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来信上只说是太子殿下临出发的前一晚染了很重的风寒,陛下体恤,才更换了人选。”李林道:“我们这边派回去打探消息的探子是昨天刚走,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恐怕还得几日才行。”
“苏逸和延陵君呢?他们两方面也都没有特别的消息?”褚琪炎的心中难免带了几分烦闷,在大帐里冷着脸踱了两步。
“没!苏逸一直关着,延陵君那里也没听到有什么动作。”李林道。
或许不是对方那些人都没有任何的动作,而是相距太远,就算他留了探子随时盯着,现在对他们而言京城方面的消息也是相对闭塞。
之前褚浔阳那副信誓旦旦的神情,她绝对是对此事胸有成竹的。
可苏家如今摊上的是谋逆大罪,就是说破了大天去,苏逸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并且退一万步讲,就算苏逸能够侥幸逃过一死,整个苏家军却是荡然无存,苏逸的利用价值也就烟消云散了。
何况还是褚琪枫亲自将苏逸送进了牢里——
事情一定不会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世子,那我们现在——”李林也是神色凝重,半分也不敢掉以轻心。
“京城的事鞭长莫及,暂时先不要去管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竭尽全力先把这边的战事给平了。”褚琪炎道,抬手压下他后面的话。
现在整个战局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前面战局扭转的战报也已经递送回京了,就算现在褚琪枫过来了,最大的战功也还是他的,对方最多也只能是跟着分一杯羹而已。
*
次日,褚浔阳和褚琪枫都没有起的太早,慢条斯理的用了早膳之后才打算去和褚琪炎说一声准备离营,不想远远的就见那帅帐外面围了不少的人在扯着脖子观望。
兄妹两个互相对望一眼,走过去。
“出什么事了?怎么都杵在这里?”褚琪枫闲适的开口问道。
“国公爷得救了,被人送回来了。”一个士兵回道。
褚琪枫暗暗提了口气,面上表情却无多少变化——
这件事本也就在意料之中,既然褚琪炎没叫郑铎直接战死,那么迟早也都还会让他再露面的,只是赶上他们出现的这个时机巧了点儿。
心里笑了笑,褚琪枫脚下却不耽搁。
把门的哨兵替他掀开毡门,兄妹两个一前一后的跨了进去。
彼时那帅帐里也算是热闹,一身虚弱的郑铎穿着身粗布衣裳无力的靠在榻上,身上搭了条毯子。
三名老资历的随军大夫都在,忙着给他诊脉开药。
褚琪炎和另外几位副将都面色凝重的陪坐在侧,看着大夫们忙碌。
旁边神情有些不安的垂首站着两个渔民装扮的人,一老一少,从长相看明显能分辨出是一双父子。
褚琪枫和褚浔阳进去的时候那年轻人正语气生硬有些紧张的在解释着什么,“月中十六那天一大早,俺和俺爹下江捕鱼的时候捞了这个人上来,他身上带了伤,一直昏睡到昨昨儿个夜里才醒,让俺们把他送到这儿的。俺们从水里捞他上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衣裳都被水泡烂了,不知道他是位受了难的军爷,这才——这才没能早点把他送回来——”
郑铎闭眼靠在榻上,似是十分疲惫的样子。
见到褚琪枫进来,众人赶忙起身行礼,“见过康郡王,郡主!”
“免了!”褚琪枫道,说着已经大步走过去,在郑铎的榻前站定。
“郡王爷——”郑铎撑着身子就要下地,却被褚琪枫抬手拦了,“国公爷有伤在身,安心养着就是,不必拘礼!”
“微臣惭愧,出师不利,还让世子和郡王爷挂心了。”郑铎也没勉强,靠回榻上,很有些万念俱灰的样子。
“舅舅别说这样的话,刀剑无眼,这本来就是意外,谁也不想看到。”褚琪炎道。
他的面色一如往常般平静,坐在椅子上没动,只是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郑铎苦笑一声,神色愧疚的垂下头去。
送他回来的两个渔民头次见到这样大的阵仗,已经被吓的腿软,跪下去,几乎整个身体都要匍匐在了地上。
褚浔阳的目光从两人弯曲的脊背上掠过,饶有兴致的弯了弯唇角,也走了过去,对正在替郑铎处理化脓伤口的大夫道:“国公爷的伤势如何?可是会有性命危险?”
