃说了几句话,便回来迟了。”
“我说呢……”长公主放下手里的书“刚刚东宫还巴巴的差人来说晚上的宴会要你和芳菲服侍太子妃,原来是有喜了。这算是殿下的长子了,希望是个男孩才好啊。”
她低着头,说道:“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顺遂心意。”
“话虽如此,但小人难防……怕是有些人不想让太子妃的孩子平安出生呢。”
棠茵茵乍一听此话只觉得心里一颤,但是想到天家素来子嗣争斗颇多,后宫是另外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自古以来多少红颜命断后宫,又有哪一个能说的清楚死因呢?
皇上现在固然是器重太子,但是太子的外戚强大,为了平衡朝堂,皇上必须找到另一股势力来制衡太子的外戚,这股势力便是四皇子景珃。棠茵茵没有见过四皇子,但是却对这位四皇子早有耳闻,此人最会收买人心,看起来像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是私下里却不动声色的在朝堂上安插了许多人手。
会不会皇上现在自己都后悔了当时对于景珃的纵容呢?用一股力量去牵制另一股力量,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做到的,稍是不慎满盘皆输。这大概就是身为君主的难处,他固然希望太子殿下羽翼丰满,但是也不想太子殿下的存在威胁到朝堂而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说如果现在太子妃能够诞下男婴,那么太子殿下的优势势必超越四皇子。届时,就算是圣上百年之后,也无须担心会引起不必要的争斗。
这就是天家,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要思前想后,步步为营。她如今却庆幸阿狸无心朝堂,只一心一意的要为景国扩展疆土。
这是阿狸身为皇家子弟,对于自己责任的一种认知,是他心中对于这个国家的全部热爱所累积出来的斗志。她并不认为他的这种想法幼稚。行军打仗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些兵法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用出来的,所谓兵不厌诈,正是因为才智过人。
他虽然没有对她说过,但是茵茵心里明白,阿狸是觉得在战场上打仗,一就是一 ,二就是二,不必夹着尾巴做人,不必低着脑袋做事。他心里的那种光明磊落和君子坦荡荡的信仰,是谁人都无法比拟的顶天立地想到这儿,她不禁苦笑,原来自己也是一个这样护短的人。
【二。此度见花枝(5)】
到了晚上,东宫早早就派了人来,她跟芳菲和长公主请过安之后,才动身去了东宫。
甫一进大殿就看见太子妃正在为太子殿下侍奉穿衣,这种亲密的姿态也不怕为外人所见。她和芳菲跪了下来请安:“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千岁,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福乐安康。”
棠贺仪转过来看着她们俩:“来的真早,我的礼服还没穿呢。”
太子闻言说道:“着侍女伺候你更衣吧。”
太子妃面露难色:“可是您的礼服还未妥当。”
他摆摆手:“你如今有身子,不要操劳这些事了。去随宫女去寝宫更衣吧。”
“是。”
待到太子妃走入后殿,太子道:“伺候我穿衣吧。”
此时殿内只余女官和她们二人,有她们二人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官来伺候太子殿下更衣的。
于是她和芳菲站起身来,接过一旁的太监捧着的衣物。
芳菲似乎是对礼服了解颇多,可是她却一点都不会。只好手足无措的看着芳菲忙活。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芳菲递给她一块玉环,道:“把这个系在太子殿下的玉带上。”
她接过来,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把触手温润的玉环系在太子殿下腰间的玉带上。礼服是明黄色的,镶金的纹路,华贵而威武,穿在他的身上,合体而舒适。礼服的剪裁十分合适,好像他天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她甚至在想象他穿上龙袍会不会也是这般的从容淡定,天下尽收于怀的笃定。
龙袍……思虑间手中一滑,玉环的绳结滑如丝绸,她一个不小心,居然摔在了地上。
她慌忙的看过去,还好她是蹲着,并没有摔坏,赶紧跪下去:“奴婢该死,太子恕罪!”
