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屏幕深蓝为底,正中横亘一块白板,一个捧着书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立于白板前,微微谢顶,面容斯文的男子,有着让人一眼便知的书卷气。
男子双眼半虚半实的望着正前方,那就好似在他的前面真的坐着为数不少的学生一般。
男子一手握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双眼微抬,就好似看了夏安安一眼,“开始上课。”
也容不得夏安安去走神多想,课程开始,她便凝神认真听了起来。
林响静静的坐在距离夏安安颇远的床_上,她怕自己会影响夏安安学习,所以就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
远程教育系统支持一人接收模式,在人机相距两米以内的情况下,选定该模式,那么也就只有这一人能够听到上课内容。
不过夏安安并没有选择这个模式,她对林响的说法是,你能听懂多少是多少,听不懂混个耳熟也是好的。
对此,林响自是欣然点头。
轻_咬着下唇,歪着头,棕色的发从肩膀上一点点的滑下,又用手一拨回到原处。林响觉得自己真的听得很认真很认真,而且每个字也都能听清听懂,但是串成串却完全不明所以了。
初始的热情在艰涩、枯燥中一点点的销陨,终究在强撑了半个小时后,还是放弃了。
林响看着凝眉看着虚拟屏幕一脸认真的夏安安,说是羡慕,仰慕或许更确切一些。
太阳愈渐向西,整个房间都被染上了一层橘红,刺目的阳光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又变为暗红,渐渐暗沉。
直到屏幕上第二门课的老师,那个满脸褶皱,白发苍苍的老者说出:“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虚拟屏幕收起,消失。夏安安这才关了通讯板,从U型沙发上站起身,双手上撑,舒展筋骨。
好久没有这么认真专注的上课了,夏安安来回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颈,让那颗接收了不少文字内容的大脑放松。
“结束了吗?”睡得迷迷糊糊的林响,揉了揉眼睛问。
夏安安垂下手,转头冲林响点头,“去吃晚饭?”
已经过了六点,落地窗外的天色虽不能说全黑,却也仅是在一片墨蓝中仅剩下零星一点太阳的余晖。
林响从床_上爬起身走到夏安安身边,“上课,难吗?”睡意未散的声音仍有些朦胧。
“还好,第一节课,内容不多,也比较浅显。”夏安安一边缓步往外走,一边答。
林响跟在她身后,脸上的睡意散去后,神色间却是有些犹豫,带着血痂的嘴欲张未张,一直到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等电梯她才扭捏问:“安安,那,是晚上教我识字吗?”
被这么一问,夏安安这才想到答应教女孩识字的事,之前思量每日日程安排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在顿感时间压力的同时,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在攸关自身之际,总还是会本能的自私。
教林响识字这件事,并非她的义务,不过既然应承下来了,她也不想敷衍了事。
刚好电梯门打开,夏安安走入,脑海中前前后后思量了一番才道:“待会儿晚饭过后,七点三十分我要去形体房运动一个小时,九点到十点我可以教你一小时,之前答应是教你两个小时,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今天就太晚了。每天午休的时间有两个半小时,我们到时利用一个小时,加上晚上一个小时,这样一天就刚好两个小时了。”这样她巩固课程的那一小时也可以安排在午休时间,以此也确保了晚间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这厢良久没有得到夏安安回应的林响,其实心中已经不做期许,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中,有怎么可能部位自身先考虑。此时忽然听到夏安安这么说,甚至还有略带歉意的解释,她一时间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的摆着手道:“安安没有时间的话,不要勉强。”眼眶有些泛红了。
夏安安淡淡笑了笑,复又开口:“被夜娱抽中的话……只能暂停了。”声音里夹杂了几声叹息。
林响重重的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盯着夏安安,心中默默祷告着。
希望安安能够永远不被抽中!
她这么祷告了两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的猛然睁眼,眼中的水光都还没有散去,用着一种不知是迫切还是喜悦的神色说:“安安,到现在都没有接到讯息,今天……我们都没有被抽中!”
夏安安先是一怔,随后抽_出口袋里的通讯板,已经六点三十了,没有新讯息。比之于之前的无奈,这一次夏安安的脸上的笑,坦率而舒爽。
对于系统性教学,夏安安没有经验,她原想从图书馆栏里找找有没有相关的书籍,却无所获,只挑了几本类似童话的浅显图书做备用。
没有教学经验,儿时学习的记忆还是有的,至少a;o;e;i;u……还能背全,小学之初课本上好记好背的童谣也记得几首,诸如‘一片一片有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_九片,香山红叶红满天。’又或者‘小竹排,顺水流,鸟儿唱,鱼儿游,两岸树木密,禾苗绿油油,江南鱼米香,小竹排在画中游,’只要将这个世界不知还有没有的地名稍加篡改,就能直接用。
一边打开林响通讯板的文本编辑,夏安安一边在心中感慨,好在她的记忆力,向来不错!