“万幸,国公爷的身体底子好,身上的几处伤口也都不是致命伤,只是因为之前处理的不是太好,有些化脓了,恢复起来可能要费些时间。”那大夫回道。
“那你们就多费心了。”褚浔阳道。
“郡主言重了,都是小的们的本分,不敢居功!”
褚浔阳笑笑,转向旁边跪着的两个人道:“你们送了国公爷回来,就算是朝廷的功臣,要重重的赏了才是,随我来吧!”
两人有些畏惧的暗暗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便是受宠若惊的连连谢恩。
褚浔阳微微一笑,似是对这里的事情半分兴趣也无的转身带着两人先行离开。
大夫给郑铎处理好伤口也就退了出去。
帐子里的气氛却是意外沉寂了一瞬——
郑铎是皇帝钦点的平乱主帅,而褚琪枫是他出事之后的继任,并且在这之前皇帝也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说是要掳了他的职务。
现在他人回来了,这个军权的归属问题就成了麻烦。
褚琪炎只是事不关己的泰然饮茶。
其他的副将则因为身份不够,完全没有发言权。
褚琪枫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过了一遍,却是笑意温和的对郑铎道:“国公爷能化险为夷是朝廷之幸,陛下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能放心了。现在既然国公爷无恙,刚好也能主持军务了,我这里也还没来得及接手,也省的再来回交接了。您和世子二人能者多劳,辛苦了。”
到手的军权,还有往外推的?
在场众人,除了褚琪炎意外,其他人都是不可思议的齐刷刷的抬头朝他看去。
褚琪枫却再没了后话,只就神态自若的对褚琪炎道:“由世子和国公爷坐镇,这场仗的胜负应该是全无悬念了,托二位的福,我就忙里偷闲寻个便利,浔阳要去附近游玩,我陪她几天,回头等二位大获全胜了再一道回京好了!”
这么大的便利,他推出去却是随意自在。
众人之间面面相觑,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只有褚琪炎处变不惊的轻轻一笑道:“最近这附近受到战火波及,也有些不太平,若是你们随行的侍卫不够,就从军中调用吧!”
“好!”褚琪枫爽快的应了就先行出了帐子。
褚琪炎也没看他,一直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放下手中茶盏,走到郑铎的榻前看了看,嘱咐道:“舅舅你先休息,晚些时候我让人把最近的战报给您送过来。”
听上去还是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可是——
郑铎的心里苦笑一声,闭上眼,点了点头。
褚琪炎于是也就不再多言,大步走了出去。
几位副将见状,也都轮翻慰问了郑铎一番就跟着散了,最后只余了一名他的心腹。
“侯爷,您出事那天事后末将特意去查了,确定是那艄公指引的行船路线出了偏差才出的事,末将怀疑——”那人沉着脸道,神色愤然。
郑铎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向他,“所以呢?”
“末将怀疑是有人刻意的作为!”那副将道,说话间就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毡门的方向,“那人我给扣下了,给藏在了秘密的地方,您看是不是——”
“呵——”郑铎闻言却是苦笑了出来,笑过之后,脸上满满的都是自嘲的神情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轻易拿到那人?你又以为为什么那人被你控制了这么久都没人追究他的下落?分明就是他故意把人送到你的手里去的,他就是摆明了态度要告诉我,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这——”那副将大惊,不由的勃然变色,有些语无伦次道:“怎么会?谋害主帅、当朝的一品大员,事情如果捅到皇上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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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半夜翻墙,火拼大舅子!
“他能在反手之间让我消失,一回手却又轻而易举的把我拉了回来,说白了就是为了警告我,他想要我生我就生,要我死我就死,命都不是自己的,你以为他还会留什么漏洞把柄下来吗?”郑铎道。
如果他是就此死了也还罢了,现在活着回来,却是万事明了——
这短短十几天里他所经受的这一场生死大劫,完全不过是褚琪炎翻手之间的事情罢了!
