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亡时那无止无尽的暗黑,你可以感觉到自己,却无法操控肢体的任何一个部分,整个世界就好像独留下了你也或者说你好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无力的,深寒的,可怕的……越是了解,便越不想再去体会。
“喂,别动。”私人频道里,亚瑟的声音犹如救世主般降临。
“救我……”虚弱的,嘶哑的,恳求着的,她知道这世上有尊严这种东西的存在,或许她曾经也拥有过,只是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丢失了,完完全全的失去了……
回应她的照旧是一声冷哼。
夏安安其实并没有想太多,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她的大脑存不下太多的东西,那些诸如林响为什么没死,驾驶员是不是林响这样的问题,完全淹没在浩瀚的战意中。
青鸾的手指搭在扳机上,眼看着就要扣下。
‘嗤’的一声,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枪声。
青鸾的身形猛地向右一斜,被扣在它身前的彩色机甲趁势逃脱。
驾驶舱内尖锐的警报声提醒夏安安,她被偷袭了。她孤注一掷的想要同彩色机甲一决胜负,却遗忘了一直以来都存在着的窥伺者。
右翼主光脉受损,夜视屏上的血红色提示让夏安安立感大事不妙,迅速重新调整机甲平衡值。青鸾很快就恢复了平衡,再次翱翔,但很明显原本的银蓝色弧线不负流畅。
青鸾的羽翼是高能量子团冲击时的固定路径强化后形成的虚羽翼形态,而光脉的作用就类似于鸟类翅膀中的骨骼,支撑。提供量子团冲击时所需要的能量。主光脉被洞穿,量子团冲击频率骤降。
新一轮的缠斗再次掀起,夏安安本以为在这种极端劣势的情形下,无论是精神还是机甲都已经到了极限,她必败无疑。却不想对方操作频频出错,有数次若不是‘修罗’从旁插手,她已经得手。很显然,对方也已经精疲力竭。
驾驶舱内一声刺耳的提示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全军撤退。全军撤退。全军撤退。”同样是三遍,却较之于前更显急促。
眼睛的余光中可以看到地面上的东帝国军已经开始后撤,天空中的战斗机、空中堡垒也开始分工合作,一批掩护一批调转方向。
“东帝国撤军了,缠住它,它撑不了多久,别让它逃了。”明明青稚的声音,此刻却透出难言的狠辣。
林响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头部的疼痛稍减。
想来合众联在这一战也是损失惨重,此时东帝国撤军,除了初始追击了一段,很快也偃旗息鼓了。
眼看着帝国军渐行渐远,夏安安也打算撤退,却未料被前后两台机甲缠得死死的,首战之下,此刻她的体力近乎透支,心头更是被两台明显想将它和帝国军分割开来一网打尽的机甲挑的火起难耐。
手速降了下来,精神也渐渐变得无法集中了。
夹带着电流的白光再次击中青鸾的羽翼,青鸾身形一滞,彩色机甲随机挥刀袭来。
眼看着刀刃越来越近,夏安安原是能躲开的,却不想已经不再灵便的手指一不小心便按错了一个键。
长刀从青鸾的肩胛划至腰际,划破了动力源的防护罩,电流丝丝缕缕的窜了出来。
而不等夏安安调整,‘修罗’的偷袭以至。
驾驶舱内一片红色的警报,夏安安只觉得双眼找不到焦距,混混沌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撤退中的‘拟兽’停了下来。
“楼煌,快去帮安安,里恩受伤了。”私人通讯频道里,陆成的声音焦急而无奈。地面毕竟是主战场,有高火力装甲车和批量机的掩护,他们的撤退都还算顺利。天空却不同,倒也不是没有战斗机或者空中堡垒上前支援,只是一来火力不够,刚上前就被伺机而动的‘修罗’击毙,二来两台空战机甲的速度虽然有所减慢却还是极快,贸然上前很可能只会越帮越忙。
“我知道了。”楼煌蹙眉应了一声,看了眼不远处还没有离开的合众联其他机甲,他清楚如果等到那些机甲有余裕一起围攻青鸾的话,夏安安必死无疑!
正当楼煌操纵拟兽打算掉头时,私人通讯频道又响了起来。
“楼上尉,按照原路撤退。”楼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递后有着与往日不同的冷沉。
楼煌顿了顿,答:“是!”
