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两个刀工还不错,杨中元便安排他们两切墩,而剩下的那个,则被分了更高一级的工作,那就是配菜。
在大厨房里配菜,是十分讲究的,不仅要把葱姜蒜之类都按分量全部放到大盘之中,还要把调味之物熟记于心,大师傅要什么,都要马上递过去。
所以在招到他们三个小学徒,并没有请到得力的大师傅时,杨中元也敢定下开张的日子,直接开了张。经过昨天一桌流水席的忙碌,充分证明了杨中元的眼光。
这三个少年人虽然都很年轻,但肯吃苦,干活麻利,能经得住事。
能请到这样得力的小学徒,杨中元打心底里高兴。
“余师傅,怎么你亲自切墩?”杨中元换了一件外衫,卷起了袖子。
在还没有跟余师傅磨合好,另外再请一位大厨过来之前,杨中元都要亲自动手掌勺,所以他现在都是把头发全部盘进帽中,干净又利索。
余镇腼腆笑笑:“我看他们两个不太会处理鸡肉,教教他们。”
杨中元听罢又暗自点头,没说什么。
无论哪一个大厨,都是从小学徒做过来的,洗菜、切墩、配菜,到最后掌勺,很多人要经历十几年的光阴。努力如杨中元,也废寝忘食许多年,才终于得了御厨的青眼。
不管怎么说,余镇有心教学徒,到底是同杨中元再表诚意。
如果他不是坚定了一直留在福满楼的决心,是万般不会这样豁达指导旁人的,还是跟他没有半分师徒关系的小学徒。
余镇之所以这么做,一个是看楼里面的小学徒确实比较认真,人也老实听话,再一个,他在锦绣园那么多年,弱冠之后他的手艺已经相当不错了,可却还是只是二厨,工钱也一直不见多。
如今来了福满楼,人老板只尝了他一道菜便开了十两银子的工钱,就连他父亲,也只有在后来锦绣园生意越来越好的时候才多了工钱,以前那些年,也都是这个数。
老老板人好,虽然他父亲的工钱是定死的,但是额外赏得多,如果不是他爹病了,他们家好歹能攒下家底的。
这福满楼是新开的,老板看着也年轻,但能有这等气魄和态度,已经令余镇十分感动。
他在锦绣楼埋没多年,如今终于有人赏识,说不感激那是假的。他是个实在人,别人对他好,他就要倍还之,从不想白白占人便宜。
眼看到了饭时,杨中元在等客人上门的功夫,杨中元领着余镇仔细把铺子里的招牌菜都讲了一遍。事关自家铺子的生意,又是签了契的,所以杨中元毫不藏私,把每道菜最关键的地方都仔细讲了一遍,最后道:“余师傅,这几天我做主厨,每道菜都会多给你演示几遍,希望你早点学会,给我减轻些负担。”
余镇听了忙点头:“杨老板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保准早日学会。”
杨中元笑笑,转眼突然想到他刚做的那道葱爆海参,忙问他:“对了余师傅,那道葱爆海参,是你自己家做的还是锦绣园的招牌菜?”
余镇听他问,赶紧答:“杨老板,我们家祖辈吃祖师爷这碗饭,绝对不会犯忌。锦绣园的菜我离开之后是再也没有做过的,这道菜是我家传手艺,跟锦绣楼没半分关系。”
家传手艺啊,杨中元眼睛一转,脸上笑容更甚:“余师傅,实不相瞒,我跟阿哲都是很挑嘴的人,但你这道菜做得当真很好,色香味俱全,我想问问你,可否把这道菜加进福满楼的菜单中。”
杨中元说完,见余镇愣愣地没反应,连忙又补上一句:“你放心,这道菜都由你一个人来掌勺,每月卖出多少道菜,都会额外给你抽成,如何?”
