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我看他,抬手捋了一把他脸上的雨水,燕行云笑着问我:“这样子是不是和你一样丑了?”
“呃……”
我像个哑巴一样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只顾自己眼前。
我看他看得呆了,他的俊朗模样的确被暴雨摧残了……可是,我怎么看到雨水打在他身上冒出朦胧的雾气?点点滴滴,闪烁七彩光晕,一抬手一投足的动作,就算他比我再丑,我都不会嫌弃。
我鬼使神差地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瓜,你是我妹妹——”
“还有呢……”
“你帮我从那个见鬼的王爷那里追回了我要的银子。”
“还有呢?”
他做了我的雨伞帮我挡暴雨,却还要经受我的口水问题,燕行云不禁一笑,撇过头去“呸”了一声——是贴服在他脸颊上的发丝带上的雨水溜进了他嘴里。
等他回过了头,学着我的玩味口吻问我:“是不是还要我以身相许?”
那一次,他分明了听到我说的这四个字,可他在装傻——这一回我冲他笑了笑,说:“好啊,你许吧,我要你。”
燕行云突然垂下了头,用他沾了雨水的冰冷额头狠狠撞了我一下。
他问我:“疼吗?”
我点头,额头上一阵的发麻:“疼——”
“那——醒了吗?”
我眨眼看他,燕行云却说:“等我攒够了银子的时候——我会把你爹的锦盒从锦王爷那里赎回来;等我有了足够多的银子,我会给你买你想要的药材,你想玩毒配蛊随便你;等我有了足够多的银子,我会给你买京城最好的胭脂,咱们不用这里乱七八糟的下等货——呸呸——”
雨又灌进了他的嘴里,他吐都来不及,这样誓言反而成了他给我的空头支票……
只有我当真了。
这时候心里别样的甜腻。
以身相许吧,雨中温情(3)
可宿命和姻缘……倒不是几句玩笑话就能打发的——我当真的时候,燕行云不以为然;等到了日后他出人头地位高权重时,我不再稀罕他的玩笑话,他反而当真了。
此时此刻,我希望这场雨永远都不要停,我能躲在他的怀里,享受燕行云的呵护,他会用他的身子为我挡风遮雨。
偏偏——雨停了,没有彩虹,冲去了潮热,又带来了沉重的湿气。
傍晚雨停了,我们在外头淋了两个时辰的雨,燕行云的喘气明显重了些,他带我回来最初落脚的那个客栈,两个人只要了一间下等房。
掌柜的瞟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燕行云——
不知怎么的,燕行云多说了一句:“她是我妹子。”
但凡人前人后,他都这么说……起初我还在意,我没想要做他的妹妹,也不想定位他的身份是“哥哥”,燕行云处处为了我打点,又帮我遮了一个下午的雨,我心里多少的冤气都咽下了,他爱说我是妹妹那就说吧,反正我年纪比他小,只要他不逢人说我是他大姨妈就行。
进屋后,燕行云掩上了门,他说:“今晚赶路太晚了,等明早我们就离开大理离开云南——我要回中原回大宋去。”他担心地追问,“红雪,你当真要和我一起上路去中原?”
我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屋里唯一的床铺,这样的硬板床,和我在殷家寨里睡得一样。
唯一的一张床唉,如果燕行云不介意和妹妹一起同床共枕,我晚上不仅可以滚床单还能滚美男。
我回答他的话:“当然——怎么,你想把我丢在这里吗?还是说后悔带上我这个包袱了?”
燕行云坐在桌边,给他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咙。
“这样的屋子住得惯吗?我是说……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子,你跟着我免不了在外面风吹雨打、风餐露宿,有时候连这样的下等房也住不上,吃也吃不上好的。你是寨中的大小姐……”
以身相许吧,雨中温情(4)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我坐在床边踢了鞋子,盘起两腿坐在床边,撑着下颚。
原来燕行云把我当成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说:“住下等房就住下等房,最好也像现在这样只有一张床。就算住野外,你愿意帮我烤个火吗?你会愿意帮我赶野兽吗?我又不是宫里出来的公主千金,什么山珍海味恐怕我这辈子尝不到了,你愿意在路边给我挖口野菜吗?你愿意在停留的小溪边给我抓条鱼吗?你愿意用你健步如飞的轻功在半空里捞只小鸟给我尝鲜吗?”