“捡起来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就像他的人一样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也无从分析。
“是。”
她伸手把玉环捡了起来,不知道还该不该给太子殿下带上,于是看向芳菲。
还未等芳菲开口,太子便说道:“不碍事,给我系上就好。”
“是。”
她跪在地上,并不敢起来,只好直起身子给他的腰间系玉环。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她却如临大敌,背后渗出了许多的汗。
她们二人刚刚给太子殿下穿好礼服,太子妃就从内殿走了出来,太子妃的礼服是红色的,倒是映的太子妃肤若凝脂,好不美丽。
太子/炫/书/网/整理着自己的玉带,似乎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了那块玉环,对她们说道:“一会儿的晚宴你二人要好生伺候太子妃,不可有半点差池。”
“是。”
觥筹交错,五光十色。想来宫廷中的晚宴向来都是这样的华丽而不失尊贵。
皇上坐在上首,皇后坐于他身侧,太子太子妃次之。
其余众皇子公主按位依次坐于下首。
她和芳菲立于太子妃身后,恭恭敬敬的看着这些人把酒言欢,好不热闹。仿佛这真的就只是一户人家最普通不过的晚宴。
九皇子离她并不远,此刻正执着一杯酒,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饶是没有人注意到他,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连耳根都红了个彻底。
芳菲看过来,疑惑的小声问道:“二姐……你不'炫'舒'书'服'网'么?脸怎么这样的红?”
她偏过头不看他,但还是忍不住一腔笑意,也只能摇摇头,道:“没事。”
许是他的眼光太过炙热,芳菲终于发现了,表情一僵,想说的话终于是没说出口。茵茵这才想起来她这个三妹对阿狸也算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于是收敛了笑容,只不说话。
“二姐,真难得。”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低着头不回答。
“二姐,你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在咱们府里跟父亲学功夫么?”略微停了一下,却没有等她回答,芳菲继续说道“那时候府里的小丫头们都喜欢在书房里练字的太子,独我一人,会跑到后院看他习武。我知道,父亲虽贵为太子老师,九皇子师父,但到底这两人是人中龙,我这样的妾室所生,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起的。他每日练完功,都会跑到后花园去,起先我不敢跟着他,后来有一次我实在耐不住,便跟着他去了花园……”
芳菲没有说下去,但二人心里都知道。
她也不禁忆起了那段日子,幼年时她刚刚丧母,整日里的哭,后来还是父亲把她的姨娘接来,姨娘每日都会带她去花园里,告诉她这朵是什么花,那朵是什么花。
她至今仍记着,在一朵艳红的蔷薇后面,一双明亮的眼睛戏谑的看着她。像是狐狸一样……从那天起,她便唤他阿狸。
芳菲叹了口气:“姐姐,大事难事看担当,顺境逆境看矜度,临喜临怒看涵养,群行群止看见识。识节方为知礼。庆则喜,丧则哀,典则穆。我所看到的九皇子,在不同场合,会不同对象,该张扬决不收敛,该义愤决不赔笑,不违本心,不背道义,分寸得当、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可是他在你的面前,却一如当年那个年少无知的鲁莽少年,就仿佛这十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瞬,他留给你的始终是最温柔的一面。”
茵茵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阿狸,她当然是知道他的好。这样想着,便笑了出来。
此时却听到上首的皇上问道:“珃儿,南面水坝经年未修,几日前突然坍塌泄洪造成水灾;朕打算派你去。”
景珃放下手中的酒杯,起步走到殿中央,一撩袍子跪了下去:“儿臣定不辱命。”
“嗯。”面对这样的壮志豪言,皇上却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声,而后又道“记住上次的教训,别再犯了糊涂。”
茵茵虽然不知道皇上所说的上次是什么意思,但是很明显,这是给四皇子将功赎罪的机会。
“儿臣遵旨!”
皇上却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太子:“朕听闻你前几日修书给曹家,让他们开仓放粮?”
景玹刚要起身,皇上却摆摆手:“今日是家宴,无须多礼。”
好一个无须多礼!四皇子还跪在殿中,他这太子就可以坐着应答,一来一去,谁还看不出来皇上的心思?
话虽如此,景玹还是站起身来走到殿中,跪于景珃身侧,道:“天灾无情,非人力所能抵抗。景国百年基业,几代明君传承的向来是民贵君轻的治国之道。儿臣与曹家嫡子曹建平乃故交,此番修书,也只是想在朝廷人手尚未到达之时,尽一些绵薄之力。”
“啪”
一个杯子碎于太子身前,看那力道,若是打在他的身上,必是要皮开肉绽的。
棠茵茵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骤变,人道帝王无常,果然如此!
“江南曹家世代商贾,你如今一招开仓放粮倒是替天行善,有没有想过南面多少难民!岂是一个曹家能救济过来的!”皇上伸出手来指着景玹“朕这个皇上还未下恩旨,你倒是先朕一步会收买人心!是不是日后南面的难民都要感谢你这个太子,而非朕!”
景玹的背脊挺直,直直的看着上首的皇上,那面色丝毫没有悔改之心:“儿臣没有丝毫私心!”
皇上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气的声音都发了颤:“逆子!”
一殿的人都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喘,而太子却依旧跪立于众人之间,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