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便是报应么，碧秋心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对，是我自找的。”龙谍海强撑着起身，那魅惑的笑意依然在唇边勾着，“秋师妹，你体内还有股强大的内力，只消能借助那力量，逼出剩下的寒烟冷簟也不是难事。”
“强大的内力？”碧秋心心头一震，想起在玉筑茶楼里让自己头痛欲裂的力量，但是那是从哪里来的？
龙谍海笑得坦然，忽地一道金光割破自己的手腕，又化出枚陶瓷小瓶。鲜血淋漓，转瞬将那瓶装满，伤口上的血也适时地凝固：“拿去救你娘吧。”
碧秋心不动，只是瞧着他，在她认为世上无人可信的时候，偏偏就出现了这样两个人为自己无怨无悔，可是她却无以为报。
“既然你可以吸出我的寒烟冷簟，那也可以吸出五焰粉，这样你的毒也能解开。”
“傻瓜，若我这样对伯母，我当真必死无疑了。”龙谍海将瓶子抛入碧秋心怀中，“如果侥幸能找到五焰粉，那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瓶子在手里仿佛有千斤重，碧秋心勉强点头：“若能将洛锦瑶救回，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把五焰粉找到。”
“有你这样的允诺，这毒中得也舒坦。”寒毒终于被压制住，龙谍海的神色恢复得一如往昔，“还有三天，我的修为还能再续四天，这命可是在你的手上了。”
第二十二章 之子于归（一）
风雨堂，红烛轻摇，擒风正襟危坐，与她相对而坐的人脸藏在黑暗之中，教人看不清面容，只是青丝如瀑，还能知晓是个女子。
“为什么在潭里下毒？”擒风双目如炬，原本平和的目光顿时威严起来。
女子啜了口茶，只是用茶盖舔舐茶碗边缘，发出叮当脆响。
“如若有不相干的人入潭，岂不伤及无辜？”
女子抬眼，嘴角勾起抹戏谑的笑意：“堂主，之前可是说好了的，所有的一切都听我的指示，这次怎的要反悔了？”
“这是你与师兄的约定。”
“和陵骓冠的约定便不是与你的约定了？在掌门面前，你这小小的堂主哪轮得到说半句话？”女子轻轻吹了吹尚且冒着热气的清茶，嘴角的笑意越发浓了，“如若不在潭里下毒，谁知道那小丫头会什么时候回去呢？那么碧烈辰照看寻梦的这一幕也就掐不准了，唯有让碧秋心看见，才能让她确信自己不是碧烈辰的女儿，不是么？将向梓桓引到深潭入口让他看到你出来便是这个用意，那小子定然会将昏迷的碧秋心送回去的。”
擒风紧紧盯着她，不发一语。这个女子太可怕，就连擒风本人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那小丫头从小吃尽了苦头，极容易走极端，若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必会怀疑之前所受的掌力，然后一切都会怀疑到碧烈辰身上，那么她与冥鹤门的反目也指日可待。”女子轻笑一声，仿佛在说一件极好玩的事，“寻梦什么状况你应当最清楚，虽然修为比碧秋心高了许多，但鬼点子却是一点也没有，论机灵，这长空门有几个能比得上那丫头的？况且她根骨极佳，只需多加栽培，想必不出十年，亦能到达苏逸言的境界。”
“你想借碧秋心搞垮冥鹤门？”
“这不正是我的任务么？”女子的眼中泛出诡异的光泽，“五焰粉如何制作我也已经告诉你，接下来该如何牵制住她，就全看堂主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擒风一阵沉吟，凭眼前女子的城府，若是觊觎长空门掌门之位，恐怕长空门将陷入一片动荡。
“放心，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不会威胁到你堂主的位置的。”女子露出一脸天真烂漫，擒风恍然，有那么一瞬只以为她还是当年的少女，“不多说了，你有客人。”
女子展颜，身形只是一晃，风雨堂内只剩下了擒风一人。
敲门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与她消失之时接得分毫不差。
碧秋心步入，手里紧紧捏着装满了龙谍海鲜血的小瓶，她看见烛光映在擒风脸上，若明若暗。少女只顿了一顿，继而看见桌上的两杯余茶。
“堂主有客人？”
“人已走，说来意吧，无妨。”
“洛锦瑶呢？”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碧秋心将小瓶抛于擒风手里，“浸满了寒烟冷簟的鲜血，应该可以解五焰粉的毒吧？”
第二十二章 之子于归（二）
“锦瑶已经没事，你大概忘了是如何中寒烟冷簟的了。”擒风淡淡一笑，将小瓶还回碧秋心手里，“不知何人在素清洞的深潭里下了寒烟冷簟，我只舀了一勺便治好了锦瑶。”
“我还以为你巴不得她死呢。”碧秋心冷哼，收回那只小瓶，“洛锦瑶在哪里？”