燕行云手捏着杯子,头扭向了我。
每当我问一个问号,他就吃惊一下——
他不曾想过这世上还有这么简单的女孩子,殷红雪要的幸福是这么简单,他惊讶他无言以对,这些简简单单的事情,他都能办到。
等我问完了话,他像尊石像一样定在那里,嘴巴张得大大的,手里的杯子慢慢滑啊滑,呼噜一下落到了地上,他连忙弯身去捡起。
我不依不饶:“云哥哥,这些你都做不到吗?”
他起身的时候,笑出了声。
他说:“只是这么简单就罢了,我怕你一路上会不习惯,到时候我没有时间再把你送回苗疆——”
“不用你送,我自己也能走回来。”
我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这辈子我跟定你这一块肥肉了——你休想甩下我这只小色狼!
我想的就是这么简单,人家对我好,我也对人家好,很简单的等价代换。
燕行云觉得不用和我约法三章,他点了点头,打消了心里的顾及。
他自己出去端了点几碟小菜和两碗大白米饭,唤我过去吃,我刚坐下碰上筷子,这家伙又来刁难:“红雪,这些不是我故意这么点的,往后也都是这么清贫的食物,你当真能和我一起去中原?”
我冷嗤一声,不管他的傻样,自己端起了米饭啪啦了两口。
杀手生病还吃人?(1)
几碟烂菜叶,几颗发酸的豆芽——
果然是寒酸倒了极点的饭菜,我皱了皱眉,心里不爽地问起:“需要这么抠门吗?刚刚我帮你从王爷那里扣回来不少银子了吧?”
暂时我对这里的货币制度不太清楚,细想想,一个王爷不可能那么小气让人帮他卖命一回给很少的银子,不然燕行云也不会忙活这一次跑来殷家寨,那么多银子他都藏起来了?干吗不用啊?
他没有回我,踢开了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我安静地捧着饭碗咬着筷子……
我知道我又问了不该问的,燕行云这脸色分明又和早上对我的那样。
好在,过了片刻他自己缓了缓气,勉强压抑着心里的不快,淡淡地说:“那些银子——我要去救人。”
“哦……”
“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哦……”其实他没必要强调。我更紧张他会发脾气不理我。
谁知,燕行云看了看这一桌面上的饭菜,他自己也没了胃口,起身往床边去,他说他累了躺一躺,等醒了再起来用晚膳,他让我吃完了就放下。
我觉得……他是想到了他要救的那个人,所以心情不好。
燕行云一个人躺着,躺了一个时辰,我才敢悄悄走过去——也幸好我走去看了看,不然这家伙保管烧死。
应该是午后的那场雨淋的,也有可能是被那个妖男妖女的王爷吓的,也有可能是担心他的银子把自己的神经崩坏了。他吃不下晚饭,和心情无关,就是身子开始发热,不听话了。
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厉害。
“云哥哥——”我趴在他耳边喊他,他也没意识应声。我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我一时玩性大起,又猫在他耳边说:“好夫君——是不是发烧很难受?”
我可以想像,如果燕行云醒着听到我这么一声称呼会不会红着脸从床上蹦起来?
杀手生病还吃人?(2)
他现在像个死人一样,我亲他发烫的脸颊,他不会对我反抗,一点情趣也没有,难怪男人不喜欢躺在床上像死鱼一样的女人。
同样的道理,眼前我也不会得寸进尺调戏深度昏迷的燕行云——
还是快点把他医好吧,万一烧坏了脑子,将来岂不是要我伺候个呆子?
我去翻他的衣襟,我记得他把那些银子都踹在了怀里,我的小手摸进了他怀里……一来翻银子,二来摸他的好身板!
啧啧,身材很好很不错,硬邦邦的不愧是练武的料,我趁机吃他豆腐,没想被他怀里的温度烫到了!
给自己俩嘴巴,现在是救人,不是吃豆腐的时候,等医好了燕行云让他感激涕零以身相许,这辈子就有摸不完的豆腐——呃,错了,是摸不完的专属相公。
我的指尖才碰到他的那个锦囊,正要往外扯,燕行云突然醒了!
是人意识迷乱时候的“醒”,最恐怖的“醒”:双目无神,眼神溃散,他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我,他的指尖紧紧扣着我的手腕!
抓的那力道,像是要扼断我的骨头!
