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二人散步,没带多少随从,此时游廊里就他二人,宫人们都远远站着。惜尘伏在她旁边,应道:“好,都依你。”
他的语气极其宠溺,沈婠早已习惯,两人一起折花斗鱼,玩得不亦乐乎。不曾注意那边有宫人急急跑来,被崔尚宫拦住,那人在崔尚宫耳边一阵耳语,连崔尚宫都变了脸色。
稍稍安抚了那人,崔尚宫移步近前,俯首拜倒道:“皇上,娘娘,微臣有事要奏。”
惜尘诧异的看她一眼,沈婠也是满脸疑惑,问道:“何事?”
崔尚宫道:“方才有宫人来报,伺候娘娘的素娥姑娘怕是不好了。”
沈婠一惊,忙问:“什么叫不好了?”
崔尚宫语速虽快但并没有含糊,道:“晚膳前香茗去寻素娥来伺候晚膳,却被告知素娥身子十分不适,便来禀告给了微臣,微臣原只以为大约是中暑,并未在意,只让她歇息。可是刚才又有人来说,素娥姑娘上吐下泻,人已虚脱了。没有娘娘的恩准,宫人是不好请太医的,所以……”
沈婠蹙眉听完,并不十分紧张,只道:“既然如此,念她伺候我一场的份儿上,让太医去看看吧!”
“是,多谢娘娘。”
崔尚宫过去传话,惜尘道:“想也没什么,大约是天热,吃坏了肚子。”
沈婠嘻嘻笑道:“只别是那碗酸梅汁捣鬼便成了!”
惜尘不语,心头却陇上一层阴霾。
在外又走了一圈,沈婠见惜尘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回了鹤鹿同春,让人去端来一碗莲子羹,喝了好歇下。
还没等春儿把莲子羹端来,就见香茗急急忙忙的进来,脸色惊慌的说道:“娘娘,不好了,素娥吐血了!”
沈婠大惊起身,问道:“怎么会吐血?”
香茗道:“奴婢请了孙太医来问诊,孙太医说……素娥她……是中了毒!”
这回连惜尘也惊动起来,一把掀开水晶珠帘,直直盯着香茗问:“怎么会中毒?”
香茗摇头道:“奴婢不知,孙太医正在仔细查验,只是素娥她……她……”说着,眼里已有了泪光。素娥毕竟跟在她手底下做事,平时又是极沉稳勤快的人,因此如今看她这样,香茗心中毕竟十分不自在。
沈婠果断说道:“我去看看。”
惜尘却拦着她说:“你是皇后,不便屈尊去看望一个宫女,朕让此次跟来的太医都过去那里,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沈婠只好点点头,又道:“皇上,您莫要忘了,素娥曾经救过我,若她有事……臣妾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惜尘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香茗会意,连忙到外面告诉小石子,小石子里忙让人到行宫外围叫上所有跟来的太医,一同聚到了素娥所住的地方。
小小的寝室立刻挤满了人,太医们一面诊脉,一面仔细问询,又查验了食物和屋内的摆设。
“我查到了!”孙太医忽然叫了起来,手中捧着的铜盆里,是素娥的呕吐物。
卷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庆妃之死(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庆妃之死(二)
惜尘脸色生硬,冷冷问道:“是什么?”
孙太医并太医院院正跪在地上,答道:“回皇上,微臣仔细问询过,素娥姑娘午膳时与另外几位姑娘吃的一样,唯独多出来的,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酸梅汁。而微臣和院正大人都已确定,素娥姑娘呕吐物中的酸梅汁里,有毒。”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春儿颤抖着说道:“可是……可是那酸梅汁,原先是给娘娘喝的呀!”
沈婠面上冷笑,忽觉右手一紧,见是惜尘紧紧握住自己,掌心里已有了微微的汗——不错,那酸梅汁是他问庆妃要了给她的,若是她喝了,那么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人就是她了!
惜尘心底骤然发凉,若是沈婠喝了那酸梅汁,自己岂不是要悔死!
“来人,将庆妃押来!”齿间森冷如冰雪的语气,惜尘强压心头怒火,对小石子吩咐道。
是押来,不是请来!
沈婠冲小石子使个眼色,小石子会意。
庆妃被押来时,鬓发疏松,衣衫不整,想必是刚刚歇下,来不及整装就人带了过来。
惜尘额上青筋爆出,指着庆妃道:“你,可知罪?”
庆妃仰着头,睨了沈婠一眼,道:“臣妾不知。”
惜尘大怒,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脚就踢向她面门。被一旁的宝珠拦下,宝珠抱住惜尘的腿哭道:“皇上息怒,有话好好问,不要踢娘娘啊!”
惜尘见一个宫女还敢如此公然顶撞自己,顿时喝道:“狗奴才!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朕还没做什么,你就来指责朕了!来人,把这混账东西拖下去仗毙!”