于是,这天在夜色将浓之时,506宿舍内的两个女孩,一个为师,谆谆教导,一个为徒,埋头苦读……
一天,两天,三天,忙碌而安宁,每天夏安安都能完成日程表规定的项目,每天林响都能一边看着夏安安上课,一边端着通讯板认字……
就像忽然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两个人在这三天都没有被抽中,就连一直紧绷的心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只是就像所谓的,该来的总还是会来,无论是逃,还是等待。
第四天,16:00,夏安安的通讯板上,随着课程数据包一并发来的还有另一条讯息。
“15号,你已被电脑随机抽中,今晚19点准时——夜娱。”
22第二十一章 西亚
夏安安抵达夜娱的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从后门过走廊进入化妆间,化妆间里已经零星坐着几个女孩了。许是听见响动,女孩们具是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夏安安被这为数不少的目光洗礼得心头颇有几分怯怯,面上的神色倒还能保持住淡然和从容。好在女孩们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太久,想来在这样的环境里,大家其实都有些惊弓之鸟,杯弓蛇影的意味。
走到标有自己号码的梳妆台前坐下,夏安安微合着眼暗暗做了两次深缓的吐纳。在来之前,比她这个被抽中的人还要紧张的林响就已经来来回回絮叨过了,比如出现在梳妆台一角的立可妆,比如‘工作服’的替换,再比如工作时的流程……
随手拿起一片立可妆,夏安安不疾不徐的动作,看着镜中贴上立可妆后近似白面女鬼的自己,她的思绪却其实有些恍惚。
手指一点点的将立可妆按平,与皮肤妥帖。
‘你可以将之当成是那次醉酒的补偿。’
那个男人低沉而冰冷的嗓音不期然间撞入大脑,夏安安按着立可妆的手指一顿,清晰的看到镜中白面女鬼眼中浅淡却仍无法忽视的期许。
如果那个叫作楼煌的男人的话是真的,那么今天他必然会出现。
期待?
夏安安抬手揭下脸上的立可妆,白面女鬼变成了粉面桃花,镜中略显妖异的女人,蜜粉色的唇自嘲一半的勾起。
为什么不期待?
毕竟这是她唯有的可能,在这个世界唯有的,保护自身的可能,即使这个保护者曾在醉酒中强^暴了她,不可能真的毫无芥蒂,但是如果男人真的实践了他的允诺,那么她会打从心底里感激他,当然与那份芥蒂,无关。
“夏,安安?”
就在夏安安出神之际,肩膀忽被轻拍了一下,依稀有着几分熟悉的清越女声从背后传来。
迷失的视线聚焦,夏安安透过前面的镜子去看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女孩。
利落的短发,微黑的皮肤,斜斜挑起的眼梢,“西亚?”夏安安不确定的唤出了这个名字。
西亚点了点头,在隔了夏安安一个位置的17号梳妆台前坐下,“好巧!”
