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不好，”芳儿连忙跳出来说道，“烈日这个名字不好听。既然我的小名叫老三，四阿哥比我小，那他就叫老四吧。”听罢，董鄂妃和福临都笑出声来了。福临揉着芳儿绒绒的小脑袋道：“好，依你了。就叫老四了。”
芳儿她们在宫中差不多住了一个月，快临近腊月时，两人才动身回索府。
第七话 危机四伏
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老四”，在顺治十五年正月二十日突发奇病，经太医抢救无效，于顺治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去世。
顺治帝福临亲撰《皇清和硕荣亲王圹志》：和硕荣亲王，朕之第一子也。生于顺治十四年十月初七日，卒于十五年正月二十四日，盖生数月云。爰稽典礼，追封和硕荣亲王……呜呼！朕乘乾御物，敕天之命，朝夕祗惧，思祖宗之付托，冀胤嗣之发祥。惟尔诞育，克应休禛。方思成立有期，讵意厥龄不永！兴言鞠育，深轸朕怀……
在这之前，福临原本打算封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为皇太子，后经太后多次苦谏方才打消这个念头。
福临答应暂缓立太子事宜，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培养他的儿子，他可以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把他心爱的儿子扶上太子的宝座。
“爷爷，老四为什么会死啊？他不是很健康的吗……”当芳儿问刚刚从宫里回来的索尼这样一个问题时，索尼立马变了脸色，一改常日里对她温和的口气道：“芳儿，此事你休要再问。生死有命，岂是我们寻常人可以探寻的。”
新年刚过，索尼就被太后召见，进宫了。
他踩着积了一夜的雪，走在去慈宁宫的路上，他明白，太后此番召见他是为何事。只是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不觉打了个冷颤，用力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索尼啊，”火红的炉火映照在她脸上，为她原本就精致的脸蛋添了几分红润光泽，她用铁钳随意地拨弄着炉中的木柴，“你还记得海兰珠吗？”
“记得。”
“哦？你还记得？我以为你都忘记了……”
“臣不敢忘记。”
“那你还记得关雎宫吗？”
屋内很暖和，但他的心头却渗出些许冷汗。她一直在记恨。
当年是他向皇太极推荐了海兰珠，并且提议皇太极为正值盛宠的宸妃造一座关雎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笑问，“你觉得，今日之董鄂妃与当年的宸妃相比，哪个更美啊？”
“臣不敢。”
“当年先帝执意要立刚刚满月的八皇子为太子，还为他大赦天下……你知道后来，八皇子怎么了吗？”
他明白，现在的四阿哥好比当年的八皇子，注定是要早殇的。他们没错，错就错在他们有一个极受宠的母妃，他们有一个一心想要立他们为太子的父皇。
“索尼呀，清如进宫也好些年了吧……”
他心中一颤，牵动着嘴角，却不晓得该说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自走开了。
“苏麻，替我送送索大人。”
当她下这个决定时，她就必须得有万分的勇气来承受接下去致命的打击。
因为爱子早殇，董鄂妃一病不起。至此福临的心思全移到了董鄂妃身上，她忧，他亦忧；她病，他也病……
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皇贵妃董鄂氏薨，辍朝五日，以宫女多人殉葬，丧礼逾制。二十一日，追封董鄂氏为皇后。九月十日，火化董鄂妃。
董鄂妃一死，福临万念俱灰，决意要出家为僧，经过禅师玉林琇的苦心劝说方才打消念头。
同年三阿哥玄烨患痘，太后命其出宫去奶娘曹家养病。
因为玄烨的关系，曹府成了禁区，周围都有重兵把守。芳儿换了男孩的装束，从曹府围墙上的一个狗洞里钻了进去。
曹府不算大，经她七折八折地几拐儿，也就找到了玄烨养病所在的房间。
玄烨被高烧烧得晕晕乎乎的，隐隐约约觉得有人翻窗而入，警觉道：“是谁？”“嘘，”芳儿冲到床边捂住了玄烨的嘴，“是我。”
“你怎么来了？”玄烨的声音因为生病而变得虚弱，但是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我来看你呀。”芳儿说着，就要用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玄烨微微偏头躲开了她的手，“你放心，我不会被你传染的，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出过痘了。”玄烨听她这么说也就任由她去探自己的体温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芳儿神秘地一笑：“你猜。”
玄烨做沉思状：“曹府有官兵看守，是不会让外人随意出入的；再看你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索大人送你来曹府的。嗯……我看你是一个人偷偷溜出索府，然后……钻狗洞进来的……”
