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烹汤不要紧,虞真真却借题发挥在食材上做足了工夫。定昭媛眼看着虞真真花钱如流水,这一年宫里的开销几乎是去年的一倍,忍不住便替周励心疼。
当然,虞真真既然打着皇帝的旗号,定昭媛再不满,也是断断不敢开口阻拦的,相反,她还要时不时地询问虞真真,“娘娘可还有什么需要臣妾尽力的地方吗?臣妾万不敢辞。”
所幸,每每这时,虞真真都是高贵冷艳轻扬一笑,“敬谢不敏。”
冬月的天愈发的寒了,虞真真怀里拢了个精致的手炉,坐在皇帝身旁同他信口顽笑着,茜草一身粉裙,娇艳的犹如春日桃花。“皇上还想听什么?臣妾弹给您听。”
周励将眼神落在了虞真真身上,示意听她的意思,虞真真浅淡一笑,“丁妹妹弹琴也累了,皇上先容她歇歇吧……臣妾可有一阵子没见到鲁王殿下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茜草得了虞真真的吩咐,忙让人将琴收了下去,接着挪了绣墩坐在皇帝与虞真真的下首,挑了个皮色橙黄的橘子为两人剥着。
“嗯,是有时日了……”周励若有所思地偏开头,“你要想他,大可以去看嘛,朕这里也不是离不开人,你同朕说一声,朕还能拦着你不成?”
“臣妾岂敢妄自去看阿致?”虞真真黛眉微挑,嗔怪道:“一则臣妾是怕定昭媛多心,二则如今阿致也开蒙读书了,小孩子本就玩性重,臣妾怕耽搁了他的学业。”
☆、78·嫡孙
听虞真真提起三皇子的学业;周励才想起他自己也确然很久没有过问过这个庶子了。“董玉成,去皇子所传阿致过来;朕该考校考校他的学业了。”
虞真真莞尔压开一笑;“多谢皇上恩典。”
周励宠溺地揽着虞真真,“就你嘴皮子利索;好话说尽;便宜占尽。”
因外面冷,三皇子来得时候裹的浑像个小熊,乳娘一旁领着他;直到近了皇帝身边方松了手;任由三皇子自己走到皇帝跟前儿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参见贤母妃。”
在儿子面前;周励仍维持着父亲的尊严,而虞真真则母性大发,亲昵地伸出手了去,“快到母妃这儿来坐。”
阿致连跑带颠儿地凑近虞真真,虞真真罕见地灿然笑开,露出一列榴齿。“几日不见,阿致可又长高不少呢。”
虞真真一边说,一边将三皇子外面的小斗篷帮他解了褪去,递给侍立在侧的茯苓。
周励看着虞真真耐心细致的模样,不由显出些赞许的神色,接着,他又将目光落到了三皇子的身上,颔首附和着:“确实是高了,也胖了,朕的儿子就该这样,健健康康的。”
虞真真温柔地揉了揉三皇子的头,将他推到了周励身边。“快去给你父皇问安,你父皇可想你想得紧。”
“父皇!”三皇子打小就被定昭媛教得格外缠着皇帝,此时听虞真真这么说,欢喜的不得了,手脚并用地爬上软榻,凑到了周励身边,“父皇,母妃说您病了,不让儿臣来打扰您养病,是真的吗?”
周励脸色有几分尴尬,但对着儿子,他还是保持着少有的宽容,“是啊,父皇身体不好,不能常检查阿致的功课,阿致最近乖不乖?有没有认真读书?”
三皇子骄傲地一挺胸,“当然有!母妃说儿臣如今是鲁王,以后是要为父皇分忧的人,必须好好读书,学会如何治理天下才行!”
此话一出,周励面色更黑了,虞真真无奈地伸手将三皇子扯到了自己身边,状似无意地引导着三皇子把话题往周励喜欢的方向引去,“阿致真聪明,你以后一定会做一个贤王,辅佐我大燕的君主,对不对?”
三皇子没有多想,只是习惯地应下了虞真真的话,“对,就是贤母妃说的这样!”
周励闻言,这才宽了心,重新浮出了笑,“那阿致跟父皇说说,最近都学了什么?”
“回父皇,儿臣最近在跟师傅学论语》,师傅说,若要成为一个正人君子,必须要熟读论语》才可。”
“没错。”周励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三皇子,周励突然意识到,他对自己三个儿子的教养关心得并不如从前那么多。老大暂且不提,比起有定昭媛和贤妃两人一同照顾的三皇子,二皇子受到的关注似乎越来越少了。
思及此,他不由提点了三皇子几句,“成为君子,可不光是要读书这么简单,作为君子,要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你平日和你皇兄们相处,万万不能自矜自傲,要懂得尊重兄长,知道了吗?”
