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卫们纷纷搜出身上藏着的香囊远远的甩了,心急如焚的去扶她,“统领,这人难缠的很,看来今天是不准备和咱们善罢甘休的了,我们留下来阻拦一时,你受了伤,先走!”
延陵君一心要护褚浔阳,方氏当然知道对方此时是恨不得自己死的,要硬碰硬都未必有胜算。
她心中略一思忖,眼见着后面延陵君已经带人追了出来,便是冷笑了一声,直接后退两步出了巷子,站在了外面宽广的街面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旗花筒骤然射向了空中。
夜空中一朵幽蓝火花炸开,伴着响亮的一声长鸣。
这个时候,他们是要躲避皇帝追踪的,所有人都被她这举动惊的不轻。
这边桔红等人杀到,又和密卫缠斗在了一起。
方氏的面色隐隐透着青白色,一手扶着断臂处,和延陵君隔着纷乱的人群对对望。
延陵君也没往战圈里掺合,也是从刀光剑影当中冷漠的看着她。
密卫们都唯恐城中搜查的御林军赶来坏事,就只想着速战速决,却奈何延陵君的那些人也是身手了得,一时间他们也就只就招架之力,完全奈何不得。
双方人马厮杀惨烈,足足打斗了半刻钟也没能见一个结果出来,而那街道的一侧已经有火龙蔓延,人声鼎沸的迅速逼近。
“快!刚才就是这个方向发出来的信号。”
“前面有人打斗!快!”
方氏循声看过去一眼,随后就是有恃无恐的冷笑了一声道:“横竖你也奈何不得我,现在还要怎样?是要我束手就擒,跟他们进宫去和褚沛说一个清楚吗?”
让她去见褚沛?那么她势必是要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褚浔阳的身上去的。
眼见着官差就要赶到,延陵君的唇角扯了一下,冷声道:“让他们走!”
桔红等人俱都大为意外,不甘道:“主子!”
“让他们走!”延陵君重复,语气冷硬,不容拒绝。
几人无法违背他的命令,不得已只能撤撤手退出了战圈。
方氏眼中神色嘲讽的又再看过来一眼,转身几个利落就越过数道院墙,隐没了踪影。
密卫们紧随其后。
官差虽然已经奔到了近前,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逃窜,一个个都是遗憾不已,兵分两路,往两面的巷子里包抄而去。
一名领头的校尉满头大汗的走到延陵君面前,拱手一礼道:“延陵大人,方才那人是淳于兰幽吗?”
“是啊!”延陵君凉凉道。
“那您——”那人迟疑的开口,方才混乱当中他虽没听到延陵君说要放了方氏离开的话,但是这会儿却想要借对方的人手追凶。
“我不是什么延陵大人!”延陵君道,却是根本没听她说完,转身就走,“还有捉拿乱党那是你们的职责,和我没有关系!”
话音未落,他的人就已经走出去老远。
*
这一夜整个京城之内鸡飞狗跳,完全闹翻了天。
皇帝下了禁令,全城戒严,御林军挨家挨户的搜查,捉拿乱党,整个京城之内,人心惶惶,没有一个人能够安枕入睡的。
延陵君没再回陈府,也没去风邑那里,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彼时整个东宫都已经被御林军控制住,围的如同铁通一般。
因为事情还未明了,皇帝也不想虽然定褚易安的罪,所以他要登门拜访,也没人为难。
“延陵大人!”曾奇得了下人的禀报,匆匆赶了来。
延陵君会突然登门,他也是非常意外——
眼下多事之秋,他这样的不避嫌,皇帝那里势必不快,这样他以后在皇帝面前说话的分量就也要大打折扣了。
曾奇本是忧心忡忡,面上却是不显,赶紧就把人让了进去,道:“延陵大人可是来了,我家郡王爷受的内伤不轻,还是得要请您亲自看过了才能放心!”
虽是欲盖弥彰,却也总不能当面就说他们是要合谋如何营救褚浔阳的。
“嗯!”延陵君颔首,脚下步子不停的往里走,“方才有点别的事情,就给耽搁了。”
御林军只奉命守住东宫的门户,并且跟踪监视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并不能跟进去。
大门在身后合上了之后,延陵君方才止了步子,看向曾奇道:“太子殿下现在可还有心情见我?”
“殿下正在书房处理一些政务,还得要属下先去禀报一声。”曾奇道。
“那好!”延陵君点头,褚易安见不见他他都无所谓,紧跟着就话锋一转道:“麻烦曾管家差个人给我引路,我先去见一见康郡王——有两句话说!”
