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董府,下午的时候那郎中并未来王府,只是让带他去董府的钟妈妈递了句话,董二夫人居然是真的有了喜信。
纵然是心理已经有了些准备,但是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太意外。毕竟在这个时空,像是董二夫人这样都做祖母的人了,居然还能有孕,太过于稀少,简直是不能相信。京都高门深户如此多,儿子比孙子小的不是罕闻。令人惊奇的是当家主母还能生出嫡出子女的,就当真是稀奇再稀奇了。
这样的事情,董二夫人只觉得羞于见人,窝在家里是任何都不见,徽瑜有孕不好出门,董家其他的小辈更是被挡在门外。只有大夫人见了董二夫人一面,还有就是邢家的两位夫人能见得,剩下的不管是哪个,董二夫人是都不见得。那些个小辈,她怎么见人家,想想都觉得脸红。
董二夫人羞于见人,只觉得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要生产。董二老爷却是高兴坏了,简直是四处宣扬他的英雄壮举。他不金宝刀未老,还能令嫡妻怀孕,板起手指数一数京都里再无一人。那春风得意的在家里特意摆了酒,请了一二知己,三四好友,外加五六亲朋,喝了个畅快。
这件事情在京都也算是一桩奇事,成为一件美谈。早些年董二老爷夫妻闹得不成话,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笑话去。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人到中年人家夫妻反而一个浪子回头,一个收敛脾性,居然和和美美夫唱妇随的过起日子来了。人家都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等到中年逐渐情薄,丈夫花心滥情妾室通房一堆堆,妻子紧握大权为儿子铺路,当真是做到相敬如宾。董二老爷夫妻这一对算是真的成为那个意外中的意外,惊讶中的惊喜。
董二夫人不仅觉得无颜见外人,就连自己孩子都不好意思见了。女儿、儿子都有自己的孩子了,自己再给人家添弟妹,这张老脸往哪放?再者说了,董二夫人也担心孩子们心里不开心,心里难免不安。
董二老爷最近经受了极度欢悦跟极度痛苦的过程转换,对于老妻的抱怨既觉得这不事儿,难道自己儿子跟女儿还能因为这个跟他们生分?这不开玩笑嘛,根本不是大事儿,家里添丁进口为喜,都应该开心着呢。但是看着老妻愁眉苦脸这个也担心那个也担心,就是不好给儿子儿媳送信过去,索性自己写了封信去。写完信送出去了,这才发现一个大事儿,儿媳妇这个时候也怀着身孕呢,自己这封信送过去好像真的不太妥当。
董二老爷也换上忧愁症的时候,徽瑜那边就送来了好些补品,一车车的往府里送。里头还有誉哥儿昭姐儿当初穿过的小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王府里的小主子上身的衣服那么多,小时候孩子也长得快,说是旧衣服其实跟新的也差不多,徽瑜送这些东西过来更表示对自己这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期待跟喜欢。若不是徽瑜自己现在不好出门,是一定要亲自上门贺喜的。
董二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儿子那边还不知道如何,一颗心落了一半,另一半还悬着。
董府的喜事儿让徽瑜开心,整个王府上上下下也都跟着沾了光,徽瑜特意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真是上下欢喜,祝福多多。
尤嬷嬷踮着脚尖走进来,就看到雪琪跟雪莹正指挥着下丫头将外头屋子里的陈设擦干净收起来,换了新鲜的摆上,笑着问道:“王妃这是又要看新鲜的了?”
