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真真见状忙吩咐人去给皇帝倒水,自己则轻轻拍着周励的后背,“好好好,您别再动怒了,没的把自己身子气坏了,得不偿失。”
正说话,董玉成躬着身子进来,虞真真将自己的位置给了董玉成,示意他来伺候皇帝,而虞真真则起身走到太医中间,问询着皇帝的病情。
赵太医为首的人正是愁眉苦脸聚在一起,见虞真真过来,忙是行礼。虞真真摆手让他们起身,关切地问:“龙体现在怎么样?适才本宫问了皇上,他原是昨夜梦到了废后穆氏,想来动了肝火,气急攻心才会有这样的病状。”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到底还是将赵太医推出来回话,“娘娘,依微臣所见,皇上未必是肝火旺盛才会呕血,而是有人在皇上的膳食里动了手脚……皇上现在这样,显然是因为吃了与汤药相克的食物。”
这一回,虞真真是真的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你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太医抢先道,“事涉龙体,娘娘以为臣有几个脑袋来同您扯谎?”
虞真真微带不悦地扫了眼那个太医,“本宫知道了,你们着人去查一查昨夜皇上都吃了什么,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服侍皇帝进膳的是才人丁氏,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去长宁宫问她。”
得了贤妃的许可,几个太医都放下了心。丁才人是贤妃一手捧起来的人,他们虽想问个明白,却不敢得罪贤妃。既然有了贤妃的首肯,他们自然也不惧区区一个才人了。
毕竟,龙体当先,丁才人再得宠都要让路。
几个太医商量了办法,便纷纷向虞真真告退,只留下两个医丞在殿中值守,以防皇帝的病情有什么突然的变化。
虞真真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含元殿外,正道别,虞真真眼尖地注意到在殿前长廊的红柱后,孟楷始终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停下话,任这些太医行了辞礼,待目送太医们身影远去后方走近孟楷,“有事?”
孟楷神情严肃,“侯爷说事情有蹊跷,要尽快让皇帝知道二皇子的事情……还有,再让皇帝拖一阵子,侯爷这边的兵还没到位。”
“知道了。”含元殿前人多口杂,虞真真不敢多同孟楷说话,两人交接完毕,她便转身欲离。
见虞真真要走,孟楷下意识地唤了声她的名字,虞真真惊愕回身,“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孟楷一愣,尴尬地解释:“听侯爷说过……”
虞真真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一遍,“还有事?”
“侯爷嘱咐你小心些。”
“好。”虞真真没有赘言,照旧是干净利落地转身。孟楷瞧着她的纤苗身影,不由有些发怔。
这一日,周励一直间断地昏睡着,每隔两个时辰,太医便亲自给皇帝喂一次药。虞真真见这里没什么自己的事,不到晚膳的时候就回了承仪殿休息。
为了不再刺激皇帝的情绪,让他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死过去,虞真真虽然着急,却还是决定将二皇子的事拖一阵子。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太医很快查出同皇帝药性相克的食物是什么,原是御膳房特地为皇帝准备的汤里放了颗老参。皇帝如今火气淤盛,虚不受补,御膳房本是好意的举动没承想弄巧成拙。
尽管得了这样看似天衣无缝的答复,虞真真却总觉得蹊跷,皇帝病了这么久,御膳房若想给皇上熬参汤早就该熬了,怎么偏偏赶在了大皇子被褫夺封号的时候来熬呢?
这分明是拿捏准了皇帝的身体,想给致命一击才对。
可很显然,如果御膳房有这样的心思,那说明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
想到这一层,虞真真准备先按兵不动,以防打草惊蛇。她没有让人惩戒御膳房的人,出乎众人意料地表现出了她的大度——好心办坏事,好心还是值得嘉许的,但坏事要尽可能避免。
虞真真让赵太医安排人每日负责查验皇帝的膳食,以确保万无一失。她可不允许有谁在她之前把皇帝干掉……
这样过了几日,皇帝的身体终于开始恢复,只是,汤药效果温吞,皇帝的起色并没有那么明显。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大皇子从旁帮助,周励积压的政务已经快堆成了山。
虞真真每天陪在皇帝身边,能明显感受的他的急切之心。不论怎么说,周励始终是一个心怀抱负的君王,他的理想和他对这个天下的控制欲一样宏大。看着自己的江山运转受阻,周励如何能不急?