“她是长空门的人。”
“堂主应该最清楚我是什么人。”碧秋心拖了张凳子随意坐下，只是不喝桌上的残茶，双目亮如星辰，直逼擒风，“我也算是长空门的人。”
擒风眼底出现复杂的神色，果然一切都在那女子的掌握之中，只要牵制着洛锦瑶，只要手握五焰粉，那么碧秋心便逃不出长空门为她织成的大网。
“我倒是糊涂，有洛锦瑶在，碧烈辰怎会不自投罗网？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不错。”碧秋心继续讥笑，“既然碧烈辰愿为洛锦瑶与寻梦受困十五年，那么再困十五年何妨？”
少女的嘴角牵扯着，太糊涂了，只因一心救出洛锦瑶，竟未想到这一层。自上次洗心殿擒风放走她与碧烈辰之后，碧秋心便将擒风看做了与长空门其余诸人不一样的人，自己的身世之谜亦由她开启，却未将自己强留。可毕竟是长空门的人呵，怎会为了自己的夙敌而不顾自己的利益？即便自己已不是碧烈辰的女儿，可毕竟心已扎在了冥鹤门，怎会轻易变卦？
就如寻梦，明明这样爱着龙谍海，却依然无法接受她是碧烈辰女儿的事实。
从神风仙子堕为魔教妖女，要接受它需要怎样的勇气？
风雨堂的门再度开启，此番进来的是一袭白衣。
“师父。”寻梦径自走过碧秋心，来到擒风面前，“寻梦至死不认碧烈辰为父，望师父不要嫌弃弟子，弟子只愿斩妖除魔，怎能自甘堕落？”
擒风眼里滑过一丝不忍，只是她来得太晚，无论说什么都毫无用处。
“你师伯已经全都知道了。”擒风摇头，“他说碧烈辰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入长空门。”
寻梦周身一阵，抬起的眸子里尽是惊惧。
“热脸贴冷屁股。”碧秋心在一旁不痛不痒地冒出句话来，“陵骓冠真够固执，只因碧烈辰亲生女儿这几个字便不顾多年的师门情谊，要说铁石心肠当真非他莫属。”
“妖女，如若不是你挑拨！”
“我挑拨？我吃饱了撑的挑拨！”碧秋心将长发掠至耳后，“我现在就走，免得你整天像怨妇一样地看着我，先是为了龙师兄，再是为了洗心殿，怎么你要与我争的，没一个是我想要的呢？”
“阿海为你中寒烟冷簟……”句子只吐出一般，寻梦猛地刹住话头，尴尬地瞧向一边的擒风，太过激动的情绪竟使她忘了擒风的存在。
擒风敛眉，一手扣住碧秋心皓腕，欲去探她气海，手刚搭上脉搏，一股气流从经脉直冲而出，竟将她的手指弹开！擒风一惊之下再度将她扣住，此番已倾尽全力，却仍能感觉到抵抗那股内息的力不从心。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气息，竟连她也无法把握。
第二十二章 之子于归（三）
“你毒解了？”擒风眼里第一次有了慌乱，这一次已不在那个女子的预料之中。
除了五焰粉，唯一能治寒烟冷簟的方法便是用内力将寒毒吸出，但造成的后果便是，为她吸毒的那人会因此而中寒烟冷簟。
“是解了，令你失望了。”碧秋心祭起归魂，消失在擒风的视界里。
五焰粉，五焰粉，连原料都不知道的毒药，让她上哪去寻？碧秋心坐于归魂之上，心中慢慢浮起绝望，龙谍海如此待他，若找不到五焰粉，教她日后如何去面对他寂寥的青冢？若是百年之后，于黄泉路上相遇，她也无颜面对。
所以他必须活下去，她暗暗发誓，若能找到五焰粉，她今生今世再不见他。
既然无法爱他，就让他把自己忘却吧，也许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转眼又到了玉筑茶楼上方，依稀能看见客房的烛光，目光转到了任玉给自己安排的房间，油灯还亮着。突然间福至心灵，她想起从水含烟身上扒下的那件橙衣，若运气不错，应能找出一两味毒药来，或者直接能找到五焰粉。
碧秋心禁不住微笑，手中捏出一个法印，归魂直冲而下。
那里杂草极长，埋到了少女腰间，碧秋心拨开草丛，恰巧看到那袭橙衣。她正欲拿起，心蓦然一紧，抬头去看程暗影的厢房，却发现只有油灯亮着，看不见半个人影！心里已暗呼不妙，碧秋心抬头，程暗影赫然就在眼前！
“亏得楼西韵说你机敏，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又是那极不舒服的沙哑的声音，程暗影阴桀地笑着，“你侮辱了烟儿，碧烈辰杀了我丈夫，你说该让我如何处置？”
“你先自断手足吧。”碧秋心用归魂挑起橙衣，力转右腕，橙衣尽皆张开，朝程暗影脸上直扑而去。程暗影知晓橙衣之上涂满了毒药，不敢硬结，双手结印，又朝碧秋心方向推去。少女跳起，借着劲风捏起法印，忽而娥眉扬出挑衅，法印已成。
风遁？鲲鹏万里。
劲风借着法印越吹越烈，碧秋心在被吹跑的一瞬，用归魂挑住了橙衣。
“程当家的可真是厉害呢，险些抓到那丫头，可惜只是险些。”楼西韵扭着腰肢走出，手夸张地掩着鲜红的双唇，笑得妖媚，“比起烟姑娘来说，可是强得多了呀。”
水含烟俏脸凝霜，身着新裁的橙衣，贝齿咬紧：“该死的碧秋心，再让我看见定将她碎尸万段！”
