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尘扬眉,问:“没抓到?”
夏文泽道:“不是,臣看到那纵火之人,为救小姐只得先将他绑了,送小姐过来之后臣再去看,那人,那人已……”
沈婠冷冷的说:“是不是死了?”
夏文泽的头垂的更低了,惜尘望了一眼沈婠,他原本以为人是逃了,想不到却是死了。
惜尘咬牙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死了也要查出他的主子是谁!”
夏文泽不敢藏私,叩首道:“回皇上,那人臣认得,是蕊珠宫裴娘娘手下。”
惜尘前后一联想,忽然就明白了。
先是抱着皇长子去太后那里告状,让太后处罚沈婠,又觉处罚太轻,便蓄意烧死沈婠!倘若沈婠真的死了,人是死在思过堂的,她到可以推个干净!
好毒的计策!好狠的裴妃!
惜尘几乎要将牙齿咬碎,气的胸口起伏,指着夏文泽道:“你,去把那太监的尸首扔到蕊珠宫去,问问裴妃,认不认得这个人!若她不肯认,就传宫正司的人来好好审一审!”
夏文泽和沈婠都是一惊,宫正司主管后宫命妇刑罚,直属帝后,若不是犯了重大罪责,是不会牵涉到宫正司的。
见惜尘盛怒之下,夏文泽不敢求情,沈婠也只是蹙眉不语,似是在想些什么。
无奈,夏文泽只得领命去了。
惜尘看着沈婠,宽大的外袍下是纤弱的身体,眉尖微蹙,眸沉似水,贝齿轻咬下唇,双手抱在胸前。
他把她揽在怀里,长长叹了口气。
只希望她在自己身边而已,只希望弥补他对她犯下的罪过而已,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她被排挤,被妒忌,被伤害。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呢?”他呢喃着。
他身上依旧是杜蘅的清香,十多年的习惯,不是当了皇帝就能改变的。
皇帝用的香是最为尊贵的龙涎。
帝王无情,可即便尊贵如斯,他也放不下对她的眷恋。
“放了我……”她声若蚊蝇,仿佛是祈求,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惜尘的怀抱又紧了紧,内心片刻的挣扎过后,他缓缓道:“朕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了。”
他承认,爱是自私的。
“我累了。”沈婠轻轻的说。
并不是真的要他放手,即便他要放,她也不会这么轻易走的。
她现在离他这么近,她还要离他更近一些。
“累了就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醒过来,就会没事了。”
沈婠依言回到住处睡下,合眼之前她知道,她受的苦越多,她将得到的也越多。
就像老师曾说的:示弱于人前,获胜于不争。
所以,她在惜尘面前,永远是那么孤独无依。还有……适当的欲擒故纵。
这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了。
她穿戴洗漱完毕,看了一眼那玄色外袍,思虑什么时候还回去要紧。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香茗。
香茗看到她时满脸堆笑,对她福了福身子,道:“小姐大喜了。”
沈婠的心突的一跳,淡淡的问:“何喜之有?”
香茗抿嘴笑了笑,说道:“才去皇上跟前奉茶,想是要晋封小姐了,圣旨就快要到了吧?今儿到没瞧见安总管,却是一个年轻的公公侍候皇上。”
晋封?沈婠猛的攥紧拳头,她是想离惜尘很近,但不想做他的妃嫔!
昨夜那番,他为难了,既不想让她受伤,又不想放她离开。
所以,这是要册封自己么?
若是这样,那是万万不可的!
她的心在惜朝那儿,她爱的人是楚惜朝!
她从来只想做惜朝的妻子,即便要报仇,她也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做代价!
沈婠跌跌撞撞的走出去,趁圣旨还没下来,她要阻止!
跑的太急,刚出门就和一个小太监迎面撞了满怀。那太监嚷嚷起来,刚要训斥,一抬头见是沈婠,竟露出笑来。
“小姐出来的正好,快接旨吧!”那小太监笑眯眯的说。
沈婠强自镇定,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面熟。昨夜安公公受罚,这几日怕是不能来侍奉了,所以这个小太监必是顶替安公公而来的。
那太监见沈婠错愣间,已将圣旨打开,尖细的嗓音呼之欲出:“奉……”
“不许念!”沈婠怒喝。
太监被吓了一跳,呆呆的望着她。
沈婠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圣旨,大步往上阳宫而去。
惜尘正在用膳,方形长桌上摆放着几十道佳肴,两边各立着一排太监,还有四个太监立在他身后。
见沈婠来了,他放下手中黄底描金烩喜字的小碗,碗里小半碗的米饭。
“来得正好,旨意可收到了?收到了就陪朕一块儿吃饭,想必你也饿了。”惜尘正要命人添座,沈婠却跪了下来,双手奉上圣旨。
卷一 罪臣之女1 第四十四章 御前尚仪(三)
第四十四章 御前尚仪(三)
“请皇上收回成命!”:
惜尘定定看着她,一挥手:“你们都下去!”侍膳太监们悄无声息的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起来说话。”
沈婠没有动,依旧高举着那圣旨。
惜尘叹了一叹,将圣旨拿过来,重新看了一遍,问道:“是嫌品级不高吗?”