若是三皇子依旧在贤妃名下教养,周励便不会担心这些,但想到定昭媛的性子,周励未免会怕三皇子被定昭媛教得借机奚落老二。
周励话音方落罢,三皇子就皱了眉,“父皇,为什么儿臣只能尊敬别人,就没有别人来尊敬儿臣?做弟弟好吃亏。”
童言无忌,在场的几个大人听了都是忍俊不禁,难得虞真真看起来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她再一次伸手将三皇子揽到了自己怀里,“怎么?阿致想做哥哥了?那贤母妃给你生一个弟弟好不好?”
虞真真此话一出,周励和茜草都是侧目,这还是虞真真第一次表露出想要孩子的欲望。周励心中是惊喜,茜草心里却是后怕。
在茜草看来,贤妃一直有圣宠傍身,家世也好,只要皇帝活一日,她就地位无忧,但唯一能威胁到贤妃的便是皇帝驾崩,她却膝下无子,要是那样的话,只怕贤妃的半生荣华都会随着皇帝殡天而烟消云散。
贤妃终于想要一个孩子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得到了什么消息,确定皇帝的时日无多了?
抑或是……贤妃终于下定决心,要问鼎后位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被贤妃抚养半年多,感情还算亲厚的三皇子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反对意见。
“儿臣不想要弟弟!弟弟很烦人!”三皇子脸上透出极度的不耐,小大人一般的表情又将几个大人逗得笑了。
虞真真闻言心中暗喜,不等她再引着三皇子把话说出来,周励就已经率先开口:“阿致怎么知道弟弟会烦人呢?”
周励俨然是不知道他这个问题会带来什么样的答案,他甚至还循循善诱,开导着三皇子:“你贤母妃这样温柔贤淑的女子,给你生的弟弟一定十分懂事,断断不会烦人的。”
三皇子倔劲儿上来,任性地哼了一声,“儿臣不信,小孩子都很烦人,儿臣不要贤母妃生弟弟!不要!”
周励闻言很是不悦,他甚至怀着几分歉意的眼神望向虞真真。虞真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因而颇为“善解人意”地朝周励摇摇头,示意无碍,然后朝三皇子和蔼地微笑,“阿致先告诉母妃,你怎么知道小孩子就烦人呢?他哪里烦呢?”
“小孩子一直哭,总是哭,白天哭半夜也哭,哭的阿致都睡不好觉!”三皇子对虞真真自然是毫不设防,她开口问,他便诚实作答。
周励很快就听出了三皇子话中的蹊跷,剑眉微蹙,下意识地追问道:“你上哪听来的小孩哭,还吵你睡觉?”
“是二皇兄。”三皇子皱了皱鼻子,满是委屈的模样,“皇兄还不许儿臣去找母妃和您告状……但那个小孩子真的很讨厌!”
三皇子说着,还扬了下他握着的小拳头,“要不是皇兄答应陪儿臣一起背书,儿臣早就揍那胖小子了!”
周励脸色渐渐阴沉了起来,“贤妃,这是怎么回事?”
“啊?臣妾不知啊……”虞真真脸上是一片迷茫,周励转而便将责问落到了董玉成身上,“董玉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董玉成也是麻利儿地跪到了地上,“回皇上,奴才不知。”
“摆驾皇子所,朕倒要亲自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董玉成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出了含元殿,吩咐去备龙辇。
周励看了眼正襟危坐的虞真真和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三皇子,“贤妃,你陪朕一切过去,丁才人,你送三皇子到定昭媛那儿去。”
虞真真敛容应是,心里却笑开了花儿。
事情的走向完全按照着她的安排发展着,很快,周励便可以看到镇国公的宝贝孙子了。
龙辇起驾的时候,虞真真不经意地注意到了含元殿一角立着的孟楷,孟楷本是在按例巡阅,没料到正撞上虞真真。见到那抹熟悉的倩影,他自然而然便驻了足。两人目光相碰,竟出乎意料的胶着住了。
孟楷难得的扬唇一笑,抬手朝虞真真招了招。
虞真真正在周励怀里,没由来的一阵尴尬,她不动声色地从周励的怀抱中躲了出来,继而才敢看向孟楷,微笑颔首示意。
孟楷没有错过虞真真的小动作,心中一喜,却碍着场合,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看着孟楷就这样走掉,虞真真莫名的一阵不舒服,她自小到大都习惯被视作掌上明珠,诚然她从不允许自己依赖别人,但众星拱月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习惯,孟楷就这样从容的离开,让虞真真说不出的憋火。
或者说,自己竟然开始在意孟楷是否对她足够的重视?
意识到这一点,虞真真迅速的清醒过来,她这又犯什么傻呢……对方只是个游戏角色而已,自己可千万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周励一行人等到皇子所到的突然,皇帝没有让人通传,彻底将二皇子杀了个措手不及。
正当父子两人尴尬相撞的时候,二皇子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婴儿尖锐的啼哭。周励眼神一暗,厉声问道:“哪来的孩子!”