“那得有本事抓住她才行呀。”楼西韵轻抚手掌，白绫在手中舞动，“不与你们多说了，那做诱饵的五焰粉可是假戏真做地落到她手里了呢，这可如何是好呀？程当家的，是你们将她追回呢还是我将她追回？但是风遁术会将她带到哪里，谁也不知道呢。”
程暗影阴沉着脸，原以为这样一个小丫头只消凭着五焰粉的又或便可手到擒来，再加上橙衣上涂的剧毒，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哪想到碧秋心如此警觉，竟在触碰橙衣之前发现了自己的到来，而后还用那诱饵将自己牵制住。
第二十二章 之子于归（四）
她眯起双眼，似乎很久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
“不过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太过轻敌，可别忘了当年水教主是如何死的了。”继而是放肆而又嚣张的大笑，楼西韵不等程暗影做出反应，便乘上白绫，消失在夜色里。
***
待碧秋心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木质地板上，那件橙衣远远扔着，幸而没有触碰到自己。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却看见一紫衣少女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眼中闪现着寒光。
“紫月蝶？”碧秋心眼皮一跳，难道自己又被吹回了长空门么？
“你好大的胆子，竟破窗而入。”
碧秋心将她浑身扫视，发现紫电并不在她的腰间。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少女拍去身上尘土：“既然陵骓冠已经知道了我本来是长空门的婴儿，那在清风山上随意走动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活着？”
碧秋心失笑，长空门诸人竟迂腐至此。
“本姑娘还有事做，不与你聒噪。”
碧秋心挑起那染毒的橙衣，正欲御骨而去，屋内紫光大盛，将碧秋心笼罩在一片剑气之下。碧秋心刹住脚步，一缕青丝迎风飘落，紫月蝶反手抄在手里，双指一夹，那缕青丝在她指间绷得笔直：“我听说五焰粉能解寒烟冷簟，这件衣服你便留下了吧。”
“你要就拿去。”碧秋心故技重施，染毒的橙衣完全张开向紫月蝶扑去。
“我怜你身世才饶你不死，少得寸进尺。”皓腕翻转，紫电剑鞘猛地从腰间飞出，将橙衣死死钉在墙上，“素清洞的寒烟冷簟需尽早解了。”
碧秋心咬牙，紫月蝶虽在向梓桓面前不堪一击，但此番面对她的是自己，她没有向梓桓那般神通。可是龙谍海怎么办？若说明原委，那橙衣更加不可能再度交到自己手中。
“你走吧，在我眼里寻梦永远是长空门的圣女，即使她是碧烈辰的女儿。”紫月蝶捏着泛着紫光的剑，目光中满是凛然，“我劝你不要打洗心殿的主意。”
嘴角再度勾起，既然如此，拿回橙衣的唯一办法便是去找寻梦了。碧秋心的双眼微微眯起，如若不是恨得入骨，怎会将剑插入自己背脊？既然恨得如此之深，那么对龙谍海的爱意也一目了然了。少女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收起方才的喜悦：“你别后悔。”
“永远不会。”紫月蝶抬头，看见她消失在清风山上空，此时此刻她尚且不知晓寻梦的心事。
归魂果然在洗心殿前落下，即便受到擒风的拒绝，寻梦依然固执地住在殿内。毕竟是住了多年的地方呵，怎么可能说离开就离开呢？
“你在这里倒是挺得人心。”碧秋心收起归魂，脚步轻灵地踏入，她看见寻梦的手已按在了承影上，“我不是赶你出去的，我来是与你商量龙谍海的事。”
寻梦的眉头触电似的一动，龙谍海俨然已成了她不可触碰的禁忌。
“听听而已，何必如此小气？”
“是解药的事么？”
“五焰粉在紫月蝶手里。”
第二十二章 之子于归（五）
突然间一声钟响，碧秋心耳膜震荡，寻梦亦吃了一惊，朝殿外望去，但见雪顶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皆向玄清殿潮涌。一青衣少年从洗心殿前走过，碧秋心认得他是舒翰霖，一矮身，在他进门之前钻入床下，寻梦坐于床上，双脚正巧掩住那袭黑衣。
“发生什么事了？”一如既往的清冷，即使藏着一人，寻梦亦是坐怀不乱。
“逐日、腾云、踏星还有师父都领着堂下众人寻师伯去了，专为仙子求情。”舒翰霖重见寻梦，竟忘却掩住内心的狂喜，却碍于圣女的清白，不敢再踏入洗心殿一步，“仙子放心，有四位堂主在，师伯定会心软的。”
寻梦心头激荡，连日来发生的几件事情已使她心念俱灰，从前的心太小了，只容得下龙谍海一个人，她只以为，没有了龙谍海便没有了全世界，所以她才不要留在冥鹤门，她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