“那现在——”你副将也是为他这样的论调吓了一跳,有些慌乱了起来。
“既然人拿住了,那就料理掉吧!”郑铎道,极为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可是心里憋着的那口闷气却是怎么都散不掉,“就当是没有这回事,配合他把这场仗打完就是了。”
既然人已经扣住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欲盖弥彰的放回去。
本来就是褚琪炎做的事情不地道,若是再将拿到手的人给放了,郑铎也是打从心底里咽不下这口气的。
“好,末将这就过去处理。”那副将应了,急匆匆的离开。
郑铎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自嘲的冷笑了出来——
褚琪炎果然是和褚易民不同的,两人完全就不在一个段位上。
当初因为褚月瑶的事,他们郑家和褚浔阳暗中达成了默契,褚琪炎明明有所察觉却一直按兵不动,让他和郑老夫人的心一直悬着。
不曾想——
对方不是不动,而是根本不屑。
哪怕是在别人看来他们平国公府再如何显赫,在褚琪炎那里都不过一枚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的棋子罢了。
他不出手则已,现在只骤然一出手,立刻就是惊天巨变,将他死死的限制住了。
在那么个乳臭未干的晚辈跟前,他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而现在——
最可怕,并不只是这个人的心机和手段,而是他这样杀伐决断的气魄和胆量。
所以这会儿郑铎已经完全不作他想了——
他不是褚琪炎的对手,他们郑家也对他的“恶意”毫无招架之力。
*
褚琪枫从帅帐里出来,问了褚浔阳的去处就直接过去找她。
彼时褚浔阳已经打发了那父子两个,正孤身站在营门外看着前方略有曲折的山间小道想事情。
褚琪枫走过去,抬手按下她的肩膀,“把人打发了?”
褚浔阳回过神来,从远处收回目光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却是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声道:“是啊!”
浅绿和桔红站的离着这边较远,这时候才走过来,皱了眉头略有困惑道:“郡主,不需要找人盯着他们吗?”
“盯什么?所以的事情都是他安排的,而且——今天的这一出戏主要也不是为了演给咱们看的。”褚琪枫不等褚浔阳说话已经率先开口,吩咐道:“去看看蒋六怎么还没过来!”
“是!”浅绿应了,转身又折了回去。
褚琪枫这才又垂眸看向褚浔阳道:“这样一来,郑家就算是完全被他挟制住了,后面我们也可以不用再浪费功夫了。”
褚琪炎的行事往往都出其不意,而且容易走极端,他这样果断狠辣的处事作风——
只怕就连性格出了名阴狠的皇帝都难以望其项背。
“是啊,遇上这样的对手,还真是够叫人头疼的。”褚浔阳半真半假的附和一句,为了配合情绪,又抬手揉了揉额头。
褚琪枫见她刻意皱起来的眉头就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音,抬手揽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抱了一下。
*
接下来的几天,他兄妹二人是完全忽视了附近还在开战的紧急情况,事不关己的走遍了附近的两处市镇,连带着几处有名的风景圣地也逐一游览。
前世的时候家中变故突然,出事之后褚浔阳就去了楚州,平时偶尔往来于边塞和京城之间也都是行色匆匆,一直都不得机会四处走走逛逛。
这一趟出来,她便是十分高兴的,暂且将所有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很是痛快的畅游了一番。
褚琪枫则是万事由着她,两人干脆就再没回过军营,直接在附近的镇上租用了一家富户的别院落脚,说是乐不思蜀也不为过。
这天从岷江边上观完了晚潮回来已经入夜,因为在江边等的时候久了,衣服上都是一片湿漉漉的潮气。
桔红和浅绿帮忙调好了洗澡水之后褚浔阳就让两人先下去换衣服了,自己泡在浴桶里闭目养神,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忽而听到外面隐约而过的一道怪异的风声。
这座宅子不算太大,一座二进的院子罢了,自从他们住到了这里,内外的守卫就都让褚琪枫换成了他们自己的人,褚浔阳这院子里虽然入夜就清空了人手,但外围的守卫也是十分严密的。
什么人能突破重重守卫半点迹象也不露的闯进来?
褚浔阳霍的睁开眼,目光往后掠了一眼身后的屏风,然后抬手一招把搭在上面的一件浴袍拿到手。
延陵君翻窗进来的时候先是目光敏锐的四下扫视一圈,里外都没见到人,不由的眉头一皱,最后视线就精准的定格在那扇苏绣的屏风上。
屏风模糊了视野,只能分辨出后面一个浴桶的大致轮廓,里面也不见人影,但是屏风上方袅袅升腾的水汽却透出点不同寻常的气息来。
延陵君犹豫了一下,举步过去,不曾想才要越过那扇屏风,忽而觉得小腿处被什么一阻。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然则想退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本来稳稳当当立在那里的屏风突然毫无征兆的就朝他砸了过来。
延陵君的心里一惊,连忙抬手撑了一把,可都还不等他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