二皇子颤抖着跪到了地上,“父皇恕罪……”
“朕问你是哪来的孩子!”
虞真真眼睁睁地看着二皇子的脸色由灰变白,直到他最后彻底放弃任何辩解,无力地匍匐在了地上,“是……是舅父的嫡孙。”
“孽子!”周励抬脚踹到了二皇子的面门上,二皇子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向后仰去,这一仰,他后脑勺刚好磕到了身后的台阶上,虞真真只见一滩污血浸湿了石阶。
虞真真大惊失色,忙拉着周励去看那血红,周励见状亦是脸色一变,他固然生气,可并没有想真的踹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周励本就身子不好,看了眼这般血腥的场面,当即便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虞真真扶住周励的一刹那脱口而出便是句国骂……这不中用的父子两人,可千万别同时死了啊!
“来人,传太医!”虞真真气急败坏地一跺脚,目光在父子两人间逡巡一番,二选一,她自然是先救周励。
没得到哥哥的首肯,她怎么敢让皇帝去见阎王爷?“先扶皇上到屋里去,董玉成,你领人照顾着点儿二皇子。”
☆、79·太子
周励醒来的时候是三日后的一个深夜,空荡的含元殿只有几个值夜的宫人;这是周励生平第一次感到孤单。他翻身的动静惊醒了值夜的小内侍;几个内侍有条不紊地去请贤妃、太医、董玉成过来,于是;虞真真再一次从美梦中被人拽了出来,她神色怏怏地来到了含元殿。
皇帝见到虞真真;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二皇子的情况,虞真真沉默了一阵,到底是说了实话,“南阳王大去了;请皇上节哀。”
周励闻言;“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口血,又一次昏了过去。几个太医见状脸色都是大变,忙上前替皇帝诊脉。
就在这一夜,周励的病情达到了最恶劣的一个点上,几个太医不眠不休的施针、煎药,终于在翌日傍晚时分将皇帝从死神边上拉了回来。
虞真真虽始终陪在皇帝边上,感受着皇帝病情的惊险,内心却丝毫不安都没有。就在二皇子没救回来的那日,虞真真的游戏进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五,她有预感,自己想要离开这个确实真实而刺激的游戏已经用不了太久了。
伴随着这个想法的衍生,虞真真待周励的态度不由生出了些敷衍,她守在含元殿外,已不似昔日那般正襟危坐,扮出一副焦急的样子,她只是靠着罗汉床的引枕,以手直颐,兀自打着盹儿。
周励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夕阳正挂在地平线的最西端,漫红的天际渗了血似的,虞真真打起精神,挑起垂帷,步入寝间。在皇帝面前,她还保有着恭敬和警惕,毕竟,虞真真无法确定哥哥在宫外已经将事情进行到了哪一步。
虞真真蹲了蹲身子,温声问礼:“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周励声音虚若蚊呐,虞真真走上前去,替他掖了掖被角,“皇上若是累,就先别说话了,臣妾总在您身边,您不必担心。”
周励摇了摇头,竭力向虞真真传达着自己的吩咐:“追封……南阳……太子,太子礼葬。”
虞真真极快地领会了周励的意思,她颇为震惊,皇上这是要将二皇子追封为太子,虞真真有几分踌躇,没有得到哥哥的首肯,她可不敢妄自让皇帝立出个太子来,“这种事,臣妾总不好替您下旨,明日臣妾让内阁几位辅臣大人进宫来同您商量吧。”
内阁辅臣多是哥哥的亲信,他们若是没有异议,那哥哥自然也不会反对了。
为了防止周励一意孤行,反驳她的建议,虞真真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开,“穆氏的那个嫡孙,皇上看……怎么办?”
“处死。”
即便是一个婴童,也丝毫无法博得周励半分的同情。哪怕是在病中,周励这一道命令仍然下得掷地有声,语含笃定。
虞真真莞尔一笑,“是,臣妾明白了。”
周励甫从死神的魔掌中逃离,面容上是昭然的疲惫,虞真真坐在皇帝身侧,挡去了窗中透入的光亮,“臣妾看您脸色还不是很好,您再歇一歇吧,臣妾让人把蜡灯都熄了。”
“阿致……”周励并没有立时应下虞真真的话,反而尽力摸到了虞真真的手背,眼神坚定地念着三皇子的名字,“阿致,你要好好教导。”
虞真真一愣,皇帝不是已经宣布决不会立三皇子为储君吗?
周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复着胸膛的咳意,良久,他才完整的说出下一句话,“朕择日,写到你牒下。”
“这如何使得,定昭媛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就算周励想要立三皇子为储君,大可不必将三皇子过继给自己。虞真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定昭媛的出身,做一个太后是绰绰有余,周励若是改