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的话说的有有点多,而且步步深入的剖析,已然是叫他侍卫听的目瞪口呆,心惊不已。
褚琪炎却是面色如常,仿佛谈论一件完全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的继续说道:“说白了,现如今我也不过沦为他手里的一步棋,受他的牵制操纵,做他稳固皇权,铲除异己的一个跳板罢了。”
或许曾经他们也曾势均力敌,可是今时今日——
却再不是那样的局面了。
或许再其他人看来,褚琪枫是还忌惮着南河王府的地位,和他褚琪炎手中掌握的人脉势力,而不好随便往他们头上扣帽子。
人都说当局者迷,在这件事上,却偏偏就是褚琪炎这个身在局中人才能拨开云雾,将一切都看的清楚明白。
如果真是败在了自己的计谋头脑上,他或许也不会这样的不甘心,可又偏偏——
褚琪枫这一招扭转局面的利器,就只是他的出身。
他占了东宫嫡脉的便利,一步登天,完全彻底的将自己踩在了脚下。
褚琪炎的眼中渐渐又很深沉又厚重的情绪翻滚涌动,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变化。
那侍卫听到了这个时候,方寸大乱之余也多少是理出了一点头绪,急切道:“世子既然明知道眼下的局势对我们不利,那又为什么还要隐忍不发,就这么等着被他算计利用?世子,属下逾矩,说句不该说的话——”
他说着,就回头看了眼后面金殿的方向,然后才一咬牙,下了狠心道:“现在太子倚仗的就是那个身份,趁着皇上还没回朝正式登基,世子何不放手一搏,没准——还会是个转机!”
刺杀褚易安!
只要褚易安一死——
就是因为他还没有当众接受加冕仪式,那么就算是褚琪枫已经被册为太子——
下一任皇帝的人选上面也还是有转机的。
这是个漏洞,并且机不可失。
这一点,褚琪炎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么——
“你当褚琪枫现在还会再放手吗?”褚琪炎道,说着又兀自摇头,一声叹息,“这江山天下的权柄既然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现在毫不夸张的说——他能在背地里用阴私手段将所有的障碍扫清排除也就罢了,否则的话——他也绝不介意直接挥刀屠戮,来铲除异己,从而彻底的把这把龙椅给坐稳了。”
历来为人君者,无不想要名垂青史。
但是如今这个时候的褚琪枫,却明显已经不是任何的人和事能够限制和约束的了。
大概是因为方氏身份的关系吧,在这一重为人所诟病的出身的暗压下,这人几乎已经度化成魔,从他的身上,除了杀伐之气,就再无其它了。
“可是——”那侍卫张了张嘴,还是心有不甘,“难道明知道他在暗中动作,我们也就这样听之任之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褚琪炎道,款步继续往前走去,“我不妨给你们透个底,现在也得亏是上头还有一个褚易安在占着位置,还让他存了些顾忌,否则的话——”
他说着,就又冷笑了出声,紧跟着话锋一转,冷冷道:“这个时候,我们南河王府一门就该是被直接推到十字街砍头了,而不是还能有命留在这里观礼,等着他参加他被册封为储君的国宴。”
那侍卫听了,只剩下头顶冷汗涔涔,再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这段时间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他还一直以为是褚琪枫对自家主子也有忌惮,如果褚琪炎所言属实的话——
那么他们的头颅岂不随时都悬于钢刀之下?