“窑厂里新烧的一炉瓷器要送来了,都是王妃自己花了样子定烧的,可不是先要把地方腾出来,来了直接摆上。”雪琪走到尤嬷嬷跟前笑着说道,“嬷嬷您快进去吧,王妃等着呢。”
尤嬷嬷就笑了笑,掀起樱花色织锦洒金团花纹的半帘进了内室。一进去就看到临窗大炕上也换了一水儿的姜黄色的软垫跟迎枕,弹墨的大抱枕随意的摆在窗台下,白玉麒麟小香炉摆在窗台上,并未染香,旁边的长颈美人瓶里插了几支新折下来的茶花,粉的,红的,白的相映成辉,满屋子里都是鲜花的气息。王妃斜歪着身子手里握着一本账册正在细看,是丰益会所新送来的,那紫檀木包金角镂空花纹的炕桌上还放着一摞,只看这账册的厚度,就知道丰益会所的出息有多好,如今要比手里的银钱,整个京都能跟王妃比一比的怕是没有几个了。
“老奴给王妃请安。”尤嬷嬷躬身行礼,姿态越发的谦卑。
“嬷嬷来了,快起来。”
徽瑜缓缓坐起来,尤嬷嬷赶紧上前扶了一把,忍不住的低声说道:“如今王妃可要小心些,万不可自己用太多的力气,未出三月金贵着呢。”
“嬷嬷说的是。”徽瑜扶着尤嬷嬷的胳膊坐好,又指着旁边的锦杌说道:“嬷嬷也坐。”
有王妃给你体面,就得好好地接着,给脸不要脸以后还混不混?尤嬷嬷谢过了,斜欠着身子坐了,这才开口说道:“王妃上回吩咐的事情老奴派人一直仔细盯着,温吴两卫夫人自从上回从王府回去后,吴夫人便很少出门,倒是那温夫人接连不断的出门做客。”说着还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来,起身递给王妃,“这上面记着温夫人都是拜访了哪家,呆了多久,一个人去还是几人同去,又或者拜访那家的夫人是自家有宴会,还特意请了温夫人去说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徽瑜点点头,这事情做的不错,就对尤嬷嬷讲,“嬷嬷真是费心了,这差事办得极好。要论起这些事情满府里头都没有能比的过嬷嬷的,交给你我是最放心不过的。”
尤嬷嬷这次听着这话心里才是真真正正的欢喜几分,一个主子觉得有用的奴才,才是有用的奴才。只吃老本,早晚会被下头的小的给登下去。
徽瑜将那张纸先给收起来,心里却也在思量着如果温家真的有问题,现在应该怎么办呢?不管是董允诚还是姬亓玉都不在经京里,这件事情要是交给定国公并不是办不好,而是定国公府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了去,有所掣肘。邢玉郎在河西大营更加不能让他出手,这俩人进了一次宫,只怕已经会成为宁王一系头一号被盯紧的人物。
既要信得过,还是办事妥当的,寻常跟自己没什么频繁来往的人。徽瑜在脑子里不停地滑过靖王府的人脉图,最后却是想到了一个最妙的人。
昭国公府庶长子秦扬!
整个昭国公府都已经是站在姬亓玉这边不假,但是不管是姬亓玉还是秦家两边的来往都频繁,寻常更是都不走动的,外人看了去难免就会以为昭国公府虽然站在了靖王一系,但是只怕是心理还存着观望的意思,不然不会这样的冷淡。可是实际上的情况却是姬亓玉打从一开始就立意,要把昭国公府打造成一柄隐于袖中的利刃。
而且昭国公府数代以来一直秉着低调的原则,不管定国公府跟信国公还有定国公府闹得如何厉害,人家自巍峨不动,这份定力寻常人可没有。徽瑜也比较欣赏秦家的家风,昭国公夫人对待这位庶长子当真是良心之举,从这点就能看出秦家家风来。只是现如今秦扬还并未有妻子,倒是自己的弟弟昭国公府的世子秦鼎已经娶妻,京里传言纷纷,但是不管是秦扬还是昭国公府都不为所动,一家人依旧和睦,这里头的根由不管是因为什么,在徽瑜看来可能是秦扬自己的原因更多些。
靖亲王府之所以跟昭国公府表面上看来关系并不亲密隐藏这份关系,其实这里头还有一重原因,那就是秦家的嫡长女秦柔嘉嫁了令国公府的世子,而且昭国公的妹妹除了定国公夫人,还有那位让人头疼的安平侯夫人。只怕是秦家也不愿意因为搭上了姬亓玉这条线,而让自己无法清净,索性这样面上冷着,反而是好的选择。
此时,徽瑜察觉到无人可用,让秦扬出手盯着温家应该是小菜一碟。想到这里,徽瑜就屏退身边的人,亲自写了一封信,拿了姬亓玉的私印盖了,让人先把信送去了丰益会所,从丰益会所拐个弯以给昭国公府送货的名义,再送去了秦扬手里。如此一来,方能遮掩耳目。
秦扬打从收到了靖亲王府的这封信,眉头就没有舒展开。靖亲王不在京都,这封信的确是那边送来的,那么送信之人就只能是王妃了。可是王妃送信为什么给他?满京都里谁不知道靖亲王对王妃的爱护跟喜欢,这要是亲王回来知道王妃竟给他送了封信,不会拿把刀劈了他吧?
虽然这个想法很有些无理取闹,但是秦扬觉得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拿着未开封的信去找他爹一起拆开吧。
拿着信塞进袖笼里,秦扬就往书房去,不曾想半路上遇到了秦鼎,“二弟,这么巧?”打量着二弟这仪容可有些不整,握手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又被弟妹收拾了?”
秦鼎生的面白唇红,此时一张脸顿成猪肝色,立刻整顿神色说道:“大哥说什么呢,我岂是惧内之人?不过是被云哥儿给闹的,咳咳,大哥这是去找父亲?”