可越是这样,周励的身体好得越慢,虞真真少不得时常劝着皇帝宽心,费尽心思地替他找些乐子。
直到紫宸殿的案头终于摆不下那些奏章,董玉成没有办法,不得不来请示周励的意思。
彼时,茜草正在抚琴,听了董玉成的话,虞真真忙让茜草停下来,退到外面。
周励陷入沉思,虞真真扫了眼主仆二人,照旧是温和地劝道:“皇上,朝中事务自有您的臣工来处理,养好龙体重要,这些事且再放一放吧。”
“不妥。”周励摇了摇头,大臣只能替他出谋划策与执行,但决定权是万万不能落空的。这样大的一个国度,周励不敢设想,如果他作为皇帝却失去掌控会是怎样的局面。
读了那么多的史书,周励再清楚不过,一个大权旁落的皇帝下场会是什么样的。
思及此,周励不由抬眼看向贤妃。
这是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女子,识字、有远见,不屑于争权夺宠,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做自己。他多少次将宫权送到她手边,都被她想尽办法推了出去。
对权力没有欲望,又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人……
“董玉成,把奏章移到含元殿来吧,让贤妃代朕批阅。”
“皇上!”
周励此言一出,虞真真和董玉成都是一惊。让后宫干政?若不是碍着贤妃本人在场,董玉成真想开口提醒皇帝她有着怎样一个兵权在握的兄长。
宁武侯难道真是好应付的吗?穆氏一族不就是一个被皇帝放纵做大家族的先例吗?
虞真真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她起身敛裙而跪,叩首道:“皇上,臣妾一介妇人,如何能接触朝政呢……臣妾没有您的远见卓识,万万不敢代君理政。”
周励不耐地摆了摆手,“朕说你能你就能,董玉成,现在就去把奏章给朕挪过来……贤妃你念,念完了朕告诉你个大意,你斟酌着批复即可。”
☆、77·窃权
一种特权的获得,往往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辛苦。替周励批阅奏章固然是侵蚀皇权的一道捷径;这个权利同时还使虞真真的游戏进度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但是,积压成山的奏章也着实让虞真真头疼了好几日。
起先;周励还本本过问;亲自拿主意,虞真真只需动笔将皇帝的意思串联成文便可。然而,待到后来,本就体力不支的皇帝索性光明正大的偷起了懒,他只要求虞真真在看过一份奏章后向他描述个大意,再由虞真真给出一个她自己所想的回复;若是合心;周励便不再多费脑筋;直接采用,若是不合心,他再自己重新去想。
虞真真本就聪慧,善于揣摩人心,加之她知晓这个权利来之不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哥哥的忙,因而每一次,虞真真都费尽心机的找出最令周励满意的答案,以期换取皇帝的信任。
可是,虞真真这样亲力亲为了一阵时间,她便开始觉得疲于应付,趁周励一日午歇,虞真真吩咐桂枝将孟楷邀到两人素日相见的亭中,虞真真第一次主动向孟楷讨主意。
孟楷一边听虞真真大致讲着她的处境,一边留心于观察虞真真颇为憔悴的神色。因虞真真皮肤本就比旁人白皙,是以她眼下的乌青也格外明显。待虞真真言罢,孟楷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娘娘这个样子,皇上就不心疼?”
虞真真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侧颊。她自小外表出众,女孩子又格外*美些,听孟楷这么问,虞真真不由就蹙起了眉,“我现在这样很难看?”
“啊?”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落在一个频道上,孟楷也是微怔,片刻他才哑然一笑,“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精神不大好。”
“嗨,这才哪儿跟哪儿……”虞真真仿佛和老友交谈一般,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端着的架子。比起她平时工作的压力,帮皇上批些奏章罢了,她还没到应付不来的地步。但累却是板上钉钉的,虞真真可不想一场游戏结束,她疲惫的需要再向老板请一个月的假,“我只是觉得现在的辛苦没有意义,要么,你和我哥哥想个办法,找人来做我的代笔,要么,你催哥哥把需要我从中作梗的事情尽快办了。”
虞真真说话时,眉梢总是轻轻扬起,颇有几分颐指气使的模样,可一向对这种大小姐脾气免疫的孟楷,竟然会觉得虞真真有点儿可*。“好,我回头转告侯爷。”
毕竟决定权不在孟楷手里,他也不想帮虞真真开外挂,替她躲开游戏里的设定。说到底,孟楷唯一愿意做的,就是替她传递这些消息。