沈婠的身子一抖,惜尘又叹道:“也罢,你进宫时日尚浅,况且依你的年纪,御前尚仪之职确实不适合你。只是,这职位能时刻在朕身边,朕能照顾到你……”
后面的话沈婠已无暇去听,抬头就问了一句:“是御前尚仪?”
惜尘一愣,反问:“这圣旨你没看?小石子呢?他是怎么传旨的?”
小石子在外面听到皇上质问,慌忙跑进来跪下,不停磕头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惜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婠,再想起方才她火急火燎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沈婠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惜尘爽朗的大笑起来,扶着沈婠的肩膀道:“你呀!还是和小时候一般鲁莽!如何,现在还要朕收回成命吗?”
沈婠复又跪下,道:“奴婢谢皇上隆恩。”
御前尚仪,正四品,皇帝贴身女官,随皇帝上朝。
这个职位就和总管太监的职位一样,都是别人不容小觑,又不敢得罪的。
因为他们是皇帝的亲信,虽然算起来也是个“奴才”,但却比一般“主子”来的金贵。
但是,历来御前尚仪的人选,都是些入宫逾十年,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以上的老宫人。因为宫中都一致认为,年轻的帝王将妙龄女子留在身边,势必会引起后宫妃嫔的不满和引起事端。
二十五岁,在宫中已然是“老”了。
“你如今已是女官了,原来的住处也不能住,朕已帮你选了新住处,离朕更近些。也有两个伺候的小宫女,以后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就行。”说着又让小石子拿东西来。
沈婠见竟是自己的金弩,哑然道:“太后那边……”
惜尘道:“朕已和母后解释过,这金弩是朕赏你的,以后你跟在朕的身边,正好也当个护卫的差事。”
沈婠低头接过来,摩挲了一下放在身边。
“咱们一道用膳吧,之后你回去收拾收拾。”沈婠刚要拒绝,惜尘却道,“你这一打岔,朕生生被你打断了食欲,若你不陪着用点儿,朕就只好命人将膳食撤了。”
看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沈婠喟叹一声,只在心底说着浪费,还是坐在添了的位子上就了半碗米饭。
席间,惜尘状似无意的说:“裴妃已降为昭仪,禁足一个月。毕竟……她是皇长子生母,西陲那边,还要依靠她父亲。”最后两句,声音极轻,也不知沈婠听清了没有。
西陲……沈婠的心又紧了,二哥在那里也不知如何了。
用过午膳,沈婠回去收拾东西,小石子跟在她身后。
到了原先的住处,却发现香茗已帮她把衣服都收拾好了,打了包袱放在一边。见她来,忙上前施礼。起身时沈婠十分留意,果然发现她和小石子各打了个眼色。
小石子……沈婠忽然想起来了!
四下无人,沈婠似笑非笑的看着小石子。
小石子躬身笑道:“尚仪大人有何吩咐?”
他到通透,这么快就转变过来。
沈婠笑了笑,问道:“你可是安大总管的徒弟?”
小石子依旧笑的谦恭,道:“小姐好眼力。”
沈婠含着笑意,他不叫自己尚仪大人而改成小姐,她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暗暗点头,沈婠接过香茗带来的包袱,说道:“有空替我去一趟曹容华那里,问问她的病情如何了,还有丽嫔的嗓子。”
香茗应道:“小姐放心。”
沈婠确实放心些,惜尘身边,除了她自己,还有香茗是故人。如今,又有一个小石子。
姐姐是何等蕙质兰心的女子,惜尘的野心她比谁都了解,所以,她也早有了入主中宫之意,于是才在进宫前就未雨绸缪。可惜她始终看不清她的丈夫,即便当上皇后,也枉送了性命。幸好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有用,为沈婠如今铺了路,姐姐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
新住处是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里栽了两棵高耸入云的银杏,出了院子穿过几道回廊就到惜尘的寝殿和暖阁,确实亲近。
小石子将她引进去,放好东西,又带了两个小宫女到她跟前,笑道:“这两个便是给尚仪大人的宫女,你们还不拜见尚仪大人。”
两个小宫女忙跪下请安道:“奴婢春儿(燕儿)见过尚仪大人。”
一个叫春儿,一个叫燕儿,从名字看,的确是较为低等的宫女。不过,身为尚仪,能有两个宫女服侍,已是恩典了。
这两人都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都老老实实的,想必是小石子特意挑出来的。沈婠对小石子点点头,小石子满脸堆笑。
“没什么事了,你们先下去吧。”沈婠发话,二人都退了下去。
小石子道:“奴才还要去伺候万岁,就不叨扰尚仪了。”
沈婠想了想,问道:“你师傅如何了?”