“好!”曾奇抬手招呼了一个小厮过来,交代了两句。
那小厮引着延陵君往锦墨居的方向行去,他方才转身去找褚易安。
延陵君过去的时候,褚琪枫那院子里明显是被清了场,整个院子里寂静无声,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都分外鲜明。
“郡王爷正在屋子里休息,小的就不进去打扰了,延陵大人请便!”那小厮在院外就直接止步。
延陵君略一颔首,独自举步走了进去。
彼时那院子里面空旷,却是连蒋六都没有守在屋外的。
延陵君推门进去的时候,褚琪枫正站在里面的书案后头,神色专注,在看桌上的一副草图。
“你来了?”抬头看到延陵君,他却也不见意外。
“我原还以为你会先去找我的!”延陵君道,似笑非笑的一勾唇角,就不客气的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然后才又看向了案后的褚琪枫,道:“要解决掉那么个奴大欺主的女人,就这么叫你为难吗?我原还以为过了今天你的处事作风是会改一改的,她为了你都不惜把自己搭上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瞻前顾后?是还要在恩情和亲情之间再做取舍吗?因为淳于兰幽那女人对你有恩,你还是想要和她讲究君子信条?想要再放她一马来报恩?”
褚琪枫只是默然听着他说,面无表情,似乎全没听到他言辞之间的讽刺之意。
延陵君说着,就伸手去提茶壶,想要倒水。
褚琪枫从桌案后头绕过来,却是抬手压住了茶壶顶端,挡下了他的手。
延陵君抬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却见对方的面容冷峻,眸子表面亦是一片清冷,没有任何的情绪外露。
“你犯不着用这样冷嘲热讽的口吻来试探我,这种事,有你出手,还需要我再去多此一举吗?”褚琪枫道,语气平静却透出几分冷意。
他就势在延陵君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延陵君并没有马上出口反驳,而是顺手捏了他压在茶壶上的手,替他把脉。
褚琪枫没有拒绝,只就看着门口的方向,不再吭声。
延陵君捏了他的手腕,试过他的脉象,最后只是无关痛痒的抿抿唇道:“死不了!”
褚琪枫收回手,整理好袖子。
延陵君这才又看向了他道:“说说吧,你什么打算?”
褚琪枫的目光落在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却是不答反问道:“还是你说你想我怎么样吧!”
延陵君莞尔。
方才褚琪枫阻止了没叫他倒水,他便索性拈了个空杯子在指间把玩,语气轻缓道:“无外乎就两条路可走,要么你出面,要么我去!由你出面周旋,解决了她眼下的危机,这样会比较名正言顺一点。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便就由我去做。横竖最后我都是要带她走的,既然结果都一样,我倒是不在乎你我之间到底有谁去执行,毕竟你也有难处,我不会强人所难!”
他和褚琪枫之间,自从第一次正面交谈不欢而散,以后再见面也都还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每次的谈话都弥漫着浓厚的火药味。
褚琪枫闻言,忽而从远处收回了目光,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凭什么就以为我一定会放任你带她走?”
“要不然呢?”延陵君轻声的笑了笑,亦是寸步不让的和他对视,“以前你是自恃占着她兄长的身份,一再的阻挠,而现在的事实已经明了,你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现你又是凭什么以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这样的话?我是要带她走,你却又要以什么样的理由留她下来?”
以往他是占她兄长的身份,有时候也的确是存了私心的在作梗,可是如今呢?
这一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有些话,就再不能名正言顺的说出来了。
褚琪枫的眼中突然浮现一层明显自嘲的情绪,脱口道:“你觉得呢?”
那一刻,他眼中闪动的光影晦暗,骤一看去,竟是带了几分恶意的邪气。
延陵君从他这眼神里立刻就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的面色一冷,骤然压着桌角站起来,保持着一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冷冷逼视褚琪枫的面口,一字一顿道:“你是他的兄长!就因为你是他的兄长,我才会对你这样客气的!”
“是吗?”对上他杀意凛凛的目光,褚琪枫唇角便是弯起了一个弧度,很有些有恃无恐的味道。
他也跟着站起来,和延陵君保持了同样姿势,与他对峙,同样一字一句的反驳道:“你对我的态度算是客气吗?何况——你也很清楚,我不是她的兄长,从来就不是!”