不过,这一次孟楷想要破他自己的例。
三日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了贤妃代为批阅奏章的消息,朝堂上一阵异议,弹劾贤妃的奏章雪片儿似的飞向紫宸殿的桌案。虞真真一字不漏的将这些奏章读给了周励,看着周励眉头越锁越紧,虞真真忙趁热打铁地抱怨道:“先是丁才人,后是臣妾,这些大人想来是见不得皇上宠幸后妃了……”
虽听虞真真这么说,周励仍旧是沉吟不语,虞真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因而并未再多话,只是将这些奏章放到一旁,接着打开了新的一本。
依照习惯,虞真真先看了落款——宁武侯虞义,虞真真眼神一亮,接着将奏章的内容诵读出来。
虞义这一回也随大流表达了对皇帝让后妃参政的不满,然而与旁人不同,虞义不仅仅是向皇帝抱怨,他还提出了解决的办法。
他建议皇帝挑选一些识字、了解皇帝习惯的内宦来率先阅读奏章,然后根据奏章内容的轻重缓急分为甲乙丙丁四等,甲等由皇帝来批阅,乙丙两等由大臣提出各种建议,贴附于奏章上,乙等由皇帝择一采用,丙等由皇帝的亲信内宦来决定,丁等则直接交由内宦处理。
这样一来,至关重要的国家大事的决定权仍然掌握在皇帝手中,次一等的却可以兼听众意,这法子既可减少皇帝的负担,又可以通过皇帝安排的亲信内宦来确保皇帝的权威。
从皇帝的角度看来,内宦不同于大臣,他们没有家族势力,除了依附君王的个人喜恶,没有别的立足之法。这确然是一个改变现状,可靠而又可行的主意。
虞义这么建议,不光将皇帝的权力从他手中移走很大一部分,收买内宦与大臣,比直接引导皇帝心意要简单的多。与此同时,虞义还撇清了他作为皇帝近臣的嫌疑,证明他对皇权并无觊觎,所出的主意完全是顾虑到周励的身体。
周励听虞真真读完,惊喜地从床上坐起,吩咐董玉成将这奏章取来,他要亲自过目。
虞真真笑盈盈地将奏章奉上,心里却满是惊愕,这办法无异于明朝的票拟与批红,难道这个朝代的人,竟也有这样先进的头脑?
这主意……是哥哥出的,还是他的幕僚?
周励反复看了几遍虞义的奏章,心中赞许得很,当即便点了几个内宦的名字,让董玉成去请他们过来。
虞真真自知此时此刻避嫌为妙,没有打扰皇帝议事,只是叮咛皇帝不可太过劳累,以免损伤龙体,言罢,她施施然告了退。
不消几日,周励这一政策就正式出台,对于这个宦官与辅臣班子,周励还就名字征求过了虞真真的意见,既然是cos明朝,虞真真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司礼监”和“内阁”,周励懒怠深思,便索性直接采用。
眼见着董玉成升职为“掌印太监”,虞真真不由感慨,再发展下去,兴许东厂西厂都要被她搞出来了。
董玉成升官这一日,虞真真的游戏进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为了庆祝自己“返回人间”在即,虞真真封了份儿大礼给董玉成过去。
出乎虞真真的意料,茯苓才道是将礼了过去,董玉成便亲自跑来了承仪殿。虞真真不敢怠慢,忙吩咐人将他请了进来。
董玉成朝虞真真利索地一礼,仍是恭谨模样,“奴才参见贤妃娘娘。”
“起来吧。”虞真真神态平和,倒并未因董玉成如今身份不同而表露出太讨好的样子,“董公公贵人事多,怎么倒有时间来本宫这里了?”
董玉成连道了几声“不敢”,将虞真真适才送过去的珠宝匣子还了回来。“奴才无功不受禄,娘娘大礼,奴才愧不敢受。”
虞真真不由有几分惊诧,送礼前她早就打听过,这六宫上赶着巴结董玉成的人可多了去了,她不随这份儿大流,未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多加揣测,因此,虞真真特地准备了份有足够“诚心”的礼让茯苓亲自给董玉成送了过去。
董玉成没道理不收啊……
见虞真真不置一词,董玉成生怕她误会,忙是解释:“奴才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宁武侯抬举,侯爷的大恩,奴才永铭在心,万万不敢再受娘娘的恩赐了。”
虞真真愣了愣,合着,这司礼监的本身就是哥哥送给董玉成的礼了?
收回脸上的错愕,虞真真从容换成了笑脸,“无妨,哥哥做的事情是哥哥的,本宫的心意是本宫的,公公只管收下就是……免得让哥哥知道了,还要责怪本宫不懂事。”
董玉成闻言,又是好一阵推辞,直到虞真真表明不肯收回的态度,他方千恩万谢地抱着一匣子珠宝离开。
虞真真吩咐茯苓去送董玉成,自己则沉下心,着手准备揭发二皇子。
再拖,就来不及了。
转眼便入了十一月,天虽然冷了下来,但皇帝的身子却在太医的精心诊治下颇有起色。虞真真眼瞧着周励的精神越来越足,便让桂枝同孟楷支会了一声,让孟楷再送了些给皇帝下的药来。
虞真真借口事闲无趣,又开始给皇帝烹起了汤。
这烹汤不要紧,虞真真却借题发挥在食材上做足了工夫。定昭媛眼看着虞真真花钱如流水,这一年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