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透过内廷府掌控内宫任何可能性,徽瑜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虽然不喜皇帝,但是也不能否认皇帝的确是一个设想周密的人。
“以后的路反而不好走了。”徽瑜轻声对姬亓玉讲道,皇帝现在对谁都有防备之心,做什么事情只怕都会杯弓蛇影。
“无妨,争与不争都难,皇上法眼之下,不争的姿态反而是最安全的。”姬亓玉虽神色凝重,但是讲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轻松。
徽瑜万没想到姬亓玉居然会这样讲,“以退为进?”
姬亓玉含笑点头,“聪明跟前,手脚太多反而易伤自己。”
徽瑜也笑了,眼前的局势的确是这样,宁王一系因为信国公的缘故才刚刚沉下去,如果此时姬亓玉高调行事那才是作死呢。所以越是这种时候,才越要沉得住气,不争是争,这话说起来容易,但是其实做起来很难,首先谁都不知道皇帝到底什么心思,但是这样做的确是风险最小的。
“朝堂上的事情我一个内宅女子懂的也不多,你自己心中有数就成了。”徽瑜这话倒不是自贬,朝堂上可以是眨眼间瞬息万变,她在这里指点江山简直就是个笑话,寻常出出主意也就可以了,若是大事上姬亓玉也要养成跟她商议的习惯,那才是最可怕的,时机稍纵即逝,错过可就没有了。
“北安侯回来,我们便带着孩子上门拜访,你觉得如何?”
“会不会太显眼了?”徽瑜有些犹豫,她自然是想见见外祖的,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很是亏了刑玉郎背后推动,素以她也是很敬重他的。北安侯如果一回京,他们夫妻就上门拜访,会不会引起什么流言,徽瑜比较在意这个。
时人多疑人,总把事情往坏了猜想。
“本就是一家子亲戚,多年不见,晚辈执礼拜访乃是正常往来,无妨。”姬亓玉看着徽瑜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很是感动,若不是跟了他,回去看看自己的外祖父至于这样畏首畏尾的?“咱们大大方方的去,大大方方的回,谁能说出什么来。若是咱们有意不去,别人反而会说嘴。”
徽瑜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苦笑一声,“我这才是杯弓蛇影了。”被这京都的形势搅得当真是步步惊心的感觉,每走一步都跟踩炸弹一样。
四月初,北安侯抵京。
当日,帝召见。
次日,靖王夫妻携子女拜访,董二老爷夫妻拜访,一时北安侯门前热闹不已,前来投送拜帖者不知凡几。
数年不见,北安侯双鬓白发愈发的现眼,但是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先是抱着昭姐儿不撒手,又看着跟自己生的甚像的誉哥儿喜欢得不得了,一边抱一个,膝盖上还做了一个钧哥儿,众人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简直要笑成团。
刑大夫人带着儿媳许茹忙里忙外张罗,曹氏也有儿媳了,只可惜在边关并未归来。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是个趣事,邢玉郎在边关给邢显之找了门婚事,闷不吭声的就让俩人成亲了。邢家只是得了个消息,成亲的时候只有刑大夫人跟刑二夫人悄悄地去了边关,然后又悄悄的回来了,就连董二夫人都不知道侄子成亲的事情,这回听着亲爹这么随口一句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差点气得当场翻脸。
董二夫人的火爆脾气这些年算是有些收敛了,但是遇上这么不靠谱的事情,怎么能不生气呢?
所以这会儿邢玉郎逗弄重外孙董二夫人黑着一张脸也不搭理老爹,刑二夫人心里惴惴,这个小姑子的脾气实在是不敢招惹,就看向刑大夫人求救。刑大夫人也是没办法,当年这小姑子能一气之下在婆家过的憋屈也不跟娘家求援可见一斑,这会儿自己公公作下的事情,她还真不敢顶缸,这炮灰的太厉害,只怕自己扛不住。
邢大舅有心开口,被妹子瞪一眼摸摸鼻子不说话了,邢二舅看着大哥都这样,索性也当起了据嘴葫芦。儿子儿媳都指不上,邢玉郎只好把眼睛落在了徽瑜身上,徽瑜其实也有气,邢显之成亲这样的大事都能瞒着,这也太过分了。
不过气过之后也能明白这里面的苦心,但是又不愿意给刑玉郎开脱,她也还气着呢。人不去的话,至少让大舅母二舅母把礼物捎带去,不然人家进门的二表嫂还以为他们一家子都是眼中无人的人呢,这可不是要冤枉死了。
誉哥儿不耐的在外曾祖怀里扭来扭曲,倒是昭姐儿叽叽喳喳的跟外曾祖聊的愉快,他就微皱着眉头想要趴下来。
“你这小鬼头要做什么去?”邢玉郎看着誉哥儿笑米米收了收胳膊问道。
“外曾祖奔波入京辛苦,娘嘱咐不可累了外曾祖。”誉哥儿童言稚语,又是一本正经的神情,偏说出的话这样的老道,颇有种小孩子装大人的味道,但是又被他认真的神情所萌,简直要笑死人。
徽瑜一愣,她什么时候将过这样的话?可能是她跟姬亓玉说话的时候偶然提过这一两句,但是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这小子居然顺口就把她拉出来当炮灰,有这么对待亲娘的吗?