说实话,余镇签了福满楼十年的契,他就要倾尽所能给福满楼办事,就算这道菜是他家传手艺,老板既然承诺只有他才能掌勺,那就意味着人家并不想要他的菜谱配方,可杨中元竟然还要多给他抽成,这就有些令他吃惊了。
“老板……你真是……好人,我的手艺能得你们赏识,实在感激不尽,自当竭尽所能好好掌勺。”
杨中元见他答应了,心里十分高兴,三两步跑到后厨门口,招呼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的程维哲:“阿哲,加了道菜,等不忙了画个图啊。”
☆、118首日
临近午时;宝珠街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各家酒楼食肆的小二们,则都站在临街的门口;笑脸迎人。
福满楼昨日闹得动静有些大,并且味道是真的很好,所以这一日刚到了时候;便有那么一两位客人;带着家人上门。
“小二;你们这新开张的;有什么优惠没有?”客人笑着问道。
领他的小二正是张树;听罢忙笑道:“客官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我们老板说了,今日来的客人茶水都免费送的;等您吃完走时,还多送一两他亲自炒制的沙罗清茶给您带走。”
许多商铺开张,大多都走便宜一些的路子,不是比正价低便是多送些东西,原本杨中元跟程维哲是想把菜品的价格往下降一些,韩世谦却说了两个字:“送茶。”
前一段时间,程维哲已经被他带着开始亲自动手炒制茶叶了。家里后宅的其中一个院子弄成了库房,另一面打了两口大锅,专门用来炒茶。
现在铺子里一直用的沙罗清茶,便是程维哲跟韩世谦一起跑去郊县茶园收来的。今年雨水好,新下的清茶味道甜,程维哲这第一次试验出来的茶,竟也得了韩世谦的夸奖,赞他:“到底是天资聪颖。”
说起来,他在丹洛之时也跟韩世谦学了两年有余,前头几年是认茶、种茶,再到现在的炒茶、制茶。
等他把所有茶都会炒之后,便可以做自己的茶饼了。
在这一点上,韩世谦对他的教导最为上心,不仅打破了自己只专炒制茶的旧例,也跟他一起把衢州等地的花茶都研究了一遍。
茶之一字,到底博大精深。
沙罗清茶并不是很名贵的茶叶,却也并不是普通的绿茶。一般的茶楼大多卖八钱一两,也就是八百铜钱一两,这样说来看似茶叶很贵,但一两到底分量不算少,并且一整棵茶树,也往往只有最上面的嫩芽可以出茶。
茶农辛苦一整年,说不得只有当季时才能出数,最上面的嫩芽采摘下来,还要经过晾晒炒制去水,使得原本就没多少分量的茶叶变得更轻。
这种情况下,八钱一两,也差不离了。
而福满楼的茶则要更贵一些,一个是韩师傅的炒制手法到底独特,再一个,他们没有自己的茶园,跟别人家买,总是要更贵一些。所以即使是开业当天,也只能压到最便宜的八两伍钱一斤。
实际上他们定价的时候根本没想着有人会买茶叶,能卖出去两斤,也说明程维哲的手艺着实不错。
在炒茶一事上,他算是初学,可这些年他是真的下了苦功夫学的。他自己亲自下过地种茶,也厚着脸皮一遍一遍看别人家的师父炒,后来到了衢州,他也恳求了韩世谦,让他亲手给自己炒一回看。
就连茶叶,也都是他自己蹲在茶园一点一点挑来的,价格虽然贵,但确实是今夏最好的沙罗清茶了。
因为是试手,这第一锅茶他炒得有点多,等到炒完晾晒成茶,上秤一量足有八斤。反正压在铺子里也并不是为了赚钱,倒不如开业这些天做个人情,把成茶全部送出去。
一两八钱的茶叶,可比菜品便宜几个铜板要精贵得多,那客人一听便愣了,随即笑道:“您家老板真是大手笔,好,今日我们便好好尝尝你们大厨的手艺。”
张山一边给他们上茶,一边笑着说:“几位可是找对时候了,最近铺子里人手少,招牌菜都是我们老板亲自炒的,那手艺,吃过了您绝对还想来。”
客人点点头,倒没说什么。
吃流水席到底吃不出大厨真正的手艺,今日这一餐饭,却能把他们的好手艺都展现出来。
福满楼原本便是走中高档次的路子,在定价之前,杨中元跟程维哲几乎跑遍了宝珠街所有的食楼,他们花了大价钱品尝人家的饭菜,也把价格都参详了一遍。
就宝珠街来讲,最贵的自然要数锦绣园、鼎膳斋以及火腾坊,而这三家走到也并不是同一个风格。锦绣园的功夫下在食材上,鼎膳斋的心思花在手艺上,而火腾坊却是只做涮锅生意。
用银丝碳烧铜锅,西北的羊肉岭南的牛,都是用最好的食材来下锅涮,再加上火腾坊那细致贴心的服务,到底让这家有些精专的食肆红了起来。
后来杨中元听说火腾坊的生意都是大公子腾礼杰一个人打理,到底感叹了一句人不可貌相。
看上去是个腼腆的年轻人,可办起事来却坚定稳重,是个能担大事的人。
在综合了几家的价格之后,杨中元把他们家的菜价略微往下降了一些,除去几道食材比较昂贵的菜,冷碟大多都是一钱,素菜则在两到三钱不等,而荤菜除去牛羊鱼鲜,也不过是五钱左右。最贵的几道菜,竹笋土鸡汤是六钱,葱爆海参也是六钱。
他们虽然定价比最贵的那几家要低一些,但是菜量却比人家多,这样一看,就显得实惠多了。
一家三四口人,只要一冷一荤一素一个汤,左不过一两多银子,就算是平常人家也能吃得起。
杨中元早就交代过小二,客人点菜,一旦超过了人数的定额,一定要提醒人家。糟蹋粮食总是不好,况且,让客人能把盘子吃空,也算是一种本事。