芳儿点点头：“三阿哥果然聪明，一猜就中。”她脸上的神情既有对他一猜就中的崇拜，又有自己爬狗洞被带个正着的尴尬。但是此时的玄烨脸上虽没显露出什么，但是他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的。有一个女孩子为了探望生病的自己，可以去钻狗洞……
“对了，曹府你又没来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芳儿得意地笑起来，为了不让门外的守卫听到，还捂住了嘴，继而神神叨叨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冰月姐姐找你的小跟班儿曹寅画的地图。昨天用飞鸽传书送到我家的。”自从四年前他们熟识之后，就一直通过信鸽传递着皇宫内外的消息，彼此分享着喜怒哀乐。因为曹寅年纪还小，又未得过天花，太后开恩让其留在宫中，不必陪伴玄烨左右。
玄烨接过芳儿手中的地图一看，发现这娃儿画得是军事地图啊，连什么地方是“重兵把守”的都仔细标明了。
芳儿又道：“本来冰月和曹寅也想出来看你的，但是最近几天，宫门实在是把守太严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芳儿看到玄烨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玄烨，你生气了？”
玄烨没说话，只是背过身去。他不是生气，他是伤心。宫里的人知道他出痘以后，像送瘟神一样把他送到了曹府。他出痘到现在已经三日了，他的皇阿玛至今都未曾派人来探视过他。有时候，他被高烧弄得昏昏沉沉的，他就拼命掐自己的手臂，生怕自己睡着了会错过皇阿玛的探视……但是，他的心中只有四弟，只有董鄂妃！
“也许，就算我死在这儿了，我皇阿玛应该都不会知道的……”玄烨的话语中透着些许无奈，但更多的是失望。
芳儿脱下鞋子，钻进玄烨的被窝，从身后紧紧搂住他。
“玄烨，不要难过。皇上不关心你，还有我们关心你，我、冰月姐姐还有曹寅都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呢。”芳儿的脸正好抵在玄烨的脖子上，冰凉的泪水顺着他的肌肤流进了他的心底。芳儿本不想哭，她到这儿可是肩负着“重大使命”的。但是，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提供下载）欢自己的儿子，而且是这么一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呢？现在的她还小，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那些没有带着祝福降生的孩子，他们的一生将会何其悲惨。
玄烨很坚强，他不哭；那她就替他哭。
玄烨转过身，小心地替芳儿拭去眼泪，柔声道：“芳儿，等你长大了，做我的福晋可好。”
芳儿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个圈：“好。但是如果你脸上留疤了，我就不要你了。”玄烨伸手在自己满是痘子的脸上摸了一下：“这个恐怕有点难……”
“傻瓜，就算你变成麻子了，我还是愿意做你的福晋的。”芳儿说道，“但是你能不能也像我阿妈对我额娘一样，只娶我一个人呢”
“好。”玄烨在被中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今身今世，我爱新觉罗玄烨只娶赫舍里芳儿一人为妻。”
誓言这东西，只有在特定的环境下它才是真的。它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它会随着立誓双方的改变而改变。但是只要双方的心意不变，那么誓言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此时此刻，被窝里的两个孩子，他们只是为彼此的心意相通、心心相惜而许下誓言。但是他们谁都不曾想到，只要一跨出这扇大门，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翻天覆地的世界。
第八话 宫变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日，顺治帝福临患痘，病危。
这时的福临只有二十四岁，正值青春鼎盛时期，加之宫中太医医术高超，照理天花这种疾病他是可以挨得过去的，但是他心已死，无半点求生意志。任凭华佗在世，也是束手无策。
正月初三，时为宛妃的赫舍里清如病危。
索尼与其嫡福晋育有二女：长女名唤念如嫁于佟国维，生一女名兰心；小女就是清如。
“兰儿，姑姑会好起来的对吗？”芳儿问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儿，这女孩就是索尼的外孙女，长芳儿半岁。以往她们两个总是会要不要叫兰心表姐而争论，现在她们所有的心思都牵挂在了重病中的清如身上。
“恩。姨母会好起来的。”
这时一妇人匆匆进来，简短地跟她们说了两句，便领着她们离开了屋子。
当他们赶到时，清如已经断气了。
养心殿外的人面色焦虑，里面是病中的皇帝，外边是自已的皇妃。宛妃的死讯，到底要不要告知皇上。众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
“外边吵什么！有什么话给朕进来说！”突然，养心殿里传出了福临的怒斥声。