“哎哟,还是我们誉哥儿知道疼人,不过没关系,你外曾祖力气大着呢,你这么点算什么辛苦,一点不辛苦,外曾祖最喜欢抱着我们誉哥儿了。”邢玉郎眼睛贼亮贼亮的,盯着誉哥儿心里说道,臭小子居然还敢嫌弃他,当他看不出来啊,想到这里低头在用满是胡渣子的脸在誉哥儿嫩嫩的小脸上蹭了一圈。
誉哥儿:这人好讨厌,他要找香喷喷的娘娘。
“誉哥儿不许淘气。”昭姐儿跟弟弟处的多了,也就明白他的小心思,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出来讲一声的,好歹是个做姐姐的。
誉哥儿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亲姐,顷刻间眼睛里就带了一片莹润,指指自己的小脸,“疼。”
昭姐儿这下子可急了,探过头去一看,果然誉哥儿脸上微红,就恼怒的对外曾祖讲道:“外曾祖誉哥儿脸皮嫩着呢,不刮胡子不许亲他,都红了,一定疼死了。快快,把我们放下去,要擦药。”
邢玉郎:……
昭姐儿风风火火的,又大了许多,三扭两扭就从刑玉郎怀里蹭下来,先把膝盖上的钧哥儿小心的拖下来交给董二夫人看着,这才把亲弟解救出来。
誉哥儿一落地就跑到徽瑜怀里去了,从他娘怀里微微侧了头又看了外曾祖一眼,然后又把头藏了起来不看他。
邢玉郎觉得自己有点眼花了,他方才怎么好像从曾外孙那一眼里看到了鄙视的味道,一定是错觉吧……
誉哥儿对着亲姐撒娇卖萌成功获救,众人在一旁只当笑话看,不过也觉的这孩子真聪明,从头到尾也只是卖了个萌,就成功脱身了。
昭姐儿还沉浸在解救了弟弟做了一回伟大姐姐的满足中,一手牵着钧哥儿,一手将誉哥儿拽出来,又把躲在院子里的小小叫出来,三人一候去院子里玩去了。
“哎,我给他们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呢。”邢玉郎倍感受挫,这还没上正头戏呢,怎么就跑了?
“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刑二夫人颇为羡慕的看着昭姐儿姐弟的背影,要是将来她的孙子能这般就好了。
吉小翠一直帮着许茹在忙,刚从外面进来就碰上几个出去的孩子,索性也不进来了,又带着孩子去了园子里。钧哥儿是几个孩子里最小的,一直当背景板来着,见到亲娘就来了精神撒气欢来。
几个孩子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大人,刑大夫人很有眼色,就招呼着一群女眷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男人们说话。
在舅舅家,徽瑜从来不露出什么女中豪杰的痕迹,一直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做派,如今又添了几分王妃的威势而已。这世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女子指点江山,就算是外家也得有所收敛,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讲明白了反而坏了情分。
这些年,他们跟舅舅家来往也从不多亲密,这里面既有大事上的考量,其实也有亲戚间的相处之道。
过亲而不近,过密而不容。
女眷都走了,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邢大舅先看了一眼姬亓玉,这才对着自己老爹问道:“爹,您进宫皇上可有讲什么?”
自从皇上让靖王接了刑部,他这个刑部侍郎日子就有点难熬,这王爷太较真,做事情太认真,那些个陈年大案要案,谁不知道有的的确有猫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想翻案也翻不起来。但是他自己就能看着案档气个半死,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两家的关系还是转折亲的关系,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以前还能偷懒耍滑,遇到为难的事情避一避,现在好了,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靖王日子不好过,他也跟着要熬油。虽然这样腹诽,可是他却是真心佩服靖王,作为一个王爷,能做到这般古来有几人?所以打从靖王上任后,他就一直处于加班状态,之前还抱怨抱怨,现在倒是觉得日子过得充实了许多,也当是苦中作乐了。
他跟着靖王虽然一直加班,不过比起二弟还是好了那么点,毕竟肃王去兵部当差了,一直在兵部的二弟简直要被肃王的一系列手段给气哭了。外行人跟内行人总是有那么多的盲点相撞,特么的苦逼啊。
说起正事大家的神态都严肃了许多,邢玉郎扫了大家一眼,反而看着邢玉郎问道:“王爷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邢大舅跟邢二舅都皱皱眉。
姬亓玉却对上刑玉郎的眼睛,点点头,“做好本职,不争为争。”
邢玉郎就开怀的笑了,“皇上有意将我挪个窝,王爷觉得如何?”