帝国绝不会允许首战就失去一台秘密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快乐。
下一章写感情。明儿见。
80
额头的汗顺着鼻梁渗进了眼里;酸涩、刺痛;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虚晃了。长时间紧绷的身体僵硬到麻木,只余下手指近乎本能的活动着。夏安安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节奏;从最初的失速到现在的平和,就像她的心情。她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愿意放手一搏。
只是这一次……
本就快耗尽的动力源,在彩色机甲的那一刀后;更是雪上加霜。青鸾的驾驶舱内一片血红;提示动力不足的红色警示灯不断闪烁着。两个全息屏的右上角;60秒关机倒计时已经开始。
如果夏安安只是一名普通批量机的驾驶员,在这种情况下她应做出的正确选择就是按下驾驶舱弹出按钮;弃机逃亡。然而她不是。身为东帝国唯有的四台秘密武器的驾驶员之一,机甲特殊小组成员,她首要记住的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弃机;即便弃机,也不能让敌方得到机甲。也就是要在弃机前,设定自爆。
此刻青鸾的现状却是,如果夏安安弃机,驾驶舱弹出需要消耗不少动力,到时就算夏安安提前设定了自爆,所剩动力源也不足以将整台机甲炸毁。而如果不弃机,最后无论她是被杀还是被俘虏,结果只会比前者更糟。事实上就算她罔顾帝国最新技术泄露;选择弃机;在敌方两台机甲的虎视眈眈下;驾驶舱能否安全着陆;也是未知数。
所以,她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就是,和青鸾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陨。
眼看着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自爆装置也已经设定完毕,只要她的食指再轻轻一按,这一切都将结束。
但她却犹豫了。
想来没有人能做到毫不犹豫的为自己选择死亡,夏安安也同样不能免俗,毕竟求生欲从来都是生命体亘古不变的本能。
手指颤抖的很厉害,在不知何时她已经停止了操作,破损的青鸾呈一种献祭的姿态悬荡在空中。或许看出了她已是强弩之末;对方两台机甲也停了下来;显然这并非仁慈;就像在等待;也像在思考;等待某个杀她的时机;思考某个杀她的方式。
夏安安无奈的苦笑,她想这一次她或许真的要完了!
林响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台濒临绝境的蓝碧色机甲,就仿佛能透过机甲看到夏安安因为恐惧而苍白、扭曲的脸,因为绝望而失神的眼,在害怕的颤抖吧?就像她当初第一次面对死亡一样。
快意吗?林响扪心自问。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现在的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轻易了结夏安安的性命。就像碾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
为什么那么恨夏安安,甚至恨到要她死?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发现夏安安是那天那台机甲的驾驶员后才开始怨恨的,怨恨她无情的背弃,怨恨她的残忍。但事实呢?似乎并非如此。就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不知道那颗种子是在什么时候被播下的,等她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拔地参天了。
无论如何,只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夏安安,她的所有的痛苦就都将结束。
“那就用她的鲜血来抚平你心中的伤痛吧!”
“在这个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感到无地自容;只要她活着;你就永远生活在她的脚下。”
那时在米莱,她确实一直想追上夏安安的脚步,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却始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段距离被越拉越大。从初始单纯的羡慕、崇拜,到后来夏安安的好运,她的头脑几乎成了她无尽的梦魇。
为什么好事落在夏安安身上?为什么独独是她?如果不是她们在进米莱之初就相识;如果她们不在一个宿舍;或许她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恨……
就像昆莱大人所说的;这是天意;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林响如此想着;黑白分明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犹豫;搭在键盘上的手指仿佛有千斤重,连移动一下都万分艰难?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满脸的愕然。
——真的没有任何快乐的回忆吗?
脑海中陡然响起的声音让林响整个人都一怔。
眼前,那时那景还历历在目。
两个女孩;一个怯怯;一个淡漠;她们曾一同熟悉米莱陌生的环境;一同经历那暗黑的一夜;冰冷的心曾相互抚慰;那么熨帖……
不;不是的。林响惨白着脸在心中否认。夏安安根本没有经历过那种疼痛,那夜没有,之后也没有。那些哀伤;那些抚慰;全部都是假的,都是在骗她。从始至终夏安安都被人保护的好好的,只是不想被她发现,多她这个负累的假装而已。
——她曾帮助过你,教你识字。
那不过是夏安安的举手之劳而已,也或许是她……心虚。况且,她帮了西亚更多,明明她们才是更早认识的,如果真心想帮她,为什么她求夏安安让那些人也点她夏安安拒绝,西亚却可以。
“你不是想杀他吗?还不动手?”