此时庆妃方知兹事体大,变了脸色问:“皇上,臣妾有何罪?皇上就是要迁怒于臣妾,也要听臣妾一言啊!”她见两个太监上来押着宝珠下去,顿时哭道:“皇上,您先饶了宝珠吧,她是无心的,求皇上饶了她!”
惜尘头也不回只瞪着那两个太监道:“你们是死了吗?没听见朕说话!”
那两个太监哪还敢顾及庆妃,拖着宝珠就出去了,随后便听到闷棍的响声,宝珠是被掩住了口的,因此听不到叫喊声。
庆妃不敢大哭,只抬头问惜尘:“臣妾到底犯了何罪,皇上如此劳师动众的要拿臣妾?”
惜尘怒道:“你还有脸问朕?好,朕就告诉你,皇后这里的素娥,怕是不行了!”
庆妃冷笑道:“那和臣妾有什么关系?”
“她喝了你给皇后的酸梅汁,你还敢说和你没关系!”惜尘怒极,“朕在你那里喝了,叫你给皇后也送一碗,谁知你连这点空当也要钻?若是皇后有事,岂不是陷朕于不仁不义之地!庆妃啊庆妃,你好歹毒的心思!”
庆妃听完脸色已变了好几下,此时是又惊又惧怕,向惜尘哭诉道:“皇上,我没有,臣妾没有啊!臣妾怎么会毒害皇后娘娘呢?那酸梅汁皇上您也喝过的,您没事啊!况且……况且……”
惜尘冷冷道:“朕的确没事,可那碗酸梅汁有事!况且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投毒?”
“是,是,臣妾就是这个意思!”
惜尘怒极而笑,指着她道:“好啊,好啊,你果然洞悉人心,以为这样说,朕就不会怀疑你么?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朕早就不该信了你!来人,传朕旨意……”说到这里,他静默了一阵。
众人都看着他,沈婠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倒要看看,如今出了直接要毒死自己的事件,他是不是还会姑息养奸!
惜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怒意减了一些。缓缓道:“庆妃陆氏,以下犯上,言行无状,扰乱宫闱,废去妃位,降为——选侍。”他似乎疲累之极,对小石子道:“选侍地位低下,没有资格随侍西郊行宫,明日,不,今夜就叫人送她回宫,幽居永巷,不得外出!”
“是。”小石子淡淡的应了。
庆妃仍不肯服输,睁着泪眼道:“皇上,此事蹊跷,臣妾绝对没有毒害皇后,臣妾绝不会在自己宫里做出这样的事来!”
一直不语的沈婠忽然开口道:“你一直不肯承认你下毒,那么本宫问你,扎小人,行巫蛊的,是你吗?”
庆妃脸色蓦然变得苍白,咬牙道:“不是……此事皇上早有论断,是皇后宫中的那个小路子……”
沈婠冷笑一声,一挥手将两样东西扔到她面前,悠悠道:“那么,你最好看清楚,这是什么?”
地上滚落的,一个是那日的布偶,另一个便是比目鱼的香包。
沈婠缓缓道:“这两样东西,你都该认识。这布偶就是从本宫那里挖出来的巫蛊,而另一样,就是你哥哥身上的香包。两样东西的布料,针脚功夫,完全一致!”
庆妃死死咬住嘴唇,厉声道:“你胡说!”
沈婠缓缓道:“听说你嫂子针线功夫很了得,既然你觉得我看的不准,不如宣她进来看看如何?”
庆妃的下唇几欲被咬出血来,沈婠却不管,故意看向惜尘问道:“皇上以为如何?”
惜尘蹙眉不语,他在犹豫——他竟然在犹豫!
是怕事情真相太过不堪,保不住庆妃性命么?
连手握重兵的裴大将军你都毫无顾忌,却顾忌区区一个陆氏一门?难道只是因为裴大将军远在边关,而庆妃的父兄都在京城用事?
愈是这样,沈婠便愈是要将庆妃等人除之而后快!
惜尘正踌躇间,就见屋外人影晃动,小石子皱着眉出去看看,沈婠瞥见那黄衫宫人的衣角,心中一动。
小石子进来时果然面有忧色,对惜尘道:“皇上,京城加急文书,三宰在外等候皇上议事。”
惜尘看了看沈婠,又看了看庆妃,道:“将陆选侍押下去,明日再论罪。”说罢也不看沈婠,径直走了出去。
沈婠微微冷笑,挥手让人带庆妃走,用不大但她亦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的父兄,怕是不好了呢!”
庆妃猛然回过头来,盯着沈婠的眼睛骤然收紧,沈婠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望着她被强行带走了。
卷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庆妃之死(三)
第一百四十九章 庆妃之死(三)
夜已深了,除了蛙鸣,听不到任何声响。沈婠披衣坐在床沿,目光定定的望着跳到的烛火。崔尚宫担心的说:“娘娘,皇上还在议事,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娘娘还是早点休息吧?”