小石子叹道:“唉,师傅他老人家也真是,皇上让他领罚,他真跑去领了三十板子,如今倒好,趴在床上下不来,皇上跟前儿也伺候不了了,这才举荐了奴才过来的。”
沈婠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师傅看中你,你就该好好表现才是,可不要让你师傅失望。你师傅如今年岁大了,自然是指着你了。”
小石子是个聪明人,怎听不懂沈婠的言外之意,忙笑道:“是,是,尚仪大人说的是,小的一定好好侍奉师傅。”
沈婠又一笑,小石子施礼走开,沈婠将东西(。kanshuba。org)看书吧一番,好准备明日的事情。
天边才现曙光,沈婠就起身洗漱,穿上尚仪的簇新宫装,她才来到上阳宫,预备和惜尘一同上朝。
惜尘看了她的装束,略略点头,上了九龙宫辇,沈婠随着小石子一左一右的跟着,身后还有二十多个宫女太监,宽阔浩长的汉白玉走道上,左右禁卫气势如云,队伍煊赫,不时便到了太极殿。
卷一 罪臣之女1 第四十五章 蝶恋花(一)
第四十五章 蝶恋花(一)
臣工们早已列队两行,见御驾前来,纷纷跪下相迎。
待惜尘坐上宝座,沈婠立于一旁,手持如意,大臣们山呼万岁,早朝开始。
有人注意到新的御前尚仪,微露怔忡,随即恢复平静。
惜朝也发现了尚仪竟是沈婠,脸上先是错愣,继而隐忧。
沈婠如同其他人一样,恰如其分的侍奉在皇帝身后,微微冲惜朝点了点头,惜朝明了,收回目光。
惜尘秉承先帝遗风,真做到了从谏如流,所以,廷议上十分热闹。
沈婠目不斜视,却不曾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早朝过后,惜尘要到寿安宫去向太后请安,虽说沈婠是第一日当值,理应拜见太后,但前夜之事她心有余悸,便有些不愿。
惜尘也怕太后对她再生嫌隙,便道:“既不愿意去,就回去歇着吧,以后没有朕的口谕,没人会强迫你去别的地方。”
沈婠一愣,他竟想的如此周到,连与太后产生冲突都不怕,直接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了。
惜尘怜惜的看她一眼,往寿安宫而去,沈婠施礼退下。
今日在朝堂上与惜朝四目相对,她该知道到哪里去见他。
已是二月,冬寒尚未退去,沈婠信步走到御冬苑里。偏僻的角落里仍有几处残雪,雪上清冷的寒光反射着四季常绿的乔木色泽,有淡淡的青色。
惜朝站在长长的回廊里,阳光从天空倾下,斜斜的洒在金黄朝服上,朝服上的四爪龙纹,在或密或疏的阳光投射下,栩栩如生。
金黄的光芒里,俊逸若仙的惜朝愈发被映衬的儒雅高华。
逸,是他的封号,可见先帝对他的厚爱。
可到底,没有让他位列至尊,俯瞰众生。
沈婠怔怔的想,若继承帝位的是他,那么她现在,该是何种光景?
惜朝曾说,等他十七岁,她十五岁,他来娶她。
如今,正是那时约定的美好年华。
若惜朝为帝,她便是天下女子最艳羡的后。
可惜呀,可惜……
眼眶微微泛红,恍然一瞬,惜朝已走近她的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柔声道:“阿婠,你受委屈了。”
本来无事,只是想起前尘往事而心中郁结,此时听到他的温柔垂询,到教人凭添了伤心难过。
眼眶酸涩难忍,泪珠落了下来。
惜朝捧着沈婠的脸,眼里尽是疼痛和怜悯,呢喃着说道:“我的阿婠,以往从不会落泪的,自从进了宫,泪水竟比往年十四年的都要多起来。”
他帮沈婠擦泪,沈婠闭眼靠在他怀里,慢慢等待自己平静下来。
许久,沈婠才抬头看他,道:“我如今已是御前尚仪了,每日上朝都会见着你,你大可不必担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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