渐渐的,陆陆续续也有那么两三波客人上门,杨中元一直在后厨忙活炒菜,有余镇给他帮厨,省了他不少事情。而程维哲也在前面招呼客人,每送走一桌,他都亲自过去送出包装精美的沙罗清茶,然后感谢人家赏光。
程维哲本就是个相貌极英俊的人,笑起来的样子更是温暖灿烂,客人被他这样热情招待,想想味道十分美妙的菜肴,顿时觉得这间新开张的酒楼相当不错。
就算是他们一句口头的保证:“老板生意做得好,菜也好吃,以后还会来的。”也能叫人听了高兴。
于是开张第二天的第一顿午膳,就在大厅坐了八成满的情况下结束了。
等到杨中元擦着额头的汗走出后厨,前面的大厅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桌客人了。程维哲见他出来,忙走过去拉他坐到柜台里:“累了吧,先喝口水,我刚才让余师傅做了几道简单的饭菜,中午我们就在这边吃。”
杨中元点点头,见最后那一桌客人盘子里也没剩下多少菜了,便问他:“我看不到前面,但是后面厨房一直也没停火,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炒菜,倒是能忙活得过来,一口灶台便够了。”
他们刚开张,大厅能坐这么多人已经挺难得的,二楼的雅间都空着,一桌客人也没有。
后厨原本准备了三口灶台,四个单炉,炉子都是用来煲汤的,等到以后客人多了,他们家的大厨也多了,那三口灶台同时上工,不仅速度会变得更快,也意味着生意变得更好。
“你的手艺自然很好,我看客人们都很满意,菜点的刚刚好,也都吃光了才走,怎么样,觉得满足吗?”程维哲打了热水给他擦脸,道。
杨中元把脸埋进温热的毛巾中,深深吸了口气,潮潮的水汽钻进鼻中,让人一下子便放松下来。
“恩,满足。”
杨中元肯定说道。
他以前就跟程维哲讲过,自己之所以开酒楼,只要别人吃自己做出来的美味觉得幸福而高兴。就算以后他不亲手炒菜,但那些菜品都是他认认真真一次次繁复研究出来的,成就感丝毫不会差。
用自己的努力,带给别人幸福和快乐,也让家人能有更好的生活,这是一件多么完美的事情。
两个人轻声讲着话,这时最后那一桌客人用完了餐,到柜台这边结账。程维哲跟杨中元一起站起来,笑着向人家感谢。
其中一个年轻的客人看着满身烟火气的杨中元,不由问他:“你是大厨吗?”
杨中元笑道:“我是,不知今日用餐可还满意?”
他跟程维哲一样的好相貌,年纪也不大,丰神俊朗,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好感。
那客人使劲点点头,一双眼睛仿佛都闪着光:“满意,太满意了!不瞒您说,我这人就好一口珍味,宝珠街这边的食肆我都吃遍了。以味道来说,鼎膳斋算一家、以前的锦绣园也算一家。你这家虽然是新开的,我昨日过来尝了流水席,倒是真的很喜欢。大师傅,我敢打保证,以后你家一定会越做越好,就凭这一手手艺,生意肯定能越来越好。”
杨中元跟程维哲时真没想到客人能给他们这么高的评价,就算他们两个把宝珠街上的食肆吃了个遍,杨中元私底下跟程维哲挨个总结,也都没把话说的这么满。
想到这里,程维哲忙说:“您太客气了,您是中午最后一桌客人,还给了我们这么好的评价,如果不嫌弃,便再送您一两清茶,这个是我们自己炒制的,绝对是今年最新鲜的茶。”
那客人倒是没想到这家食楼就连茶都是自己炒的,听了不由笑道:“好好,我以后一定常来,要把你们家的所有菜品都试一遍,这才能满足啊。”
杨中元笑着接过话茬:“那兴许您是满足不了了,以后我们每一季都要推新的菜品,等到生意稳定下来,还要兼卖点心跟茶品,请您多多支持啊。”
☆、119早食
六月初,芒种将至。
衢州等地阴雨连绵;梅雨时节悄然而至。
靠着杨中元的后厨手艺和程维哲的前堂能力;福满楼的生意是越做越好;开张十来天之后;生意渐渐稳定下来。
如今每日中晚两餐,大厅大多都能坐满;而二楼的雅间;每日便也能坐到七八成之数;生意好一些的时候,大厅还要再翻一台。
因为连绵的雨水;宝珠街上的行人渐少,却并不太影响福满楼的生意。
福满楼是新开张的食肆;许多刚来衢州的游客并不认得,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那几家老口碑而来,就算路过了福满楼,也并不一定会走进而观。
头一个月,福满楼做的大多是当地人的生意。
衢州人嘴挑,几家老酒楼吃烦了,换了新开的打打牙祭也好。结果没成想,新开这家能力不俗,味美价廉服务好,是怎么吃怎么满意的。
然而梅雨时节,当地人都不乐出门,反倒是远道而来的游人们兴致勃勃,趁着人少,好好领略了一番江南烟雨色。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当时他们买下的这栋铺子位置好了,来这边的游人很多都喜欢住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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