姬亓玉现在明白了,难怪邢玉郎要回京。
这件事情邢大舅跟邢二舅也是第一次听说,两人神色都是微微一变,邢大舅看着老父问道:“皇上这是不放心了?”
不管怎么说,邢家跟靖王府都是亲戚关系,这亲戚还不远。邢玉郎手握重兵,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显眼的事情,京里已经有传言皇上身体有恙呃传闻,虽然朝堂上看不出皇帝到底如何,可是空穴来风事必有因。现在皇上这么做的话,反而让他们觉得这传言有了几分靠谱。将邢玉郎调离边关,是要防备靖王的意思?
邢玉郎听到大儿子这样问,不答反而看向姬亓玉。
姬亓玉知道邢玉郎有考校的意思,就开口讲道:“许是一种试探。”
如果邢玉郎真的跟靖王私下勾连,那么必然会对这个调令十分反抗,如果邢玉郎毫不犹豫的应了,也许皇帝也就不那么疑心了。毕竟有兵权跟无兵权在靖王面前的分量可不一样,也许事关以后邢家的前程,纵然是邢玉郎不为自己想,也得要为子孙儿郎想一想。
这种试探简单直白,却无法令人做出简单的回应。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邢二舅皱眉开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有点不太妙。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总之这次调防很有可能成真。”邢玉郎道,“如果我调防离开,手里人马怎么变换还不好说,也许皇上会趁机削减,到时候只怕京里又要起风浪。”
削减了邢玉郎手中的兵权,这就等于是皇帝给宁王一系铺路的节奏,这就等于是一种风向的传达,带来的后果谁都无法预料。毕竟如果皇帝这样表态,那么追随宁王的人只怕会更多,变相的打击了靖王一系。
姬亓玉却难得笑了笑,“也许皇上正是要借您的手试探与我,我若不舍你手中的兵权,必然会做出举措阻止,是要试探我的底细。”
“王爷倒是看得清楚。”邢玉郎很是开心,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已。皇帝动他,最后为的也不过是靖王。只要靖王能看到这一点,那么就没什么怕的,“那么你决定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外公真的调防,倒是我来给你庆贺。”
刑玉郎大笑起来,“好一个庆贺,这话说得好!人走茶不凉,我纵然离开现在守卫之地,但是经营几十年,根基却不是别人数年就能根除的。你能看穿这一点,如此沉稳,很不错。”
调防并不可怕,怕的是自乱阵脚。皇帝也知道邢玉郎在西北根基已深,但是做皇帝的人更自负,就算是认为邢玉郎根基已深,但是换了主将几年也能清扫干净了,却不知道如果别人早有防备,又怎么会真的任由自己的人撞枪口?
不过是你来我往,各有回敬。
邢大舅最先明白过来,但是还是愤愤不平,忍不住说道:“宁王虽醇厚待人,治理户部政绩不俗,名声颇佳,奈何信国公府之流终归是彙艽蹋侠哿送跻拿凳艨上А?墒鞘率稻褪鞘率担噬匣挂晃兜奈跗搪罚闭媸呛诵摹9⒕衲芏罚俊
看着大儿子又要犯倔,邢玉郎头疼的说道:“你又不是御史之流,偏要担人家的差事,岂不是抢人家的饭碗?”告诫儿子不要多事儿。
“我也只是说说,终究是意难平。盐务那一烂摊子王爷费了多少心里才铺平结果便宜了嘉王,内廷府又便宜了醇王,如今调来刑部最后不知道又便宜了哪个?皇上明摆着是要王爷出力却不得果子,偏心的让人见之不齿。”
“放肆!这话也能混说?”
“儿子也只是在家里说说,在外岂能胡言?爹在边关不晓得,如今京里六部那个不是盯眼看着,王爷费心费力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外人。”邢大舅心里憋火,自从徽瑜嫁给了靖王,他们就没有选择的站在了靖王这条船上。以前是有些不乐意的,靖王既无皇*又没名望,这船上简直没有前程可言。可是这几年下来,靖王用他自己的言行撼动了他们,这才为之不平。寻常为了不惹眼,他们两家几乎没什么来往,可是终究是一处的,哪里真的能如圣人一般心平气和。
邢玉郎听儿子这样讲,就怒道:“你这眼界也太窄了,寻常我怎么教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被一时蒙蔽,连方向都看不清楚了?纵然是结果便宜了别人又如何?政绩是谁干出来的,人心是跟谁走的?这两样才是最要紧的。王爷做得越好,政绩越亮眼,才能越显得后头接任的人蠢,无形中一比,王爷岂不是更深入人心?”
后面的人越蠢,大家才会越惦念前头的好来。靖王的名声才会越响亮,才会越令人敬佩,令人心甘情愿的追随。
“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