我疼啊我!我马上解释:“不是——我——我用你银子给你去买药……疼……云哥哥……”
他的指尖越收越近,我吃的白米饭都要吐出来了,只感觉下一秒我的手腕要断在他怀里了。
看着他猩红的眼,我这才松了手指,忙说:“我、我不拿了,你的——银子是你的——还给你——”说着我抽了我空闲的那手,在他衣襟外拍了拍,让那些突兀的银子搁着他的皮肉。
燕行云这才安静了,慢慢松开了他的手,慢慢合上他的眼睛,继续昏沉沉的睡……
“哇靠……”我捧着我的手,疼得龇牙咧嘴。
病成这样力气还大得惊人——应该说,是他把怀里的这点银子视作比性命还重要,谁敢碰一下,他死了都能诈尸把偷银子的人给掐死!
既然不能动他的银子,那我去哪里给他买药?
杀手生病还吃人?(3)
上山自己去采药吗?
这天都黑了,回头让狼叼走了——我找谁哭去?
去药铺吗?
我没钱,燕行云又不舍得他怀里的这点银子——不知道这年代兴不兴打欠条的?
我在自己身上搜罗着:除了一颗能还我容貌的红蛮藤,我身上剩下的只有苗家女儿的一些饰品,雕琢得很精致,我想应该够换一包风寒药的。只能让燕行云忍一夜,等天亮了我去附近的山里给他找一些救命的药草。
我弯身在床边穿鞋子,出门前掩好了门。一想不对——又进屋翻出了蒙面的纱巾,遮好了自己的丑脸,这才安心往前院去。
客栈还没打烊,掌柜的已经回屋去了,剩下几个喝酒的男人,白天的那个小二正在清扫着地面——
我过去问小二:“药铺在什么地方?”
小二给我指了个方向,见我要走,又唤我:“姑娘这时候去,这时候怕是药铺都快关门了。”
我说:“里头那位公子病了,不去给他抓药,他的小命就没了。”
小二听了一惊:“那就要快些去,还能赶得上店铺关门。小的去给姑娘煮点姜汤,可以驱驱寒气。”
我笑了笑,点点头:“有劳小二哥了。”
别看小二人有些木讷,心倒是蛮细致的。
我按小二指的方向,找到了那药铺。
屋里还点着烛火,差点就要关门了,见我一个姑娘家进来,行医的老先生没有为难,问起我是家里什么人病了?
我说我只要一副扑通的风寒药,我家哥哥被雨淋了,现在浑身发热。
说完了,我自己嚼自己的舌头——该死的,这毛病恐怕从燕行云那里传染了,他管我叫妹妹,害我在人前也管他叫“哥哥”……
老先生一捋白须,摇头道:“姑娘,既然是你的兄长病了,还是老夫亲自去一趟,你一个姑娘家不懂行医之道,万一还有什么其他的毛病,这不就耽误了吗?”
杀手生病还吃人?(4)
我想想也是,看着老先生很热心,我很现实地端出了一盆冷水:“可是……我们没有医病的银子。我身上的这些饰物可以典当给你,勉强换一副风寒的药。”
老先生已经背起了药箱,听我说这番话,他顿了顿,稍后又拂手,是让我往外面去——
我急了:“这些可都是很漂亮的银饰,就换一副普通的汤药。”作势要把手腕上的银镯子取下来!
“姑娘,你怎么这么说话?”老先生叹了一口气,说,“老夫是让你快些带老夫去给你兄长看病,至于行医看诊的小钱——稍后再说,稍后再说。”
我如释重负,笑着应了一声。
我带着老先生到了我们的住处,给燕行云把脉探看了一番,老先生说我这位哥哥身强体壮,这头健壮的牛只是淋了雨,胸闷气极攻心,喝帖药下去马上就见好。
也就是普通的一副风寒药——
最后说到诊金。
我拔着手上的项圈要给他,老先生忙是摆摆手,他不但不要这副感冒药的钱,反倒是问起我:“姑娘是苗寨出生吗?”
“是。”我不懂他问起这个是要干什么,怎么说呢……一个愿意免费义诊的老人家不会是坏人,于是老人家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老先生对我说起:“姑娘方才说你们兄妹没有银子度日?”
“呃……是……”
“老夫看这位兄台也是好身手的公子,再看姑娘是苗寨的出生,老夫这里有一单买卖,不知姑娘想不想听听?又愿不愿意试一试呢?”
我的脑子一个机灵:“可以……赚银子?”
我可能不在意,但我知道燕行云很在乎——他光为了他兜里的一点点银子都能对着我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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