“可就算是这样掩饰太平的继续走下去,终有一天,他也会动手的。”心里挣扎犹豫了半天,那侍卫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说道。
“他要借我做跳板去铲除异己,你就真当你家世子的这把刀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借的吗?”褚琪炎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一字一顿道:“咱们姑且走着瞧,他敢用我这把刀,也得看他的手够不够稳,保不准就阴沟里翻船,要叫他得不偿失了。”
他面上表情冷毅,目光森然,整个人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跟着透出一层冰凉的寒气来,竟是慢慢将人心头升腾起来的寒意逼退。
*
宫里庆祝的宴会依然还是在晚上举行的。
下午,百官命妇入宫准备参加国宴。
褚浔阳是一早跟着褚琪枫去皇陵,又直接回了宫里,再就一直没有回过东宫。
宴会还是照例设在最大的昭德殿的。
先帝驾崩之后,褚琪枫就直接将他的妃嫔们都打发去了行宫颐养天年。
横竖这些年褚易安的地位稳固,而罗皇后又早薨,剩下的妃子里头,就是位份最高德妃——
也没资格凌驾于他们父子之上。
打发了那些女人,后宫无人主事,虽然有礼部和内务府的人操持,但是因为这是褚琪枫的大日子,褚浔阳不敢掉以轻心,就亲力亲为的提前过去昭德殿监督下头的人布置。
褚琪枫在前面和几位朝臣议事之后,要往御书房去的时候刚好从殿前的回廊上走过,在门口看到自家妹妹立于殿中左右支使着宫人干活的一幕。
为了参加这日的盛典,褚浔阳这天是穿的一身一品公主的朝服。
衣服是褚琪枫命人赶制出来的,华贵大气,全套的赤金首饰点缀。
彼时那少女是侧身站在那里的,从门口看过去,身姿挺拔,脊背笔直,微微太高了下巴,身后的窗户那里有夕阳的余晖照射进来,将她的面部轮廓渲染,显得柔和又精致,叫人看在眼里,莫名的熨帖温暖。
褚琪枫站在门口停了许久未动,蒋六终是忍不住提醒道:“殿下?”
褚琪枫回过神来。
而殿内的褚浔阳也听闻了动静,扭头看来,见到是褚琪枫站在那里,就露出一个笑容,迎了过去,道:“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褚琪枫赶忙从她脸上错开了目光,暗地里匆忙的整理好心情才又重新对上她的视线,道:“要去御书房一趟,刚好从这里过。”
这一路,褚浔阳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的,然后紧跟着第二天就又跟着来参加这里的大典,休息的不好,虽然青藤替她仔细的妆点掩饰过,但褚琪枫也还是一眼就从她脸上看到了刻意掩藏的倦意。
看到她眼睛里明显的几条血丝,褚琪枫平静无波的眼底这才慢慢荡漾一层涟漪,道:“别在这里了,还有一个半时辰才能开宴,你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等开宴了,我着人去叫你。”
“这里没个妥实的人盯着,我不放心!”褚浔阳笑笑,“今天是哥哥的大日子,半点也马虎不得,也难得是我能有个机会向你献殷勤,哥哥就别管我了,你去忙你的吧!”
“内务府的人难道都是酒囊饭袋不成,没有你看着,他们就不做事了?”褚琪枫却没买她的账,目光似是不经意的往那殿中一扫。
这一眼的视线不能说是有多么的锋芒锐利,但是这般的与其态度之下,还是叫殿中本就一直盯着这边在看苗头的几个管事太监分外警觉。
“是是是!”内务府在此间主事的副总管赶忙快步行来,拜倒在地道:“这里的都是奴才们的分内事,奴才们一定做的妥妥当当的,不会出半点的岔子。不敢劳公主殿下亲问,还请殿下去后宫休息吧!”
褚易安没有登基,哪怕他传回来的手谕上的承认了这个帝王身份,却也多少是差了那么一点的意思。
褚浔阳心知褚琪枫这是要借故敲打这些奴才,叫他们识得本分,再加上她这一路回京的确也是疲惫的很,略一思忖,就没有拒绝,点头道:“那好吧,我和哥哥一起走!”
褚琪枫是要去御书房的,她也跟着一道,直接就在御书房旁侧的偏殿里休息。
因为是真的累了,她躺下不一会儿也就很快睡熟,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再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这个时候,褚琪枫应该已经办完事情去了前面了。
睡够了,褚浔阳的精神了好了许多,赖在榻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手臂一抬,便是觉出空气里的一点异样的分子扩散。
她心下警觉,却也只愣了一瞬,随后便是眼睛一弯,手臂一勾,搂住了旁边那人的脖子,道:“什么时候来的?”
“呵——”延陵君笑了一笑,顺势抬手压在她腰际,揽了她道:“随随便便的就敢往别人脖子上挂,也不怕抱错人了吗?”
褚浔阳笑了笑,才要说什么,忽见殿外大片的火光满眼,一阵喧嚣吵嚷的脚步声已经迅速逼近。
这是要做什么?捉奸在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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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戎装加身,俯瞰天下,才终于明白心中牵挂,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你多年深情不移。
她道,“自古无情……帝王家。”
他道,“若无你,无天下。”
☆、第036章 棋差一招
外面的火光大盛,虽然隔着窗纸,也将这殿中陈设都照的一清二楚。
褚浔阳松开挂在延陵君脖子上的手,坐直了身子,脸上表情一片肃然。
延陵君也皱了眉头——
他过来这里已经一个时辰了,而且是很小心的避开了所有人,绝不可能被人盯梢。
而且就算这些人是要拿他二人的把柄,那怎么早不来?偏要拖的这么久?