当得知宛妃死讯的那一刻，福临没什么大的反应，他早就已经意料到了会这样，只是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
她是坐在软榻里，让宫人抬进养心殿的。他见到她时，她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相顾无言。
“皇上，你可知道，我最羡慕先皇后哪一点吗？”
“我最羡慕她可以死在皇上前头。”你为他哭，为她伤心，为她放弃江山。赫舍里清如，你这一辈子到底是在争什么她在世时，他的眼中从未真正容下过自己；她死后，自己便了她的影子。宛妃？那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两句话。然后，她就走了，走在了他前面。
“皇上，宛妃娘娘是自缢而死的……按祖制是不能……”
“住口！”福临忍不住咳嗽起来，在旁边伺候的宫女，看他嘴角都渗出血来了，吓得面无人色。
众人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先退下，将此事交予太后定夺。
“传傅以渐。”福临披衣坐起。
“于磐啊，”福临望着大清的开国状元，“你说等朕千秋万岁之后，朕的幼子之中何人可以继承大任啊？”
傅以渐跪拜在地：“臣惶恐。”福临对其有知遇之恩，此时他的声音已透着哽咽。
福临苦笑：“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咳咳……你不必估计只管说就是。朕要听实话！”
“皇上，请恕臣直言。在此情形之下，唯有三阿哥可担此重任。”
福临只是“哦”了一声，并未作表态。
“二阿哥福全，宽厚有余，谋略不足。五阿哥常宁年方四岁，一切都不好定断。独三阿哥玄烨天子聪颖，”傅以渐看了一眼福临的脸色，继续道，“臣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三阿哥是微臣的学生……只是就事论事。大清入关已经十八载，四海平定，万民归心。但是还存在着些许不稳定因素，北方沙俄对我大清虎视眈眈，西南的三藩他日必成大患，前明余孽尚未完全剿除，郑成功又霸据着台湾海岛，满汉之间矛盾突出……恕臣直言，皇上现在若是将一个太平天下交予下一代，那么以二阿哥的宽厚仁慈，他定会成为一代仁君；但是眼下却有一些事关社稷的棘手问题需要处理，所以新任君主光有仁厚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三阿哥是由太后娘娘抚养长大的，若是他能登上大位，必定会得到太后娘娘以及她身后整个科尔沁的支持，这样一来大清的大后方暂且可以无忧了。”
傅以渐走后，福临又召见了汤若望。此人对此事的看法几乎与傅以渐同出一辙。
是日，福临拟诏，传位于三阿哥玄烨。
这日下午福临的身体稍微有所好转，就把几个阿哥格格叫道跟前，对以后的种种做了安排。
芳儿是福临点名要见的，所以也就随玄烨他们一道去了养心殿。
福临见她远远地站在最后面，便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芳儿，你上前来……”芳儿像是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不动。福临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这回她是听见了，但她却不上前，只是把都转向一边。旁边的人倒是急了，连拖带拽把她带到了福临床前。
“你在气朕。”福临看见芳儿的眼眶还是红的，小小年纪，心思却是剔透的，纵使别人不说，她也或许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芳儿还是不理他。
“芳儿，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人的……”福临摇摇头道，“等你再稍微大一些你自然会明白的……你怨朕就怨吧。是朕不对不起你姑姑的……芳儿，你还记得朕曾经答应过你，要许你一个愿望吗？”
那还是芳儿在宫中小住那会儿。一次由于四阿哥的奶娘一时疏忽，将他的被子盖得太严实，四阿哥自己又好动，把自己的小脸都蒙在了被子里，芳儿过去看他时，小脸都已经憋紫了。董鄂妃信念是芳儿救了四阿哥一命，就让福临许她一个愿望。
现在，他要为他的爱妃做最后一件事了。
芳儿也曾设想过，怎么向他要这个赏。在以前，她想求福临可以让她的姑姑每年都能回家过年，后来她想求福临不要把冰月嫁的那么远，再后来，也就是在福临颁下圣旨前，她想求他封三阿哥玄烨做一个亲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姑姑已经去世；冰月嫁给耿聚忠是为了大清，即使冰月不嫁，还有其他的格格要嫁过去；皇上选玄烨继承大统，必定是经过了多番考量，她又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而要皇上改圣旨呢？
芳儿只是流着泪道：“我只希望皇上可以好起来……”
“傻孩子……”福临轻揉着她的头发，“你回去，对你爷爷说，赫舍里清如，年十八，待字闺中，于顺治十八年正月初六日，病逝于家中……”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福临疲惫地招招手，“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