秦扬也不戳破弟弟的谎言,反正他惧内在府里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偏偏他自己还要遮掩一二分,也不晓得公开的秘密有什么好遮掩的。顺着他的话就点头,索性拉着他一起走,道:“我正有件事情要跟父亲商议,遇上你正好,免得再让人去请你,倒是省事儿了。”
哥哥不追问,秦鼎心里松口气,立刻做出一副感兴趣的事情,追问道:“什么事情能让大哥这样的着紧的,倒真是少见,赶紧说说看。”
秦扬瞅他一眼,“要紧的确是要紧,只是要顾着我自家的清白跟名声,让你跟父亲做个证罢了。”
这可真是有趣儿,秦鼎兴趣更浓了,扯着秦扬的袖子追问,“神神叨叨的,你倒是赶紧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靖亲王府的信。”秦扬笑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讲道。
秦鼎脚步一顿,侧头看着秦扬就问道:“靖亲王回来了?”
秦扬摇摇头。
秦鼎愣了愣,靖亲王没回来,那亲王府的信……
“是那位的?”秦鼎跟做贼一样,声音压得极低。
秦扬敲了他一下头,“什么那位这位的,会不会说话,被爹听到要训你的。”自己这个弟弟脑子聪明,反应极快,做事情却有些随心所欲,在外头装的一本正经,在家里全露馅了。
秦鼎却是一点也不怕,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可有些奇怪,她给你写信做什么?”董徽瑜当年在闺中时彪悍之名就赫赫有名,虽然后头收敛了些,但是秦鼎打心眼里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直认为靖亲王妃绝对是个泼辣的女人。他素来是对于这类型的敬而远之,所以当初说亲的时候,一定要娶个温柔贤惠的,相夫教子的,容貌可以不必有董家二姑娘以碾压之势艳压群芳,但是性子上一定要完胜她。哎,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着让你跟父亲做个见证。”秦扬笑。
秦鼎白了自己这个哥哥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就长了这么多的心眼,“你这也太多心了吧?”
骂他小人之心,秦扬也不恼,不疾不徐的说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秦鼎:……
这是把靖亲王妃当成洪水猛兽了啊?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进了书房,看到两个儿子,昭国公停下手中的笔,笑着说道:“怎么今儿个这么巧你们竟是一起过来了?”
秦鼎抢在秦扬之前语带戏谑的讲道:“爹,这有人不想立于危墙之下,找你我作见证呢?”
昭国公一愣,就抬眼看向秦扬,神色中满是愉悦,道:“哦?难不成是哪家的小娘子给你写了信?”
竟是一语中矢!
“您老是神算子啊?这都能猜到,来来来,爹你猜猜是谁写来的信?”秦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爹。
昭国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还真说着了,我来猜猜啊。”
没想到老爹居然真的跟二弟一来一往逗他玩,秦扬眉峰一扬,索性在圈椅上坐下。本就生的身材修长,宽肩窄臀,五官生的偏严肃些,小时候云哥儿哭闹看到他大伯这样严肃脸就不敢哭了,这止小儿夜啼的技能,也真是让人叹服了。此时随意的往圈椅上一坐,就这样挑着眉峰看着秦鼎父子俩,还真有几分混不吝的洒脱劲儿。
这样的秦扬最让人没辙了。
昭国公轻咳一声,既然开了头就要说下去,一本正经的思索起来,就开始点评了,“说起来你这么大还未成亲,收到的扇子香包巾帕都能以车算,这写信的倒不多见。据你爹我知道的也就区区几个,还被你远路送回去,且是当着人家姑娘家人的面,真是让人丢尽了脸面。至今你娶不上媳妇,与这个大有关联。”
分析一封信,也能先提醒他该娶亲了,这样的老爹也真是够了。
看着儿子没反应,昭国公心里略心酸,自己这个儿子生的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就是一张脸太减分,没事别搞这么严肃,好女孩都被吓跑了。至今为止不肯成亲,真是让他们夫妻操碎了心,打死也不说出个因由来,棍子抽断几根,索性随他去了。总不能把儿子打死去,要是强行娶回来一个,夫妻不和,整天折腾,还不如让他单着呢。
“既然是这样,肯定就不是那些爱慕你风华的女子写来的信。但是你弟弟方才说你不欲立于危墙之下,那么这封信就有点让你感觉到了危机。你这皮厚迟钝的都能觉得有危机,那么这写信的一定是你招惹不起的。不是你老爹吹牛啊,这满京都里咱们家招惹不起的女眷也就只有皇家的。既是这样,跟咱们家有牵连有渊源,而且是女眷能直接写信来往的,那就太好猜了。皇家是没有合适的公主或者郡主招你为驸马或者郡马的,排开这几个条件,能让你如临大敌的,大约就只有靖亲王妃了。”切,靖亲王那人护媳妇就跟狗看到了肉骨头,要是知道他媳妇个自己儿子写信,纵然是公事,他这个儿子可不愿意被人猜疑,这君子之风还是做得很不错的。“来来来,拿来让我这个老头子拆看看。”他老成这样了,靖亲王总不会吃醋了。
秦鼎:……
秦扬:……
“爹,这样你都能猜得到,是不是太厉害了点。你倒是教教儿子,我要是有您一半就好了。”秦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