通讯频道里亚瑟不耐烦的催促声打断了林响的思绪。
林响回过神;似是对自己的犹豫感到不可思议;她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在申请成为‘兵工计划’实验体的时候,在决定成为一名军人的时候,甚至更早之前……
林响沉下了脸,眼中只余下冷然。
“我知道了。”她答,依旧是轻声细气的声音,却透着彻骨的寒。
已经将瞄准器的准心对准那台蓝碧色机甲的亚瑟‘嗤’的嘲笑了一声,反正他只再等3秒钟,3秒钟后如果那个女人还不动手,那么就由他来代劳了。
而也就在此时,一种类似危险迫近的不祥预感让亚瑟周身一凛,他看向夜视屏,一切如初,并无异常。
“啊!!”通讯频道里一声近乎尖利的惨叫声让正欲向蓝碧色的机甲做出最后一击的林响顿了顿。
不过须臾之间而已,林响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见夜视屏上一台银灰色的机甲凭空出现,她知道那是幻影,停顿的手指迅速动作,却已经来不及了。
手持光刃的幻影,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只一个转身便砍下了彩色机甲一侧的翼翅,又是一个转身,双手握持光刃,背对着彩色机甲,膝部微曲,向后,正对驾驶舱捅去。
‘嗤’
不知何时飞抵的喋血,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光刃挑偏至一侧。
然而彩色机甲却像是被命中了一般,机身直直朝地面坠去。
“又发作了吗?”麦肯尼咬牙暗咒一声,立刻操纵机甲往下,同时打开公共通讯频道命令道:“去看看亚瑟的情况,我们也撤。”
楼靖亦没多做纠缠,打开私人通讯频道问:“能自主返航吗?”
在听到楼靖声音的那一刻,夏安安无法描述当时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觉得浑身仅剩不多的气力也被抽空了,紧绷的肌肉一松,整个人都瘫在了驾驶座上。
与此同时,青鸾的动力源终于全部耗尽,水绿色的眼暗了下去。而在青鸾下坠之前,幻影已经趋近将之顶起,全速返航。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这些;买过优惠;很快就传下面的。今天码得太慢了;答应日更的T^T
81
两台机甲飞抵东帝国军械仓的时候;已经在原地等候多时的维修人员们立刻打开了手边的维修仪器匆忙迎了上去。
看着下方忙碌的人群,夏安安这才有了活下来的真实感。
脱下头盔;头发和汗水混在一起结成块粘在异常苍白的脸上。夏安安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面颊上终于出现了几分血色,疲累的闭上眼;她仰头靠在椅背上,双手无力的从扶手边垂下。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楼靖掀开驾驶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了无生趣的景象;双眼眼波微动,一闪即逝。自然闭着眼的夏安安是不可能看到的。
夏安安听到声音;略有迟滞的睁开眼;一时间四目相对。一双眼朦胧涣散;一双眼看透一切般清明冷漠。
升降梯缓缓而下;夏安安扶着金属绳站在右侧,楼靖站在左侧。两人并肩而站,夏安安侧头平视可以看到楼靖肩头刺目的肩章。
走下升降梯;夏安安微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那头汗湿的发还未感;毫无美感的纠结在一块;她伸手将垂在两边的捋到耳后。
“你、早就知道林响没有死吧……”这本该是一句疑问,却是完全肯定的口吻;话尾带着拖沓般低不可闻的叹息。
本已经走出几步的楼靖,闻言转过身,无影灯下,一身黑色战斗服的他清俊非常。
“我知道。”他答,简单明了,神情坦然。就仿佛这件事之于他,无关紧要。
夏安安抬起头,苦涩的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没有死?”那时的她心中有多痛苦,看着自己满手沾染着同类的鲜血,挣扎、愧疚,就像无止无尽的泥淖,她深陷其中,却无力自拔。
楼靖双手环胸;神情微变;他不喜欢被质问;亦不像看到女人软弱的样子;于是说话的语气便冷沉了下来;“告诉了你又能如何?你就能得到救赎,就能不痛苦?还是战场上相见你们就不用拔刀相向?”
男人的话让夏安安怔住了,是啊,又能如何?她依旧满手鲜血,不会因为林响还活着而被洗净。她仍要上战场,林响也仍会成为对方的机甲兵,她们终将是敌人,而她只会更加摇摆不定,更加痛苦。
楼靖淡漠的看着面前神色凄冷的女人,女人的头发凌乱,白腻的脸孔在透亮的无影灯下找不到一丝血色,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