延陵君狠狠的磨了两下后槽牙,眼中怒意沸腾,喷薄欲出。
相较于褚琪炎,他更介意褚琪枫对待褚浔阳的态度。
因为褚琪炎和褚浔阳之间的立场对立,绝无可能,而褚琪枫——
却是对她来说举足轻重,甚至可以牺牲性命去维护和保护的兄长。
可是现在——
她最为看重的兄长居然也对她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明知道你不是她真正的兄长,却还不避嫌,更是占着身份的便利一再居心不良的接近她?”延陵君道,虽然明显压下心里的怒火,但是出口的话却是明显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这样的居心不良,褚琪枫,以前倒是我看错你了,你别不是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淳于氏把这个秘密抖出来,好让你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推翻过往的一切吧?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那就当真是小人至极了!”
“我是不是小人姑且不论,只就你这样揣测我的用心,你又敢说你所存的不是私心?”褚琪枫反问,同样也是寸步不让,“你今天来找我,本就是打着说服我出面平定此事的主意。你要出手,就算能保她无恙,但是她却再不是尊贵的皇家郡主了。我知道你是替浔阳考虑,不想她后半生因为身世的问题被人非议瞧不起。可是你这样打着算计于我的主意,却还要这般理直气壮的指责我?我出面去做了不择手段的那一个,最后给浔阳一个稳固的身份地位,最终她还是要嫁给你?你我之间,到底谁更小人一些?”
皇帝的心里已经认定了褚浔阳前朝遗孤的身份,并且这份疑虑已经是不可能被打消的了。
这样一来,就算延陵君有本事抢出褚浔阳,带着她远走高飞,那么她存留于天地间的身份也就注定了一声尴尬,再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了。
现在解决这件事的最好的办法,要么就是褚易安上位,要么就是褚琪枫登基,然后以铁血手腕将此事强压下来,以君王至尊的身份站在褚浔阳的身后,稳固她的地位和身份。
以前大家都有耐性等着皇帝死,可是现在啊——
却已经刻不容缓。
何况对面还站着个虎视眈眈的褚琪炎。
延陵君的心思被他揭穿,也丝毫不觉得心虚,只就冷冷说道:“那么你想怎样?难道是要直接扯掉这这一重所谓假兄妹的面具,然后把你的死心公诸于世吗?”
先是一个褚琪炎,再是一个褚琪枫,这些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以前褚琪炎是褚浔阳名义上的堂兄,而褚琪枫,则是她的亲哥哥。
这种事,一旦散播出去,简直就是耸人听闻。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敌对和嘲讽的神情。
延陵君手掌压在桌上的地方已经开始隐隐发烫,心里已然是在权衡,是不是得要采取极端手段将这些麻烦全部清理掉。
可是——
如果他动了褚琪枫,那么一定不能得到褚浔阳的原谅。
这样一想,他心里就更是气闷,越发觉得褚琪枫这人是阴险至极的。
褚琪枫看着他眼中闪烁不定的光彩,不用深思也能将他此时心理给揣测个七八分出来。
这个人,每次在她面前都要摆出一种主人翁的姿态,不知道有多招人恨的!
可是——
命里注定要是这样,偏偏是褚浔阳将他放在了心上了。
“你不必用这样仇视的眼神来看我,因为如果可以,我也早就对你下手了。”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褚琪枫先行开口道破了沉默。
他叹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垂眸整理袖口,然后背转身去,没让延陵君再看到他的表情。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错了!”他说,声音很淡的传来,在这深夜里,轻灵的有点飘忽的失真,“我承认我对浔阳的用心,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变得不再那么单纯了,可是我们之间的身份生来就注定了要是如此。我是她的兄长,她是我的妹妹,这一点,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听了他的前前半句话,延陵君还满心满眼的戒备,可是到了后面去是一直难以反应,错愕的不知道该是如何接茬。
褚琪枫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如何,只就自顾继续说道:“我不会让她知道,也不会让其他的任何人知道,不是我怕了你,也不是我自认要输给你,而是天意如此,叫我从一开始就一败涂地。我和浔阳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改变。我从来就不曾针对你,即使你不出现,将来她也要嫁个别人,可是不管那个人是你,还是其他的任何人,我却始终都是她的兄长,这一点,无人能够取代或是变更,就是你也不行。”
即使没有延陵君的出现,他也从来就没有准备打破这种平衡。
她是从一开始就把当做哥哥来看待的,而没有掺杂任何的儿女私情,既然明知道不可能会在一起,又何必把一切都说说破了,来增加她的负担,又让彼此尴尬呢?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变故突然,他是会倾尽一切的努力,让她继续做他一辈子的妹妹的。
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