真的就只是为了堵他们的?好像——
是有那么一点儿的说不通。
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褚浔阳略一颔首道:“你先避一避吧!”
这间偏殿是没有后门的。
延陵君起身的同时目光已经敏锐的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然后一提力气,翻身跃上了头顶的房梁。
这里是御书房的偏殿,本来就建的恢弘大气,一根横梁也是用了百年巨木,延陵君侧卧其上,就是下面的人抬头也寻不见他的所在。
褚浔阳只坐在榻上没动,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殿下您慢点,等奴才给您掌灯。”一个内侍尖声尖气的说道,说话间似是抢着要来帮褚琪枫开口,却被褚琪枫一把推开了,喊声道:“闪开!”
外面映着火光,褚浔阳已经看到出褚琪枫的影子映在了门上。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要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女子掩口惊呼的声音,“呀——”
这一声,虽然短促,但却显得十分突兀。
院子里已经逼迫到门口火光突然转了个方向,很多人都往旁边相邻的偏殿那里涌了过去,只有褚琪枫不放心褚浔阳,才没管那边,径自推开了房门。
褚浔阳警觉的坐在榻上,侧耳听着旁边那殿内的动静,被褚琪枫推门进来的动静一惊,这才赶忙整理了衣裙翻身下榻,朝他迎过去。
“怎么样?还好吗?”褚琪枫问道,双手握住她的手臂,迅速的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
“我没事!”褚浔阳摇头,正色看了眼他身后。
前殿的广场上,数百御林军护卫而来,火把灯笼映照之下,将整个殿前广场照射的恍若白昼。
“哥哥,可是出什么事了?”褚浔阳警觉额问道。
“前面要准备开宴,我遣人来叫你,那宫婢却被人发现被刺死在了前面的花园里了。”褚琪枫道,语气很冷。
既然褚浔阳没事,他脸上表情就显得分外寡淡,似乎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只冷然的一勾唇角,语气嘲讽道:“我原来还以为是谁要针对你的——”
他的话没说完,褚浔阳已经有所顿悟——
如果不是针对她的,那么就应该是冲着别人去的。
“那——”褚浔阳暗暗提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旁边偏殿的方向,又递给褚琪枫一个询问的眼神。
“之前风邑和风连晟进宫来给我道贺,风邑染了风寒,精神不济,就歇在旁边那间殿里。”褚琪枫说道,于是也不耽搁,和褚浔阳一前一后的转身出了这大殿,沿着回廊往旁边相邻的偏殿行去。
他是从宴会上直接过来的,因为后宫这边出了人命案,所以褚琪炎和另外几家王府的世子也都一并跟了来。
只是这会儿那几人却是全都面色尴尬的站在了回廊上,背对着身后大门的方向。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内侍和侍卫和都退避三舍,远远的躲在了回廊下头,使劲低垂着脑袋,非礼勿视。
褚琪枫一路走过去,已然是发现了不对劲,只见风连晟正面色铁青的站在那偏殿外头的台阶上,一脸的阴云密布,愤于欲来般的表情。
方才一道儿过来的人里面并没有风连晟。
褚琪枫的目光微微一闪,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面上却是不显,只就公式化的问道:“这里怎么了?”
褚琪炎站的稍远,面色如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在看到褚浔阳过来的时候,不经意的飘过来一眼。
褚易简的嫡长子褚琪铭就站在旁边,闻言就有些局促的看了冷着脸站在旁边的风连晟一眼,然后才满是尴尬的回头指了指那殿里,隐晦的提醒道:“常宁皇姑在里头。”
褚昕芮?她怎么会在这里?
褚浔阳倒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目光往风连晟脸上打了个转儿,心里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这里所有人都挤在门口,褚琪枫也不再多问,一样默不作声的等在这里,只就对蒋六使了个眼色。
蒋六会意,赶忙快步下了台阶,去将随行而来的大批侍卫遣走。
待到那些人离开了,褚昕芮才白着脸,脚步虚软的从那殿里出来。
她面上神情恍惚又无措,完全不似平日里高贵典雅的模样,抬眸看到门口真么多的人,立刻就是面皮涨红,脚下也是一软,紧跟着摇摇欲坠。
褚琪枫看过去一眼,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