沈婠似乎并未听见,眼神未曾改变一下。
崔尚宫叹了口气,正准备退下时,却见沈婠站起身,冷然道:“老师,我要见庆妃。”
崔尚宫一愣:“娘娘?”
沈婠看着她慢慢说道:“她与她的家人是相互依傍的,有她的家人在,她就不会死;而若她死了,她家人就会失去依附!对我来说,她先死还是后死,总得死的,与其让她死于楚惜尘的震怒,不如让她死在我手上,也成全了我报仇的心愿!”
她说这话已是铁了心要送庆妃上黄泉路的,崔尚宫无法,只得让人取来玄色披风,亲自搀扶着她,也不打灯笼,更没有带其他人,两人缓缓走向庆妃被拘谨的“思存斋”。只是走到“思存斋”时,却见夏文泽等在那里。
“她怎么样?”沈婠问道。
“很安静。”夏文泽道,显然,他早已授命在此监管庆妃了。
进了“思存斋”,只见庆妃一人蜷缩在角落里,看到有人来,也不惊慌,只抬头看了沈婠一眼。冷冷道:“你来了。”
沈婠放下披风上的帽子,笑问:“你知道我要来?”
庆妃冷哼一声,站起身道:“酸梅汁里的毒不是我下的!”
沈婠笑的愈发妩媚而阴冷:“我知道。”
庆妃这才显出怒意来,狠狠道:“那你就该放了我!”
沈婠笑道:“你还真傻呀!我费尽心机布了这么个局,怎么会说放就放了你呢?”
庆妃的脸色忽然变得如鬼魅般可怖,厉声叫道:“是你!”
“是我,”沈婠悠然道,“既能除掉你,又能试探素娥的忠心,这样一举两得的法子,除了我,还会有谁想得出来呢?”
庆妃愣了几秒,忽然尖锐的笑了起来:“你做梦!皇上不会杀我的!要杀早就杀了,我们家是倒相的功臣!何况我父兄……”
“你这时候还提你父兄么?他们因为贪污河道灌溉的工程银子,致使江南旱灾愈发严重,不仅如此,还私吞民田。这个时候,只怕三宰和皇上正在商量怎么惩处他们吧!皇上最憎恨的是什么呢?贪污**!可你的父兄,偏偏不怕死呀!皇上那么好面子的人,希望百姓过得好,所以,谁和百姓过不去,有损他的皇家威严,谁就是跟他过不去!”
庆妃暴怒起来,吼道:“不可能的,你胡说!”
沈婠婉转的笑道:“我可没有胡说,他们与底下官员互相往来的迷信,半个月前我就得到了,只不过那时不说,为的就是让这漏洞越来越大,大到连刘兆都保不了他们,连百姓和皇上都恨透了他们!”
她缓缓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父亲虽是权相,但他所做从未有损百姓利益,所以,即便他死,只是因为皇上好杀他,而不是如你父兄一般——百姓恨他们!直到他们死了。也会在百姓心中留下千古骂名!”
庆妃盛怒之下,就要向沈婠扑来掐住她的脖子,夏文泽一出手把她推倒一边,沈婠轻轻松松躲了过去,而庆妃扑了个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沈婠轻蔑的说道:“濒死之人,还敢如此嚣张么?”
庆妃爬起来,脸上因为触碰到地面上的灰而显得脏乱一片,她胡乱摸了几把,却越是难看。恼怒之下瞪着沈婠道:“皇上的旨意一天没下来,我一天都不会死的!”
沈婠冷冷道:“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看到皇上的圣旨么?你不要忘了,如今你已不是二品妃,而是陆选侍!皇后处死一个选侍,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而你——本宫都帮你想好了,死因就是——畏罪自杀!”一面说着,她从怀中一面拿出一个青花瓷的蓝色小瓶子。
庆妃看到这个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沈婠笑道:“这个,你总还记得吧?杀死我孩儿的是这个,逼死我姐姐的也是这个,现在,总算轮到你了!”说罢她又对崔尚宫道:“去请丽容华来,想必她一定很乐意见到陆选侍归西。”
崔尚宫看了夏文泽一眼,退了出去。
庆妃冷笑道:“丽姬那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当初在王府时不过是个歌姬,若不是有我的提携,她能有今天!”
沈婠淡淡道:“你的确提携了她,却也差点害死了她,爱或者很,世人往往会选择后者。”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恨你的人,太多,我不能都叫来给你送行,所幸被你害死的人也不少,你到了下面,可以跟她们好好叙旧。”
“我没有害死过人!倒是你,害死了我的表妹!”
“是么?”沈婠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