夏安安对她颔首,心中却不禁道,难姐难妹的巧合。
“其实之前训练的时候我就想跟你打招呼了,不过我在第四排,太远了,不方便。”西亚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利落的撕开立可妆。
“你是第一次被抽中吧?我在遇到你的后一天就被抽到了,结果今天又被抽到了,还真是倒霉。”因为贴上了立可妆,说话便有些含糊,却依稀能听出几分感慨,却没有一般人会有的怨天尤人,甚至似乎还带着些许的不以为意。
夏安安原本准备去衣杆那边挑衣服,此时却没动,眼中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女孩儿。感觉上应该和林响差不多年岁,但女孩儿仿佛天生乐观、开朗,明明与她也不过两面之缘,话语间略带随意的方式,就好似两人相识已久了一般。
夏安安本身不是开朗的人,遇到的林响更是内向甚至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两人相处时安宁却也不乏沉闷,此刻面对西亚的热情开朗,夏安安直觉地那股子因为被抽中而纠结在心中的沉郁感似是随着女孩儿的笑容散去了不少,秀丽却僵冷的脸上也染了几分柔和。
两人之间虽然还隔着一个座位,但因为没有人的关系,说话倒也方便。原本因为四周静谧两人还压着嗓子交谈,渐渐人到齐了,周遭熙熙攘攘,两人也就没了禁忌。
夏安安说的少,几乎都是西亚一个人在说,虽然都是些诸如收束服的效用,立可妆以前没见过,衣服很漂亮之类没有营养的话题。但也不得不承认,人在紧张的时候,有这么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边絮叨,确实能放松不少。
临近七点的时候,莫姨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类似旗袍的款式,只今次是白色光面绣红梅,素雅中又带着几分媚。
都已经将自己收拾利落的女孩儿们,见她进来,便一个个的都站起了身。
莫姨略略眯着那双上着浅棕色眼影的眼睛,目光在众女孩儿脸上扫了一圈,“恩,不错。”依旧是缓慢慵懒的语调。
“好了,跟我走。”这么说着莫姨转身便又要向外走,女孩儿们自然也往前跟,只是这步子没走上两步,莫姨又转过身,“对了,我再提醒你们一次,介于新兵会逃逸那件事,为了避免麻烦,后门在七点后关闭,十二点以后再次开启。”
关于时间限制的事,夏安安在来之前就已经听林响说过了,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就是觉得莫姨在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微眯起的眼似是盯着她。
夏安安思忖了片刻,后背便隐隐有些发寒,那天她离开夜娱比那女孩逃逸的时间还早,想来在逃逸事件之后莫姨应当以某种手段对于人数做了清点……所以被带到套房却过早被允许离开的她,在莫姨眼中或许比那个逃逸的女孩还要显眼。
当然这也只不过是夏安安一厢情愿的猜测,或许真的不过是她的错觉。
“怎么了?”察觉到夏安安的一样,西亚用胳膊肘搡了搡她,低声问。
夏安安抿着唇摇了摇头,向前望的双眼在这时触到一片光亮,惯性的眨了眨眼。
与迎新兵会时完全不同的气氛,此时的夜娱大堂,不再是暗黑,虽然谈不上敞亮,但也仅仅是在光亮中蒙上一层纱的效果。没有了刻意的营造的淫*靡,更像是颇具格调的高级休闲会所。
舒缓悠扬的音乐,错落有致摆放的金属桌椅,以低矮屏风隔成的走动小道,外围棕色的高靠背沙发,就连围在沙发中的桌子上也套着似皮的软垫。每张桌子的上方都有一盏垂挂而下的圆柱形吊灯,或攀着青绿色的藤蔓,或映着艳色的花朵……
一行人在大堂靠里的狭长吧台前停下,一个个乳白色的高脚椅立于深棕色的吧台前,夏安安默数一遍,刚好二十个。莫姨到此,仅看了她们一眼,未留只字片语便离开了。
“坐吧!要是有人点牌会有侍者过来带你过去的。”西亚颇熟门熟路的坐上了身后的高脚椅。
夏安安点了点头,也就势坐下,目光却不时搜罗这四周。
迎新兵会时用的舞台已经被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算小的屏幕,屏幕上一个个号码对应这一张张头像。
夏安安在屏幕上找了自己,右上靠中间的位置,那张照片应该是在迎新兵会时拍的,免冠照依稀能看到天青色连衣裙的领子。
“你渴不渴,安安?”西亚凑过头来问,“跟后面的调酒师说就可以,免费,随便喝,有种名字叫‘可可酒’的,还不错。”
西亚的话让夏安安的目光转到了身后,五个调酒师分散的站在吧台之后,就好似完全看不见正前方的女孩儿们一般,认真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你要不要?我帮你叫。”西亚又问。
夏安安摇了摇头,“我不渴。”
西亚颇遗憾的‘哦’了一声,随即冲着最近的调酒师要了一杯‘可可酒’。
大堂内已经零零散散的坐了一些人了,夏安安能感觉到那些投来的形形色*色的目光,有些不适的动了动。高脚椅偏小的椅垫,几乎悬空的坐姿,原本就谈不上舒服,此时便更加坐如针毡了。
反观西亚,端着酒杯,不时的啜上一口,满脸的放松和闲适。
夏安安是疑惑的,女孩儿的态度已经不是用热情、开朗亦或是随意能解释的了,更像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似是感觉到夏安安疑惑的目光,西亚将原本放远的视线转了回来,把*玩着手中喝空的酒杯,“我的话是不是很多?”
突兀的提问,让夏安安一愣,“没有。”
西亚抿着嘴笑,上挑的眼梢因为笑意有几分独具的妩媚,将酒杯放在吧台上,凑到夏安安面前:“其实我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说话了。”
夏安安看着她,没有提问,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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